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语——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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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简一手捂住他的嘴,见苏雁归没有动,才慢慢放了下来,一脸警惕地侧耳倾听。

苏雁归也明白他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没有再说话,却不着痕迹地拉过了宁简的手,半抱在怀里。

宁简似也没有在意,听了一会,便回身推了推苏雁归,低声道:“往回跑。”

苏雁归反应也快,连忙拉着他就往后跑,两人都极力地控制着脚步,直穿过了那道门,把金环拉上,苏雁归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我们不能留在这,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宁简却没有松懈,飞快地说完,扫了一眼室内,便拉着他走进了最右边的第一个门。

直到走进去又关上了门,宁简才停了下来,道:“我听到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看来那个门也是跟另外一个门相连的……这样的话,从左往右数,第一跟第七个门是相连的,第三跟第五个门也是相连的,第八个门看来也是跟某一个门相连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一个。”

苏雁归笑了笑:“这至少让我们少走了一次。”

“说不定跟第八个门相通的,就是我们现在这一个门。”宁简淡淡地回了一句,苏雁归顿时垮下了肩。

“无论怎么样,也只能往前走。至少我们现在能证实,真的有人进来了。”

苏雁归见他提剑往前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硬挤到他前面,一手夺过夜明珠,见宁简蹙眉望着自己,便咧嘴一笑,将夜明珠塞到宁简怀里,一边塞一边偷偷了地摸了一把,嘴上说得正经:“它太明亮了,很容易被人发现,还是先藏起吧。”

宁简没有异议,只是看了苏雁归的手一眼,苏雁归慢条斯理地把夜明珠放好才把手抽了回来,还装模作样地在宁简胸前拍了拍以示稳妥。

窄道里随着夜明珠的收起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宁简道:“我走前面。”

苏雁归却直接伸手摸了过来,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摸到他的手,然后紧紧握住了:“我走前面,你防着后面。前面的容易发现,后面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呢。”见宁简没再说话,苏雁归便开始拉着他往前走,“走路不能发出声音,这里又没有光,只好牵着手了。”

他的话里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宁简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低应了一声:“嗯。”

苏雁归笑了,更用力地握住宁简的手,话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温柔:“握紧了,就不会走丢。”

十二

宁简觉得手被抓得有点痛了。

可是苏雁归话里的渴望连他都听得出来了,就会忍不住生出一种对待孩子似的纵容。

被拉着走出很远,他才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走丢?这里没有岔道,路也很窄,怎么会走丢呢?”

回应他的是苏雁归很长的一段沉默。

宁简又想了一会,就放弃了。

手依旧被紧紧握着,手跟手相触的地方已经有些汗湿,宁简不自在地动一下,苏雁归就用更大的力气抓紧了。

“就算怕走丢了,也没必要抓得这么紧吧?”

“要的。”苏雁归闷声回了一句。

宁简没有再问下去。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跟谁牵过手。唯一一次,是七八岁时第一次见到三哥,被牵着走过一段长长的石子路。

如果苏雁归说“要的”,那大概就没有错了。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晰,连脚步声都收敛起来,身旁似乎充斥着要将人吞噬的寂静。

走在这样的窄道中,所能感知的全部就是手中握着的另一个人,仿佛对方就是世上仅有。

苏雁归心满意足地牵着宁简的手,忍不住时还拿拇指在他手背上搓,宁简问过那一次,得到答案后就没有再说什么,无论苏雁归怎么肆无忌惮,他也都当作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可惜好景不长,这一段路还没走到一半,宁简便突然挣开了他的手。

苏雁归一惊,就听到宁简铮地一声拔了剑:“低头。”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听到叮叮数声,似乎有什么被宁简用剑扫落在地,然后就有人在前头喊:“谁?”声音已经很近了。

宁简将苏雁归往身后一扯,飞身跃到他前面,又是叮叮两声,随后就听到一声惨叫,显然是对方有人受伤。

“不是我们的人,果然还有别人在,快,回去告诉秦大……”

宁简出手极快,窄道之中,他的短剑反而占了优势,那喊话的人没说完,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随后是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他的同伴在往回跑。

宁简正要再追,却被苏雁归一手拉住,还没来得即说话,就听到喀哒一声轻响,宁简想都没想,便往苏雁归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雁归本只想着叫他莫追穷寇,却没想到这一拉宁简就整个人扑到自己身上来,脚下不稳,两个人就直栽到地上去了。

苏雁归“啊”的一声还没叫出口,身后就是一声轰然,似乎有什么爆开了,冒出的东西让他呛咳不已。

直等他缓过气来,才发现宁简还扑在他身上没有动,心中一惊,苏雁归就叫了起来:“宁简!”

