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语——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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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简侧身躲开,一手抢回苏雁归拿着的短剑,示威似的扬了扬,才又低头解自己的衣服。

“宁简,你当着我的面脱衣服,我会忍不住啊。”

“忍不住什么?”

“我会以为你是在诱惑我啊。”苏雁归说着,好象为了说明似的,又伸过手去摸宁简的腰。

宁简用剑柄狠敲了一下:“胡闹什么!”

苏雁归被敲得倒吸了口气,甩了甩手却又重新伸了过去:“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心上人在面前脱衣服,我自然会忍不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宁简的动作因为迟疑了慢了下来,便突然凑了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

宁简下意识地一掌打了过去,本以为苏雁归会躲开,却没想到他不躲不闪,宁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硬生生收回七成功力,却还是将苏雁归推在了地上。

“宁简你好狠的心。”苏雁归龇着牙嚷,脸上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我死了你会伤心吧,你会吧?”

宁简没有回答,只是犹豫了一下,将衣服的扣子重新扣上,走到他身旁蹲了下去,伸手抚上他的胸口:“打疼了没?”

苏雁归应得乖巧:“疼了。”

“哪里疼了?”

“哪里都疼,这里,这里,”苏雁归笑着连指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指着心口处,“这里最疼。”

宁简轻叹了口气,在他胸口处揉了两下,好半晌才道:“就会胡闹,被打了也活该,都多大的人了?”

“我没有在胡闹。”苏雁归看着他。

宁简却没有抬头,只是看他身上的伤,一边淡淡地回应:“还说没胡闹。”

苏雁归看着眼前人,那低垂的眼帘带着无端的温柔,让他心中微悸,无法做出反应来。宁简也始终保持着安静,揉了一会,便要收回手去了。

苏雁归下意识地捉住他的手,见宁简张眼看来,支吾了一阵,才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在胡闹。”

宁简看着他,好半晌才硬抽回了手,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苏雁归的头:“乖。”没等苏雁归做出反应,他便已站了起来往火堆走过去。

苏雁归咬着牙坐在那儿,好一会才站起来,走回去把地上的鱼捡起,一一串好了架在火上烧。

很多年前,远道而来的寻宝者到了这个边城小镇,捉住了唯一知道宝藏秘密的孩子,软硬兼施地拷问了大半年,也仅仅是让那个孩子留下了不轻不重的病根。

养父忌日快到的那几天,孩子撑不住了,病如山倒,寻宝者熬药喂食,没日没夜地抱着他,不眠不休。

直到一天夜里,孩子清醒过来,含着一口清粥就猛掉眼泪,那寻宝者也只是保持着沉默,始终没有放开那双拥抱着他的手。

他搂着那个人的脖子哭了一夜,天明时,也是如此,那个伸过来的一只手,在头上拍一拍,说,乖。

好象就这么一声,什么恩怨对错都一笔勾销,他就会听话了,永不记恨。

树枝在火里烧得噼啪作响,苏雁归缓慢地翻动着鱼串,直到鱼串上传来浓郁的香气,他才提起精神:“宁简,快来吃。”

宁简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边上,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苏雁归递过去一串:“吃吃看,我烧的肯定是最香的。”

宁简接了过去,一口一口地咬着,什么都没有说。

苏雁归也拿起一串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宁简,我想过了,我们到了这边,就不是那么容易回到那边去了。”

宁简愣了一下,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觉得吧?”苏雁归自发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想想看,我们要往回走,只能从这个水潭里游回去。先不说在水里能不能找到路,游不游得过去,就算是游过去了,如果那边有别的人发现了,比如秦月疏什么的,他在岸上轻松得紧,我们则游得筋疲力尽的,他要是耍什么狠招,那可就危险了。”

“嗯。”宁简点了点头。

苏雁归又往他身旁再挪了一下:“所以我们干脆就不要往回走了吧。我们走了那么久都没找着路,谁知道要怎么样才找得到宝藏啊,一不小心还会赔上性命。但留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你看这有水有鱼,活个三五年不是问题,这个山洞虽然小,可我们就两个人,也足够有余了。”

宁简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苏雁归也不在意,自说自话地道:“我小时候啊,就一心一意想要个家。有个小小的房子,不愁吃穿,娶个媳妇,养个儿子,让我爹享享福,多好。”他偷偷地看了宁简一眼,“虽然现在没有媳妇更没有儿子,我爹也早死了,可我们俩在一块,也就差不多了。”

宁简正一心一意地挑鱼骨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说是不是呀,宁简。”苏雁归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宁简顿了顿,抬头道:“这里如此隐秘,说不定就是正确的路。就算不是,我们总得出去的。”他又顿了顿,“我三哥还等着我,我不可以留在这里。”

“说不定你三哥正在京城里吃香喝辣,用不着你去救呢。就算不住个三五年,三五月总可以吧?我们现在回去呢,得冒多大的险啊,我们身上都有伤,还一群追兵在外头转。可是如果呆个三五月,我们的伤都好了,那群人啊,饿死的饿死,没耐性的也该走了,我们在回去,就安全得多了。你说对吧?”

