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隔日清早上鼎楠宫的时候,我还有点倦怠,和上官悒相处一个晚上比应付爹的机关计谋要来的耗费精力。
上官悒捏捏我的脸颊,亲了一口笑道:「累坏了?看起来上床对暨璇士而言,比连施五个瞬移咒还累啊?」
我连话都懒得想要怎麽回了,只斜睨他一眼,迳自的往前走,鼎楠宫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突然上官悒拉住我,示意我止步,我看到鼎楠宫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两三位鼎楠宫的人在马车边,和守候著的马夫等人聊天。
鼎楠宫有人来访并不稀奇,但是上官悒决定先观察,於是我们藏匿在见得到门口的草丛里观望。
过了好一会儿,从鼎楠宫内走出一位看起来是掌门的华服老者,送著一位大汉出来,後头跟著两位身著鼎楠宫宫服的人,合力搬著一口大箱子抬上马车。
我定睛凝视,那口箱子的外貌,和先前上官惟给我看的锦盒,样式极为相似,就像是那个锦盒直接放大了一般,但从现下这角度看不到锁扣的部分,不清楚是否有同样的咒文。
上官悒也看到那个箱子了,显然他是认得那个箱子的,英眉紧蹙,正在沉思著。
「你认得那口箱子?」我低声道。
「那是烨英府里专门运送贵重物品的箱子,」
上官悒低声回道:「这种箱子的材质厚实却极轻,外头裹的一层纹锦,是特殊材质的布料,防水防火,连尘埃都不容易沾染,而且锁扣也是烨英亲自指定打造,用容易附著咒语的金属制的,不是极机密、娇贵易坏的东西,不会用这样的容器运送。」
鼎楠宫易坏又珍贵的东西就是无香草。
和鼎楠宫掌门聊了一下,大汉转身坐上马车前座,似乎打算和车夫一同赶车,吩咐身边两位随从在车内守著箱子。
回身过来的大汉脸孔清晰可见,便是先前遇过两次的金刀门下。
马车离开鼎楠宫大门时,上官悒一拉我的袖子,低声道:「跟我来!」。
马车似乎赶著时间,速度极快,我们施展轻功小心的保持安全距离,跟在马车後方。
上官悒传音至耳:「有能暂时蒙蔽人的听力或注意力的咒语吗?」
「轻度的失神咒可以让中者约半柱香时间对四周没有意识。」我答道
「那马车前头那两位就交给你了。」
上官悒说著,加快速度,渐渐接近马车後方。
我对金刀门大汉及马夫施咒,一道极淡的朱光随著我的靠近射向两人,朱光将两人击中瞬间,我见到上官悒身影如鬼魅般没入车内,接著听见两个重物落地的钝响,看来是被上官悒解决了。
车前的马夫和大汉恍若未闻的坐著,我伸手拉著缰绳以免马车翻覆,却禁不住好奇的打开马车帘幕,向里查看。
马车内两人已被点昏睡穴歪倒在座位上,上官悒轻易的解开了箱子的锁扣,锁扣果真是和先前见到的一般,刻有小蛇纹章,但并没有施上法术,暗黝的金属并没有透出其他光泽。
上官悒取出一小株其貌不扬的翠绿小草,道:「这上头还沾著露水,看来是新采的,得查查是否确定就是无香草。」
放了一株入怀,对我道:「能做辨识这批草的记号在上面吗?」
将奔驰中的马车缰绳交给上官悒,我侧身探手入箱内,对草堆下了一个隐色咒:「这草下了隐色咒,若有人再念显色咒,或用烟熏烧,会现出蓝紫斑点。」
「就让他们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上官悒阖上箱盖上好锁,向我道:「让这两人暂时忘记被偷袭的事吧!」
我先在两人後脑施了失忆咒,再拍开了他们的睡穴,退出车内,回到马车前端。
上官悒把缰绳塞回车夫手中,我趁车前大汉清醒时将失神咒解了,两人随即窜出车外。
落地时,我注意到大汉抱在胸前的金刀有些微晃动,然而马车急行而去,留下轻烟般的尘土。
上官悒一扬手,一抹带著青光的烟雾从他手上发出,一位术者瞬移到我们身边。
「传令最近的分堂,备好两匹快马。」上官悒道:「我们最好赶在他们之前回到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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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捷径外加用快马和瞬移咒,让原本一周的路程只花了两天,我们回到陇越时,上官悒立即派人著手确认无香草和大汉进城的时间,几位堂主也纷纷上报任务的进度。
上官悒要连日使用瞬移咒的我好好休息,但是我并没有他想像的那麽疲惫,我来到银月酒楼,上官惟曾和我约定的地方。
没见到霍云歆假扮的掌柜,眼前忙於招呼客人的掌柜分毫不会武功,气质上也大不同。
楼上原来那个房间,一直都是保留著的,我推开门,见到上官惟正倚在床边歇息。
上官惟身穿湖水绿的衣衫,即使在清新的衣色衬托下,面容仍显的有些憔悴。看他不再穿著烨英家近侍的银衣,我挂虑起离城这些天的发展,想到让他独立背负著潜在烨英府中的压力,还是有所愧疚。
我考虑著,是不是应该让上官悒知道现况?.
