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都是忙忙碌碌地过日子。转眼年二十八了,封毅一早出门喂兔子时,跟他
说好了今天上白河镇赶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许延丢下手里扎了一半的红灯笼,夏紫菱抬起头来冲他抿嘴一笑:“说了这比扎
风筝难。”
“别的事儿你妈又不让我沾手,”许延无奈地笑:“我还不爱扎这个呢。”
“你还闲得慌了?”夏紫菱撇嘴道:“我妈那心就是长得偏,放下寒假作业我手
上就没闲过。”
“那是黄阿姨重点培养你,”许延笑:“娘家的懒散闺女可当不成婆家的巧手媳
妇儿。”玩笑刚一出口许延就后悔不迭,自小跟这丫头处得太随意了。
夏紫菱手里的活儿顿了顿,低头抿起嘴来笑:“能者多劳,我可不傻,手巧不就
是为别人图安逸,给自己添麻烦?再说,”她摞下扎好的红灯笼,把桌子上的竹
篾、红纸扫进笸箩里:“这都什么年代了?一份好工作不比巧手强上千百倍?哥
你思想咋跟我妈一样老套儿。”
“呵!”许延微笑:“菱菱脑子可真灵光。”
“哼!那当然。要不然我干嘛下那么大力气念书呢,”夏紫菱一脸得意:“哥,
咱班女同学里,就数我成绩好。等我大学毕业了,当上女强人,看啥样儿的婆家
能挑剔我。”
黄丽萍掀帘子进来,当头拍她一巴掌:“死丫头成天没脸没皮,女孩子家家婆家
婆家不离口,咋就不知道害臊呢?”
“说婆家咋啦?!”夏紫菱不服气地叫:“我哥又不是外人,跟他咋不能说啦?
”
“仗着你哥宠你,你就尽着性儿胡闹吧!”黄丽萍笑着数落:“没心没肺、咋咋
呼呼,你哥呆长了也得烦你。”
“哼!别人都不烦我,就你烦我。”夏紫菱撅个嘴儿翻眼说:“就算我招人烦、
惹人厌,也是你没把我给生好。”
“吓!你个死丫头,”黄丽萍放下手里的面粉袋子就去撵她:“给你个笑模样还
蹬着鼻子上脸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头夏紫菱早就咯咯笑着逃到院子里去了,许延脸上带着笑,扭头拾起笸箩里那
半个红灯笼,拿在手里看了会儿,慢慢扎起来。
“呵,黄阿姨,”才没扎两下,就听见封毅在院子里笑着问:“啥事儿呐,这么
热闹?”
“啥事儿也没有,教训教训这死丫头,”黄丽萍笑道:“找延延?他在屋里呢,
你进去吧。”
“诶,好。”封毅应着,脚步声一晃就到了门口。
许延快手扎紧剩下的三支竹骨,抬起头冲走进来的封毅笑:“等会儿,就好了。
”
“不忙,”封毅在他身边坐下,靠过头来看:“二〇五你家过节最喜气,年年院
子里都挂满了红灯笼。”
“你家挂不?”许延刷着糨糊,抬眼问他:“我帮你扎两个?”
“我挂这干啥?”封毅失笑,向后一仰,抬手枕着脖子,摊开腿说:“挂不挂不
都一样。”
“这哪儿能一样了?”许延贴上红纸,把灯笼丢回笸箩里:“喜气才像过年。”
封毅瞅着他笑:“不像过年就不是过年了?”
许延斜眼看他:“过年没有过年样子,算过年吗?”
“不算过年,”封毅把他的手拉过去,撕掉指尖上粘着的一块糨糊痂子:“年还
不是照样儿过?”
“懒得跟你说。”许延剐他一眼,站起身,不再费劲儿对牛弹琴。
“我不懒,”封毅也站起来,在他后腰上轻推一把,笑道:“我跟你说。”
“滚,”许延噗嗤一乐,捞开门帘往外走:“一边儿自个儿饶舌去。”
“哥,你俩上哪儿去?”夏紫菱被黄丽萍逮着拆面团,见他俩玩笑着出来,问:
“中午回家吃饭不?”
“应该赶不回,上白河镇去,”许延说:“你们先吃吧,别等了。”
“白河镇?”夏紫菱亮起眼睛:“赶集去?”
“是啊,”封毅笑道:“再不去都收摊儿过年了。”
“呵!”夏紫菱咯咯笑:“小毅哥也爱趁那热闹啊?”
“小毅是陪着你哥逛,你哥没见过小地方闹节,”黄丽萍笑骂道:“当是你自个
儿呐?趁热闹!”回头又问封毅:“车子找好了?坐得下菱菱不?”
“坐得下,”封毅说:“菱菱也去?”
