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语——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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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识的第一天起,苏雁归就知道,终有一天,宁简会杀了他。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古代,伪武侠,伪师徒

(未修改版)

作者目前正在锁文大修中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雁归,宁简 ┃ 配角:秦月疏,凤宁暄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苏雁归就知道,终有一天,宁简会杀了他。

月牙镇是个小镇,落在边界之上,三山环绕,因为山高路险,既没设城关,也没有重兵驻守。镇里人口不多,水土不肥,和叶城中很多小镇一样。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传说。

曾有人说,这镇上藏着前朝宝藏,里面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秘笈宝剑,乃至,当今皇室的血脉秘密。

然而几十年过去,从来没有人在这挖出过寸金片银,这使得镇上的人逐渐把这传言当作一个笑话。

苏雁归跟镇上其他十来二十岁的男丁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样会在看到寻宝的刀客剑客走过时,跟朋友聚在一起,啧啧摇头,窃笑说“看又来了一个寻宝的笨蛋”。

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大概是镇上唯一坚信那些传言的人。

六月初三,烈日灼人,风夹着边城之外的尘沙一直在月牙镇四面盘旋,吹在人身上,带着让人窒息的闷热。

正午时分,镇上的人都躲在阴凉处避暑,四下充斥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宁静。

苏雁归光着胳膊坐在树杈上,一边扇着葵扇,一边眯着眼往镇外看,嘴里叼着的野草被他咬得噼啪作响。

镇外赤地连绵,尘土被风卷起又吹散,使得天边蒙着一片暗黄。天太热,日照之下,景物都带着微妙的扭曲,什么都看不清晰。

只是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苏雁归精神一振,看着远方的双目也变得锐利而明亮。

不一会,那马蹄声就更近了,先是一人一马在前向小镇上飞驰而来,马上人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了半红,他反身坐在马背上,双脚紧夹着马,手中尺余长的短剑舞得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随后便是十来匹棕色骏马突破烟尘,马上人一色劲装,手持短弓,箭如流星地射向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将箭雨挡在身外,拼命催马,逐渐拉开与身后马队的距离。

见久攻不下,马队中一人腾身而起,脚尖连踏,越过同伴便往白衣人扑去,长剑横扫,刀锋逼人。白衣人仰身躲开,双脚顺势扫落扑来的箭雨,还未坐起便又觉一剑急挑眉心而来,他一侧头,剑尖已斜划而过,直刺胸前,他避无可避,只得回剑连刺对方手腕,拼着肩上挨了一剑逼得那人回剑挡格,身后箭雨已至。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苏雁归把嘴里野草用力吐了出来,敏捷地从树上跳下去,“看我的英雄救美!”

说着,他一边往镇门口跑去,一边抄起旁边晾衣服的竹竿往马队方向用力一送,竹竿箭一般地飞了出去,正中跑在前头的一匹马,那马一声嘶鸣往后仰倒,血溅了一地,马上的人也被抛了出去,惊得其后众人纷纷躲避。

只那么一阻,白衣人已经剑尖连刺将对手逼退,一翻身纵马狂奔,直入小镇,朝着苏雁归的方向就跑了过来。

苏雁归停在那儿一拍胸膛张开双臂,笑道:“美人,投入我的怀抱吧!”

那白衣人似也坚持不住了,身影微侧,便从马上坠下,苏雁归慌忙跑上两步,将他接了个稳,随即漾开个极灿烂的笑容:“宁简。”

“叫师傅。”那白衣人脚尖一着地便挣扎开来,往地上吐了口淤血,扬手朝马屁股上就是一剑,见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往前奔去,他一手扯了苏雁归便往小巷里跑。

苏雁归被拖得脚下踉跄,等拐过了两个弯,那白衣人将他往前一推,便歪着身子摔了下去。

苏雁归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敛,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宁简,宁简!”

那被唤作宁简的白衣人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一边低促地喘息着,一边道:“快走。”

苏雁归往后头看了一眼,镇上已经吵闹了起来,四处都是人声,他也心知不妙,没再多说,扶了人便往前跑。

小巷两旁的屋子飞快地在眼前掠过,苏雁归感觉到宁简依托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他有些慌了,直到拐过好几个弯,停在一间小平房前,他才稍稍安心下来,又往后看了看,便一脚踹开了门,走到床边将床板一掀:“只能先在地窖里躲着。”

宁简的意识已有些混沌,只是皱了皱眉,便任由他扶了进去,苏雁归这才转身出门用尘土将血迹掩盖,又细细地关上了门,这才跳进床里,将床板搬回原处,利索地爬了下去。

地窖只是个很小的密室,四处堆满了杂物,等眼睛适应了昏暗,他便看到宁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面朝下,身上一片血红,很是吓人。

苏雁归一惊,大步走到宁简身旁蹲下,有些紧张地叫了一声:“宁简?”

