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修改版第三部 第四部)——破城
破城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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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不过,我一个人睡习惯了,想翻个身。子蹊,你抱的有些紧,……,我不习惯。

……,哦,好,……
他说着,松了松手,可下一步却又收紧了双臂。
可是,我怕你会突然不告而别,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叹了口气。
子蹊,……,你有心事,说出来吧,……,我不想你憋在心中,那样会生病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的不安?

……,没有,……,其实,也有,……

子蹊,……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里,半晌,我突然感觉到了冰凉的泪。
我一惊,子蹊,是不是朝廷上,……

不是,不是。是,……,我要大婚了,……

我一听完,突然静了一下,然后起身穿了衣服走了出来,身后的子蹊一直在看着我,可并没有说话。
最后在我打开殿门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声及轻的,永离,……
我没有回头。

清晨的时候回到了周府,三伯一直在等我,可见到了我却没有说什么。然后在我回到内室的时候,居然在我的房间中看见了慕容,他就站在窗子下面,清晨的阳光透过碧绿色的窗纱照到他的脸上,显出一丝的惨淡。从他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看,应该是一夜没有睡。身后的三伯说了一声,叫下人准备热水让我洗漱一下,就走开了。


我不想说什么,慕容,去睡觉。你现在还年轻,不能如此糟蹋身体。
说完我和衣倒在了床上,而他竟然到了我的面前,二话没说就伸手撕开了我的前襟,那上面深浅不一的痕迹很明显的说明了我昨晚的去向,而我头一次在他的眼睛中看到嫉妒的灰暗。


你知道为什么三伯跟前没有人来说媒了吗,那是因为郑王下旨在全国选秀,那些大臣都巴望着要把女孩送进宫中所以都,……
全都知道了,就瞒着你一个人呢。昨天我想说,可他就来了,也没有说出来。你被骗了,你知道吗?已经很长时间了,都快五六天的事了,……

我知道,郑王要大婚了。

伸手想拍掉他的手,可被他从床上提了起来,然后我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红丝。

你不是说,如果遇见喜欢的人,就会很想他在一起的,时时刻刻的都在一起,想照顾他,保护他,让你们彼此都感觉对方很重要,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直到生命的终结吗?

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不要你了,你连个名分都没有,……

名分?
我要那个做什么?
我周离再不济也是两榜进士,大魁天下的状元,堂堂内阁大学士!
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他爱你,可,……,他为什么要娶别人,那还叫爱吗?永离你告诉我呀,昨天你都没有说,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可现在你告诉我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家家酒,还是什么?我们这是什么?历史上这叫龙阳之宠,这叫断袖!奸佞,幸臣,昏君,……,千秋之后,史笔如刀,污泥浊水什么话说不出来?你能让他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慕容,什么时候你爱上了一个你不能爱的人,你就明白了,……,不过,希望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颓然的松了手,我跌坐在床上。

晚了,晚了,……
永离,如果有可能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包括郑王!
可是,……,你从来也没有把我看在眼中,……

慕容,……
你还是个孩子呀,为什么你不能这样单纯下去呢?

他双手扶着桌子,有些累。
自从那次在新洲,看见你在封王龙泱的怀中的时候,我就不是孩子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失落,一种感伤。慕容居然还是卷进来了,所不同的是,他不是卷进朝政,而是卷进了谁也说不清楚的我们之间。

大人。
三伯在外面轻声呼唤,而我高声说了一句,准备朝服,他应了一声就离去了。

你做什么去?
慕容转过头看着我。

今天大理寺开审陆风毅,我必须去,无论发生了什么,……
慕容,放开这些,你才十七岁,你不应该负担这些的。人生苦短,何苦?

你呢?

我无语。

如果你可以劝自己,我就可以放开。

何苦来着?
我虚弱的躺在了床上。

我们都一样,……,郑王,必然也一样,……


陆风毅一身白衣,虽是简单可干净整洁,脸色憔悴但没有落拓。他直挺挺的跪在大堂中央,我则是一身隆重的官服坐在大理寺正卿的身边。我不是主审,也不是陪审,我甚至连随便开口说话的权力也没有。法度的严明在这里被表现的淋漓尽致。我的位置就是替代郑王来这里听审,表示朝廷对新州一事的极大重视。


大理寺卿严瑾玄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两榜进士出身,一直在京里并不显山露水,不过对于手中的政务到是每每都处理妥当,所以不到三十年的光景已经稳稳的升了上来,直至一品大员。


听他问案不外说一些场面话。什么风毅,你我曾同朝为臣,如今却对质公堂,不过国法不外人情,风毅非杀人越货的奸恶之徒,为政过失时有发生。只要不欺君,不负黎民,郑王会酌情考量的。待到风毅灾星消退,你我依然可以把臂同游。


