是会随时向人展示凶器的那种类型。」6
角落里的人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摸了摸鼻梁上的太阳眼镜。
「是吧是吧,我就说嘛!」菲菲对于我这个知音相当赞赏,抬手猛拍我的肩膀,
接着被另一桌的客人喊去买单。
待到她走远,严崎这才斜过眼来瞟我一下,不咸不淡地问:「你朋友?」
「我才不认识那种变态。」我扭过头来。
早晨我从「进行式」回到家,程风比我更早地坐在客厅里闲闲捧着本书端详,嘴
里还不忘叼一片面包慢慢嚼。
「回来啦?」他说。
我斜他一眼,问:「你的债讨回来了?」
「手到擒来。」他的口气颇为得意。
「你彻夜不眠,难道不需要去睡上一觉休息休息?」我好心提议。
「睡饱了这才爬起来的。」他装得还挺像。
我抬头看一眼时钟,笑道:「早晨六点就起床读书,可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少年
。」
「那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而努力。」程风摆出一副勤奋刻苦的模样。
对他所看的东西感到好奇,我走过去翻过他手里的书页,只见封面上一行清晰的
标题大字:男性之间的性爱行为分析(一)。
现在的出版社都在出版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书……
「居然还是理论书。」我笑得嘴角一阵抽搐。
「足有五大本!」程风站起来,朝我身上闻了一闻,催促道:「快去洗个澡,我
给你做早饭。」
吃饱喝足以后我躺到床上补眠,程风跟进房,从背后抱住我的腰磨蹭。
「段希佑……」
「闭嘴。」
「我想……」
「你休想!」
他沉默片刻,又说:「学习理论知识就是为了拿来实践的。」
我断然回绝:「你先把那五大本理论学习完了再来实践。」
程风于是不再说话,没多久就在一旁睡得死沉,我回过身去看他梦中纠起的眉头
,不知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好,顺手把毯子盖在他的肚子上。
晚上我要动身前往「进行式」以前,程风仍旧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坐在沙发上研
读他的《男性之问的性爱行为分析(二)》。
我问他:「你真的不要跟去?」
他斜眼白我:「你是小朋友吗?要爸爸接送才肯上学?」
于是我顶着脑门上的青筋,一路咬牙走到「进行式」。结果不出半个小时,严崎
又再望着角落向我道:「你的朋友又来了。」
那小子扮装扮上了瘾,今天不但奇装异服,鼻子下方甚至还贴了两撇小小的八字
胡。他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认得出他了吗?
我用手掌按揉满脑袋突出的青筋,咧着嘴笑:「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为避开这个话题,我去送酒给客人。
走到近前才发现座位上坐着的竟是衬衫笔挺的小强,他抬起头来看到我,一点也
没有此刻我脸上的惊讶,甚至还满不在乎地举手冲我打招呼说:「嗨!」
我端着放酒杯的盘子,面上的肌肉瞬然僵硬。
「小强,这里是GAY吧。」
「我知道。」对方的笑容始终憨厚老实。
「假如这份工作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假如你不是我的客人,你猜我现在会怎么做
?」我会揍他!
我用力将酒杯敲在桌上,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对于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我可没有
什么良好的服务态度。他既然是个GAY,为何还要娶江琳?他娶了江琳,为何还来
GAY吧?衣冠禽兽。
「等一下,段希佑。」小强站起来从背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说话的语气友善十
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噢?」我回过身去,皮笑肉不笑,「愿闻其详。」
小强于是简要地说明了他今晚之所以会沦落到「进行式」来的原因,听罢我咋舌
,刚要为之前的恶劣行径道歉,冷不防被人搂住腰间一把扯了过去,整个背脊挨
在另外一个人的胸膛上。
「动别人的人以前,最好先问清楚对方什么来头!我的人你也敢碰!」贴着小胡
子的程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狠狠的满是他擅长的威胁意味。
「啊?」小强一时没能领悟当下的情况。
「还不放手!」程风一把拍掉小强一直无意识地握住我胳膊的手,瞪起眼来瞧对
方。
「放开我,你这变态!」我怒而挣扎。
程风却不理我,全副注意力放在小强的脸上,片刻后终于「啊」的一声认出对方
:「是你!」
小强这一下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呵呵笑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程风掀开帽子,摘掉墨镜,撕下小胡子,将真面目展示在小强的面前。
小强向我投来尴尬的目光,无奈我也正被困于程风的掌握之中,爱莫能助,小强
只得硬生生地再笑:「呵呵,你是谁?」
他们总共不过见过一面,他根本不记得程风。
「你管我是谁,我今天要替江琳教训你!」程风终于恼羞成怒,松开勒住我的手
,一把拽起小强胸前的布料,握紧拳头就往下挥。
我向一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脚步,回头一看,程风居然已经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斯
文人痛下毒手。
我吓得脸都绿了,扒住程风的肩头阻止他:「程风,住手,是误会!误会!」
程风早已怒火中烧,哪里还管我说什么,一抬胳膊把我甩到一边。我脚下打滑,
在地板上猛地一扭,重重摔倒在地。
一早便在吧台内察言观色的严崎走过来要扶我起来,我的右脚一碰到地面,脚踝
便触电似的刺痛,怎么也站立不了。
我只能回过头去向严崎解释:「老板,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这个变态。」
