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山————淇奥[上]
淇奥[上]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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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秦执信的计划都进行得颇为顺利。也许是太过顺利的缘故,谢水照总觉得有

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看着秦执信满是憧憬的脸庞,他的忧虑就说不出口了。
三天已过。黄昏,秦执信梳洗已毕,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迟迟不肯出门。
"天已经黑了。"谢水照催促。
"我,我......",秦执信此刻全无了平日的气势,就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要不,我陪你去吧。"谢水照体贴地笑。
"......好。"秦执信犹豫了一下,点头。其实他不点头谢水照也会悄悄在后边跟去的。
那是一个占地甚广的庭院,从外表看,就和一般富商的宅院没有什么不同,但华丽而粗

俗的外表下却暗藏玄机。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躲过了院中的明岗暗哨,悄悄潜入到后

院去。
秦执信和谢水照望向灯火初升的小楼。楼上窗子半开,似乎有人正推窗待月。秦执信面

颊火热,指尖冰凉:这次要再不成的话,那以后可该怎么办?
回头望向谢水照,谢水照在黑暗中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秦执信跳上楼顶,然后一个乳燕投林轻盈地从窗中跃了进去。
谢水照躲在花木间,攥紧的手心里沁满汗水。
听,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有动静。
还是没有动静。
咦,听不见动静,这就是说,药成了?
刚要高兴,却听见"啊"的一声惊呼,然后一团物事被抛出了窗外。
谢水照来不及多想,连忙跳起来接住。
同时院子里巡视的哨卫听到动静之后,开始梆声示警,往此处聚集。
谢水照接住的那团物事正是秦执信。也来不及看他是否有损伤,谢水照把他背在肩上,

拔腿就跑。谢水照的轻功得自沈秋涛真传,自是非同凡响。片刻之后,就逃离了那些哨

卫的视线。
小楼里,一个着黑袍的男子,透过窗户,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两个如遭围猎的雏鹿一般惊

慌失措的少年,幽深的眼眸中盛满笑意。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另一个黑袍男子推门而入。
窗边的男子并不回头。
新进来的那个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有点过分了吧。那孩子估计会伤透了心。"
窗边的男子但笑不语。
后来的男子接着说到:"无意的话,早早让他死了心也好。几次三番,又是何必。"
"我自然会有分寸的。"窗边的男子说:"今夜就劳烦圣者在此留守了。"说着也不见蓄势

,就飘飘然从窗中斜穿了出去。
剩下屋中那个男子,笑着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
一直跑到城外的树林中,谢水照才把秦执信放了下来。
秦执信坐在草地上,不言不动。
谢水照以为他又被点了穴道了,拿过手腕把了把脉,气血却毫无阻滞之态。谢水照不禁

心内诧异,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在昏黄的月光下,泪水已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爬满了秦

执信的脸颊。
"狐狸,狐......,秦哥哥,秦哥哥,你到底怎么啦?"谢水照只见过秦执信发脾气吓唬

人,却没有见过他这样伤心欲绝的神态,当下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刚刚擦干净,泪水却又不断地流下来。
半天,秦执信才低声缓缓说到:"你的幽情,没有、没有用的。他,他肯定比从前更讨

厌我了......"。
"不、不、不会吧,师祖明明记述着,能致阴阳和合,男女相悦的。"谢水照兀自不甘心

地说:"我是严格按照药典来配剂的,即便不能如师祖所说那么成效显著,但也总不至

于、不至于......"。
"呵,阴阳和合、男女相悦......"秦执信苦笑,低声说到:"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吧,他

、他其实是个男子。"
谢水照蓦然瞪大了眼睛,呆了半天才说到:"男的!居然是男的!你,你为什么不早点

说!"颇有点气急败坏。
秦执信黯然扭过头:"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没有认识过!"
谢水照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糟了!这幽情本来是要

在男女之间施为的,要都是男子,那、那会不会药性相反?难道他以后会看见你就讨厌

?闻见味儿就心烦?"
秦执信闻听此言,急怒攻心,一口真气运转不过来,都憋在了胸口,身子摇晃了一下,

就要晕厥过去。
第十三章 安慰
谢水照赶忙给秦执信推拿顺气。
谢水照年纪幼小,未解情事。此前虽然听他讲过对那人的思慕,自己也不少在边上推波

助澜,煽风点火,其实却和小孩子耍闹一样,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如今看秦执信的情

状,才渐渐开始领悟到情之一字,并非易事。
秦执信是谢水照离岛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谢水照心中十分珍惜。今日见秦执信这么

