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傲孑没有说话,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盯着她,似要将她的灵魂看穿,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教你下蛊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当日她以面纱遮住容貌,虽身形与一般女子无异,但声音极其幼稚,因此我可以断定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花傲孑怔了一怔,才又说道:“小女孩?”一个小女孩竟有如此能耐,潜力定是不可估量,加以时日,此女若能完全熟用蛊术,对南轩国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是的,我很肯定。你……愿意相信我吗?”云音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既期待又很忐忑。
“朕相不相信你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况你让痕儿受苦也是不争的事实,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应该放过你吗?”花傲孑犀利如刀光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云音,用不含任何温度的嗓音问道。
看着他的眼神,云音顿时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的寒气好像一下子钻进了皮肤里,冻住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渐渐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绝望和愤恨,双目通红的死死盯着花傲孑,竭嘶底里的吼道:“那你就杀了我吧,我只求你给我个痛快。”道出实情,他竟不愿施舍一丝同情和怜悯。云音忽然感到很可悲,但在这可悲之中她却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可笑之意。何时自己已经卑贱到如此地步了,竟沦落到连人家的同情、怜悯都不放过,可惜人家还就偏偏不给了。可笑,真真可笑之极!
“父亲,孩儿有事求见。”正在此时,花月寒的声音自书房外传来。
“进来吧。”
“是。”花月寒推门而入,从容不迫的走到花傲孑跟前,姿态优雅的微微朝他鞠了鞠躬,道:“父皇,儿臣刚刚去看六皇弟,见他睡梦中很是痛苦,本想要叫醒他,可不论我如何叫唤,他就是不醒,父皇可知是何原因?”花月寒是何等聪明之人,一踏入书房,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只是碍于自己是靠这事才得以站在此处,才不得不把戏做全,但身份自是不必再多此一举的去遮遮掩掩了,故直接以父皇相称。
本就因为花月寒与花月痕先前的亲密举动而很是不悦的花傲孑,在听到花月寒竟单独去他房间看花月痕时,心中像是打翻了万年陈醋般酸的难受,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花月寒,道:“此事朕自会处理,寒儿若是为此事而来,大可以回去了。” 花傲孑双手交叠支撑住下巴,直视他的眼睛,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逐客意味。
“父皇,儿臣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花月寒微微一笑,摆明了是不把他刚才的话放在眼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寒儿有如此胆色,又何必再来问朕意见呢?”花傲孑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诡异的笑容浮在脸上,森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进花月寒耳里。见花月寒面不改色,脸上依然带着他那招牌的微笑,花傲孑心里暗暗吃惊,但凭他始终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慌张的模样,就已证明他低估了这个儿子。
花月寒丝毫不把花傲孑话语中的讽刺放在心上,微笑着说道:“父皇,如果儿臣没有猜错的话,六皇弟昏睡的很不寻常,似是中了梦蛊,就不知儿臣有否猜错?”
“没错。” 花傲孑冷冷道,不过眼中神色略有缓和。
“那不知父皇可有找到解梦蛊的方法?”
“没有。”刚说完,花傲孑的眼神倏地一变,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月寒,道:“寒儿可有好办法?”如果此事他能圆满解决,或许对自己亦或对他,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花月寒收起笑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有是有,只是方法有点歹毒,而且还不知有用与否。”若不是为救心爱之人,他是万万不能用这种方法的。
“只要能救痕儿,多歹毒的方法也得试上一试。况朕本不是什么好人,若真要下地狱,朕一人足矣,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寒儿快快说来。”花傲孑眼露欣喜,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愧是自己最为敬佩的男人,花月寒甩去心中不忍的念头,道:“四国中,只有北苎国是以蛊术盛名的国家,儿臣年少好奇,曾前往北苎国,专门对蛊术研究学习了一番。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儿臣结识了一位对蛊很有研究的朋友,他曾说过:天下蛊术无奇不有,但不论是多厉害的蛊术,一旦施蛊者死亡,中蛊者自当获救。”
“果有其事?”