一席话,不知道的谁都感觉温馨有礼,可事实上,郑开国五百年来,在这里已经处斩不知多少重臣大员,那一次开审第一次都是这些话,在熟悉人的眼中,这和读书吃饭走路一样平常。严瑾玄干瘪的声音说出来的话都是干燥燥的,根本就无法听出他的任何心绪。


堂下的风毅已经微微施礼,说道,多谢严大人教诲,风毅铭记于心。

严瑾玄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始了冗长而烦闷的问讯。我坐在那里,头眼昏花,这才想起来,昨夜一夜没有睡沉。

子蹊,……,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子蹊已到弱冠之年,封妃立后本是常事,可,为什么心中就是难以开怀。

终究是自己过于任性,我和他不是可以让人深藏闺阁的佳人,甚至连相惜牵手的真心人都不是。我们是知己,也是君臣,不过,经过了昨夜,只怕这关系更复杂的难以辨明了,……


郑王子蹊元年十一月,新州第一次哗变的时候,你曾经斩了带头闹事的两个小兵,当时向朝廷的邸报也是这样的写的,是不是?
严瑾玄的语音突然升高,这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到了现实中,眼前的风毅依然是刚才的那个样子,不过当听到问到了这个后,他的眼神一暗,进而顿了一下才说,是。

这两个带头闹事之人,当时到底如何闹事?

他们喝酒,然后砸坏酒家的店面,紧接着纠集了一队人抗命。
风毅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很疏离。

那,那些从犯呢?

一律打一百大板,流配西疆。

严瑾玄的眼睛看着风毅,但又好像看着很遥远的地方,然后居然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今日到此而止,诸位大人辛苦了。风毅,好自为之。

一个沉闷而不知所谓的上午,一场问不出什么的庭讯,风毅还是被压回了天牢,我也在头脑即将崩溃的时候离开了那个清明而压抑的大堂,可心中却隐约感觉事有蹊跷,但,又实在无法想明白。


回去的时候又去了趟徐肃的官邸,他的病居然未见起色,我和徐府的老管家说了一些让他多多照顾的话也就走了出来。外面的日头正艳,暮春最后一息的清凉也被烤干了,看来,盛夏已经来临。


官轿落在了周府的大门前,身边跟着的轿童打开了帘子,说,大人,……,话没有说完。我从这里看出去,正好看见的是苏袖袖手站在打开的大门前,身边是三伯,而门前的广场上停放着一顶软轿,虽是不起眼,可古朴中暗隐的华丽,那是子蹊的宫轿。本想躲避一下,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苏袖已经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揶揄,周大人,恭候多时了。


我讪讪一笑。
公公,郑王来了吗?
说着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郑王来了,原来郑王想就在大门口这里等您回来呢,不过您家的老仆一定要让郑王进中厅,他还说,要不您回来会打断他的老腿的。大人,您会吗?

我们边说边走,来到了门口,也看见了三伯,他恭敬的站在一旁,听着苏袖这样说,也是一笑。

公公何苦为难永离,您这话,让永离如何回答?要说会,可三伯在周家几十年了,家父都待以兄弟,永离自是当长辈看得,这样做不但有违仁义,也违抗孝道,虽说永离已是被驱逐之人,可这些还是不敢忘怀的。

可是,要说不会,三伯怠慢了当今天子,这罪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永离如何承担?

不过是句玩笑话,周大人何苦当真?大人的身体好些了吗,这样的天气大人要好好保重。

虽然知道苏袖这样的人阴柔过多,有的时候说话飘忽不定,可像今天这样也是少见。最后一句话真是说的我无言以对,唯有一笑而过。
多谢公公关心,永离铭记于心。

他一笑。大人说笑了,要是大人真的铭记于心,那苏袖可是无法承受的,见笑,见笑。

天气真热,看着三伯的额间已经冒出来汗珠,于是我说,我先换一件衣服,这样见驾很是失礼。天太热了,……

可我怎么没有看出永离怕热?记得你一直怕冷不怕热的吧,……

一句话让我们僵立当场,子蹊就站在回廊的垂柳之下,离我不足十步,当真是此时想说要走也是不能得了。我身后的一干人虚跪了一下全体退了下去,偌大的回廊中只余我们两人。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

郑王这话,让臣惶恐。

他一步到我的眼前,我刚想退一步,结果被他抓住了手。一样冰冷的手心,一样颤抖着的执著。

接下来你要说什么?你不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还是,……
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立后是国事,不是我的私事,我无权阻止的。
再说,永离也有妻子,……

郑王是来和比较公平的,还是什么别的?
不错,臣曾有妻子,不过自从臣明确心意以来一直不曾负心上之人。可郑王要是硬要如此计较,臣也没有办法。

……,你,……
他的脸色红红色,眼圈也红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后来,咬咬牙,终于,……
你不知道我比你小吗?你就不能让着我吗?为什么我说一句,你就回一句?