求求你千万不要辞退我……
严崎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起来,似乎有些想笑。
那头被推倒在沙发里的小强冷不防哀叫:「是我的错还不行吗!老婆,丢了结婚
戒指是我不对!你也不用买凶杀人啊!」
捏着拳头的程风终于顿下手上的动作,画面定格般愣在当场,片刻后,他回过头
来瞥我:「结婚戒指?」
我避开他的目光,回头再向严崎强调:「老板,我不认识他,我说真的。」
程风这时终于留意到我与严崎之间暧昧的动作,忙不送过来将我从他的怀里拽出
去,强迫我用单脚站立,没有半点惭愧地盯住严峙道:「今晚的损失我来赔偿。
」
严崎也站起身,两眼一动不动地望住程风的脸,面部表情写着淡淡的惊讶:「你
……」
程风见状,一下用手掌摀住自己的口鼻,高声打断严崎的说辞:「段希佑今晚要
请病假,我先带他回去了。」罢了拖着满心惊惶不甘的我直接出了「进行式」的
大门。
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内以前,严崎的脸上仍维持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外
之情。
结果小强只是由于不小心弄丢了结婚戒指才被江琳赶出家门,到老朋友的酒吧来
熬夜,却遇上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流氓,无端得了一顿从天而降的暴打。
可怜的家伙。
「你应该改名叫扫把星。」我被程风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深夜的小街上。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一出现,我不是被人职业辅导就是丢了工作,再不济还能
扭伤脚。啊,说起来,连被人抛弃之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也都是他。
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二十四岁以前会有一个劫数,熬得过就一世富贵,熬不过
则终生苦贫。假如那算命的不是骗子,程风这个冤孽一定就是那个劫数了。
「谁让他生来就一副会外遇的脸。」程风仰头看满天繁星,不忘死鸭子嘴硬。
就小强那副老实的尊容,哪里像会外遇了?
「你好歹跟他道完歉再离开啊!礼貌,礼貌你知不知道?」我气急。
「那种虚假的礼仪都是拿来应付狐狸与狼的。」程风自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哈!我倒差点忘了,这个自我中心的家伙要是懂得什么叫礼貌,就不会不征求主
人的同意住到别人家里来了。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有一种丧失主动权的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起来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手臂从程风的肩头移闭,我掉转身往回走。
程风见状,追上我问:「你去哪里?」
「回『进行式』工作。」
「可是你受了伤!」
「比起之前好多了。」我装作无事的样子踢了踢腿。
程风沉默地看我,然后刷一下蹲了下去,手掌按住我的右脚脚踝就是用力一捏,
痛得我哇哇乱叫。
「看来不比之前好多少嘛。」程风抬眼瞟我。
「那是被你捏的!」我含泪瞪他。这家伙想害我残废啊!
「既然你的脚疼,就该多休息。」程风手指广场中央的喷水池笑呵呵道。
今夜的星空极美,遍布天穹,好像华美裙摆上的钻石,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俩坐在喷水池的边缘,仰望头顶上方满满的星光,路过的凉风带起宽大的衬衫
。
程风把头挨在我的肩上喃喃:「要是时间能停下来就好了。」
「真老套的台词。」我嘲笑他。
「这叫浪漫!」
「这句话由你口中说出,可真是具有讽刺意味。」
迟钝如程风,也终于听出我话中的不友善,一下抬起头来看定我。
「段希佑,你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了?」他冷着脸责问。
「哪里都不满意。」我诚实地掰着手指细数给他听,「长相稚嫩、性格恶劣、行
为冲勤、癖好特殊……」
程风听不下去,一把攒住我正在数数的手指,恶狠狠地凑过脸来怒目相对:「这
就是残酷的现实,你认命吧!」罢了,不由分说咬住我的下唇便吻了起来。
我为自己可悲的情路默哀,一面用舌头轻轻地回应他。
算了。我安慰自己,质量差一点总好过没有。
当我们终于由恋爱的氛围之中抽离出来以后,立在喷水池对面街灯下,那两个来
者不善的黑衣人此刻就变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天热如斯,那两人身上的衣服居然将皮肤包得一丝不漏,他们安静地站着,脸上
的神情喜怒难辨。
这年头,除了程风以外,居然还有其他扮装癖的存在。
我悄然斜眼望向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只觉背后阴阴的汗毛倒竖。
程风用手掌贴住我的脸颊遮挡我的视线,轻声道:「别看。我数到三,就站起来
往回跑。」不必说,那两位一定是他的旧故了。
「一。」
「可是我的脚扭到了。」我一面抱怨,一面能够感觉到黑衣人正在慢慢向着这边
逼近。
「扭到了就要多活动,那样才会好得快,二。」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
话音刚落,我与程风同时自喷水池边跳了起来,拔腿就跑。两名黑衣人也不是省
油的灯,在背后一路紧跟不放。
我拖着受伤的脚奔跑,痛得五官都纠在一块儿。
「程风,那两个是什么人?」我们越过一排铁栅栏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
「呃,他们……」程风回头瞧了一眼,一把握住我的手掌拽我拐弯,向着早已关
门的公园方向去。「做我们这行,有几个仇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你好像是债务公司的员工。」又不是黑社会!