过了好一会,宁简才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苏雁归顿时放松了口气,手滑到宁简腰间,摸了一把,心中微荡,嘴里还一个劲地叫着:“宁简,你没事吧?”

宁简没有回答,苏雁归又捏了捏,目如秋水:“宁简,宁简!”

“闭嘴。”趴在那儿的人终于低哑地挤出两个字,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只是动了一下,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雁归这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有些心虚地缩了缩手。

等一阵咳嗽过去,狭小的地窖里便只余下宁简低促絮乱的呼吸声,苏雁归看着他苍白的脸,好一会,才站起来从旁边一堆杂物里翻出个瓶子,凑到宁简身旁小声道:“我要脱下你的衣服给你上药。”

宁简久久没有回应,苏雁归试探着伸手抓他的短剑,宁简握剑的手一紧,苏雁归慌忙移开了手,开始解宁简的衣服,宁简没有再动。

衣服下是小麦色的皮肤,触手温暖,带着一种绸缎般的腻滑,苏雁归禁不住摸了一把,还未生出歪念,就被几道交错的伤痕震住了。

指尖沾着药停在一道剑伤上:“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都有。”宁简懒懒地应了一句,“江湖上的,朝廷里的……”

苏雁归心中一动:“你不是皇帝派来的人么?”

宁简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久才断断续续地道:“皇帝病得快死了,太子怕宝藏落在别人手里、会丢了皇位,就把心腹派来了……”

“那江湖上的人呢?”苏雁归紧接着问了一句。

宁简张了张口,又被一阵咳嗽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秦月疏散播消息说我要独吞宝藏……还揭发了我当年造谣的事……江湖上的人,哪里肯吃亏……”

“也许等不到今年七月初四了……”苏雁归没有再问下去了,宁简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若不是那低促的喘息,苏雁归都要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沉默地将他的衣服脱掉,小心地抹上药,好久,苏雁归才微微地笑了,带着一丝自嘲。

秦月疏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说到底,谁都只是为了宝藏而已。

朝廷里的人如此,江湖上的人如此,宁简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雁归看着那双目紧闭的人。即使在昏睡之中,宁简也始终紧握着他的剑,也许下一刻,这把剑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插在心窝里。

八年前是这样,八年的时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相传太祖皇帝原是前朝将军,与前朝皇帝本是君臣和睦,后来却与叶北一族联手围困京都永城,杀帝夺位,当中因由,知情者已被尽数灭口,只有前朝史官世家苏家的小儿子苏实,得了太祖的赦令,带着前朝宝藏的秘密,连同当年被湮灭的种种真相,离开了永城。

改朝换代时,前朝史官总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灭族,这样的传言太过荒谬,以至于多年下来,几乎连听都听不到了。

然而苏实却真真切切地活了下来,躲藏了数十年,最后留在了月牙镇,还收养了一个孩子。

那就是苏雁归。

初见时宁简已经加冠,而苏雁归才刚满十二岁。

从小看着养父整日躲在屋子里如疯魔一般地畏惧外人,听着养父日日唠叨皇帝会来杀他灭口,苏雁归也因此对陌生人多了一分警惕和抗拒。

可当宁简一身白衣地立在尘烟之中伸过手来时,苏雁归却忘记了防备。

然而这样的人也跟其他寻宝者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养父初丧,他成了世上唯一知道宝藏秘密和当年真相的人,宁简的长剑就架在脖子上,若不是养父记在床下的一行字,让宁简一年一年地等下去,他的坟头怕都长草了,更不会有之后种种际遇。

思绪从记忆中抽离,苏雁归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是想抚上宁简的脸,指尖却又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停住了,仿佛怕惊醒了昏睡中的人。

僵了很久,他才轻轻地碰了一下宁简的眉,触手温暖,眉上绵软的感觉让他觉得指尖连着心都痒了起来。

宁简没有反应,苏雁归却还是等了很久,才顺着眉一路抚去。

眉间,眼上,鼻尖微冷,唇上白得让人心口发痛,苏雁归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在那唇上亲了一下。

“如果没有宝藏就好了。”

唇上因为那一下触碰泛过一丝淡红,带着诱人的妩媚,苏雁归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如果你肯放弃宝藏就好了。”

宁简始终没有反应,苏雁归的手抚在他的额上,过了一会,又沿着脸一路摸了下去,停在脖子边。

“宁简……”他很轻地叫了一声,望着宁简的双眼微微地发亮,听不到回应,他便咧嘴一笑,眯起了眼,脸上渐渐燃起一抹兴奋,手也灵巧地摸上了宁简的肩膀,然后又顺着胸前,一路滑到腰间。

腰上是一道两三寸长的伤,早已经止了血上过了药,这时抚上去只感觉到与周围细腻不一样的粗糙,苏雁归顿了顿手,又在那伤口上来来回回地摸,直听到宁简疼了似地哼了一声,才慌忙缩了手,低下眼帘掩去了眼中光芒。

