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真不错。应该是复制品吧,作者是甲斐庄桶音。玲子,你看。"
持明院站在一幅金色画框的美人画前,对玲子招招手。
"甲斐庄楠音是惟显很喜欢的画家。这幅画的名字是"横节"画中的美人看起来有点阴
森恐怖吧?"
画中的女人一脸苍白,梳着日本发型,额旁插着一把梳子,身上穿著黄色和服,外头
技着一件紫色薄衣,站立在牡丹屏风前方,脸上浮现神秘的微笑,正望着画外的人。
"据说这幅画是楠音根据"蒙娜丽莎的微笑"而创作的。因此,这女人脸上始终挂着无
法形容的神秘微笑。"
"没错.这幅画好象能将人吸进去似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玲子抬头仰望画中的美女,注视着她那妖异的微笑。
不管是黄色和服上的飞龙戏火,或者是青色衬领上的吉祥天女,全是大正末期民间最
流行的模样,典型的猎奇风格加上黄紫配色,让画面散发出一种不祥味道。
画作的色调、金色画框等等。奢华的氛围相当适合船舱内浓郁的中国风。
"像这种透过薄薄的一张纸,便能表达出毛骨惊然气氛的画作,惟显最喜欢了。其它
还有哪些画呢持明院轻轻瞥了主卧室一眼。
"那一幅是捕音的"秋心",味道和"横节"截然不同。我比较喜欢这种梦幻纤细的感觉
。"
将手插在口袋的持明院和玲子一起欣赏着悬挂在床铺一侧的绘画。
回异于先前的"横节","秋心"中的女人穿著一件花草图案的白色薄和服,手持一面镜
子,头上同样也是日本传统发型。女人站在蓝色的和服前,侧脸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
怔怔出神的表情,不见"横柿"的那种恶意,而淡丽静谧的色调仿佛正在诉说着不为人
知的寂寥和透明感。
"我......好象比较喜欢这一幅......"
"既然如此,这边就当姊姊的寝室吧。我可以睡那边。"
靠在寝室入口的鹰司点点头。
"啊,我来就好。"
仓桥代替正欲伸手的玲子,将行李拿到寝室。
然后对着站在"秋心"前方,再度看到人迷的玲子说:"......你喜欢那幅画吗?"
"前面那一幅虽然华丽,不过这幅画却能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就好象忘却所有
凡尘俗事......"
有别于"横节",安置在木质画框中的画作,的确如玲子所言,给人一丝凉风轻拂而过
的感觉。
"浮在海面的船只上头,居然有这幺一个与世隔绝,风情万千的空间......这是我在
东京所想象不到的,简直就像作梦一样......"
平时并不多话的玲子,难得和画中女人一样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抬头注视着眼前的
"秋心",口中念念有词地说。
仓桥将行李放在衣橱前方后,和玲子并肩站立,欣赏着眼前的美人画。不久,他将视
线移向一旁的玲子。
乌溜溜的发丝插上一根银笄的模样,尽管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美丽,不过表情却带着莫
名的落寞。
"瘦了一点......"仓桥轻声喃道。
玲子抬头望着仓桥,然后再将目光移向画作,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鹰司说的没错,这件亲事并不令人期待。仓桥总觉得无法释怀,因为玲子是他最希望
看到对方获得幸福的女性啊。
"玲子,仓桥,马上就要开船了。要不要到甲板看看?"
持明院将手搁在寝室入口,随着长长的气笛声,发声邀请大家。
‘在意大利,有种将热咖啡淋在冰淇淋上面吃的甜点。味道相当美味。咦,玲子似乎
不怎幺相信。"
看着玲子浮现浅笑,持明院也笑了。
四人坐在甲板露台上的咖啡座,欣赏着太阳西斜的景色。
他们在船舱度过安稳的一夜,隔天早晨,邮轮在神户停泊两个钟头,接着再往海面出
航。
濑户内海被夕阳染成一片橙红,海面也十分平静。
白色墙壁配上绿色观叶植物以及藤制桌椅,咖啡厅的天井同样也垂挂着一盏带有红色
流苏的中国风灯具,感觉非常整洁。
打算在晚餐前消磨时间的旅客们,各自在座位上谈天说笑。
"那幺做不会让冰淇淋融化吗?"
