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储薰莸
储薰莸  发于:201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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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你该感谢我将你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陛下面前宝贝儿,让他对你彻底失望死心,让你对他不再抱有幻想,烦扰你的教皇问题也迎刃而解──陛下总不会让一个像女人一样在男人身下扭腰的人继任教皇之位吧?”

“住口啊──”
“我很好奇的是每次你在我身下呻吟尖叫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不会是想着陛下的脸你才能高潮吧?”
“我叫你住口……”
“恼羞成怒吗?被说中心事后的羞耻?我最了解你这副淫荡的身体了,什么地方最敏感,舔什么地方最让你舒服,插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哭泣求饶──在我眼中,你在床上的感觉可是连最擅床技的妓女都比不上……”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伸手卸下墙壁上的软鞭,急躁爆怒地挥向面前不断出口刺人的人。一鞭、两鞭、三鞭、四鞭……衣物被鞭子抽裂,细长的血痕在连续的挥舞下纵横叠加、皮开肉绽、滴血。但是狄亚犹如一只失控崩溃的狂狮,近乎疯狂地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不停歇。

心好疼,人好痛,鞭子明明是抽在他身上,为什么如此疼痛的却是自己?
真的好疼好痛,痛得他快死掉。
一口腥味促然从嘴里涌出,长鞭划过空气的尖细声响后便停了下来。狄亚扔掉手里的鞭子揪住胸口,没法再压下的浓稠血腥从指缝间汩汩流淌。
好腥的味道,混合着阴暗的牢房里霉腐的气息,让他想吐。
“呕──”一声干呕,狄亚撑着潮湿的墙面弯腰,对着冰冷的地面呕吐起来。他呕得极其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更像是要把胆汁胃液都吐出来。但是地面上却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血。

连续的呕吐,吐到他仅剩的一丝力气都被抽光。狄亚缓缓转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男人,手臂撑着墙壁向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走去。
无力的双眸,只有心死之后的空洞。
那曾有的在他怀里醒来的温暖感觉再也不会有了。
那曾经让他觉得小小幸福的温柔拥抱和亲吻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相信他。
再也不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死水无澜。
狄亚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哧──”灼热的烙铁随着声响慢慢降下温度,白烟袅袅而起,潮湿霉腐的空气中增添一份皮肉被灼烤的焦味。
这是死亡味道极浓的阴暗味道,也是阴沟里窜动的老鼠爬虫钟情的味道。腐化了的气息,迅速蔓延扩散到牢房里飘荡的每个灰尘、每个空气分子,搅乱不规则热运动中本已够混乱的疯狂速度。

“还不说吗?”灰暗的角落里扬起冷冷的嗓音,金属质地的沉重和漠然,不为眼前激起任何怜悯的沉静和冷酷。
莫祈缓缓抬头,埕亮的目光讥笑地盯着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咬牙忍痛咬到无感觉的嘴角惯性似地挑了起来。
让人无法忍受的嗤笑和嘲讽。
伊格伸拳便往刚刚被烙印的胸口猛然击去,没有一丝丝留情的力道,让莫祈立即痛得弯腰闷哼,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格捏起他的颚骨,没有温度的眼睛含冰
让弗尔科恩花费那么多心思极力隐瞒,那晚在二王弟寝宫发生的事绝对不会单纯。他曾派人一路追捕被放逐到临国的老御医,回来的人却报告他的马车在国界处被撞毁,无一活口。他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这只是个意外,其后掩藏的真相,除了弗尔科恩和二王弟,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自负张狂的人,从他第一次出现在皇宫就引起了三王弟的注意开始,他就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人。
所以不计手段地折磨他、逼他供出真相,对他来说,是件再快乐不过的事。
“你嫉妒我吧?”不怕死的人笑了。因疼痛而扭曲的笑脸,看上去格外轻蔑和鄙视。“想知道事实的话,为什么不让你美丽可人的主子直接去问陛下?失宠了吗?所以才派你来这里施威?为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兴奋吧?公报私仇的绝好机会!”

“激怒我对你没好处!”手上又加重几分力气,莫祈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心上人多瞧别的男人一眼都嫉妒地发狂,却只能眼睁睁地一旁守着他而已!你连一根头发都没碰过他吧?但是在梦里,什么恶心下流的事你都做遍了吧?”
“回答我的问题!”冰冷的声音,摇晃着浅浅的碎裂。
“可是他要的人不是你,根本不是你!他只想永远躺在他大王兄的怀里享受宠爱的滋味而已,其他人他一概不需要!你比任何都明白清楚这点,但还是选择守护在他身边是吗?”莫祈咧唇笑了,“好可怜的人!”

“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东西被撕裂了掏出来,曝露在阳光底下散发阵阵扑鼻腐味。
“我回答得还不够精彩吗?还要我再做补充说明吗──当你龌鹾的思想被他发现时,你想他会怎样对你呢?驱逐出境还是永世隔离?或许在这之前你就忍不住心里的欲望强暴他了吧?”

