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袖——帚木夕颜
帚木夕颜  发于:2010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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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梦江南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久远得几乎要被遗忘;仿若稀疏的月影,淡淡地散落在青

石之上。迷离的细碎清光摇晃,低徊着悠远的吟唱……

双螺碧,长桥夜吹萧。
寒韵低转风淡淡,广袖轻舒影摇摇,细雨廿四桥。
梦江南……

“梦江南啊,梦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哥?”
少年的轻唤将斜倚画桥边失神的甲士唤醒,迷醉的目光未及收回,映着荡漾的湖光闪

闪发亮。少年嗔怪道:“哥,你又……”
“匡义,什么事?”
甲士回过身来。金甲黄袍,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而他冷静而坚定的目光更有着逼人的

威严,自有一种王者霸气,让人不敢正视。所谓真命天子,尽管他是靠陈桥兵变方才

黄袍加身,但就凭这气魄风范,就足以证明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强者与帝王,光耀万世

的宋太祖赵匡胤。
被唤作匡义的少年凝视着他,凝视着他那如远山冰雪的面庞,深邃冰冷的眼瞳,修挺

的鼻梁和薄而紧抿的嘴唇,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哥,我想说说……”
“叫我皇兄,你总不记住!”匡胤的目光依然威严。
“可是……”匡义低下头,小声说,“皇兄你不也忘了称自己为朕了吗?”
匡胤一怔,不由笑了:“你呀……”这一笑,如冰河解冻,匡义不由痴了。匡胤收敛

了笑容,轻柔地拉过他:“现下没人,以后记着。说吧,什么事?”
匡义歪着头靠在匡胤肩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他甲衣上的金鳞,慢慢地说:“我

想啊,哥你现在是皇上了,全天下的人都得避你的讳不是?我看啊,我和匡美的名字

再不改就不好说了,哥,你说,我改成什么?”匡胤点头思索:“近日忙于军务,礼

官提起这事,我也没复他。既然你也想到了,还是早办为好!”“哥……”“怎么了

?你啊,老是这样!都跟你说了好几回了——以后别这样了,老像个孩子!”匡胤扭

头避开匡义潮热的眼神,“我还有事,你,先回宫吧!”
故意不去看匡义哀怨的眼神,匡胤头也不回地穿过回廊。
“哥……”匡义狠狠咬住浅红的嘴唇,双拳收紧,“你,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

一只白鹭惊起,展翅飞向苍穹,浓翠的水面光摇影碎,不复平静。


第一章救圣驾双龙会长桥断红袖一笑定江山


纵无言,无奈凭栏间。
陌上细柳飞絮,烟水边,依稀谁家少年。
恁风流,秋波偷付与,人已远。

 

三年前。

 

高蝉乱嘶。烟柳迷朦间,是南唐国主之避暑行宫,清凉殿。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一个袅娜的身影飘然穿过殿前长廊。裙裾飘摇间,暗香浮动,恰如流风之回雪——这

位绝色佳人正是名动天下的南唐国后,小周后。自姐姐大周后薨,与南唐国主,风流

天子李煜早有私情的她便取而代之母仪天下。她不仅貌若天仙,更身怀经世之才,只

碍于女子不得参政的祖训,只能时时提醒李煜勤政爱民。偏偏李煜与父皇一样,只钟

情于音律辞赋,也真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此刻小周后眉尖若蹙,似有愠色,她穿过后殿层层碧色纱帘径直闯入——空无一人。

小周后一怔,不由冷笑:“主子呢?”一名内侍追了上来,瞅瞅殿内整洁的龙榻,小

心翼翼地说:“禀娘娘,圣上昨夜说要亲自试染碧纱,吩咐小的一概不得入内……小

的不知……”“真不知?”小周后没有回头。“真的不知……”“哼!”小周后面若

严霜,“圣上今天又没早朝,依律,当治侍寝宫人误国之罪!来人!给我拉下去!”

内侍大惊,慌忙滚下地去筛糠般磕头不止:“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圣上严旨,小的

真的不知!只是……”“说!”“圣上近侍李奉剑大人今早也不见了……”“是吗?

