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之华之第二部《云烟梦》BY 黑燿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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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其余人,例如岱,面对论及身份而言硬是较自己高上许多的华苕,竟觉有些古怪别扭,忽尔想起先前自己是如何口气不佳地对他,甚至暗暗担心起华苕会否记恨在心。

其实岱是想多了。来不及从亲娘楚凝羽处得知自己真正身世,但凭天生异能而了解一切来龙去脉的华苕压根儿没在意过自己和皇上剡禹会扯得上什么关系,更别提依恃身份来使弄他人。


当然,若是真不顺眼,即便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华苕也照样为难,不留情面。

至于嵬,似乎变得更为沉默寡言,只是有时视线会在众人不注意时,在华苕那张绝世的容颜上多停留一会。

岚算是态度上几乎没什么改变的一位。或许由于她先前已然将实情给猜测出来,受到的震惊较他人来得轻微。尽管先前受伤时蒙受华苕的救治,让岚好段时间一看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微红双颊,说话结巴。然而同行一路下来,因为华苕的举止和先前并未两样,很快地,岚也以她认为最自然的方式来面对他。


另一方面,对于来到客栈内变得少言的上官煜来说,心里所想的并非华苕的身份是否不同,莫遥与华苕到底是何关系会如此亲昵,反而更教他揣测难安。

当日猛然间发现自己对华苕抱持的感情,即使上官煜的作风再疏野狂放,仍旧会顾虑到世俗礼教,甚至也要考量到是否会影响亦师亦父的宗阳的声誉,是以同行这段时间,他与华苕之间维持着交好,却不过份亲近的相处方式。他不确定华苕是否察觉自己复杂的心思想法,因为不论是表面上抑或私底下,华苕都未曾对此表示过意见。


他原以为一切保持原样就好,不料莫遥的出现,莫遥与华苕间的亲密举动,竟让他几乎要忘了「克制」两个字怎么写,每每见到莫遥抚上华苕脸颊的动作,都让他险些耐不住冲动地想上前一掌拍开莫遥那不安分的手。


而就在这时候,他也才确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将华苕视作一般的友人,胸口蜂拥纷乱着的,是期望自己能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交心交流。

只是当初选择退缩的自己该如何再往前踏出一步?上官煜不知道,只能紧盯着莫遥与华苕之间彷佛无人能够介入的亲昵,咽下一口又一口的灼酒,咽下一口又一口,苦涩的滋味。

岱三人前往练霄楼势在必行,若有不谙功夫的骆紫甄同行,必定容易分心,绑手绑脚,而骆紫甄南下目的为华苕而来,于是众人讨论之后,便决定她与华苕一同前往陈粱旧址,并留在当地陪伴莫大娘互相照应,待华苕与其余人解决练霄楼一事,再返回陈粱接她上京。


骆紫甄之事说定,至于莫遥的去向,对于众人而言便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因而并未对此多加讨论。但由于莫遥个性爽朗,平易近人,没过多久,便与大伙儿熟识,吆喝店家再提酒送上,外加佐配的菜点,众人举觞畅谈,论古说今,时间一晃眼过去。

 

回到房内,已接近子时。由于当夜洹阳城内客栈所剩房间有限,莫遥与华苕分别多时未见,也打算多争取些相聚谈话时间,因而同住一间房,继续秉烛叙旧。骆紫甄与岚没作其它考虑,同样选择共宿,至于其它人则各自单独住房。


「其实啊,有件事我还要问你哪!」坐在房内木桌旁,莫遥看着将包袱内物事,包括各式药品药草掏出来整理的华苕,沉默了好半晌,忽地开口说道:「那位赵家小姐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多亏华苕对他太过熟识,脑筋也转得快。「延青镇那个?」

「正是那位赵小姐!你向延青镇赵员外要来的那个姑娘,他的女儿。」

那让莫遥如鲠在喉,挂怀不已的事情,要从他年初至陈粱旧址附近镇上采买莫大娘交代的货品时说起。

当时莫遥正站在肉铺前,看着肉贩阿邓秤五花肉的斤两,正巧最爱嚼舌根的张嫂和打听消息堪称第一的短腿瑞仔在旁吱吱喳喳地谈天。对于道是非、论长短的无聊人没什么好感的莫遥虽不想多听,无奈功夫渐高、内力日深,就连耳力也越来越好,旁人说的闲话会自动往耳里送,更何况当他从瑞仔口中听见「医邪」两字,耳朵便反射地立刻竖起来。