“死丫头眼珠子都蹦出来了,”黄丽萍笑:“不让她去,得把我的面团拆成烂泥
巴。”说罢冲夏紫菱下巴一点:“上我屋里拿点钱,给自个儿买身新衣裳,顺道
儿给你爸带条好烟,让他也乐呵乐呵。”
“哼!我说您咋就发善心了呢,”夏紫菱转着眼珠子坏笑,兴奋地搓掉手上的面
糊糊:“原来是心疼咱爸没好烟抽了。”说罢哈哈笑着向屋里跑。
“个死丫头!”黄丽萍拣个土豆砸她:“越大越没正形儿了。”
仨人出了门儿,走近停在路边的军车,封毅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位,许延跟
夏紫菱坐进后座。开车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兵哥,见了许延回头笑道:“弟弟没在
咱这过过年吧?”
许延一笑正待说话,封毅拉上车门说:“谁是你弟弟呀,叫得那么亲,快开车。
”
“切,管得倒挺宽。”小司机掉过头来发动车子:“不是我弟弟就是你弟弟啦?
”
许延心尖儿一颤,别开脸不看两人扯皮。
“那当然。”封毅自得地笑,扭头看向窗外。两人的视线在倒后镜里碰上,一下
粘住了,许延微红了脸,瞪他一眼转开头。封毅扬眉一笑,向后靠上椅背,清爽
的发梢散落下来,溅起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白河镇集市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除了几户特别富裕的镇民自建的三、两层小楼
,出租给人开录像厅、茶馆食肆。路两旁大多是些朴掘的青砖平房,前后两进,
中间是天井,临街的一面改成商铺。屋主卖些杂货,或是租给他人经营。这样的
小铺面大多没有营业执照,都是乡里乡亲,工商所也眼开眼闭,不多查问。
房前临街位置,一溜排开密密麻麻的流动摊贩,拉张小板凳坐在自个儿的簸箕前
,有些干脆拱腰蹲在地上。摊子上扔些草药、山货、绳头线脑,有客到热情地招
呼两句,没生意就跟旁边的熟人磕嗑牙,抽杆烟,裹着雪后静好的日光,暖烘烘
地又过去一天。
本来就不宽敞的街市,聚满了节前闲逛的人群,你来我往、摩肩擦踵,喜气洋洋
。孩子们讨了大人的零票子,三五结伴围在糖人摊儿前,乐颠颠地仰着脸等候。
不时有骑自行车的人,到了街口自动下来,脸上挂着笑推车慢慢走,实在等得急
了,闲闲拨两下车把上的铃铛,那铃声也是欢快的,安逸的。
仨人挤进镇上最大的服装店,据说是个南方老板开的。说是最大,其实也就百来
平米,中间摆开几溜钢管焊接的架子,密密层层的吊着冬衣,四周墙壁上也挂满
了衣服,成衣式样还不错。
夏紫菱换上件呢料大衣,果绿色过膝修身剪裁,腰部松松挎着条相同面料的寛腰
带,素净雅致、青葱水嫩,裹得那身条儿越发袅袅娜娜,娉娉婷婷。四十来岁的
男店主,操着口洋腔怪调的普通话连夸带捧、赞不绝口,美得那丫头在长条镜前
左看右看,好大一会儿才不舍地脱下身,依依流连着转头翻看价码相宜的新衣服
。
许延看着她那样儿不由好笑,掏出钱夹里的两张大票,悄悄塞给店主,包好了那
大衣提在手里。封毅笑着接过来,拉他到男装那片儿,给他挑了件带毛里子的防
风大衣,扶着他肩膀转着看了两眼,觉得还行,笑着说:“款式再好也比不上你
那儿的,保暖合身就好,凑合着穿几天吧。”
许延问店主要了把剪子,含笑绞掉标签,把旧衣服和剪子一同递回去,款式再好
又哪儿比得上那人为他亲手挑、亲自买的。那店主一头给许延包衣服,一手乐呵
呵地接过封毅递过去的票子。眨眼功夫卖出两件高档时装,笑得合不拢嘴,操着
那口越发洋腔怪调的普通话,热络地送出门口,嘴里连声说着:“慢走啊,下回
再来再来。”
“哥,”许延被封毅拉出门,站住晃晃他的手:“你咋不买新衣服呢?”
封毅拉他绕过门前的摊子,不在意地说:“家里衣服都穿不过来,又没特别看上
眼的。”
“过年嘛,大家都穿新衣服才高兴。”许延想拽他回去:“进去随便买件吧?”
“别去了,新旧不都一样?”封毅揽住他肩膀带出来:“里面挤得转不过身,刚
才都热出我一头汗。”
“哪能一样儿?”走得远了,许延只好作罢,兀自喋喋不休:“衣不如新,人不
如旧。这道理都不懂。”
封毅眼里盈满笑意,见夏紫菱走在前面,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谁说的,我明明
懂得人不如旧……”
许延心里一甜,掉开头去,脸上不由自主地,荡起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浅笑。
夏紫菱手里提着自己买的撒花棉袄子,兴高采烈回头问:“哥,待会儿咱们还去
哪儿玩儿去?”转眼看见封毅手里提的袋子里漏出那块果绿呢料,一把夺过来,
惊喜地问:“这衣服咋在这儿呢?”