好半晌,宁简才低咳一声,慢悠悠地爬起来:“叫师傅。”

心头大石落下,苏雁归暗松了口气,嘴上已经笑着道:“宁简其实你对我也有那个意思吧?”

“什么?”

“不然为什么要把我扑倒?”

宁简无声了。

苏雁归还要再说,窄道另一边便传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宁简,你在里面吧?”

“秦月疏。”宁简低声道,苏雁归听着,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皱眉的样子了。

伸手捉住宁简捏了一把,苏雁归笑着轻声道:“他该不会也对你有意思吧?这种时候就该去找宝藏,他居然还想着找你在不在。”

“少说废话。”宁简叱了一声,语气却实在平淡得没有多少气势。

苏雁归笑嘻嘻地爬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来的如果是凤宁安,倒未必要取我性命,可如果是秦月疏,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过我的。现在只能往回走,希望能赶在他们之前走出窄道,否则秦月疏守在石室里,那我们就是瓮中被捉的那只鳖了。”宁简说着,一边推了推苏雁归。

苏雁归一边往回跑一边继续道:“秦月疏不是太子的人么?他家主子都未必要你的命,为什么他非杀你不可?”

宁简没有再回答,只是推了苏雁归几次,见他跑得时快时慢,就干脆地捉住苏雁归的胳膊,提着他往前飞奔。

一开始苏雁归还夸张地叫了两声,到后来干脆就抱住他的脖子,满心欢喜地任他带着自己跑,虽然一路上脚会不时在墙上磕碰一下,但跟占到的便宜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一路到了门前,宁简才将苏雁归挡在身后,握着剑如临大敌。

苏雁归在他身后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知道宁简始终没有动,便突然从他腋下钻了过去,一手摸到金环上猛地一拉,人也顺势翻身滚进石室。

“回来!”宁简伸手要抓他时已经来不及了,等收回手时才发现石室内一片死寂,居然没有任何声息。宁简迟疑了一下,终于挺剑走了进去,反手拉动金环关上了门。

“好象是我们比他们快了一步。”听了一会,苏雁归终于开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宁简点了点头,半晌才想起四周一片漆黑,苏雁归根本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嗯。”

“可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门与刚才我们走的那个相连……如果随便选一个,碰上他们就麻烦了。可我们也不能留下来……宁简,你跟秦月疏比,谁的武功比较高?”说到最后,苏雁归突然转了话题。

宁简下意识回答:“论单打独斗,如果我没有受伤,那应该是在他之上。”

“可是你受伤了,那我们只能躲不能战……唉……”苏雁归叹了一声,“宁简,我们找一扇进去过的门吧。至少可以肯定秦月疏不在那里面。”

宁简沉默了一会,最后坚定地道:“不,我们往回走。”

“啊?”苏雁归愣了一下,人已经被宁简扣住了手腕往前拉,他也无法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只感觉到宁简带着自己向着门相反的方向跑去。

最后听到有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眼前出现一道光亮,是宁简把夜明珠重新拿了出来。苏雁归眯着眼好一阵,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这是一条很短的窄道,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两边尽头,苏雁归很容易就明白了宁简所说的往回走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有在那十二道门里选一道走进去,而是往相反方向,走进里另一面墙上的三道门中左边的一道。

只要走到这窄道的另一边,把门打开,他们就会回到那有柱子的石室。

“可是就算我们往回走,也没办法出去啊。”

宁简淡淡地道:“秦月疏找不到我们,自然会以为我们又逃进了其中一个门,等他离开了我们再出去,就可以反客为主了。”

苏雁归想一会,点了点头,一边在那极短的窄道里来回走动,过了一会,突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

苏雁归指着另一头理应跟第一个石室相连的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门上,没有金环!”

十三

宁简的脸色也变了。

在走进那十二道门之前,他就曾经往回查看过这一道门,甚至拉动过门上的金环,亲眼看过门内石室里的九个石柱。可现在苏雁归却告诉他,门上没有金环。

飞快地走到苏雁归身边,宁简看着那扇门,与其他的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边上确实没有金环,也没有任何可以打开门的地方,它并没有通向任何地方,而只是一条死路。

换句话说,虽然布局一模一样,可他们所在的这个石室,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一个了。

“这不是我们最开始在的那个地方。”最后他只轻轻说了一句。

苏雁归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找到了正确的路了。”

“别开心得太早。”宁简平静地回了一句,“难怪我们出来时没有碰上秦月疏,窄道两头通往的是不同石室,当然会碰不上。只不过……”

他一边说着,苏雁归也在那边沉思了起来:“宁简,我觉得这样更麻烦了。如果只是一个石室,十二道门,那还好办,最多就是十二里面选一条对的路。可是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个相似的石室,也不知道这些石室里的门究竟是怎么相连,更不知道正确的路究竟是在十二道门后面,还是在这边的三个门后面……”说着说着他就整个人蹭到了宁简身上,“这样就算走到死,都未必找得到正确的路,宁简……”

宁简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那倒未必。虽然说不知道有多少个石室,门与门之间是怎么相连的倒是可以猜出七八分。”

苏雁归紧贴着又蹭了过去,嘴上敷衍地应:“哦?”

