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散尽，仆役收拾完毕，也走尽了，秦风却不知要去哪儿。当他意识过来时，已到了那小院的门前，痴痴地站着，丝毫没意识到冷，好象整个人已没了灵魂。走吧，该走了，他已经结婚了，这里再也没有自己的地方了，再不走，还要等到何时呢？恍恍忽忽他走向自己的小屋，收拾了行李，抱起小白，走向后园。先去看了看那牡丹和栀子树，蓦然想起那日和阿弟在栀子树下的疯狂，不禁心酸，匆忙离去，快步走向湖边。
今夜月色很好，湖面泛起银光，冷冷地，清清地，他却丝毫不感到冷，反而有种想跳下湖去，和这水，这月色更亲近些的冲动。闭上眼睛静了静心思，他从身后取出箫，放到唇边，如泣如诉吹了起来，竟是“凤求凰”。“阿弟，这就算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吧。”吹完后，呆呆地看着湖面，一动不动，竟成了一尊雕塑。恍惚间，竟看到湖面上乘着月色来了两位白衣女子，一华贵，一清丽。到他跟前，盈盈然施了一礼。
“上仙打扰。我们姐妹感恩上仙长时间的照顾，特来拜谢。”
“你们是那牡丹和栀子花？”
“正是。我们姐妹本是花神，因犯错被罚下尘世受苦，如今业缘已了，就要返回天庭。上仙对我们的恩惠我们无以为报，明日正午请到牡丹树旁，且为上仙盛开一次，了却上仙心愿。上仙菩萨心肠，肯定会早日了却业缘，重归仙班。”
“仙子。。。”猛然惊醒，却是一梦，好象又不是梦。
“明天正午吗？”
。。。。。
“阿清，有没有听到箫声？”
“好象有。。。”
“是凤求凰，但却好凄凉，偏又很清静，真象你的箫声。”
“是吗？”
。。。。。。。
23. 圆满
“少爷，少爷，奇事，奇事，后园中的那株百龄牡丹开花了。”
“怎么可能，这个季节？新年刚过。”
“是真的，大家都在看呢。”没等尚清说完，尚云已拉着唐晴往后园走去。他刚才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可能是真的。
。。。。。。。
秦风已早早立于牡丹前，正午时分，看她抽芽，长叶，结苞，盛开。。。。是“香迎晓月”，那淡淡的香气侵入心中，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前世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一一现过，水中相救，雨中相拥，饮马江湖，含恨而终，相遇，相知，分离，重逢。。。一幕幕，一景景，是那样的清晰，他全都想起来了。原来当年那道士所给的药丸竟是这香迎晓月而制。
不知谁传出了消息，看花的人越来越多，秦风悄悄退了出来，心里默默感谢着牡丹姐妹。正要离开时，蓦然，闯入了眼帘，是相携走来的阿弟和唐晴，心里刺痛，全身发疼，秦风猛然感到嗓子发甜，再也呆不下去了，强打起精神向湖边走去。秦风走得很慢很慢，好象过了好久才走到了湖边。刚刚差点吐血，他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本来毒性要到清明时才发作，但自己用那巫术太耗精力，又加上和阿弟交欢无数，所以才提前发作了。不过，现在死了，不也挺好？再也用不着受那相思之苦了。手里握着玉佩，他展开那副画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用力把玉佩和那箫扔入水中，那副画卷了卷，也抛入了水里。依在树上，抱着小白，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小白，我走了，代我照顾好阿弟。”眼睛缓缓闭上，嘴角挂着微笑，就那样睡着了，永远。。。。。。
牡丹花瓣纷纷飘落，象是花的泪，再然后，是叶子。。。刹那间，花已凋零。旁边的栀子花也开始落叶，青绿的叶子刹那间落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相信这一幕。
“这牡丹和栀子花都是那齐风最爱之物，他用心照顾了那么长时间，如今这样，还不知他会怎样呢？咦，他人呢？”
“刚刚好象还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传入尚云耳中，“齐风，这不是当年给自己取的名字吗？”他迅速移到刚才说话的两个人身旁，却是两个老花农，
“你们刚才说的齐风是谁？什么这牡丹是他最爱之物。”