宁简微微地皱了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间没有再回答苏雁归的话。

“我的话都有道理的,对吧?”苏雁归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声问,“还有啊,之前在水里时,我们那一吻多激烈啊,说不定住上三五个月,你就会爱上我了。”

“胡说……”宁简下意识地将靠过来的人推了一把,却没想到苏雁归竟倒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扑通一声就掉到水潭里,他心中一惊,失声叫了出来:“小鬼!”

苏雁归掉下水后就没有冒出头来了,宁简快步走到水潭边,又叫了一声:“喂……”

水面却是一片平静,除了苏雁归落水时惊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再无其他。

十七

宁简站在岸边,看着涟漪渐渐消失,心中就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惊惶。

明知没有用,他却还是伸手在水里来回拨动,激起阵阵水花:“小鬼,不要再胡闹,快上来……”

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却更显得四下空旷。

宁简闭了嘴,看着眼前水潭,半晌站起来退了一步,吸了口气便要往下跳。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涌动起来,只听哗啦一声,苏雁归便从水里冒了出来。

宁简僵在原地,仿佛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维持着那吸气的姿态,双眼死死地盯着水里的人。

“宁简?”苏雁归很容易就看出他的异样,叫了一声,游到岸边来。

宁简看着他,好半晌才伸出手:“上来。”

语气里有一分怒气了,苏雁归听得出来,脸上笑意更深:“宁简,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叫我?”

宁简没有回答。

“你在担心我吗?”苏雁归兴奋地捉住他的手。

宁简动了一下,没有挣开。

好一会,苏雁归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的手,在水里移动了一下:“宁简,你是不是很想找到宝藏,离开这里?”

“当然。”

苏雁归一脸为难:“可是一旦找到宝藏,你就非杀我不可了。”

宁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宝藏那儿还藏着皇室血脉的秘密,无论当今皇上是谁的儿子,都要杀了我以免会被有心人利用,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宁简很自然地接了他的话。

“出去就要杀了我,如果你不舍得,那要怎么办?”苏雁归眯着眼看着宁简,一边缓慢地说着。

宁简始终没有看他,目光仿佛停留在了某处,听到苏雁归的话,便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是啊……要怎么办呢?”

哗的一声水声,苏雁归已经从水里冒出大半个身子,靠在岸边,一把扯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宁简反射地挣扎了起来,苏雁归无处借力,很轻易就被推开了,在水里沉浮了一阵,重新冒出水面时才发现宁简还大大地睁着一双眼定在那儿。

苏雁归笑了:“宁简,你来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出去。”

短剑铮地一声出鞘,从拔剑到将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过瞬间,快得让人看不轻,宁简死死地盯着苏雁归,却只是皱眉不说话,眼中是极淡的无措,仿佛除了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将苏雁归怎么办。

苏雁归的反应也快,只停了片刻,便往后一荡,又整个人潜入了水中。

直到水面波澜淡去,宁简才微微舒出口气,颤着手将剑重新收回了剑鞘中。

他已经很清楚,苏雁归不会淹死在这个水潭里,可是看着苏雁归潜下水去,却又会无端地紧张起来。

这样的紧张一直持续到苏雁归再一次浮上水面,那张少年意气的脸上,始终挂着让人舒心的笑容,他一靠近岸边,就将手中的东西抛到了岸上。

宁简愣了一下,走过去才发现是两块一样大小的铜片,约莫一节指头的厚度,是修得很整齐的方形,一片上面刻着篆体的“月”字,另一片上则是一个“花”字。

“这是……”

苏雁归笑着指了指水里:“下面还有,我刚掉下去时碰着了。”

“是苏实留下的那些字……”宁简看着那两块铜片,好一会,便将短剑往腰间一插,便要跳下水去。

“你干什么!”苏雁归叫了起来。

“下去将铜片都打捞上来,它们肯定跟宝藏有关。”一边说着,宁简已经下了水。

苏雁归连忙捉住他:“你在岸上呆着,我潜下去找就好了。水底有旋涡,你下去太危险了。”

宁简摇头:“你上去,我去挖。我武功比你好,知道有旋涡就会警惕,不会再出现之前的状况了。”