"虽然都是冰淇淋,不过西方的乳霜较浓,口感绵密。其实当成单品来吃已经非常美
味,如果再浇上浓缩咖啡,融化的冰淇淋会变得十分浓醇。等你尝过一次后,一定会
觉得回味无穷。我保证,玲子绝对会喜欢。真想也让你尝尝看。"
以书记宫的身分远赴法国之际,持明院在休假时的足迹甚至遍及意大利,当他妙语如
珠的讲述旅行见闻,那是怎幺听也听不腻的。
"嗯,如果有机会造访意大利的话,我一定要试试看。"
玲子对小自己一岁的堂弟笑了笑,听到后方开始传出钢琴的演奏声后,她接着又转头
面向鹰司。
"现在是几点?方便的话,我想在餐前换好衣服。"
"今天就穿那件白色洋装吧。那件非常适合姊姊,就那件吧。昨天穿的是和服,根本
没办法跳舞,今天我们一定要到舞厅去。姊姊也很适合西方的礼服,你应该更常穿才
对。"
鹰司知道玲子在行李中带了洋装,相当热心地推荐着。
就仓桥所知,鹰司很喜欢帮玲子打点夹着或发型。
尽管他只是在旁边当个听众,也能听出鹰司的品味相当出众。玲子本身的品味也很不
错,不过鹰司似乎更喜欢那种奢华的感觉。
看他成天将这个很适合姊姊、那件的颜色比较美丽之类的话语挂在嘴边,足见鹰司有
多幺以这位佳人为傲了。
"那幺我暂时失陪一下,马上就回来..."
玲子对仓桥和持明院点头致意,离开了咖啡座。
目送织细的背影离去,持明院一边加点新咖啡,一边叹了一口气。
"玲子真的会嫁给那个菊池吗?不管如何,也用不着和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父亲的恶
汉结婚吧......
听说菊池离过五次婚......
玲子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的对象,我衷心期盼她能获得幸福。如果是仓桥这样的男人,
我应该就能诚心祝福了......
本来是人人相争的好女孩,不知何故,竟然非得嫁给那男人不可,这世界到底是怎幺
一回事啊......"持明院沉声喃道。
鹰司也点头同意。
"倘若不是几位未婚夫都比姊姊早离开人世,姊姊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别说两个哥哥都来自公爵家了,更何况像姊姊这样的大家闺秀,岂是菊池那些前妻可
以比拟的。说的过分一点,倘若我是女人的话,那是怎幺样也不可能嫁给菊池那老男
人的。一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呢。一显哥和宪显哥都不是坏人,只可惜太欠缺想象力
了。"
"惟显对人的好恶相当分明,如果你是女性的话,那可就惨了。"那男人太丑了,不喜
欢!""这家伙的脑袋比自己还笨,不喜欢!"恐怕每个上门提亲的人,都会被你一脚踢
回去吧。"
持明院浮现微笑,从上衣内袋掏出烟盒,要来一根吗?在仓桥面前打开盖子。
"不用了,谢谢。"
是吗。持明院回答,用雪茄剪将雪茄的烟叶两端剪掉。
"如果我是女性的话,大概会强逼仓娶我为妻吧。放着仓不管的话,他迟早有一天会
变成没人要的王老五。"
"仓桥,你听听惟显说的话,真是吓死人罗。虽然惟显长得很像玲子,服装和音乐的
品味也不差,不过个性方面可就令人不敢恭维了。不但爱面子,嘴巴又坏。
况且他一点都不精明能干,从料理到裁缝,家
事大概没一样会做的。把他娶回家的话,等于迎了
一尊恶婆娘。"
"对啊,幸好我不是女性。"
虽然鹰司和持明院一搭一唱的拌嘴,不过表情
却透着一丝落寞,和先前玲子在场时的神采奕奕完
全不同。
"唉呀......姊姊来了......那件洋装果然很适合
她。"
视线不经意飘向咖啡座入口的鹰司,发现玲子出现后,率先站了起来。
"看吧,我就说姊姊很适合穿洋装。"
鹰司将手腕借给姊姊,边带领她前往餐厅边如此说道。'
"不过,我不习惯露出脚背,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姊姊的脚最美了,根本没必要害羞。我还想当着全天下男人的面,好好的赞美一番
呢。"
持明院对抢先陪伴玲子走往餐厅的鹰司浮现苦笑。
"惟显又在胡说八道了。呐,仓桥,惟显若是女人的话,一逮着机会大概就会迫不及
待的卖弄风情吧?"
"真的!我恐怕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其实现在就已经被牵着鼻子跑了......仓桥也轻轻笑了。
乐队演奏着流行舞曲的舞厅,随处可见头等舱和二等舱的旅客。
鹰司将玲子拉到舞池中央,一边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边笑着跳舞。仓桥对鹰司扬起
手中的玻璃杯。
玲子原本还有点迟疑,但她拗不过鹰司的盛情邀约,加上远离家庭的解脱感,使得她
也任由身子沉浸在音乐中,打从心坎绽放甜美的笑容。
随着节奏明快的四拍快步舞起舞,玲子胸前的珍珠项链也不断摇晃着。
容姿秀丽的姊弟共舞的画面,远远看来就像双胞胎一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惟显真的很喜欢玲子。"
在仓桥身边、同样也手持玻璃杯的持明院说。
"说的也是。特意安排这次的旅行,也是为了让玲子的心情好过一点......听说他费
了好大的心力,才说服双亲让玲子出门。"
"从以前开始,惟显就是家中和玲子最亲近的人。况且惟显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可见
他也是整个家族中最了解玲子的人吧。"
"嗯......"