“你记得我取下夜明珠后第一次走的路吗?那时候我还特地看过室顶,以查证究竟是原来的石室还是相似的石室,结果在那儿摸到了镶嵌夜明珠的凹洞。所以才认为那就是原本的石室,还因为另一颗夜明珠也不在,就认定有别的人也进来了。”宁简没有刻意再躲,只任苏雁归贴在自己身旁,极认真地分析起来。

苏雁归知道他从来如此,就像平日里的称呼,即使偶尔会要求自己“叫师傅”,也不过是随口提起,自己不改,他也不会强求。于是越发大狗似的贴在宁简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个机关在制造一个错觉。其实每走进一道门,就往另一个石室前进了,可是你会觉得,你只是在这个石室里绕圈。要造成这种错觉,两个石室之间,哪两个门相连是有规律的。比如说,我们从第一个石室左边第七个门进去,从第二个石室左边第一个门出来;那么从第二个石室左边第七个门进去,也必定会在另一个石室的第一个门出来。虽然有可能只是在两个石室里转,但也有可能是一直往前。而为了要造成这样的错觉,必定门与门之间都有相连,所以真正向前的路,就会在另一边的三个门后。人要向前走,就会习惯地只盯着前面的路看,而不会回头看看后面的还是不是自己走来的路。”

苏雁归听得混乱,连忙喊停:“宁简,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好了。”

宁简沉思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从第八个门进去……秦月疏比我们要进来得晚,可是我们从左边第八个门进去的时候却碰上了他们的人,也就是说那个门极有可能是往回走的。我们就从右边数起的第八个门开始走走看吧。”

“行!”苏雁归应了一声,爽快地拉开了门。

“等等……”宁简却又叫住了他,“我们先看一下旁边这两个门后面是怎么样的吧。”

“好,我去。”没等宁简回答,苏雁归已经跑到旁边,将那两个门都打开了,中央的门后竟只是一堵墙,而右边的门则是跟左边的一样,虽然与最开始的地方极为相似,尽头的门上却没有金环。

苏雁归仔细地看过后,跑回宁简身边:“看来这只是为了造成错觉的石室而已。”

宁简点了点头,走到对面的第八道门前:“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走走看吧。”

那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去也没有再碰上秦月疏的人,只是一连走过两个石室,却都跟前面的一模一样,最后苏雁归有些耐不住了:“宁简,我们要不要做下记号?我觉得我们还是在绕圈。”

宁简摇头:“如果留下记号,秦月疏要找我们就变得容易了。”他顿了顿,见苏雁归站在那儿一脸烦躁,便极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无法做记号,但至少不是在原地绕圈,否则我们早就碰上秦月疏了。”

苏雁归也不想去问为什么会碰上秦月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宁简拍过的肩膀,好一会才大笑道:“宁简,你有三年没拍过我肩膀了!”

宁简怔在了那儿,望着苏雁归不知所措,苏雁归却还笑得灿烂:“准确来说是三年差半个月,上一次还是我十七岁生辰。”

“哦。”好半晌,宁简很老实地应了一声,“我们继续走吧。”

苏雁归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沮丧地跟在他后头,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不穿衣服果然会有好事。”他的小马褂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一路上都是光着上半身,被宁简拍那一下,只觉得宁简手上的温度都留在了皮肤上,那种带着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让他兴奋得几乎哆嗦起来。

宁简发出“嗯”的一声疑问,却也没有追问下去,苏雁归笑眯眯地跟着,不时贴到他身后,偶尔吃一记宁简的手肘也依然觉得很满足。

又一转走出来,苏雁归便自发地跑到对面墙上去拉那三道门的拉环,却没想到左边的门只开了一线,便有短箭从里面飕飕射出,苏雁归只退了一步,就被宁简扑倒在地了。

短箭只一会儿就停了,宁简爬起来,一边伸手拉苏雁归,一边往门里看。

苏雁归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了,一边道:“这儿跟别的地方不同,说不定就是往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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