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望天
望天  发于:2010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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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杂志心不在焉地翻起来,一边还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他扶了扶架在鼻上的金丝

眼镜,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放在旁边的扶手上,然后就端着茶杯喝起

来。我不禁烦躁起来,他既早知,如今又遣走人,到底是和我说什么呢?但我也了然

如果今日我先开口,则本来就处于劣势的我要败得一塌糊涂了。谢天谢地的是,他最

终还是说了话:“林同学啊,最近都没有去上课呢,大概对学校也想念得紧吧!”我

心跳了一下:好家伙,竟然只字不提我和未眠的事。于是也只有尴尬地说:“是啊是

啊,好久了,还真不了解学校里到底怎么样了。”我干脆放下杂志,静静听他说话,

以示尊敬。

 


他再笑:“最近学校热闹得很,当然也是听未眠所说,也不太了解啊!林同学身世复

杂,恐怕再也无法回校园埋头读书了。”仿佛“砰”地一声,我被打了个晕头转向。

这几句话不啻是在向我表明轻蔑,暗地的意思又哪会不明白。但难堪的是他所说的全

是事实,我至今短短的二十年时光都是飘零四方,毫无家庭之乐。难道说我真要为了

这些苦楚而放弃自己终生的幸福吗?难道我所做的都是堂·吉柯德式的徒劳吗?我这

下子连话都说不出。

 


他看我如此,脸色不变,风度翩翩地继续挂着笑容:“哦,忘了说。未眠最近在和世

交之女葛云琼交往,我打算让他们在今年明年春天订婚,也好让他们在一年毕业后早

日完婚。你和未眠如此亲密,想必会为他祝福的吧,希望到时能来啊,未眠和我都十

分欢迎。”说着便又拿起茶杯喝起来,另一只手还掸着腿上的灰尘。我还没从先前的

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就被他这几句话打得落花流水。只感到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我捧着胸膛,气管里似乎已经堵塞般,只能拼命地呼吸:原来颜渊说的都是真的。

未眠啊,未眠啊,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你好……

 


他笑看我脸色发白,仿佛很享受的样子。就在这时,一阵大笑传来,紧接着门便开了

,庄子辉走进来,不意外地看到我和叶荣群在一室,敞笑说:“怎么,老叶来得好准

时!与林添谈得愉快吧。”叶荣群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是啊,很开心呢。也顺便

聊了聊我儿子订婚的事。”庄子辉楞了一楞:“哦,是吗?”他转头看向我,但我早

已顾不上他们了,只是拼命呼吸。他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但瞬即消失,他握着叶荣

群的手一起出去了。只是当我和叶荣群的面吩咐秘书如果我想出去,就由我去,只需

让两个保镖陪着就行。

 


门于是关上,我倒在沙发里,良久才恢复。暗想:许久不发的哮喘险些要了小命。我

又是何苦?我惨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出去和秘书说了声,便下楼去散步,远远地

两个黑衣大汉跟着。我全不理他们,只是管自己走。途中踉跄了几次,终于还是除了

庄氏大厦。

 


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我坐在大厦外的花坛沿,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心里却空空荡

荡,自己也不清楚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听到似乎有人在喊我,我抬起头

,原来是见过一面的方茶。她穿着长裙亭亭地站在边上,叫着我的名字,很是楚楚动

人。我早知当时她和颜方正必晓得我的名字,也看出那次的厨子就是我,因此也不惊

讶。她皱着眉问我:“你怎么坐在这,多热啊!庄子辉也不关心一下。”她似乎很不

满意地拿出手绢递给我,我浑浑厄厄地接了过来,擦着额头满布的汗。


她的身材极修长,站在那儿抱着手,高高在上地看我有一下没一下擦汗,然后问:“

你是林添吧?”我虚弱地点头,真是不想启口,只愿这样安静下去;而她却偏偏在一

旁饶舌:“我早知当时你就藏在颜渊处,只是不叫破罢了。不想颜方正也看出破绽,

那我也是没办法了。”正巧我抬起头来,她在说到“颜渊”两字时竟然脸颊微红。我

顿时了然,想来不该是天气太热所致,先前都没有如此,怎么说到他就突然这样呢?

不过是一种可能而已。但又有什么,天下有情男女不都如此,我如今也还是深受其苦

,笑谈原是做不到的。

 

我抓着手帕,心里安定些。和方茶谈话倒是享受,无论如何,总感到是种宁馨。太阳

很明亮,我抬着头看她正迎着阳光,因而有点睁不开眼。我眯着双目,扬了一扬手帕

说:“先放在我这儿吧,等我洗后再还你。”心里却想:再要见面,不知是猴年马月

了。她点了点头:“随你便,我也不缺这一条。”我低头,已被湿透的蓝色手绢仍然

泛着幽香,在一角处还绣着一只茶杯,冒着热气,极是精致。我自嘲一笑:是啊,别

人何尝挂怀,举手之劳而已,只有我感到是坚定的一次援手。我紧了紧手掌,不再说

话。

 