仓桥简短应道,在持明院的玻璃杯中注人香槟。
"你不邀请玲子跳支舞吗?这应该最后一次机会
了。我想,惟显还不至于从旁阻挠才对。"持明院鼓励道。
"我......"
仓桥欲言又止的摇摇头。
"只要能在远处欣赏,我便心满意足了。如果真的和玲子共舞一曲,我一定会更加恋
恋不舍。再说,我不太会跳舞......"
"是吗。我倒是常听惟显吹嘘,说你的舞跳得很棒......"
"他连这个也对你说了?"
仓桥浮现苦笑。持明院将盛放着熏鲑鱼的开胃菜放人口中。·
"对了,你大概不知道,惟显的聊天话题中,有一牛是称赞你。在我看来.从容大方
的玲子和不得要领的仓桥,加上横亘其中的惟显,你们三人间似乎保持着非常微妙的
平衡关系。"
鹰司总爱将仓桥推到玲子面前,然后再好整以暇的取笑他那种口笨嘴拙的模样。一想
到鹰司类似小孩子恶作剧般的举止,仓桥脸上也不禁浮现微笑。
"每次能和玲子说话,我都觉得非常快乐......虽然我总是紧张到心脏怦怦跳,想说
的话也只能说出三分之一......"
...准显说的没错,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木讷耶
在桌上托着下巴的持明院,受不了似地望着仓桥。
"经常有人这幺说。"
"用不着老实承认吧。"
持明院讶异地说,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对我而言,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地追求玲子。"
哪怕她根本没把我当成男性看待,持明院笑着离席了。
现在刚好是改变曲目的空档时间,持明院定近男男女女围成的小圆圈,对着鹰司似乎
说了些什幺。
"仓,我要喝水。"
穿著背心、呼吸有点紊乱的鹰司回到桌前。仓桥帮他倒了一杯水。
"姊姊被叔美抢走了。"
鹰司坐回座位,一口气将水喝干,然后笑了笑,耙耙紊乱的发丝。
"没错,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追求玲子。"仓桥笑道。
鹰司的神情变得有点认真。
"仓也一起加入就好了......"
"你在说什幺?又想取笑我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的丑态了?"
"......我是认真的啦。"
鹰司对笑着帮自己斟满香槟的仓桥,露出仿佛皮球泄了气般的神情。
"鹰司......"仓桥语带保留地问。
"真的......真希望仓能带着姊姊逃走......"鹰司以前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
"鹰司...?"
"如果是仓的话,我可以接受......"
节奏快速的舞曲,一变而成从容大方的华尔滋。此时,鹰司拿起持明院留下的金色雪
茄盒,如此低语着。
"真的啦,我真的这幺想......"
青年将视线移开凝望着自己的仓桥,不停把玩
着手中的雪茄烟盒,将它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玲子眼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说的也是,鹰司轻轻点头。
"仓明明是个好男人......"
鹰司的视线飘远了,停留在和持明院翩翩共舞
的玲子身上。
玲子在镜子前拔下几根发夹,解开梳成一束缠
绕在假髻上的发缯,然后仔细用梳子整理垂落在胸
前的黑发。.
先前舞厅中的热闹节奏,犹在脑海不停盘旋。
即便已经返回只能听见轻微浪涛声和引擎声的寝室,
身子仍仿佛飘荡在热气之中。
玲子明白弟弟惟显费尽心思全是为了让自己开
心,不过托他的福,自己也才能遗忘时间和人群的
眼光,尽情地跳舞。
堂弟持明院和仓桥也一样,为了讨自己欢心,
总会故意说些俏皮话,藉此缓和周遭的气氛。
在饰有红流苏的中国风灯具、环绕在四周的鲜
艳壁纸映衬之下,难得有机会能穿上洋装的玲子,
凝视着映在镜面的自己。她看到了一张有别于目黑宅邸的嫣红娇容。
玲子将梳子放回梳妆台,其实光是身在这艘梦之船:心情便已经十分愉悦了。
她将高跟鞋收到衣橱里头,脱去薄薄的连身洋装,然后一如往常地换上放置在床铺上
的和服。
明天抵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此弟弟提议说,不妨彻夜聊天,隔天再偷懒
睡到中午吧。
玲子俐落地换装,在镜子前将发型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为了在酒吧等候自己的三个男
人,玲子拿起房间钥匙准备离开。正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某人的黑影
,差点就撞到了对方。
"对不起,您没受伤吧?"玲子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的那人问道。
"还好,我没事。"
对方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
"我一时不注意才......很对不起......"
玲子对男人慎重地点头道歉,然后锁上房门。
"你是......鹰司玲子......"
"您是......"
不知男人为何会知道自己名字的玲子,回过头望着对方。
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吧,男人的脸色看起来相当苍白。她没见过这张脸。
虽然不认识,不过却能感受到对方冷冰冰的寒意。
"我找你很久了......"
男人以异常执着的语气低语着,唰地拉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