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却说司马绪拉住了杨繁,说道:“大哥且慢,此人是友非敌。”
杨繁注目看那场中形势,见武当门徒只是围攻,不让那人脱身。而玄衣人虽然招势厉
害却也不伤人身。他沉吟道:“此人招势看似毫无章法,却是浑然天成,不知是何门
派弟子?”
司马绪一笑,扬声道:“多谢诸位师兄帮忙,仕阳不甚感激。”
他的声音听来似乎与平时说话无异,却令山林之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份内
力火候,非一般人可敌。
“仕阳师弟回来了!”
武当众人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
那玄衣男子一听到司马绪的声音就马上顺势收剑,解除了众人的无形压力。但见他一
个鸽子翻身,跃到司马绪身前,躬身下跪道:“流峰叩见公子。”
司马绪道:“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了吗?”
玄衣人道:“流峰不敢忘记。”
司马绪道:“那你为何屡次欲闯关下山,还惊动了武当警铭?”
流峰低头道:“请公子责罚。”
司马绪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
首先迎上来的是三师兄仕廉,明明是快三十的人了还是个小孩子脾性,抓住司马绪就
不撒手,大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这个救星盼回来了!流峰天天闹着要下山
,你再晚一步回来,就只能见到缺胳膊少腿的师兄们啦!”
司马绪道:“恕仕阳驽钝,三师兄这个夸我还是贬我呢?”
仕廉眨眨眼,道:“当然是夸奖了。”
旁边的仕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把将司马绪拉到面前,道:“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掉
根头发少块肉,师父真是老糊涂了,不就是带个信嘛,叫我们这些师兄们去就行了嘛
,平白让我们担了这么久的心,真是吃饱了撑着……”
这个武当第二弟子别的不说,唠叨没人敢和他抢第一。
司马绪还是平常的样子,好像还蛮认真地听着,让其余的人好不佩服,真不愧是武当
山上修养最好的人。
但是显然并不是所有的人对他的归来都是同一种心情,很快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
打破了这个欢喜的气氛,“我说是谁,原来是仕阳师弟回来了。”
司马绪躬身道:“大师兄。”
仕忠鹰鹜似的眼睛扫他一眼,在他身旁,分别是其他四位武当弟子。
武当八子,在江湖上是个响当当的牌子,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为“武林三老”之一宿松
道长的得意弟子,也是他们凭自身本事闯出来的名号。
首徒仕忠,自小入武当学艺,尤精本门绝学“绝心掌”,下手迅速毫不留情,令宵小
贼子闻风丧胆,人称“单掌盖顶”。
二徒仕孝,也是自小被宿松道长收养,别看他一副文弱书生样,一柄子母双剑扫荡群
魔,何曾有过逃脱之辈,因得“流星剑”的名号。
三徒仕廉,原本是一俗家弟子,家中良田千顷,十辈子也享用不尽。可他偏偏头也不
回地出了家,天天呆在武当山上吃白菜豆腐。别看他一张娃娃脸,那手下的“断魂刀
”却不是吃素的。
四徒仕谨,书香门弟,埋头读书多年却屡试不中,一气之下当了道士,仍以一支朱笔
为兵器,打穴伤敌,潇洒自如,自谓“秀才笔”。
五徒仕宽,原名胡非为,乃关西道上三大巨盗,金盆洗手后一心向善以赎前罪。
六徒仕裕,一手收发暗器的绝活,为人活脱圆滑,人称“小弥勒”。
七徒仕容,清心向道,于武功一道,虽较其余七子略低一畴,但谁亦不敢小瞧他。
八徒仕忍,为入武当,在山门外跪了一年,成为武当门徒后更是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
,勤力练功,一日千里。
司马绪见过其他四子时,除仕容回以淡然一笑,皆对他孰视无睹。
杨繁见之,心道:难道绪在武当过得也不是很如意吗?
仕忠瞧见一人站在司马绪身旁,道:“仕阳师弟真不愧‘仁心神医’的称号,来武当
四年,先是救了个小律,又抬回了流峰,现在看来咱们武当山又要多一口人了吧。”
司马绪道:“师兄说笑了。不知现在仕阳可否拜见师父?”