“住嘴!”
乱掉了的气息,一下又一下的拳掌,凌厉又无情地落在莫祈破碎不堪的身上。但是莫祈却总觉得那还不够狠、还不够痛──他还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他还觉出自己的脑子在运转,更要命的是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张瘦削凄美的脸上伤痛欲绝的神色,和脸颊上的那一滴泪…

那滴渗透到他血管里的泪,跟随着心脏脉动窜游在四肢百骸,灼烧着他身体内每一根感觉神经,途经之地片片疤痕。那是种自己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哀,不是痛,不是伤,而是堵塞在胸口无法喘息的压抑,然后膨胀、膨胀、再膨胀,膨胀到只能用身体的刺骨疼痛勉强压制。

这是他二十六的生命里从未品尝过的压抑!即使二十年前,万俟禹把他单独丢在西伯利亚受训,也未曾体验过这种诉诸不了口的压抑。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
“废了他!”与初衷完全背离的结局。质问与被质问者、折磨者与被折磨者颠倒了角色。丢下三个字的伊格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莫祈,不愧为“风潮”里最谙心术的“火焱”!
“真的要废了他吗?”
“伊格大人的命令,不能不听!”
“可是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会出人命的。”而圣菲尔斯的法律里是没有死刑的啊。
“管他!我们只是依令行事而已,上面追查下来也有人顶着──这家伙以前那么嚣张,在皇宫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尤其是女人,个个都宠着他向着他──连我的依芙琳也被他夺了魂魄,见了他就再也不理我!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整死他难消我心头恶气……” 

   说话间就使命挥舞过去的皮鞭,但是许久之后都没有听到抽在皮肉上的刺响。两个狱卒不解地抬头,张嘴呼叫的时间都没有,重重的两声切掌,随之两人便不醒人事地倒地不起。

冷冽拍了拍手,踱步到莫祈面前,戴着黑色手套的长指翻弄起他身上被划开的皮肉。已快凝结的暗色血痕,经他不算温柔的拨弄,鲜红的肉又破皮而出汩汩流淌起血液。
“这是真伤?!”冷冽的眼皮一下都没眨。
“有点心肺好么?”刚才在伊格面前死撑,现在连说一句话都耗尽力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冷冽帮他解下禁锢他的铁索,极富人情味儿地掏出一支烟替他点上。
“当初?”被束缚太久的双腕,皮肤肌理几乎快坏死掉地麻痹。莫祈拿烟的手在颤抖。“冽,我做错了吗?”
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鲜少为情绪左右表情的冷冽也为他的这句话挑起了眉头。“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万俟膺’说的话!”
“想打架吗?”明知他现在喊他禁忌的名讳是故意惹恼他,莫祈还是禁不住火气翻腾。
“我不想欺负伤患!”冷冽冷笑。沉默片刻,他仿佛是不经意般地悠悠提起,“听说‘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虚弱到终日与床为伍,还间歇性地呕血,整个人瘦到不盈一握。”
“你什么时候多了副心肝去关心别人了?”莫祈停住吸烟动作。
“说得好听点,害他成这样我也是其中之一,关心他是为了缓和心里的歉疚;说得难听点,他的死活根本与我无关,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冷冽冰冷的表情里难得有丝恶劣。

莫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在墙壁上拧灭烟头,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走去。
“去哪?”
“与你无关!”
冷冽挡住他去路。
“让开!”
“别忘了我刚才救你一命!如果你死了,可没人还我这份人情!”出其不意的一掌劈下,冷冽不太费事地让这个棘手人物安静了下来,也让他明白他的伤势果然不轻。
“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寻找桫椤刻印,太勉强!”冷冽架起他缓缓向阶梯走去。
其实若他想离开这里,这座牢房对他而言仅是摆设。
那个二王子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自负狂傲、嚣张放肆到目空一切的他发出那样的疑问、自虐到现在这个地步?认识他近二十年,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一声闷雷在头顶轰鸣而过,冷冽透过牢房里惟一的小天窗向外望去,看着一大片乌云正带着湿气气势汹汹地翻叠层涌而来。皇宫渐渐笼罩在越来越逼近的巨大阴影之下,一时安静沉闷得几欲窒息。

要下雨了吧!
但愿只是下雨才好!
[墨]

 


第九章

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没见好转,风雨欲来的架势,却总不见雨落下来。飘荡压抑在头顶的阴暗云层流连在皇宫上空,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消失过。圣菲尔斯一向少雨,像这么长时间的阴沉天气更是难得,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心情也跟着周围的空气愈发沉闷浮躁,连带整个皇宫都被拉入一股无形的沉闷旋涡之中。

已接近秋末,潋滟翠红消失了旺盛的生命,凋零下融于一片秋色,萧条、寂寞也伤神。一如此时披着件单薄的风衣倚柱而立的狄亚,一头长发伴着披风在风中拉起飘扬的弧度,没有表情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明明没有重担压身,日渐瘦削的肩膀却不堪承受般的在风中羸弱得摇摇欲坠。