“千真万确。我那位朋友对于蛊术的研究,造诣极深,如果找他来,不愁解不了这梦蛊。只是他行踪飘忽不定,实是难找,这一来一回定要耽误不少时日,我怕六皇弟恐难撑到他来。”
“既如此,寒儿就不必再费心找人了。”目光瞥向一旁紧盯着云音不放的玄冰,暗自为云音默哀了三秒钟,道:“接下来的事……冰,交给你了。”
“谢主人,属下必定不辱使命。”玄冰恭敬的施一礼后,转身,在云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她已被带离了书房。只听书房外传来一道惨绝人寰的呼救声……
第二十九章 心魔(上)
黑暗的四周,没有任何一丝光线,诡异的黑暗笼罩着整个视线所及的范围。他在等谁?谁又可以带他离开这片黑暗……
花傲孑站在床头低头凝视着花月痕,疲惫的眉头不自觉地紧蹙着,俊容藏不住的倦态。
七天,小家伙就这样整整昏迷了七天。
明明小家伙体内的咒力已经不复存在,梦蛊无疑是解了,但为何他始终都不睁开双眼?见他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也不似以前那般痛苦,花傲孑只觉得心乱如麻,到底为何、为何还不醒来?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在他耳畔低喃道:“痕儿,为何还不醒来?为何?”恋恋地再吻了下他的脸颊,才不舍地站起身,投下深情的一瞥,旋身离开床边。
书房内,花傲孑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全不复以往的冷漠冷静。忽然,他停了下来,看向窗外,不奈道:“王若平还没到吗?”
“是的,主人。”玄冰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答道。
“该死的王若平,究竟在磨蹭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到。”
“主人,按正常行程,王御医早该到了,不知道路上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不是他有意要替王若平那糟老头说话,只是这实在不像他的个性。
花傲孑若有所思地“恩”了一声。没错,王若平早该到了,那他人现在去哪了?为何到现在还没赶到青龙山庄?如果是以前的他,早该注意到这点,派人调查。可是现在,自己居然只会焦躁的等待,心里连最基本的怀疑都没出现一下。总听人说关心则乱,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很可笑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原来小家伙对他的影响已经有这么大了。向来不受人影响的他,此刻却被影响的心甘情愿,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心底有丝暗暗的窃喜,看来自己比想像中还要来的不可救药呢!
“冰,你亲自去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主人。”说完,玄冰身形一扭,已经消失在房中。下一秒,他的声音又在书房外响起:“主人,王若平王医师到了。”这可不能怪他,实在是这王若平太会凑时间报到了,这不,才出房门,他就到了。
房门猛的被打开,花傲孑上前一把拉住王若平的领子,拎着他轻轻一跃,施展生平最高明的轻功,向花月痕住的房间飞奔而去。
待玄冰回过神来,空中只隐隐约约留下一道苍老的,歇斯底里的呼救声……
“怎么样?”
“回禀陛下,六殿下身体并无异样,之所以还不醒,恐怕是六殿下自己不愿醒来。”
“怎么说?”花傲孑眉头深锁。
“若平年少时,曾经在一本古老的医书上看过与六殿下相同的病例,医书上记载,此类病症是由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份孤独,我们把这份孤独称之为“心魔”。当你越陷越深,完全被孤独的梦魇笼罩,那么你的世界就只剩下虚无的绝望,试问这样的人生又有谁愿意醒来面对?每个人的头脑里都存在着潜意识, 潜意识的力量非常神奇,它会让人什么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定,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做,所以若平猜想,六殿下或许是在潜意识里对自己下了什么的暗示,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你的意思是痕儿是因为心魔作怂,才会不断的在潜意识里催眠自己,直接陷入深度昏迷,不肯醒来?”
“可以这么说。”
“有何办法医治?”
王若平突然跪倒,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没有。”
“没有?”花傲孑脸色一僵,眸光变冷,“你再说一遍。”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若平,冷声道。
“若平无能,一切都得靠六殿下自己。如果六殿下能自己抑制心魔,那自当不药而医,否则……”
“够了,你可以滚了。”
“是。”王若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站起身来。
“慢着。”
天呐!莫非真是天要亡我王若平!
还没站稳脚步,他连忙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王御医好像还欠朕一个解释?” 花傲孑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解……解释?”他不是已经把六殿下的病因解释的很清楚了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朕记得皇宫离这弦州城应该没有十万八千里吧?”花傲孑唇角扬起了一抹冷凝嘲讽的笑容,墨一般黑的眼眸紧盯着他,眼神中迸出一丝杀机。心道:迟钝的东西,还要朕来提示,以前迟钝归迟钝,好歹医术精湛,现在连个小病都看不好,朕还留着你这只米虫做什么?
(哎呀!若平同学举手是有话要说吗?梵梵老师准了。
若平同学呜呜哭诉道:我王若平现在的医术不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绝对可算是当世第一人。三岁被称为医界小神童,五岁已可将看过的医书倒背如流,十二岁开始,医术更是无人能敌。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主子。什么叫小病?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病症,惟有自救一条路可走,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有、还有,这迟到也不是我想的,竟然未听解释,就对我起了杀念,我那个冤呐,真是比窦娥还冤。
行行行,梵梵老师知道了,那若平同学就快快解释吧,别让各位大人久等了。咱废话不多说,要哭回家哭,要不,你主子还没砍你脑袋,你就先成血骷髅了。
为什么?