和上官悒相处这段日子,我一再仔细观察,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上官惟说的咒术的痕迹,反而每次都会被他捕捉到目光,进而调笑一番。
不知道上官惟看到的是什麽样的咒术?如果晓阳在的话,也许会知道。他对法术的研究比我更透彻。
眼前熟睡的脸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上官惟和上官悒的脸庞还是如此相似,记得第一次见到上官惟时便是看著他闭目沉睡,俊秀却愁郁,彷佛在梦中都忧心著。
在他嘴里、心上总放著的上官悒,深厚的兄弟情谊让人动容,那时常暗自想著,这样清灵绝尘的人,他所敬爱的哥哥究竟是什麽样子。
唉!....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虽说相同的面容下本就有著不同的个性,但是连上官惟口中所说的上官悒都和现实不符啊!
暗自叹口气,我其实真没想到会和上官悒发展到这种情况....,上官悒大胆而心细,巧妙的拿捏著应对间的收放,终於,还是让我避无可避....
有谁会不要命的去吻一个刚见没多久的璇士呢?更何况是做比吻还更大胆的事.....
这对兄弟真是除了外表,没一样部分是相似的。
看看眼前如出一辙的脸,我不由得好奇起来,上官悒的穿衣风格和上官惟也完全不同,如果这样一件浅色的衣衫套到上官悒身上,那摄人的气焰是不是也会随之减低?
「.....艳阳兄?」上官惟睁开双眼,见到我就近在眼前,一怔道:「你何时进来的?我睡很久了吗?云歆不知跑哪去了,竟没有通知我!」
「刚进来不久,别在意,我瞧你看起来很累,加上....」
我笑道:「惟兄的睡容赏心悦目呢,让我舍不得叫。」
上官惟脸微微一红,低声道:「艳阳兄别再这麽说了,我...我会....」
「嗯?」看到上官惟的神色,我愣了一下。
我刚说了什麽吗?
