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男性随身用的黄杨木梳子,梳齿业已折断,失去了梳子的功用。
鹰司略微摒住呼吸,无地自容地抚摸那把数字。
"......《古事记》......"
仓桥喃喃地说。鹰司抬起头。
"《古事记》吗......折断梳齿往后丢的是......"
那时候总觉得在哪儿看过的记忆,原来是来自儿时读过的《古事记》一节。
《古事记》中记载,伊邪那歧为了接回因生产而亡的伊邪那美,遂来到黄泉国。
其中有一段是,妻子伊邪那美称自己已吃过黄泉国的食物,暂时无法回家。伊邪那美要求伊邪那歧,当自己和黄泉神相商的时候,伊邪那歧绝对不可以偷看。
不过,伊邪那歧并没有遵守妻子的嘱咐,当他偷窥到伊邪那美腐烂的丑态时,吓得赶紧逃之夭夭。
伊邪那美遂命黄泉五女,追捕其夫。伊邪那歧折梳之一齿投弃,地乃生笋,趁丑女贪食的空隙急忙逃逸。
"没错......"鹰司笑答。
"除《古事记》以外,从前梳子就有除魔或消灾的功能。所以,我才会冒险一试。"
"幸好他们是一群贪吃鬼......"鹰司终于恢复平日的调调,俏皮地说。
仓桥一边搅拌白粥,一边回想太古时代的创世神话。
打破自己和妻子的约定,见到妻子蛆虫满身的模样,遂急急忙忙逃到地面的薄情男神,从以前开始,仓桥便对他没什么好感。
难为鹰司能忍住恐惧,跑到那种地方将自己给带回来。仓桥眺望著友人只要一恢复精神,就又开始口无遮拦的端整容颜。
"干嘛?"
面对仓桥一语不发,上下打量自己的可疑模样,鹰司不禁略微偏著脖子。
"没什么......,我在想,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你不在的话,我可无聊了。"
青年一边将手伸向汤豆腐,一边耸著肩膀。
从恶友口中吐出来的,仍旧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可恨口吻。
"幸亏有你,谢啦。"
仓桥对着友人倔强的侧脸说。青年当真了,暂时无言搅拌著锅内的豆腐。
结果,两人提前结束原先预订的吉野三日行,返回了京都。
难得有机会旅行取材,再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仓桥才刚并口,立刻遭到鹰司强烈的反对。看来鹰司也有鹰司自己担心仓桥的方式。
"对了,那剑舞......"
回程火车上,鹰司突然若有所思地笑出来。
这一天非常晴朗,耀眼的新绿从车窗外流泄而过。春日是如此美好,几乎让人误以为那夜的惊恐,不过是一场恶梦罢了。
仓桥回问"怎么了?"。"没什么......",青年怀念地眯起眼睛。
"以前,仓曾在摄政宫面前,代表学校表演那套舞剑吧?"
"嗳......"
仓桥也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候,仓穿著白单衣和挎裙,头上系著白头巾......"
当时同为繁花盛开的季节,尽管有点紧张,仓桥仍难掩心中那分骄傲之情。
"仓穿着挎裙,在樱花花瓣中持剑站立,看起来威风凛凛......。他和我是同年龄的同学吗......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那一天的事,好像昨天才刚发生过一样。"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鹰司低垂著眼帘。
"在那之后,不管我怎么央求,仓都不肯再舞一次给我看。平时你总是笑着接受我的任性,唯独这件事,你没有答应我。"
"嗯......,因为祖父严厉告诫过我,不可随意舞剑给别人看......"
"对不起......"仓桥轻声说。"我又不是在责怪你......",鹰司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不过,仓的舞剑风采和从前一模一样。为了看仔细一点,我才会走进樱林的。"
鹰司把玩着放在膝盖上的帽子,轻轻笑了。
"如果不嫌弃只是练习的话,下次你可以在道场角落观摩。"
仓桥说。鹰司沉默地点头。
仓桥在窗边托著腮,慢慢回想那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唯有自己看到的美丽舞蹈。不知道那些幽鬼们,今晚是否也在飞散的樱花瓣中,跳著永远的春之舞。
"心之所愿兮,春日樱雨漫飞天,宁为花下死。"在那花月十五日月色皎洁盈满时,说来对到梦中寻找自己的鹰司有点抱歉,但西行法师想死在樱花树下的心情,仓桥总觉得能够体会。他闭上了眼睛。
鹰司所看到的,想必是那样的自己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