”小周后连连冷笑,“果然!圣上又私自出宫了——传我懿旨,着殿前军点检接圣驾

回銮,午时不至,官降三品;申时不至,削职查办,永不叙用!”
她一拂流云般的水袖,转身而去。

 

明阳城中人声鼎沸,初夏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穿城而过的洇水河,高高矮矮的拱桥轻跨

河面,一派水乡景色。其中最为修长的一座桥名唤昶肜,为先帝下令所建,意取朝暮

在此桥观景,可见日月同浴江波。百姓只闻其音,通称为长桥,使桥少了几分诗意。

此刻正值巳初,蝉声渐沸,人流熙攘,可与往时不同的是,桥上多了两个光彩照人的

人物:男的江湖侠客打扮,腰挂长剑,一脸英气;女的眉目如画,色若脂粉,气若幽

兰,梳着宫髻,一身纱衣是一种说不出美丽的碧色——润如春水,潮若秋夜,让人不

忍呼吸——就如着衣的这个女子一样。这样两个人走在人群中叫人想不多看两眼也难

。只是那位少年侠客脸上却似有几分苦色,他紧赶两步到“宫女”耳旁:“皇上,您

既然是微服出宫,就不要打扮得这么引人注目好不好?”这位碧衣“女子”竟然就是

私逃出宫的南唐国主李煜!此刻,只见他很陶醉地向前昂然阔步,得意的说:“傻瓜

!朕终于染出了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神纱,不出来秀秀不是很对不起自己?”“秀秀

?什么意思?”“啊?我有那么说吗?不管它,你说。我们给这纱取个什么名字?”

“这……微臣不知……”“随便取一个嘛,没关系的,说来听听!”“那么……我想

……叫碧萝纱好不好?”“土得掉渣!叫碧落纱还稍可以原谅!”“碧落?那是什么

?”“受不了你!多读点书好不好!没读过白乐天《长恨歌》吗?'上穷碧落下黄泉

,升天入地求只遍'——当然就是天的意思啦!笨!不过说到这个,朕倒想起先皇下

令建此桥时曾卜过一卦,言此桥可见日月同浴,故将承双龙相会。”“哦。”“奉剑

,你说,这双龙相会是什么意思呢?一朝不可有二君,一桥上有怎么可能双龙相会呢

?”“哦。这样啊。”“奉剑!!你到底有没有听朕讲话?!”李煜有点生气了,只

见奉剑一副沉思的表情:“回圣上,臣一直在寻思,那个白什么天要干什么啊?如此

上窜下跳的!”“你——”李煜回头白了侍卫奉剑一眼,看见他很无辜的样子,只好

忍了。“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被你说得……唉,暴殄天物!”“啊?什么意

思?”“你,你,朕和你这种人一起就叫做暴殄天物!!!”李煜几乎爆跳起来。奉

剑挠挠头:“这,这……当然,多谢圣上夸奖!微臣自当竭力尽忠,保……护天……

子的啦!”“朕……朕……”“皇上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微弱?”“朕要疯了…

…”李煜被气到没力,靠在桥栏杆上垂死挣扎。奉剑很认真的脸色:“什么?”“朕

要疯了……”“这不好吧?”“奉剑!!”李煜终于发作了,扯开嗓子大叫,“朕说

要疯就要疯!你不满?你来阻止朕啊!来啊!!”他跳上栏杆,对着目瞪口呆的奉剑

“淑女”风范尽失地手舞足蹈,表情相当得意:“朕要疯到惊天地泣鬼神!我疯!我

疯!我疯我疯我疯!我跳!我跳!我跳我跳我跳!你来阻止朕啊!快来啊!”看见奉

剑继续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得意地宣布:“朕跳了!”然后双臂高扬,做将要后倒状

,准备好好欣赏奉剑大惊失色的表情。谁知奉剑竟如饿虎般扑来:“圣上不要!”李

煜吓了一大跳,脚底一滑,竟真的跌下桥去!!临掉下去前,他向奉剑抛出一个悲愤

的眼神:“杀——人——凶——手!”然后轻阂双目,准备灌饱一肚子水再等奉剑把

他救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奉剑飞身跃起,准备把李煜拉住时,从旁里闪出两道白影,分

开两路,一人掌缘如锋,切向奉剑腕间脉门,一出手,竟是江湖女子常用的咏春拳路

,却被这个少年练得拳随意转,水到渠成。奉剑一惊之下,不敢大意,当下稳住身形

,以小鹰爪力化解咏春寸劲,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另一道白影已经飞了上

来,怀中正是似已昏厥的李煜。“姑娘,姑娘!”来人轻唤。只见李煜眉若远黛,浓

密乌黑的睫毛轻轻阂上,仿佛闪耀着象牙般的光泽,浅绛柔软的嘴唇被细碎的牙齿咬

住,仿佛要滴出血来,此人不禁看呆了,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想要将那紧咬的双唇

吻开……这边奉剑打斗中忙里偷闲往这边往一眼,见一个白衣男子竟要偷吻国君!!