「对了,」上官惟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正是上次那个锦盒:「我後来觉得还是必须保留一个以便调查清楚,所以隔晚在夜翎鹊到达拿取之前,将它先行取走。」
摆在桌上的是和上次在银月湖边所见大小、样式皆相同的锦盒,连上的咒也是一样的。
「惟兄的意思是?」我微微皱眉。
「我希望艳阳兄将盒上咒语解除,看看盒里究竟是何物。」上官惟坚决道。
#32
「咒语被破,施术者就会知道,可以吗?」我问道:「这锁可是烨英施的术?」
「无所谓了,」上官惟道:「按理说我拿走锦盒,就应该被烨英发现了,但是这段时间,他却没有任何表示。」
说著微微苦笑:「这段时间在他府里待著,他明明看见我了却也当作没瞧见.....也许是看在哥哥的份上...不知道为什麽,哥哥离城时,他反而极是顾虑我的安全,上回他的手下看见我,要对我不利,却被他阻止了。」
我翻转著手上的锦盒,锁扣上的暗红光晕随之闪动著。
「这盒子的咒语要破并非难事,但是破咒的时候,也许会让施术的人知道它所在的位置。」我对上官惟道:「得找一个离烨英远些的地方再解除。」
上官惟沉思了一下,道:「城北有一座林子,本是天皇狩猎的地方,但现在季节不到,不会有人去,看守也很松,我们可以趁深夜潜入。」
我正待回答,突然听到一阵急忙的脚步声。
「惟哥哥,悒哥哥要往这来了...」霍云歆敲门急道。声音有些慌张,但下一刻房门就砰一声被猛然打开。
上官悒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旁红衣的霍云歆,藏青色的长挂如乌云般,整间房间顿时涌上一股窒息的压迫。
上官惟站起身,虽然有著和上官悒一般高的身材,但清瘦的肩骨和单薄的身板,相形之下是如此脆弱易折。
这是头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眼前。即便有著气质和服装的差别,但乍见两张相同的容貌出现在眼前,仍让我不免一怔。
上官惟垂下头,睫毛微颤,轻声道:「哥....」
「惟弟,许久不见?总算知道要回来?」上官悒冷冷的道:「亏你还记得叫我一声哥?」
「哥.....我...」上官惟嘴唇有些发白。我不禁皱眉,对许久不见的弟弟这麽凶?难怪上官惟要常常离家出走。
上官悒瞧瞧一旁坐著的我,略一挑眉,续道:「原来你们两早联络上了?却这样瞒著我?」
对上官惟道:「惟弟,你究竟想做什麽?爲什麽不告诉哥哥?」
「我就算说了,你也只当没听见过!」上官惟深锁眉头,脸色无限委屈:「烨英他有问题!我已经不只说过一次了!」
「惟弟,你私自前入烨英家,烨英看在我的份上没有追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官悒道:「你的推测没有证据,不要老是把烨英想谋反的事挂在嘴上,弄得人心惶惶,更不要把拿你的推论去影响他人!」
说著瞧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的回看他。
上官悒见我回视他,神色一缓,语气也柔软了些:「暨璇士初来乍到,本来就对擎天现况不甚了解,现下加入夜翎门,本应多方观察,而不该一味的听你自个儿的胡思乱想。」
「哥!我没有迳自乱想!」
上官惟急道:「你为何总不相信我?烨英他日前还派人去偷袭季龄风前辈呢!我和艳阳兄便是在季前辈的居所看到烨英的人马,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这才肯定有问题的,你不觉得季前辈最近太久没音讯了吗?」
「胡说!」上官悒道:「我日前才接到师父的书信,师父正在城郊。」
「笔迹是可以假造的!」上官惟大声道。
「别说了!」上官悒道:「把你从烨英家拿的东西交出来,我不记得有教你这样做!东西还给人家,再好好道个歉,你这麽大了,为何总要哥哥这样替你善後?」
上官惟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
不论是非如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还是最重要的,我也想知道锦盒内装了什麽,要让夜翎鹊运送。
夜翎鹊能做的事多著,当信差显然大才小用,一般不会对它许下这种愿望,除非许愿的人早已什麽都不缺,或是运送的东西事关重大。
上官惟辛苦拿到的盒子不应还没知道内容就被收回,同时,我也看不惯上官悒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对他。
我现出手上锦盒,定睛瞧著上官悒道:「东西在我这,上官掌门是否要强抢呢?」
上官悒脸色变了变,先是讶异,而後在我和上官惟身上扫了几眼,恢复了一贯的冷傲,道:「惟弟,暨璇士也是你当初要我留下他的?现在他已是我夜翎门下的人,你却要他帮著你?」