宁简没有醒过来,苏雁归便靠在他身旁坐了下去,竖起耳朵听着头上屋里的动静,外面悄无声息,仿佛他们真的躲过了,并没有人发现他们躲在了这里。

时间渐长,似乎没多久外面的天就黑尽,地窖中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外面又始终没有动静,苏雁归也有些累了。

他往宁简的方向缩了缩,一边闭上眼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就只睡一会,如果这一会里有人杀进来,我们就死在一块儿了。”

声音中隐着淡淡的满足,弥漫在黑暗中,缓慢散去,谁都没有听见。

再醒过来,是被摇醒的。

还未彻底清醒,就被人拧住了耳朵,苏雁归痛得大叫:“醒了,清醒了!”

耳朵上的手指松开,苏雁归张开眼,就看到昏暗之中宁简将剑换了手,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凑过去问:“你没事了?”

宁简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苏雁归似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又凑近一点,咧嘴笑道:“你好象很久没有拧我的耳朵了。”

宁简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满眼茫然。

苏雁归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从前跟着宁简学武,刚开始两年,不肯早起,每每被宁简从床上拎起来,拧着耳朵直到清醒叫痛为止。

他一直记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觉得便是这样的互动,也是一种亲密的表现,而宁简却显然毫不在意。

不会记得什么时候会这样做,不会去想这样代表着什么,不会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这样的接触,只是随心而为,过后即忘。

狭小的空间里仿佛一下子便被沉默充斥,好久,宁简才说:“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两三个时辰,或者一天又两三个时辰,或者两天又……”

“铮”地一声,短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苏雁归乖乖闭了嘴,半晌才道:“应该只是两三个时辰,天快亮了。”

宁简还剑入鞘,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有秦月疏在,江湖中人倒也不敢直闯到镇里来,就算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知道从何找起。可是秦月疏早已认定有苏实或苏实的后人存在,找到这儿只是早晚的事。”

听着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刚才拔剑的人并不是他,苏雁归也已经习惯了:“秦月疏……是太子派来的人?”

宁简点了点头,突然一手捂住了苏雁归的嘴,低声道:“上面有人。”

苏雁归张着眼看他,半晌伸出舌头舔了宁简掌心一下,宁简手一缩,反手剑已出鞘,苏雁归连退三步蹭到墙上,赔笑着指了指头上。

宁简这才握紧了剑,一瘸一拐地走到绳梯边上,警惕地望着头上入口处。

好久,上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苏雁归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要不我上去看看?”

宁简还没回话,头上已传来一个男声:“宁简,我知道你在。”

“是秦月疏。”

宁简说了一句便没再说话,苏雁归也没有作声,两人只沉默地盯着头上看,过了一会,那声音又道:“我不管你藏在哪儿,我也不费心去找,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出来,要么等我这把火放下去,你也别想出来了。”

苏雁归看着宁简,笑问:“我也会被烧死呀,这个人真的是想找宝藏的吗?”

“他只是想逼我们出去罢了,我们在暗他在明,搜得仔细他也占不了多少便宜,还不如等我们自己走出去。”

不过一句玩笑,这个人却还是认真地解释分析,苏雁归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宁简你真可爱。”

“闭嘴!”宁简扬手就是一剑鞘敲过去,苏雁归头上硬挨了一下,却不敢哼声。

秦月疏犹在上面叫:“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是死是活,都是你自找的,就怨不得我了。”

“为什么这个人还要撇清这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便是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苏雁归的唇几乎贴到宁简耳上,宁简却意外地没有回答。

头上传来秦月疏的数数声:“一……二……”

宁简的眉头慢慢蹙紧:“我们只能出去了,一会我拦着他,你……”

没等他说完,苏雁归已经笑着将他拉开,接着秦月疏的声音数下去:“三!”

宁简还没反应过来,苏雁归已经不知从哪掏出火石,在绳梯边上喀嚓一下,火光如龙,在半空停滞片刻便顺着绳梯一路烧了上去。

“你干什么?”宁简惊叫一声,挥剑削下着火的半截绳梯,余下的火星却还是迅速地往上蔓延。

与此同时,上面也传来了秦月疏的声音:“放火!”

紧接着,出口处就有火光闪现,浓烟开始渗进来,呛得人难受。

苏雁归轻咳两声,一边伸手挥散浓烟,一边将将宁简拉到离绳梯最远的角落里,还没站稳,就听到宁简冷声道:“你找死吗?”

苏雁归笑吟吟地问:“不可以吗?宁简,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下一刻宁简的剑已经出鞘,苏雁归偏了头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目光沿着剑一路游到握剑的手上。

那只手指骨分明,透着一丝晶莹的白,他几乎能看到经脉在皮肤下微颤着,那种感觉让他着魔似的伸出手,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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