看到小少爷不声不响来到身后，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们说话声音本就小，离少爷又远，他怎么听到的？“那齐风是府里花农。技术很好，他最爱的就是这株牡丹，还有那株栀子树。平时照料最多，所以才说他可能会伤心。”
“那人在哪里？”
“刚才还在，牡丹盛开时，他好象是第一个到的，倒象这牡丹单独为他开放一样。现在，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对了，他爱去湖边，不知在不在那里？”没等他们说完，尚云已经向湖边走去，全然忘了自己的新婚妻子，也没注意到唐晴悄悄跟在了身后。
还没到湖边，他已经注意到依靠在树干上的一个身影，怀里是。。。。小白。小白的毛怎么变成了灰色？阿清不是说小白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人到底是谁？带着满腹的疑问，他疾步走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好象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这人以前从来没见过。小白除了阿鸣，还会和别人亲近吗？他靠得更近了，向小白伸出手，却发现小白眼中满蓄着泪水，望过来的眼光竟带着冷漠。。。还有丝埋怨，对他伸过来的手丝毫不加理睬，圈着的身子更深地往那人怀里钻去。
“小白，你怎么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尚云突然间有些害怕，小白，除了对阿鸣，会对第二个人这样吗？
“他是谁？不会是阿鸣吧？”尚云哑着嗓子低声喃喃道。听他如此说，小白把头露了出来，泪珠滚滚而下，呜呜悲鸣起来。
“怎么可能？阿鸣不是在那里吗？”他象是突然感到了什么，回过头去，却看到唐晴在拼命压制着不哭出声。“小白，你看，那不是阿鸣吗？你是不是搞错了？小白？”小白却只是盯着他，泪越涌越多，竟突然窜进水中。“小白！！”尚云猛吼，自己也要望下跳时，小白已窜了上来，却是拖着一副画，放到他身边；接着又跳了下去，再上来时，却是一个玉佩；它又要往下跳时，尚云一把抱住它，“小白，别下去了，别下去了。。。”尚云的心拧了起来，好象有人拿绳子把自己的心捆绑了一道又一道。那副画已经洇了，什么也看不到，那玉佩却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抱着小白，拖着脚步望前走去，短短的几步路，却好象走了几个世纪。跪到那人面前，他颤抖着手去摸他脉搏，手是温温的，手还是温温的，但却已。。。没了脉搏。
“不。。。。。”尚云的头象撕裂了般，他好象忘了什么，他要想起来，可头却是炸开了般，他抱着头撞向旁边的树，拼命去撞，头流出了血，可却仍是疼，疼。。。。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阿鸣，你怎么会在这里，阿鸣，你快醒醒呀，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看他如此，唐晴早已靠了过来，却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此时的尚云已陷入了一种疯狂状态，他已知道这湖边的人就是阿鸣，但除了这一点，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更不能接受的是阿鸣已死的事实。昨天两人刚刚洞房花烛，怎么现在却死在这里了呢？如今的他已经完全被搞糊涂了。
恍惚间，却见两个白衣女子走来，到他面前，施了一礼，“龙子大人节哀顺便。我们姐妹受恩于上仙，他必不忍心看你如此痛苦。这是牡丹花精炼制成的药丸，可让你回忆起以往之事。大人保重。”说完，竟不见了踪影。低头看时，却见手中有一白色药丸，没有多想，填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他的回忆也展了开去，小乞丐，白狐，破庙，栀子花下，圆形图中，那痴痴的视线，那受伤的眼神，新婚门外的身影，冰冷湖边的箫声，临去时的喃喃自语。。。。。。什么都想起来了，缓缓揭去那人皮面具，尚云吻上了那冰凉的唇，“阿鸣，你竟受如此煎熬！！你以为这样做，我就可以幸福，是吧？可是，我恨你，我恨你！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你凭什么认为我就幸福？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因为你认为我肯定很快乐的活着，我说的对不对？可我现在很恨你，恨你又抛下了我一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在一起，这不是你说的话吗？你怎么出尔反尔。你放心，我不会违背诺言，我会跟着你，永远。你等着我。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们要同生共死。。”他就这样含着恨意慢慢说着，竟是下了同去的决心。