仕忠脸色一沉,道:“师父已闭关多日,并下令无论是谁均不可入内打扰。”
司马绪低下头。
仕忠恨恨地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仕廉瞧着四子随之离去,走近道:“仕阳,别怕他,他就只会在师父不在的时候为难
你,等师父出关了,看他还嚣张到几时。”
仕孝道:“你就别添乱了。快把师父交待的话告诉仕阳。”
仕廉抓抓头,道:“你看我一急就忘了。”他看一眼司马绪身后的人,“这位是……
”
司马绪道:“我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结拜大哥,杨繁。这两位是我二师兄仕孝和三
师兄仕廉。师兄有话请说,大哥不是外人。”
仕廉点头道:“师父交待,如你回来,必有所求。他言道:‘天道循环非人力可及,
须顺天借力方可遂愿’。”
司马绪听到,伏身下跪,面山而拜,泣声道:“仕阳拜谢师父。”
仕孝扶起他,道:“师弟此去江湖,危险异常,望多珍重。”
司马绪道:“师兄也请多保重。”
当下,他同杨繁流峰辞别了同门,沿原路返回。行至山脚时,忽听有人呼唤“公子”
,杨繁定睛看去,一青衣小童身负若物,急匆匆地从山上追来。
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公……公子……你怎么忘……忘记小律了?”
司马绪道:“小律,这次要做的事我不知能否成功,你跟着我,会有危险的。”
小律笑道:“我不怕,只要能让小律跟着公子,什么危险都不怕。”
司马绪状似无奈,道:“你呀。”
小律一听语气就知道他同意了,跳起来道:“谢谢公子。”他瞧眼公子身旁出现的生
面孔,问道:“公子,你又捡人回来了?”
司马绪咳嗽一声。
小律急忙上前道:“瞧,您又忘记好好照顾自己,又生病了不是?”他忙里偷闲地向
杨繁解释:“啊,你不知道,公子有乱捡东西的习惯,在武当四年,救了不少人,拜
此之赐,我和流峰才捡回一条命。”
杨繁好奇地问:“绪在武当才四年吗?”
小律正在翻身上背的布袋,没有理他。
司马绪道:“绪入门尚浅,自称武当门徒实在汗颜。”
杨繁道:“依大哥看来,绪的武功修为实不在武当八子之下。对了,绪,你还有三年
是怎么过的?”
司马绪停了一会儿,半晌方幽幽道:“大哥不是要绪等你三年吗?”
杨繁低下头,喃喃道:“可我回去两次,为何都未见到你呢?”
司马绪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杨繁道:“没……没有。”
司马绪忽脸色骤变,伸手掐指,惊道:“不好!太平客栈!”
杨繁方想起两人都来此地,杏花林的人随时会来,太平客栈只有胡非为一人守着,岂
不危险至极?
这时,忽听司马绪唤了一声:“流峰。”
那一直沉默的玄衣人身形一动,移形换影间将他抱在怀中,直奔太平客栈的方向。
小律跺脚道:“公子又坐免费轿子,也不想想小律我怎么办?”嘴里说着,纵身一跃
已是数丈,轻功好不了得。
杨繁见此一幕,不由对这两人暗暗称奇,如此功夫,却屈就武当为奴,究竟是何原因
?
不过他第一反应喊出的话是:“放下绪!”
杨繁一路追赶,虽超过小律,却已失了流峰的影。即使他起步稍晚,这样的差距也叫
他汗颜。自从入江湖以来,他以一柄昔日绪所赠之“狂花”剑,纵横驰骋,无有敌手
。没想到今日遇见这流峰却是这样了得。那死老头所说的“山外有山”还算有点道理
。
待他赶到时,正见司马绪正对着熊熊燃烧的太平客栈站着。
“怎么回事?”
司马绪道:“空气中有很重血腥味,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何姑娘……”
“杏花林一直处心积虑要抓到她,大概没什么危险。”
司马绪道:“你们到处找一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
一会儿小律大叫道:“公子,这里有个人没有死。”
没死的人是胡非为,但也只剩下一口气。
“五师兄,你醒一醒!”
胡非为费力地睁开眼,“仕阳师弟……人……被挟持往南……十多个人……”
“流峰。”
司马绪仅唤他一声,流峰就已消失在夜色中。杨繁看一眼司马绪,也提气跃了出去。
“五师兄,告诉我伤在哪里,我马上给你下针止血。小律,针准备好了吗?”