“不行……”

苏雁归还没说完,已经被宁简反手抛上岸了,等爬起来看时,宁简早已经潜入水中,连影都看不见了。

苏雁归张了张嘴,似乎想叫,最后却又闭了嘴,在岸边一坐,望着那两块自己捞上来的铜片,自嘲地笑了。

“为什么要捞上来?不捞上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将铜片拣起来又丢回地上。

就算想着,不拿上来宁简就不会知道,不知道怎么向前,说不定就会放弃,会跟他一起留下来,他也无法一直欺骗自己。

宁简是一心一意要找到宝藏,离开这里。

也许宁简真的会有一点不舍,也许杀他的时候会伤心难过,但是比起他,对于宁简来说,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宝藏,比如宁简的三哥。

水面哗然,宁简从水里冒出来,将三四块铜片抛上岸,很快地便又往水里潜了下去。

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苏雁归坐在岸边,看着荡漾的水波,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张开口时却呵呵地笑了出来,他把头埋在臂弯里,什么都不想去看,什么都不想去听。

他不怕死,可是继续往前,可以跟宁简在一起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每过一道难关,就代表那本就不多的时间,更少了。

宁简的动作倒是很迅速,两个来回,地面就已经堆着八块铜片了。

他爬上岸,看到苏雁归坐在那儿埋着头,便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苏雁归的头。

苏雁归鼻子一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只闷声道:“我不是小孩子。”

“好,你不是。”宁简顺着他说。

苏雁归却只觉得更加难过,那样的顺从,也不过是长辈对孩子般的纵容,不是他要的。

宁简没有再说怎么,也没有急着回头去整理那些铜片,只是安静地在苏雁归身旁坐了下来。

苏雁归能够察觉到他的举动,却始终无法抬起头来,过了很久,才听到宁简说:“饿不饿?”

忍不住苦笑,苏雁归合眼摇头,最后抬起头,朝宁简做了个鬼脸。

就像小时候,宁简将他绑起来拷问时,或是不肯练剑被罚时那样,做一个鬼脸,然后自己先笑出来。

宁简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下来,指了指火堆上没吃完的鱼:“刚才没吃完的。”

“已经烤焦了!”苏雁归朝他冲了一句,“算了算了,反正也吃过了。”

宁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雁归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目光转到地上那一堆铜片上,他开口:“我爹留下的八个字,‘初醉月邀花落雪飞’。是要把这些铜片砌成一句话么?”

宁简站起来走过去,将铜片逐一翻好摆正,突然便皱起了眉:“这里只有六个字,其余两个是重复的。”

十八

苏雁归也有些意外了,连忙跑了过去,果然看到地上只有六个不同的字,雪、花、飞三字有重复。

宁简停了一下,便已经站了起来,苏雁归一把拉住他:“宁简……”

“我再下去看看。”

“我来!”苏雁归又用力地拉了他一把,抢先走到水潭边上就要往下跳。

却没想到宁简从后面追了上来:“不必了,我下去就好。”

苏雁归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宁简消失在水里,才慢慢地坐倒在地上,笑了起来。

你还是在怀疑我吗,宁简。

他看着水面,好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地爬起来,转身去翻那些铜片。

铜片都很相似,拿起来的重量也几乎相同,除了上面的字,确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养父就曾经手把手地教他认上面的字,跟他说,这是他要记一辈子的东西。

八个字,不是很长,他也曾经问过养父那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个人也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头,而后沉默。

苏家的子孙只需要把真相一直流传下去就好了。

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就不要去想。

而如今自己却站在了这里。

苏雁归又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那些铜片,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望着水潭,直到宁简从水里冒出头来,他才勾起笑容走了过去。

“怎么样?”

宁简没有爬上岸,只是又递上来一块铜片:“是个‘月’字。”

苏雁归接了过去:“这样也就是说下面至少还会有一个字了。”

“也许是更多。”宁简淡淡地说,定眼看了他一会,便一声不吭地重新潜了下去。

苏雁归仿佛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怀疑,只是将那铜片与其他的放在一起,按着养父所说的顺序一一排列好。

这一次宁简似乎找了很久,直到苏雁归有点急了,准备跳下去找他,他才从水里浮起来,一边将三块铜片丢上岸。

看着他脸上也有些白了,苏雁归又生出一丝不忍来,原有的那一丝怨怼早就消失无踪,他只是伸出手,宁简犹豫了一下,便借了他的力爬了上岸。

苏雁归没有说话,宁简一上岸便跑到那些铜片前,苏雁归知道他心里急,便也跟了过去,将铜片翻好,一边说:“这样字倒是全了,可是也多了几个重复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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