她似乎是个极锐利的人,不问清不罢休。看我又沉默,便接着问:“你还没说呢,到

底怎么回事?”我有些疲倦:她怎么也不烦?想了想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只是

我的私事罢了。”她略有所思地看我,仿佛象重新认识我一样。我努力地站起来,眼

睛于是有些俯视,缓缓说:“方小姐,每个人都活得辛苦,不需去刺探什么,自己过

好已不容易。你是个女孩子,更是艰辛,我原也不怪你,只是自己飘零而已,命罢了

!”她听着,然后用看外星人般的眼光打量我,半会儿才笑:“怪不得,怪不得,我

想你怎么有那么大本事。”于是突然柔和起来,怜惜地看着我清秀的脸庞:“再擦擦

汗吧,看你不停地流,很怕热似的。”

 


我没有动,想着自己一直想打听的事,终于还是问出口:“颜渊现在怎么样了?”她

的脸又红起来,似乎有点扭捏地说:“还不是那样,颜方正现在也不敢对他如何,毕

竟顾忌太多,不过是责骂一顿,又禁足了一周。现在还不是又出来混了,整个是无所

谓的人。大约开始设法营救你了,哼,好象走火入魔般。”我本该为她的小脾气而笑

,可现在颜渊如此待我,却叫我消受不起,心情更是沉重。我刚张口想让她带个口信

给颜渊,便瞥见庄子辉和叶荣群把手言欢地走出庄氏大厦,于是立马改变主意,闭上

了嘴。

 


庄子辉看到我在这儿,就走了过来,笑说:“原来你在这儿,让我们好找。”头一转

,见到方茶,吃了一惊:“是方家小姐吧,长得是越发动人了。今日路过这?”方茶

微笑点头:“庄伯父真是好模样,至今仍那么俊朗。今日正好出来办事,看到林添站

这,原是旧识,就打个招呼。”这时叶荣群也走了过来,温文地说:“倒从来不知道

方小姐认识林添呢。”这句话极是厉害,方茶脸色也变了一变,立刻回敬道:“叶伯

父认识林添也真是奇闻,到底怎么回事呢?”叶荣群顿时尴尬。气氛马上僵了起来,

庄子辉见不是路子,连忙打圆场:“老叶不是还有事,这个合作方案谈得差不多了,

你去忙自己的吧。”叶荣群趁机下台:“还好老庄提醒我,否则都忘了,”他看向我

,绅士地笑,“林添同学,以后再会了,到时不要忘记捧场啊。”我脸色又白起来,

干脆不回答。只见他和另两人打了下招呼,就径自走了。方茶看了看我,叹口气:“

林添,异日有空再聊吧,手帕你先留着。”说着,也告辞。

 


我目送她走远,庄子辉冷冷地在背后说:“人都没影了,你还看什么?”我现在哪有

力气和他吵,便不理他,自己走进大厦。他跟在后面又冷冷地说:“明天三大企业也

搞个商务酒会,你和我一起去吧。哼哼,可高兴了,可以见情郎了吧,只是物是人非

而已。”我心“咯噔”了一下,想:大约是机会问清楚了。我于是继续朝上走,不理

后面有些气急败坏的庄子辉,他么,也就在我面前从来藏不住情绪。

 

那天下午庄子辉也没去公司,他帮我订了一件白色的西装。我冷冷地拒绝穿,他便威

胁如果我不穿,今晚回来一定强要了我。我是无法只能上楼去穿,他坐在厅里看我走

下楼梯,笑着说:“小添穿白色确实不同凡响,本来这颜色不是人人能穿的,过了就

显奶油气了。但小添真是恰到好处,更是俊秀了。”如今的我有岂会在意这些话,只

是淡淡说:“赞扬的话就免了,你也知道我不挂怀这的。我倒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把我

送到伯伯那儿。”他微微迟疑了下,笑道:“你急什么?我总会送你去,只不过不是

现在。”我无语,其实怎么会不了解他完全是想控制我,继而操纵“清天盟”。只是

……有那么容易吗?

 

后来我们坐着他的“银天使”到了酒会所在的饭店。那是一家城里最著名的超五星级

饭店,几乎所有最重要的活动都在此召开。两个服务生站在门口查看请贴,当然,庄

子辉是不需要这玩意的,我们在一路的鞠躬和敬礼下进了大厅。里面已经是熙熙攘攘

,四面一周是巨大的餐台,上面摆满了菜肴和酒水。我们一进去,便有大批人朝这涌

来,纷纷和庄子辉打招呼,谈生意,询问我是谁。我俩都是但笑不语,于是大家越发

猜测起来,都躲在旁一边偷看我们一边窃窃私语。我早习以为常,初去他公司时还不

是这样?于是泰然自若地端着餐盘拿东西吃。这时庄子辉也顾不上我了,忙着和他人

寒暄,我乐得空闲。

 


就在我挑了一杯法国香槟准备品尝时,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我抬起头一看,手立刻剧