两人谈论了半天,莫遥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只听得浑身无力,似乎少了好几年寿命可活。大意不外是「医邪」在各地又做了何种惊世骇俗的事,包括个把月前替延青镇赵员外医好小妾的重症,却要求对方拱手送上待字闺中的女儿。


「娇滴滴的赵小姐落在医邪手中,日子怎生好过?」

瞧瑞仔和张嫂相互交换极其暧昧的眼神,莫遥禁不住浑身颤抖,握紧拳头,强忍着别在冲动之下一掌将那两人打飞出去,只差没忍成内伤。

华苕边动手整理着银针药剂等物事,边回答道:「带在身边不方便,正好当晚上延青镇的百花楼,就先把她借放在那儿。」

「借放?她又不是东西……」莫遥皱眉说道,而后他忽地瞪大眼睛,以不敢置信地口吻续道:「等等!百--百花楼!?你--你是说,你把人家千金小姐丢到窑子里!?你怎么不为她的清誉着想!?」


华苕淡淡一笑,道:「她只是暂住,又没卖身。更何况,平毅不在意就行了。」

「平毅是什么东西?」莫遥揉起太阳穴,觉得脑袋胀得发疼。

「延青镇隔壁钤炀城里头,一个拾荒的年轻人。」华苕回道。

突然扯到另一人身上,莫遥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关他什么事?」

「我才刚治好百花楼的姑娘,那小子便又找上门要我去给他娘医病。」

「你可有治好那位平毅的母亲?」莫遥好奇问道。

「老太太病入膏肓,大限将至,是没得医了。我不过减轻她的痛楚,让她死前能活得快活些。」华苕耸耸肩。

「那……赵小姐呢?」被华苕牵引着话题,莫遥好半天方记起自己最初的疑问尚未得到完全的解答。

「就给平毅当媳妇儿了。」这时华苕已将所有东西整理好,回复木桌桌面原本的干净。

「你--你说什么!?」华苕若无其事的回答,却让莫遥惊得张大嘴老半天合不起来。「你你你,好好的姑娘家先被你推入火坑,然后又送到有个半死不活老太太的穷人家!」

「赵小姐的心肠好得很,定会把平老太太照顾得妥妥当当。」华苕轻笑道:「老太太的晚年过得舒服,而赵小姐再照顾也不过几个月,皆大欢喜,不是么?」

「你道自己是月老牵红线?平毅在拾荒不是吗?他会有什么余钱再多养个老婆?贫贱夫妻百事哀,你存心见他俩人过歹日子?赵小姐在她家锦衣玉食,日子好好的,你就硬是要破坏?」莫遥伸出手指,朝华苕的额间笔直戳去,华苕头微侧避开。


「我才提起,赵老头子二话不说便送上他的女儿,赵小姐对他而言不过是侍妾生出的一项物品。平毅有副好手艺,只是自己不懂得运用,赵小姐有识人之能,平毅这千里马遇上伯乐,不正好?」华苕从桌旁站起身。「他俩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你等着看罢。话说回来,这又与我何干?」


莫遥抓抓头,叹道:「谁说无关?你大可稍作解释,也免得事情被传得难听。」

华苕只是淡笑了下,并未多语。

此时,紧闭的门扉外头突然传来响声,见一人影隐约晃动,莫遥立即站起身来,正欲开口喝问「是谁」,华苕抬手制止,走上前去,将门拉开。

浓浓酒气扑鼻而来,竟是应该早已回房休憩的上官煜!