旁边的唐晴听得完全愣了。自己错了，刚开始就错了，眼前这两个人的缘分和情谊岂是说割断就割断的，他们已经纠缠了那么久，灵魂早已完全奉给了对方。什么巫术，什么骗局，天上地下，谁也割不开他们。
恍惚间，看到尚云向自己走来，到了跟前，深深一礼，“阿清，紫萍，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情谊，是我对不起你，要留下你一个人。你前世对我和阿鸣均有恩，我却没有好好报答你。如今留了骨血，愿你好好把他养大，他日必成大器，母凭子贵，你会幸福。以后愿你能把我忘记，寻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走了，一切多保重！”“尚云，尚云。。。”回过神时，却发现尚云仍然搂住秦风斜倚在树上，小白湿漉漉地卧在秦风怀中，却好象从来没站起来过。心底一惊，忙踉跄着过去，抬手放到尚云鼻下，却早已没了呼吸。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而此时正午睡的尚老爷却看到云儿向自己走来，到了跟前，磕了三个头，“爷爷，孩儿不孝，两世都走在您的前面。我来人间是了却自己的业缘，也是因为和你七百年前的缘分，要经历人间三十年的亲人缘分。如今业缘已了，就要回去。那秦风和白狐与我渊源极深，虽然已是臭皮囊，但仍希望能葬在一起，也了了我们天上人间不离不弃同生共死的承诺。关于阿清，她已有我的骨血，这孩子将来必能光宗耀祖。是我对不起阿清，如果将来阿清寻得到合心之人，望爷爷成全。爷爷是大富大贵之人，必长命百岁，享尽人间富贵。我们亲人缘分到此完尽，爷爷一切多保重。”
猛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心底猛然一惊，却见尚清闯了进来，哭着说“老爷，少爷归天了。”眼前一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尚老爷依照所托，把尚云，秦风和那白狐合葬一起。墓碑上刻着“爱孙尚云 义孙秦风 白狐小白
合墓”。十八年后，那孩子长大成人，入朝为官，竟至宰相，奉养寡母，极尽孝道。尚老爷活至九十岁，无疾而终。
24. 番外
碧远山立于东海之滨，是碧远上仙青衿的居住之地。除了平时去蓬莱和友人闲聊外，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山上，和他作伴的只有一只白色狐狸。一人一狐平常就徜徉于山间，或呆坐在海边看看潮涨潮落。日子好象永远也没尽头。
这日，退潮时，立于礁石上的青衿却发现岸上被冲上来一条白色的小龙，看样子是受了重伤，恐怕又是龙族的争斗。他本不愿多管闲事，但那白龙身上的红痕却牵动了他心里最软的一部分，让他不能置之不理。
白龙的名字就是白龙，当他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是全新的，身上的伤也已全愈。好象记得自己和黑龙斗法，输了，伤了，然后就不记得了。当青衿进来时，白龙心里一震，竟是那人。他不只一次看到过他，和一只白狐，立在海边，看潮起潮落。每次发现他立于海边，不知为什么，自己都会偷偷地看他，已不知多少次了。没想到这次倒是他把自己给救了。
和那人同进来的白狐却早已跃上床头，向他善意地叫着。白龙伸出手，那白狐跳进他怀中，用脑袋蹭着。青衿甚为惊讶，这狐儿不是一般的嫌生，连那真一也近不得它的身，它却认这白龙做了主人。没等他想完，那白龙却已下床，向他一拜，谢他救命之恩，他忙去扶，白龙却没留神，竟跌入他怀中。两人赶忙分开，却都红了脸。日子就此展了开去。
白龙就此住了下来，如此一来，这碧远山上多了一个住客。日出时分，山顶上却是多了一白衣公子，伴着那青衫之人，说不出的和谐与温馨。那日，真一来访，看到的正是如此情景。他呆呆看了很久，老友看着那白衣公子时脸上宠溺的笑容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这座仙山除了自己，很少人来访，那人却又是谁？