不由放声大叫:“你要干什么?!”男子一惊,回过神来,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

将手搭在李煜腕间命门,气沉丹田,一股纯阳的精纯之气徐徐注入。
忽然,白衣男子“诶”的一声,讶异地望了李煜一眼。奉剑看见,知道要糟,果不其

然,白衣男子收回真力,沉声说:“姑娘,您是男的吗?”李煜啪的睁开双目,露出

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本姑娘正是男的。阁下有意见吗?”“没有!”白衣男

子深吸一口气,左手轻点李煜腰间要穴,李煜浑身一麻,就要倒下。白衣男子伸手将

他搂在怀里,柔声说:“恕在下失礼。”身形一晃,竟挟李煜扬长而去!奉剑大喊:

“站住!”却被这边的使咏春拳的白衣少年死死缠住,不由暗暗叫苦,“尊驾,再不

住手,你们可要闯下大祸了!”少年冷笑一声:“贼人!休得胡言!”奉剑一怔:“

阁下不是江南口音,难道竟是江北人氏吗?”少年连连冷笑,却不再答言,只是手下

一招紧似一招。
正难解难分之时,殿前军点检率兵巡城至此,一眼看见缠斗中的奉剑,点检高呼:“

李大人!主子何在?”白衣少年闻言一笑,飞身跃上桥栏:“你姓李?难怪好功夫!

”奉剑占领地势,挡住少年去路:“阁下等将我家少主掠往何处?”少年俏生生立在

石狮头上,背起手:“偏不告诉你!除非你教我你刚才所使的桃花岛绝学七十二路落

英神剑掌!”奉剑沉住气:“尊驾!此事非同小可,请不要胡闹!”少年偏起头,不

怀好意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本姓黄啊?”奉剑皱起眉头:“你……”“呵呵呵……

我猜对了!”少年一个翻身,话音未落,人已在八丈开外,所使的居然是江湖罕见的

“梯云纵”绝顶轻功!奉剑并未追去,口中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明阳城中竟已潜

入这般厉害角色……”

 

明阳城郊,长亭外,洇水畔。
细柳如丝,烟雨蒙蒙。一个梳着双螺宫髻的碧衣女子手持玉箫,临水而奏。
杨柳轻摇,细雨吟吟……
“唉……”
碧衣女子回过头,露齿一笑:“叹什么气?”——果然正是李煜!
叹气的白衣男子痴痴地望着他,又是一声轻叹:“我在想,你有一点身为人质的自觉

好不好?居然向绑架着连发娇嗔,要我听箫!”
李煜掩口而笑:“人家是要你帮忙给我新染的碧纱取名字,不是叫你白听箫的!”
白衣男子也不由失笑,这一笑,如冰河解冻:“如此美景,雨若烟尘,水天一色,倒

叫我心无杂念呢!”
“啊!!!有了!”李煜欢叫一声,“水天一色,水天一碧——此纱正是采夜露之浸

润之气方得次美色,就叫做’天水碧’——你说可好?!”“天水碧……”白衣男子

点头道,“的确是可以相配的美名呢!”李煜直起身来,迎着细雨闭上眼睛:“不枉

我一番辛苦思量,真是文章乃天成,妙手偶得之。取名字亦是如此呢!”白衣男子情

不自禁地伸手轻拂他单弱的肩膀:“南唐李氏,艳冠辞章,真是名不虚传呢!如果我

猜得不错,阁下就是当今南唐国君李煜——的弟弟李烁?”李煜眨眨眼睛:“那你想

把我怎样呢?”“你放心,”白衣男子收敛心神,放开他,“我不会加害你的。方才

见你被逼投水,在下出于侠义之心故出手相救。只是……见你脉相有真龙之相,非比

寻常,而我兄弟此行,有些……不方便,所以……”“啊!我想起来了!”李煜一拍

脑门,“昨日廷奏,宋室密探潜入我土勘探机要——原来就是你们啊!”白衣男子脸

上变色,勉强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不怕!”李煜甜甜笑道,“你把

这么见不得人的动机都坦白了,我看啊……你是想把我挟回宋土,是不是?”他歪头

靠上白衣男子坚实的胸膛,闭上眼睛:“波斯乳香……这可是贡香,不是寻常密探用

得了的啊!”白衣男子脸上一红,推开李煜,咬牙道:“你,你真想逼我杀了你?!

”李煜凄然:“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人生在世,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才是最大

的悲哀……”触动平生最大的隐伤,李煜不禁潸然泪下,“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

回月当头,空回首,枉凝眸……你要杀就杀吧,我不怕负了亿兆黎民,是可惜辜负了

这汉关秋月!”
白衣男子见他如此伤心,心下也不由一酸:“对不起……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吗?”

李煜哀伤未减:“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语调哀婉,如莺啼燕泣,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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