痛苦,他也不由难过起来。
谢水照拍着秦执信的后背:"别急、别急!我再想想办法,嗯......,说不定还有更好

的药方可以用......"。
秦执信好不容易喘过来一口气,却脸色苍白,容颜惨淡,只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
如果他生气发火谢水照还知道该怎么办,他这样沉默不语,谢水照却更担心了,想了一

想,握紧拳头说:"干脆我去麻倒他,把他给你扛过来。"
秦执信伸手拉住了他,又摇了摇头。
谢水照虽然聪明,但和人接触的时间远不如和草药、书本呆在一起的时间多,看秦执信

这么意气消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子中把所看过的药典、医书,乃至各种野史

怪谈都哗哗哗快速翻过,情急间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秦执信斜靠在树上,谢水照坐在他身边,手中还捏着他的右手手腕。秦执信的脉搏时急

时缓,呼吸也十分紊乱。
过了半天,秦执信缓缓地说:"我再也不会去喜欢人了......。"
谢水照呆了呆,安慰到:"嘿嘿,那就等着别人来喜欢你好了。你生得这样好看,武功

也不错,就算是脾气急了点,但是......。"
秦执信却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不,也不会有人喜欢我的。我恨不得从来都没有到

过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或者,世上就根本不该有我......。"
这本是失意之人的激愤之语,里面带了好多孩子气的成分,但听在关切他的人的耳朵里

,却觉得十分的揪心。谢水照心里比刚才更难过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能让

好朋友高兴起来。
突然,灵机一动,谢水照把脸凑到秦执信的脸边:"不如这样吧......",秦执信抬起了

眼,虽然树林里一片昏暗,但习武之人眼力都不同一般,借着从树叶间透过来的昏黄月

光,他看到谢水照眼中有晶莹的光彩在流动。
"我来喜欢你,咱俩要好吧。"谢水照认真地说。
"啊?"秦执信吃了一惊。
"我不难看吧,而且武功医术都不错的。"谢水照拍着胸膛,大力推销自己。
秦执信一时也顾不上难过,五官都有点错了位了:"你、你知道喜欢人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知道!"谢水照充满自信:"就是互相常念着彼此,有什么好东西一起分享,要常

常呆在一起......",说着突然做了个鬼脸:"还有就是会亲亲、抱抱。"
"......",秦执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黯然低头道:"真的没有这么简单。"
"噢,我知道!"谢水照看他又要伤心,赶快又起劲地说:"我从书上看到过的,我真的

什么都知道。"
然后盘腿坐在秦执信的对面,抓住他的两只手,忽然沉默了起来。
秦执信看他刚才还活蹦乱跳,这会忽然凝坐深思,不由大感诧异,难道他又要弄什么古

怪法子不成。当下轻轻唤到:"猫子?野猫子?"
谢水照嘘了一声到:"别吵,不然呆会我又要重头开始了。"接着嘴里就喃喃出声到:"

夫天生万物,唯人最贵;人之所欲,莫过房欲。法天象地,规阴矩阳......"。
"你到底在干什么?"秦执信忽然觉得背后冷嗖嗖的。
"嘘!嘘!就快背到了......",谢水照接着念叨:"就是这里,......箕坐抱于怀中,"

说着猛地一拉秦执信,秦执信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倒在他的怀中。
"勒纤腰,"左手抱住了秦执信的腰。
"抚玉体,"右手就抚上了秦执信的背。
"申燕婉、叙绸缪......"呃,这里不太明白,跳过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秦执信挣扎着要从谢水照怀中站起来,却被谢水照制住动弹不得。
"书上写的,和喜欢的人做的,做了让人快活的事。"
秦执信大惊失色:"什么书上写的?"
"《洞玄子》之房中术篇。"
秦执信彻底呆住了。
"两形相搏,两口相咽,唇齿相含......",谢水照还在继续背书,并照着书上所说,张

嘴向秦执信咬了过去。
秦执信正张着嘴发呆,两个人的牙齿碰在了一起。
"哎哟!"同时痛得出声。
"再来、再来。"谢水照拿出炼药的耐心和精神,就要继续探索下去,甚至手还滑到了秦

执信的衣襟里!
"唔,好滑啊......"。
秦执信终于醒过神来:"你这只死野猫,居然敢占我的便宜!"反过来按住谢水照,就要

把豆腐吃回来。
刚要居高临下地把手往谢水照衣服里伸,忽然身子腾空飞起--原来是被从树上垂下的一

条软索缠在了腰间,凌空拉了起来。
秦执信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落入了一个温厚的怀抱。
被推倒在地上的谢水照,眼看着秦执信被一个黑衣人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揪走了。那个人

抱着秦执信,飞身纵跃,转眼之间就消失无踪。
谢水照愣了一会,喃喃道:"原来不是药性相反,是药性延迟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跳起来就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但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
谢水照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都忘了告诉他了,要是那个人不要他,我还要的......"