上官惟闻言一怔,瞧了我一眼,讷道:「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真心希望哥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一旁不作声的霍云歆突然道:「你们别再吵了啦!悒哥哥!你也该听一下惟哥哥说的,别老对人家那麽凶嘛!暨璇士会帮著惟哥哥,定是有理由...」
向我道:「你们不妨说说这盒有什麽古怪?要冒险从烨英府里偷出来?」
我看了上官悒一眼,将锦盒放入怀中,上官悒盯著我不发一语半晌,叹了口气,终於在桌边坐下:「先说说盒子怎麽来的?我来决定它的去留。」
霍云歆关了门窗,念了个咒,预防外人靠近。
我道:「记得那次在烨英府酒宴後,在後花园捉到夜翎鹊的事?」
「怎麽可能忘?那晚的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上官悒居然对我暧昧的一笑,这人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先前一刻冷冰冰的表情已不复存在,唇角眉眼间藏著的尽是意味不明,让人坐立不安的诡异笑容道:「那夜翎鹊还是我替你抓的....」
「悒哥哥又抓到夜翎鹊?!」霍云歆双眼睁的奇圆:「这下别又蹦出另个哥哥还弟弟的....」
「云歆!别插嘴!」上官惟忙阻止道。
霍云歆的话让我有些疑惑。
上官悒倒是不予理会,对我道:「说下去吧!」
我续道:「那晚的夜翎鹊说自己是受人所托,要来往送寄一样东西达一个月,才会出现在烨英府,而他所运送的东西...」
「便是这个锦盒?」上官悒道,沉吟一会,问道:「可有说明此物要寄与何人?」
「那晚的夜翎鹊并非主要运送,只知要送到沣凌,」上官惟道:「沣凌是向荧风的所在地,烨英府和向荧风仍有联系,这不正是一个蓄意谋反的证据嘛?」
上官悒对上官惟皱眉:「又来了!做事不要这麽快下定论,烨英什麽身分?你这样随意说说,要不是上官家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几条命?好歹他是我们的义父。」
「是你的!跟我可没关系!」
上官惟撇嘴道,眼神充满对烨英的厌恶,像是闹情绪的孩子般。上官悒摇摇头叹气。
上官惟一反平时优雅、总带著轻愁的,出现了弟弟和哥哥使性子的倔强表情,而上官悒向来自信从容,此时竟有如因过度纵容孩子,而无计可施的家长。
轮流看看这两个大男人,由於同样有著吸引人的俊逸脸孔,出现这平常难得一见的神情,著实让人惊奇不已。
上官悒注意到我颇为玩味的视线,轻咳了一声,警告似的望了上官惟一眼:「别闹了!让人家看笑话?」
一旁霍云歆笑道:「现在想到太迟了吧?暨璇士会慢慢习惯的...」对我道:「暨璇士,我叫你艳阳哥哥好不好?」
我未开口,上官悒不耐烦的打断霍云歆:「好了!所以你们想拿这锦盒作什麽?打开它?」
「这是解决疑问的最好方法。」我道:「但是打开了就会被察觉锦盒所在地点,若是烨英施的术,定会找到这来。」
「这麽说,你是有办法打开?」上官悒道:「那就回上官家开吧!就算是烨英也不可能就这样指著上官家鼻子喊贼.....」
说著对上官惟冷冷一瞪:「看在暨璇士的面子上,这回就依你,无论里头有什麽,你得给我安静点不许轻举妄动,知道吗?!」
霍云歆张大嘴:「悒哥哥...!你当真要这麽作?万一舅舅...」
「现在是我当家。」上官悒道:「此事别让其他堂主知道,听见没?」对我道:「锦盒暂且放你那,好生收著,待会先回夜翎门!」
「哥...」上官惟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感激的抓住我的手。
上官惟向来冰凉的手此时温热柔润,像极小时候养的猫咪的肉掌子,闪烁喜悦的双眼很是可爱。
「........」
上官悒冷冷看我和上官惟一眼,没有再说什麽。挥挥手要霍云歆撤掉房间四周的防护,酒楼周边嘈杂的人声此时才四面八方的涌进耳内。
#33
爲避人耳目,上官悒派人护送上官惟先行离开银月酒楼,直接回位於陇越城东近郊的上官家,稍後,霍云歆和我施易容咒改变外貌出城,上官悒则因部下的通报匆匆赶回夜翎门。
无香草的调查结果想必是出炉了。
出城的时候,正巧看见金刀门大汉的马车正朝我们这方向驶来。抱著金刀坐在马夫旁的大汉面无表情,想来没有认出我们。
沿途霍云歆叙叙叨叨的说著话,不时问我夏焱的事,自己也说了不少关於擎天的,似乎因为能难得出城而兴奋不已。
我蓦然想起一事,於是问道:「刚刚酒楼里,说到上官悒曾抓过夜翎鹊的事,我有点想不通,你为何会说蹦出个弟弟还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