封毅才想开口,许延就一本正经说:“还不快谢谢小毅哥,他买给你过年的。”
夏紫菱脸上一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马撇嘴:“骗谁呀?鬼才相信。”
许延憋不住笑出声儿来,揉着她头顶说:“菱菱好好念书,以后上哥那儿,喜欢
啥衣服哥都给你买,我妹子人长得好,就该穿时新衣服匹配着。”
“谢谢哥,哥最好了!”夏紫菱开心得大叫,旋即低头将大衣塞回袋子里。路边
铮亮的玻璃窗上,印出那俏脸儿上月牙儿一般弯起的嘴角儿,还有同样弯起的,
沾了清凉雾气的那一双,乌溜溜的毛眼睛。
许延从那块亮玻璃上别开眼,想问封毅接下来去哪儿,冷不防被他在腰眼上捏了
一记,差点失声惊叫。瞪眼看去,那小子眼睛瞪得竟比他还大,想起方才的栽赃
陷害,立马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讨好地扯扯他的手。那小子又剐了他一眼,才
既往不咎地掉开头:“先去吃午饭吧,边吃边商量下午上哪儿去。”
27.无声的街市
封毅把新衣服送回车上,顺便喊小司机一块儿来吃饭。许延跟夏紫菱没逛够,留
在原地看摊贩们摆卖的杂货,见一个草药摊上摆开不少名贵药材,他只认得首乌
、鹿茸和山参,想到尹心玥经常熬夜,便蹲下来细看。
摊主是个三十出头、模样憨厚的汉子,也不忙兜售,招呼了两声就耐心等客人挑
拣。许延拿起枝三根叶柄的山参细看,那支参茎部饱满粗壮,根须丰盛,参体用
红丝线仔细捋顺缠绕,叶茎尚未干缩,想必才挖出来不久。
许延正待问价,肩膀上就让人拍了一下,转头看去,封毅已熟络地跟那汉子打起
了招呼:“张哥,今儿个生意咋样?”
“还行,”张哥站起来嘿嘿笑,看着许延问封毅:“你熟人呐?”
“是啊,我弟。”封毅笑道:“带他俩出来闹闹节。”
“哦,呵呵,”张哥热情地说:“那要啥只管拿,都是自己人。”说罢对许延笑
:“小老弟眼光不错,这摊儿上的山参,你看上的那支药性最好。”说着翻出个
粗纸盒,接过山参就要往里装。
“咳,张哥你客气啥,”封毅忙把许延拉起来,笑着推开汉子的手:“你这儿有
的我还能没有?哪儿用管你拿了?我先带他俩吃午饭去,你忙着吧。”
汉子也不多让,搔着自个儿后脑勺,嘿嘿笑着说:“那行,那行,”又对许延续
道:“回家看你哥那儿要是缺了啥,只管跟他说一声,上我那儿拿去。”
许延笑着道了谢,才跟封毅一块儿离开。四人进了镇上生意最红火的白河酒家,
是座三层楼房,二楼录像室,三楼是歌舞厅。餐厅开在一楼,几个人都逛累了,
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封毅让小司机点菜,边倒茶边问许延:“延延要山参?”
“不要,”许延知道那东西不好挖,对封毅说:“刚才逛到张哥摊上,见他那支
参挺大的,随便看看,你急着拉我走干啥?”
“那是‘灯台子’,四年生的,不算好。”封毅笑道:“再多看两眼他就得硬塞
给你了,人家还得攒钱讨老婆呢。我那儿有几支五品叶的,过完年,你带回去给
阿姨吧。”
许延忙说:“不用了哥,你拿去卖吧。”
“哥早不卖那个了,”封毅笑:“都是以前挖的,搁家里也没啥用,真要用了上
山现挖就行,我知道一个地儿长了不少。”许延便笑着没再推。
“你不急着讨老婆,”小司机点完菜,放下菜单打趣道:“那也给我两支补补身
子。”
“你靠边站吧,”封毅笑骂道:“补身子?我给你两贴凉药下下火差不多。”
“什么灯台子、几品叶?”见那小司机挤眉弄眼又想说荤话,许延忙打岔:“山
参还有那么多讲究啊?”
“嗯,是啊,”封毅说“人参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年份越老越好。叶片儿春发秋
殒,初生时顶上转圈长着三张叶,第二年五张,像人的巴掌一样。长到第三年,
会发出两枝叶柄,每柄上五片叶,第四年又多长出一枝。五年以上的参,根据叶
柄数量分为四品、五品和六品叶。像刚才那支三叶柄的,看着不是像烛台?那种
一般我都不挖,系上红绳留着它长大。”
“系红绳?”许延好奇地问:“那是为啥?”
“做记号呀,”封毅笑:“其他跑山人看见了,知道这参有了主儿,就不会动手
挖了。”封毅接着说:“家里六品的,去年都熬给我爸喝了,剩下的全是五品叶
,你先带回去,下回进山再给你挖些六品的。”
说话间热菜就端上来了,几人边吃边聊,夏紫菱好奇地问:“哥,歌舞厅是啥样
儿的?好玩儿不?”
“就是人们聚在一块儿跳舞唱歌儿,”许延道:“我也才跟同学去过一两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