看他伤心的时候自己也难过,等他心愿达成的时候自己却感到有些寂寞起来。谢水照忽

然觉得十分想家,想师傅、何爷爷和沈四。于是回到小院里写了封短笺,缚在鸽子上放

了出去--从他在霍山县落足之后,就不断有信鸽来往于这里和木兰岛之间。短笺里他告

诉老何,事情做完了,过几天就要回家了。
第十四章 夜访
第二天早上,谢水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静坐吐息。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吱呀地被打开,谢水照知道是秦执信回来了。将真气运行一周

天之后,缓缓收势。
睁开了眼睛,看见秦执信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面色有一种激荡之后的迷茫。他心

愿得偿,不是应该感到欢喜雀跃吗?为什么他面容上的甜蜜还抵不过眼睛里的忧伤?
"药效到底怎么样?"谢水照小声问道。虽然知道这时问这个问题也许不太妥当,但实在

是太想知道了。
秦执信摇摇头:"他根本没有吃下去过。"
"没有吃?"谢水照从床上跳下来,"那昨天为什么来找你,难道不是为了告诉你,他也

喜欢你吗?"谢水照好不沮丧,这可是他花了那么大功夫辛苦炼制的啊,味道那么好,

为什么不吃?
"他昨天来找我,是要跟我说......,"秦执信低下头:"如果想要和他在一起也可以,

但是必须答应他几件事。"
"什么事?"b
"不能涉足他的事务,不能随随便便地跑去找他,不能......,不能争风吃醋......"。
"难道他已经成婚了?"谢水照吃惊到。
"......没有,但是他说他有姬妾。"
"这太不公平了。这个人太霸道!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做什么还要这么多条件

?喜欢人还要加条件的么?你不要理他了,我过两天要回家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到木兰

岛去吧。"
秦执信半晌不语。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谢水照追问。
秦执信抬起头,微微一笑,年轻的脸上有一种决绝的美丽:"我说好!我犹豫都没有犹

豫,就说好!"
谢水照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心里早知道他会如此。
秦执信接着往下说:"他说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会来找我的。我要是烦了,想走了,他

也不拦着。"
谢水照挖苦到:"还真是神气得不得了。"
秦执信似乎没有挺出来他话里的嘲讽,带着一种由衷地赞叹地神情说:"是啊,他是很

神气......"
秦执信以前一直害怕谢水照看他不起,所以在隐瞒了所爱之人是个男子的同时,也不方

便多讲其他关于他的事情。如今既然不用再遮掩了,也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那个人,名为李鉴明,乃是七星教教主之子。
其实,如果谢水照和秦执信稍稍多一点江湖经验的话,就知道七星教的少主并不是好相

与之辈。
近几十年,大都皇室在逼宫夺位中耗尽力气,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减弱。于是各地诸侯

纷起,抢夺财富、瓜分地盘。北方,有察罕帖木尔控制着河南至陕西之间的大片土地。

那察罕帖木尔虽然顶着朝廷封赏的兵部尚书之职,但势力之大却是连当今天子都要忌惮

他几分,实际上与土皇帝无异。南方的情势更加混乱,长江两岸,有徐寿辉、陈友谅隔

江对峙,此外张士诚和张士德兄弟则占据了长江入海口之处的鱼米之乡。近几年,在江

汉间又崛起了一股新的势力,就是这七星教。
七星教与忙于扩大地盘的徐寿辉、张士诚之辈都不相同,与江山相比,他们更属意于财

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星教控制了江汉和川北的数座矿山和盐山。靠着将铁矿石

卖于急需冶炼兵器的各地诸侯,并向老百姓贩卖井盐,七星教迅速积聚了大量财富。
七星教的为世人瞩目,并不完全在于它财力的雄厚,更是因为它的神秘色彩。传说七星

教中人皆笃信佛教,但教义却颇为怪异,很有一些西域色彩。教众奉《七星经》为圣典

,七星教的名字也因此得来。
世人皆纷纷传言,七星教的教主、少主和七位圣者,都是兼具南北之长、功力深不可测

的武林高手。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些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都戴着面具。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们个个都美如天仙,如观音一般亦男亦女的缘故;有人说,他们丑

如厉鬼,羞于以真面目示人;还有人说,他们其实都是江湖中已经成名的人物,为满足

贪欲才借七星教的名义敛财,至于教义、圣者云云,无非掩人耳目罢了。众说纷纭,不

一而足。七星教从不出面澄清,是以大家也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些情况,秦执信只是知道个大概,并无意深究下去。他并不是被李鉴明的财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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