「跟金钱相关的工作都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他说。
穿过马路时,几辆飞驰而过的汽车阻拦了黑衣人跟踪的脚步,令我们得以彻底甩
掉他们。
为保险起见,程风决定自关了门的公园内走捷径。他率先翻墙进入公园,双脚着
地后,仰起头来张开双臂对我说:「段希佑,跳下来。」
我坐在墙头,向着下面的昏黑张望:「可是我的脚痛。」
「我会接住你的。」程风允诺,炯炯的目光在星空下显得格外可靠。
我皱起眉头,闭眼一吸气,纵身从墙头跃下。风声在耳畔呼啸,身髅轻盈地好似
要飘起来。
我最终撞进程风结实的胸膛,连带了他一同顺势倒地。
程风的双臂紧紧环住我的后背,笑得轻狂:「看!我说会接住你吧!」
我的手掌按在程风的眉头,脸颊贴着他的耳朵,凉凉的。
有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珠猛地砸在手背上,我正疑惑间,大雨突地滂沱而下,
霎时浇了我俩一身湿。
「有没有搞错啊!」我从程风的身上跳了起来,双手捂头:「刚才还是群星密布
,突然下雨!」
程风跟着起身,抓起我的胳膊沿人工湖的湖岸往前跑:「换季时节都是这样的,
穿过公园就到家了。」
风声骤然凶猛,狂啸而过,雨丝密集地打在身上,根根扎人,很快衣衫便黏腻地
贴在皮肤上,源源不断的水珠落到泥土中,令道路也变得湿滑,几次我都险些摔
倒。
「每一次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倒楣!」我气急败坏地冲他的后脑勺吼。
「你说什么?」程风边跑边回过头来大声问。
「我说我每一次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倒……」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只觉脚底在鹅卵石道上吱地一滑,原本大部分重心就都放在
左侧的身体倏忽向边上倒了下去。
倒楣!倒楣到家了!我只来得及在心头怒骂。
「段希佑!」
我听见程风的叫声,接着手腕上一紧。
下一秒钟,我跌坐在坚硬的鹅卵石上,程风的身体与我擦肩而过,他在泥泞的斜
坡边打了几个滚,终于「扑通」一声掉进人工湖里去。
大雨仍在狂下,我趴到鹅卵石道边向下张望,湖面上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程风!」我喊。
湖面上隐隐的好似有回声,都被雨幕击打水面的声音盖了过去。
「程风!你在哪里?」我着急起来,扯着喉咙拚命喊。
湖面突然激起几朵水花,我终于看清一个人头与两条胳膊扑腾着露了出来。这才
虚脱般大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听见水里的人高声叫:「段希佑……噗……救、
救命!噗、噗……我不会游泳!」
我的天哪!
第六章
我拐着脚把程风从水里捞上来时,雨云早已散去,天上的星星重又露出脸来俯瞰
大地。
程风的身体冰凉,躺在泥地上。我令他的脸侧向地面,嘴里吐出几口脏水。
「程风!程风你醒醒!.」我拿手拍他的脸颊,可是程风不动。
我四下张望希望寻求帮助,然而深夜里关了门的公园内怎会有人?急得快要哭出
来,我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手机,拿出来的是湿漉漉的一块破铜烂铁,完全开不了
机,没有漏电已是万幸。
愤然将手机丢到一边,我轻抚程风的脸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只说:「你在
这里等我,我去叫救护车!」罢了就要起身,冷不防胳膊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我心惊,低下头去,见到程风弯着嘴角正望住我。
「紧急情况你应该先做人工呼吸。」他的表情轻浮。
一瞬问,我竟没有能够跟上剧情的转折,半天说不上话来,直到程风耐心不再,
嬉皮笑脸地坐起身哈哈大笑。我的怒火终于爆发,用尽全身的力气抽了他一巴掌
,然后丢下摀着脸瞪起一双惊恐的眼的程风转身离开。
程风坐在原地发了一阵呆,才追上来拉我的手:「段希佑!」
我不理他,猛力甩开。
我憎恶程风所开的玩笑,无比憎恶。
就像他不明白我为何要突然大发雷霆一样,我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够拿生命
这样宝贵的东西来开玩笑。
我知道程风是一个纯真天然的男孩,或许他的生活太过美满,以致对于任何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