还敢问?没看到大人们手里的砖头么,还不快闪……
啊……抱头乱窜,直呼救命……)
“陛下恕罪,当日接到书信,若平确是即刻出发,只是未出宫门就被安贵妃拦截下来,说小公主突染风寒,需及时抢治。若平受不起贵妃娘娘的“苦苦哀求”,只有前往查看,发现小公主寒气已侵入肺腑,若不及时医治,以小公主的身体绝对撑不过半日,医者父母心,所以……不过等小公主脱离危险后,若平确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还跑死了两匹汗血宝马呢,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朕的宫里就只剩下你一个御医了么?”这算什么解释?花傲孑眯起双眸,幽邃精亮的黑瞳厉芒毕现,寒光凛凛地看着他。
“陛下恕罪,当时若平也有提议让其他御医前往诊治,只是安贵妃态度决绝,不肯放若平离去。”并非他有心脱罪,推卸责任。只是这真不能怪他,那安贵妃死拖活拽着自己到安盈宫的情景,到现在都还令他胆战心惊,那哪还是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安贵妃,根本就是个赶鸭子上架的泼妇嘛。不过本着伴君如伴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只能昧着良心用“苦苦哀求”四字代替了。
花傲孑毫无预兆的走到床边,凝望着床上的花月痕,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等朕回宫后自会查明,你先退下吧。”
天啊!地啊!这是真的吗?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吗?
“是、是,若平告退。”王若平掩饰不住内心兴奋激动的心情,嘴角都快笑到耳朵根了。
花熬孑眼里只剩下花月痕,哪还会去注意王若平的表情,直到听见门被轻轻掩上的声音,他的大脑才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安泞心思缜密,思虑周全,做事向来很有分寸,拦路截人这种事,实在不该发生在她身上,花傲孑的眼神逐渐地深邃起来,是巧合吗?
第三十章 心魔(下)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从精美的雕花木格窗户里透了进来,洒在宽大的屋子里,温暖了室内却温暖不了男人日渐焦灼的心。
雕花的红木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绝美男孩,几缕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更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惊的美。
看着小人儿闭着眼睛,乖巧安静地躺着,坐在床边的花傲孑爱怜地轻抚上他的脸颊,喃喃道:“小家伙这是在惩罚父皇么?你看,父皇已经知道错了,不仅是床,连房间都换了新的。父皇保证,这里除了你我,再不会有第三人踏入,所以原谅父皇,睁开眼睛看看父皇好吗?”等了片刻,他深呼了一口气,俯身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床上的花月痕,在他耳边继续低喃道:“怎么办?我好想把你吻醒。”他轻啄着花月痕的脸颊和唇瓣,在他的眼中看不到欲望,只有一种难以理解的迷茫。
每天,花傲孑都会像现在这样,抱着花月痕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跟他说话,他知道他一定听得到,所以不论多琐碎,多无聊的话题,他都津津乐道,即便屋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一个月。
花月寒一次又一次的求见,玄冰一次又一次的禀报有老臣催促回宫,花傲孑都视而不见,只是守在花月痕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痕儿,你很快就会醒来的,对不对?等你醒了,父皇一定会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父皇保证不会再让你感到孤独寂寞,更不会让你再伤心难过,父皇保证。”连日来的紧张担忧,食不安寝,早已使得他的信心低迷到极点,而此时的他只是在强行压抑心中的惶恐不安,不去想,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小家伙会不会就这样长眠不醒。
“痕儿,快点醒过来,好不好?父皇真的不能没有你啊,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父皇,好不好?”一行泪顺着俊美之极的脸庞滑下,滴落在花月痕的粉唇上。
咸咸的凉凉的,还夹杂着苦涩的味道?这是什么?
在迷迷糊糊中,花月痕总是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跟他说话,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给与的温暖,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他渴望这丝光明,但又害怕接近它。在黑暗中,他只有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畏缩不前。
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缠绕在心间久久化不开来,心口猛的一阵钻人心扉的疼痛,让他难受的透不过气来,他好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给他带来了这种讨人厌的感觉?他用尽力气的睁开双眼,在一片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了一个英俊的男子,男子剑眉紧蹙,深潭般的黑眸里蕴满了泪水,高挺的鼻梁散发出高贵的气息,性感的薄唇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而微微张开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一直温暖到心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