山上是没有时间的，白龙和青衿相携相伴，却也忘了时间。直到有一天，有人来访，竟是天帝。
“青衿，龙王参了你一本，说你拐藏龙子。”
“天帝，我没有。我们是真心的。请你成全。我要娶他为妻。”
“胡闹，他是龙族之人，你是上仙，根本不归于一界。再说，你们两个同为雄体，如何结为夫妇。却不乱了伦理？你明知自己是我三魂中之一魂的分身，却做出此等之事。让我置于何地？我这次单独前来，就是让你把那龙子送回东海，你仍做你的上仙。我不愿把事情闹大。”
“天帝，对不起，我无法放开他。”
“我不想多说。”
“天帝，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任何惩罚，是吗？”
“是。”
“不是你自己受惩罚，而是你们两个。”
“天帝，请你饶过白龙。”
“你为他做这些事情，他知道吗？他愿意吗？你的本性是我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你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但却固执，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想法。那白龙如何想，你知道吗？”
“白龙他也爱我。”
“把白龙喊进来。”
。。。。。。
“天帝，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要和他一起接受惩罚。”
“好，既然你们那么相爱，就到轮回中去爱吧。”天帝恨道，“我给你们两次机会让你们证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你们真地能同生共死，那我就允许你们在一起。你们在尘世中的所作所为全凭自己的心意，没有轮回报应之说，如果在尘世中，没有战胜自己的心魔，迷失了自己，没有做到真心相爱，同生共死，那就永远不要见面。”
。。。。。。。。
“阿青，我有一段尘缘未了。七百年前，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有次自己偷偷跑到岸上去，却因为仙力不够，晕在了岸上，一位老伯把我背到阴凉处，给我喂了水，我才醒转过来。我和他在世间有亲人的缘分，却一直没有偿还，这次却要了了这份缘分。”
“小龙，你自己多保重。因为是惩罚，所以我们肯定会多灾多难。但一定要撑住，好吗？”
“你也一样，我们肯定能闯过来。”
。。。。。。。
“真一，请这边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有话”
“真一，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这是三粒丹药，可否请你在紧急时分助小龙一臂之力。他仙力不够，会有更多劫难。请你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帮我一次。”
“好，我答应你。”
。。。。。。。。
“狐儿，你也要和我们同去吗？那就走吧。”
25. 尾声
御风而行，白龙抱着狐儿飘向碧元山。远远看到那天池，不自禁投了进去。再出来时，却已荡尽了身上的晦气，恢复了真身，狐儿也是如此。
“龙儿，你来得好快。”望去，却是青衿，立在岸上的凉亭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狐儿却早已飞入那人的怀抱，大尾巴只是摇。他也飞了上去，挽了那人的手，无语地对看着。
“你们亲热，也看看地方，顾及一下我老头子，行不行？” 却是道一真人。
听他如此说，两人的手却也没松开，“我们受了如此多的苦，如今才在一起，亲热都不可以吗？”
“你们不是有的是时间吗？那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真正的地老天荒。”
“是呀，是地老天荒。。。。。。。”
。。。。。。。
不知何时，雾已散去，在碧元山的最高处，一白衣，一青衣，一白狐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中，宛如画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