那勒斯拿着厚暖的长袍侍立在狄亚身旁,几次劝说主子穿上,却都只换来置若罔闻的结果。想径自替他披上,想扶稳他快被风吹跑的身子,忐忑中又不敢贸然上前。上次昏迷苏醒之后他的身子状况就非常不好,从地牢里回来之后更是每况愈下。不想吃、睡不稳,不是终日躺在床上,就是经常独自看着窗外或是站在风口发呆,聚积的重病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地发作。

纠眉抬首看着自己的主人,他一向知道他是个美丽的人,即使圣菲尔斯公认的第一美人是三王弟,他也觉得他主人的容貌丝毫不逊于他,天生冰冷的表情和不可接近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不得人缘不讨喜而已。而在多日的病痛和他所触及不到的心事折磨之下,冰冷艳丽的容貌渐渐变得病态憔悴,却是会夺人心神、勾人魂魄的另一种美。

那是惹人心疼,让人于心不忍的美丽,所以虽然天天面对他的那勒斯每每惊艳,却一点也不喜欢、一点也不希望看到这副模样的二王弟。
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样傲气那样高高在上的二王弟变得如此凄绝神伤?
“陛下最近,很忙吗?”
“……啊……好象是的。”悠悠轻飘地突然发问,让那勒斯顿了顿才会意过来问的什么。心里踌躇着该不该把最近听到的消息告诉主人,但考虑到他身体情况的担忧心情使他不自觉地回答了上面的话。

“是吗?”狄亚淡淡地反问一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千疮百孔到本该早以麻木的心却还是隐隐泛起疼痛。
忙到没有一点看望他的空隙,还是后知后觉地对那晚所见的事涌起羞耻、对身为主角之一的自己产生厌恶?
如果真是后者,也是人之常情吧?陪在他床头的那几日,也许仅仅是愧疚于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了皇家颜面的扫地,他不奢望那样龌鹾的自己能得到原谅。只是他在他床边所谓的忏悔,是真实,还是自己昏迷中的幻想?

倦到不想去思考的难题。徘徊彷徨在他身边十九年,够久了,他不要自己再为了得到他的注目继续伤心失望下去,他更不要再为了那虚无卑微的希望空守空等下去。
“把我寝室里窗台上的玩具熊拿来。”狄亚微微侧首。
“是!” 那勒斯生怕一转身他的主人就消失不见似的奔至寝宫,等他拿着玩具折回时,气息已经有点乱。
狄亚接过那只依旧毛色亮丽的玩具熊,提着它缓缓穿过回廊,来到宫前处贯通整个皇宫的细河。岸边停下脚步,看着随风迭荡的层层涟漪,他没有片刻犹豫地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那里面曾经蕴藏着他对两个不同的人的希冀,也曾经包含着他至今生命里可以称之快乐的短短时光,但此时都只成了曾经!得而失,失而复得,得而再失——它最终的归属,也是他最后的结果。只不过这最后一次,是由他亲手丢弃,由他亲自了结。

那么多的事终于让他明白,幸福,对他而已只是一个虚幻的代名词,不具任何意义。
一个连温暖都吝啬被给予的人,还怎能有“幸福”的奢望?
也许他生来,就是个遭遗弃的人。
一只玩具,寄托无限悲凉。目送着它随水流消失在视野,狄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自己一向是个表达感情的胆小鬼,却想不到在挥剑断情上却如此干脆。自嘲地想笑,张口却是剧烈的咳嗽不止。喘不过气来地连续猛咳,支着身旁的那勒斯才不至于跌倒。一阵咳嗽过去,放下捂着嘴的白帕,狄亚看也不看一眼地收紧在手掌里,掌心处立即沾染一片红迹。

“回寝宫休息吧!”那勒斯哀求。
惟一从心底里关心照顾自己的人,看着贴身侍从紧张担心的模样,狄亚的嘴角轻扯出一抹让他安心的弧度,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勒斯为他的那抹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惊艳不止,赞叹中却辛酸得快掉泪。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主人还是像以前一般面无表情的冰冷高高在上的冷傲,对他大声呵斥诸多要求,一点也不要现在他对他露出如此牵强凄凉的神情啊。

扶着他转身往回走,抬首间发现他们的正前方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一抹纤长的身影。看清对方的面容,纳闷着为何少了如影跟随的侍卫而只有他一人,那勒斯不禁微拢起眉头。
“那勒斯好象不太高兴见到我嘛,”一改往日甜蜜可人的形象,拦住他们去路的莱希尔显得有些阴阴的感觉。“是我平日里得罪过你?让你一见着我就皱眉头?”
“不敢!”那勒斯急急屈身。
“找我有事?”听出莱希尔口里火药喂的狄亚疲惫地问,算是替那勒斯解了围。
“听说狄亚哥哥重病卧床,连塞尔宫也去不了,身为王弟总要来探望探望啊!不过好象没传说地那么严重嘛,不是挺有精神走来跑去的。”
“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不好吗?”狄亚淡淡瞥了一眼莱希尔冰冷的蓝眸,虽然奇怪他如此交恶的语气,却实在没有精力去猜想其中原因。总是在王兄和他之间隐退谦让的自己,即使亏欠天下人也不亏欠他这个惟一的弟弟。他欠缺的是对他的宠爱和疼惜,但这并不是他会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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