……,你,我,……
他这样说话,我当真是无言以对,唯有把头扭到一旁。

永离,不要这样,……,今天早上你走的时候我想叫住你,可是我不敢,……,如果连你也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脸颊埋在我的肩上。
我忽然感觉周围很黑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是空的,只能抓住眼前的你,要不然,我会堕入黑暗,永远无法超生的。

子蹊,……
我的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和了,心中唯有一叹,千百心意要生气的也无法挡住他的一句话。
昨夜没有睡好,看你眼圈都红了。
想太多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种无助和颓然。拉着我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看着院子中种的满是柳树和各种样式的鲜花。
今天听审如何?

刚开始,没有问出什么来。

……,那好,……
对了,永离,昨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好呀,不是很热。
他有些言辞闪烁,我有些纳闷。
你感觉怎么样?

……,我是说,昨夜感觉如何,有没有,……,我有没有伤了你,……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而我也因为听明白了而暗自骂自己真是迟钝,一时之间倒也无话,我只有摇摇头。

看你,脸色都是这个样子的,……。怪我不好,可我真的害怕,害怕真正的失去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今天又上了二十几道折子,都是要立斩陆风毅的。可是,这边大理寺都还没有审出个眉目,他们在逼我,……,他们在逼我……
说到后面声音轻了,眼光也轻了。仿佛透过眼前的这些景致直飘到云外一样。
都是忠臣,就我一个是昏君。可新州败到如此地步,国事衰弱到这个田地,……
天呀,让我怎么面对天下,让我死了怎么去见祖宗,……

子蹊!
我赶紧抓住了他的肩,用尽了力气把他摇醒,因为我害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子蹊,从来不曾想过他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睛中居然没有焦点,他还在喃喃自语。


银子,整整一百万两,顶国库两个月的收入了,……,恐怕也是让他们上下其手,全没了,……
就是狼,喂饱了也就算了,可他们,……,可他们……

他哭了,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的声音到最后成了一种呜咽,仿若夜中孤独而凄凉的鸟,没有了依靠。

我还能如何,除了把他搂进怀中,又能如何呢?户部开出的单据明白的写着军饷已经化了出去,而银子等了许久都没有到新州,想想都知道钱到哪里去了。过一层扒一层皮,原来想着这一百万两怎么也还能有几十万两到新州的,谁想都全空了。可是法不责众,这上下几百朝廷重臣又能怎么样?能全撤了吗?那简直儿戏一样,如此时期,内有叛乱,外有强敌,想要稳定尚且不可得,如果自动干戈,必然是自乱江山。


……,子蹊,你看,……,那花开了,是三伯从洛阳带回来的牡丹。正红色的,刚好讨个彩头,也显得喜庆一些。原来的我是很喜欢白色,可现在看来,太肃杀了,不好的。所以莲花换了,牡丹也换了。

徐素还病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子蹊可以去看看他,毕竟是四朝重臣,……,毕竟是风毅的老师,……

他还爬在我的肩上,没有起身,然后闷闷得说了一句,永离,……

我打断了他,一笑。
饿了吗,三伯新请了个厨子,菜做的很好,吃了再回去吧。

……,呢,好。

他的情绪很低落,所以我没有敢给他开状元红,虽然他一直想喝。我让三伯拿了一坛清淡一些的米酒,后厨做了几样小菜。不一会的功夫这些都摆放的整齐了,白盈盈的清蒸萝卜乌鸡丸子,黄绿相间的翡翠菊花虾球,艳红色的酱焖鹿肉,还有一碟清色的冰糖水晶梨,最后是竹筠鲜笋汤。


酒,倒了出来,盛在薄如透翼的瓷盅内,现出的是清淡的碧绿色。这是用一种叫做绿玉晶莹的新米酿造,初时并不明显,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沉积,这酒的颜色也愈加的浓厚了。现在这一坛不过是稍微带了些许的淡绿,味道很轻。


这可是今年用了最好的绿米酿的酒,虽说清淡了一些,可是味道回味绵长,不醉人。
说着给他递了一杯,他接过去后抿了一口然后看着我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情也好了很多。他终究不是一个软弱之人,我明白的是,在他的身上承担的比我更深重。


子蹊,……,你想立谁为嫡后?
既然到了这一步,那谁都无法逃避,只有真实的面对了,给他夹了一块鹿肉的同时问了我最不该问的话,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僭越了。

暨渊阁大学士温赢的女儿温兮,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妹。

听完了这话,我点了点头,然后把眼前的酒喝了。如此简短的一句如今在我的耳中则是千句,万句。
暨渊阁大学士虽说同属内阁,可又有不同。暨渊阁存放着历代的文献,书籍甚至历代史官的记载。在暨渊阁供职的官员每日专管整理文书档案,修书写史,没有中央参赞的权力,而暨渊阁大学士虽说位高可无权。温赢就是这样的人,可他硬是不同,因为他是子蹊的生母温太后的亲哥哥,是外戚,原本也就是一个寡居王妃的兄长,可自从子蹊登基以后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一年多来他并不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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