烈抖了一下,原来是叶家夫妇和未眠到场了。犹刺痛我心的是,他手弯里还挂着葛云

琼的手臂。今日两人都是一身蓝,特别葛云琼的蓝色晚礼服光彩四射,越衬得她万分

端庄,旁边的未眠也是英俊,真是金童玉女。我贪恋地看着未眠阳光的笑容,仿佛已

是一个世纪不见了,纵使被人背叛,但看到他好象就是春天。全身的毛孔齐齐开放,

整日的阴郁一消而散。我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反正是不要面子了,径自朝他们迎去。

 


这时未眠和葛云琼已经离开叶氏夫妇,向另一边的餐桌去。我快步走过去,越是近就

感到心跳越是激烈。他们显然低首商量吃什么,我站在他们面前,却依然不被发现。

我心蓦然被刺痛了一下,咬住下唇定了定心神。然后笑着打招呼:“嗨,未眠、云琼

,好久不见了。”他们立刻抬起头,都是脸色大变,尤其是未眠的更为尴尬。他勉强

笑着说:“是好久了,添,今天怎么会来?”我顿时极度失望:这就是我得到的见面

礼吗,我和他已情淡至此吗?于是感到自己不断向下沉,向下沉。我不禁冷笑:“未

眠真是贵人多忘事,自从被庄伯父接去后,我和他同行已久,这种场面会不到吗?大

概是日子太顺些,连旧人都不记得了。”两人脸色马上难看到底,此时到可看出葛云

琼真不是个坏女孩,并没有胜利者自居。而是轻轻拿出手臂,借口说去和几个故交寒

暄,便离开了。只余下我和未眠僵立对看。

 


我俩楞了老半晌,他才开口说:“要不我们去花园里说吧。”我沉默以对,跟在他身

后从边门出了大厅走到花园。现在是金秋,夜露深重。树木早开始脱落叶子,只有点

枯枝桠。寒凉的天气于我现在的心境正符合。我和他站在一角的荒亭中,手里还傻傻

地拿着个杯子。他把杯子放在亭子的石椅上,一步上前握住我的手。我立刻身子软了

下来,仿佛撑不住了般,只得斜靠在柱上,而不是如同往常一样在他的怀里——现在

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他紧紧握着,低低说:“添,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实在是

迫不得已啊,我知道辜负了你,但造化弄人,恐怕只能错过了。”我眼前又黑了起来

,身体完全瘫软,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只让我更难受。气息马上急促,感觉要窒息一样

,我迅速抽出一只手抚摩自己的气管,一边大口呼吸。他紧张地看着我,连声问我怎

么了。我已是回答不了,这时我突然感到已是天涯之隔,只能是渐行渐远。他的脸在

我眼前晃动,就象电影中移动的镜头,只流露出恐慌,却很不真实的样子。模糊中,

心脏也不听使唤地跳得越发剧烈。心痛如绞中想:我所料想的还是到来。到底我一直

在坚持什么,人生真是空旷一片!


他一把抱住我,狠命地向里揉。我却一动也不动,宛如一个娃娃般,意识已经抽离自

己的身体,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的举动。在我看来,自己一生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幸福,

因此为了未眠可说是不遗余力,大约就欠没给他我的命了。我曾满怀热望地期待他给

我一个未来,但最终是战胜不了宿命和人的自私,我被证明在自做多情。多可悲啊!

我所有的坚持在他看来要是一场笑话了,彻骨的寒冷袭上心头,不过是如此,不过是

如此呐!

 

气喘依然厉害,但自己竟也不感到痛苦了,只是好奇未眠他何必那么惊慌失措,他不

断地拍着我的脸,连声叫着我的名字。但我已不想去理他,依旧淡淡的,同时在拼命

地呼吸。他冲动地把唇贴了上来,舌头伸了进来,想引起我的注意。但任他如何搅动

,我早无热情,他只是在亲吻一具活尸体罢了。他好半晌以后最终放弃,泪光闪烁地

说:“添,添,不要这样,我心痛欲死,如此一来我怎么放得下你?我曾经山盟海誓

地说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但任何事怎比得上你的安危?为了你,我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的,我只是无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啊!求你了,看着我,对,看着我。”他拿手

把我的头扳正,眼睛对着他。他轻轻吻着,从眼睛开始一路吻下去,到我的鼻子,然

后是唇,再是头颈,仿佛朝圣般舔着我的锁骨。

 


我的意识慢慢回来,分明感到他的泪水在我的脸上摇曳翻飞,清澈地顺着面颊滑下。

呼吸也渐渐转好,我凄凉地发觉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傻傻相信,大约真要爱他一辈

子了!他看我有了反应,顿时松了口气。他的眼泪还是在滴下来,落到我脸上凉凉的

。他有些哽咽:“你真把我吓坏了,你的哮喘好久没发作了,今日如此剧烈,我简直

魂飞天外。更觉对不起你了,但真是无法,不如此,我该怎么保护你呢?”

 


我笑出声,于是咳嗽得厉害,他连忙帮我抚背。我一待顺过气来,立刻就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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