胡非为道:“没用了,我的经脉已断,五脏俱裂,我一直撑着等你回来。”
“对不起,是仕阳害了你。”司马绪已语不成声。
胡非为笑道:“如果没有你父亲,我胡非为怎有这些年的风光。我已是向老天借寿了
。”他停一下,呼吸不济,司马绪催动内力,输入他体内,他方接下去道:“仕阳,
你肩上担子很重,老狐狸没办法帮你了。所幸你有这些人相助,恩人遗愿一定得已完
成。我老胡可以走得了无牵挂。只是老胡有一句话不得不讲,与虎谋皮,终被虎伤啊
。”
司马绪怔了一怔,低下头。
小律站在一旁,唤道:“公子……”
司马绪俯身,在胡非为耳边讲一句话。但见胡非为眼瞪得有驼铃般大,大叫一声:“
原来你是……”
可怜一代江湖人物,就这样去了。
司马绪站起身来,轻轻道:“这样也好,以免将来到下面,我无脸见父亲。”
小律走上前来,半跪道:“请公子示下。”
“传令下去----收网。”
“是。”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却说杨繁与流峰两人提气追赶出去,两傍风声霍霍,也不知走了多少里。
杨繁眼望流峰,忖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值得绪远从武当搬来?绪曾言道,他被抬
进武当时,全身是血,几乎救不活。后来虽调理好了,却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连流峰这个名字也是绪临时帮他取的。这样的功夫,本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才
是。
正想着,他瞟到一道利光,刚要出声告诉流峰,见他已闪身隐入暗中。
树林里处处可见的是血,与人身体的某部分。那一片空地,已被尸体占满。
惨叫之声不断发出,原本让众人围在中心的人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那是一张秀气的
脸孔,更确切地说,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可是在这种血腥的场景下,她表现出来
的镇静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符,简直就是一个行走江湖多时的剑客方有的气度。
直到最后一个保护者倒下去,她也是傲然而立。
“为什么不说话?”
问话的声音很稚气,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小小的,可爱的,犹如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
,八九岁的年纪,却干着连八九十岁的人也会摇头的事。问话的时候,他微侧着头,
一个小酒涡露出来,雪白的牙齿衬着红扑扑的脸。
“我倒忘了你还被我下了消声丹。”
一语中的,女子的脸色惨白。
小孩叹一口气,道:“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早听我的话不就好了。”
女子瞪着他,小孩道:“你是不是想说,就算我救过你也没有权利管你。可是,我不
管你的话,你再让什么杏花林的抓了去,我到哪再去找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呢?”
女子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小孩大叫:“你要谋杀亲夫不成?”
[给我解药!]
剑在地上划出痕迹,因为不具力道,显得非常浅。
小孩笑眯眯地说:“我才不给,你不能说话就不会骂我,我也不会嫌弃你是哑巴的。
”
[我说的是困住我武功的解药,还有我脸上的东西怎么去掉?]
“你不喜欢这个样子吗?虽然比你原来的样子丑一万倍,但就没人会看着你了。虽然
老婆有人看是一件好事,但太多人看就很麻烦了。你也不想我多杀人吧。”
剑直朝他面门而来,女子显然耐心已经用尽。
小孩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灵活地躲闪着,直到女子的气力被耗尽而气喘吁吁,方
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说:“好了,我们讲和,我可以解你身上的毒,但是你不可以再
离开我。”
女子勉强点头。
小孩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颈瓷瓶,说:“你别忘了,你可是堂堂柳剑山庄的少庄主,不
能够赖皮哦。”
此言一出,让杨繁大吃了一惊,柳南和?!难道他从楚州保定镖局护的“何小姐”就
是柳南和?
没错,这个被小孩戏弄于股掌之中的“女子”正是原以为被杏花林抢走的“何小姐”
,而现在的状况表明,他们显然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但见那女子——或许是柳南和接过解药一饮而尽。
小孩道:“你不怕我下更厉害的毒吗?”
他冷冷的声音清冽地在夜色中如冰般泌人,“何必多此一举。”
小孩笑嘻嘻的,月芽般的笑眼好像掉落人间的精灵,他就这样看着他,直到那张秀丽
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我早就告诉你,引墨最会说谎了,为何你总是学不乖呢?”
小孩蹲在他面前,娇小的手掌抚摩着他的脸,好像变戏法一般,一张清冷如玉的容颜
便呈现在月光中,虽然绝色却是男性,更确切的说是江湖上人见人敬的一张脸。
柳南和恨恨地看他,这个有颗恶魔心的人,究竟要戏弄他到何种境地?明明是小孩的
外貌,却深不可测,单看他能从潜龙谷秦朗和杏花林护云四煞手中将他救出来,这份
武功已经叫人望而生畏。而他不时出手的毒药暗器及各种歪门斜道更让人防不胜防。
而当他生气时,更是不可以常理判断。就像强行把他易容为女子,扔给保定镖局,看
他在杏花林的追捕中费尽力气,而他就在一旁欣赏好戏的行径,一般的人只怕也做不
出。
“别碰我!”打开他的手,柳南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道:“你杀了我罢。”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喜欢你呀。自从爹爹和大哥不见了,引墨好孤单,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