「明日清晨就将出发,你怎不早点安歇?」一见上官煜郁郁表情,以及带着血丝的微红双眼,华苕深感惊讶,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心里乱着,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该怎么办好。」说着不知所以然的语句,上官煜打了声酒嗝,身体摇晃,脚步颠簸,眼看就要踩空。

「好好睡他一觉,第二天什么事情也都--」华苕还未说完,上官煜却已整个身子朝他倒下,他赶忙伸手扶住上官煜,但随势朝后退了一两步才站稳。

「怎搞的,醉成这样?」莫遥这时来到华苕身旁协助他扶起上官煜,边好奇说道。「先前我还道他酒量挺好,酒品也好。」

「他酒量是挺好的没错。」华苕想起前些日子定香楼上官煜的嗜酒如痴,千杯不醉。就算他今夜喝得再多,也应该抵不上许福所酿「玉露天香」的一小瓮。但看他如今的醉态,实在令人难以料想。「帮我抬他到床上去罢。」


好不容易将上官煜抬上床,莫遥见他眨眼间已经沉沉睡去,搔搔头,朝华苕问道:「现下又该怎么办?」

「替我要店家打盆热水上来。」华苕微叹口气。「我给他整理整理,顺道吃个药丸醒醒酒,免得明儿起来觉得难受。」说着,他站起身,翻动自己的行李拿药丸。

待热水准备妥当,华苕早已将上官煜稍微扶起,让他咽下醒酒药丸,并解开他的衣襟。接过莫遥扭干递过来的热巾子,华苕道声谢,擦拭起上官煜的脸颊、颈部。这期间上官煜并未清醒过来,只是喃喃发出些不知所云的声音。


「你待他很好。」这时一直在旁观看华苕举动的莫遥突然说道,表情若有所思。

华苕的手停顿一下,而后回道:「他待我也很好,像是多年老友。」

「是吗?」莫遥忽地一笑。「我想起来啦,早先大伙儿饮酒谈天时,我总觉得有个人老盯着我瞧,好象恨不得把我吃掉。就是他罢?他讨厌我突然跑出来,将他的好兄弟给抢去。」他转而望向依旧沉睡着的上官煜,一脸得意。「可他没弄清楚,我和小华苕这十多年来的兄弟可不是作假的。」


上官煜待他如待兄弟么?华苕并不打算也觉得没必要对莫遥说明他所预见的,两人的关系。

但另一方面,上官煜带有心结更有所顾忌,也或许一切就将打住于此……

想到此,华苕蓦地一震。

他是在,期待着什么吗?期待与他人不同,头次见面就能够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上官煜真将他视为唯一,就像他这些天来所体悟到,自己已然无可自拔地耽溺沉沦于上官煜的温柔对待中?


然后要他眼睁睁看着上官煜踏上那条既定的道路,而后遭遇不测?让他再度体验到那种痛苦--无法挽回的,失去的痛苦?

华苕倏地感到无法忍受,他移开原本擦拭着上官煜额间的巾子,打算站起身离开床边,不料这时应该睡着了的上官煜却伸手擒住他的臂膀,口中喃喃念道:「……若玥……别走……」


华苕心中惊讶,低头却发现上官煜实际上并未醒来,而他意识不清昏睡中吐露的,竟是这样的字句。心一动,一软。「我不走,你好好休息。」这么说着,华苕坐回原位,以另一只手抚上擒住他臂膀的上官煜的手。


彷佛在梦中听见令他安心的话语,上官煜口中低喃又不知说了什么,微微动了下身子,继续睡去。

望着上官煜的侧脸,华苕不由得发怔。

所以他和上官煜仍旧是避不开命定的牵绊纠缠?原本莫遥的出现,让他曾经改变主意,由莫陪他返回陈粱即可,上官煜可与嵬等人直接朝练霄楼去。如今,也罢,就让他多讨些和他相处的时日。


至于那之后将会面对的险厄,他将会竭尽所能地让他避开,即便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

「若月?」

几乎--该说是完全被华苕所遗忘的莫遥这时候发出声音,教一直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华苕着实受了些惊吓。他整整脸色,若无其事回道:「是他给我另起的名。」

偏头看了看窗外弯弯的月牙儿,莫遥摸着自己的下颚,回过头,带点询问,却有更多测试地又再唤道:「若月?」

「是宝玥的玥。」华苕叹口气,刻意不转头去瞧莫遥满载着笑意的眼睛。「莫遥,别这样叫我。」

发誓自己看见一丝红云飞上华苕的颊边,莫遥暗笑同时,说道:「只准他这样叫,是罢?」

「莫遥!」

对准莫遥送来的是道杀人的目光。

早在华苕悉心照料醉酒的上官煜时,莫遥即感到有些异样,终在这时候发现床上那人对华苕具有何种意义。他虽不知上官煜是否能以同等份量的感情响应华苕,然而在昏沉睡梦中喊的是他的名,想必心中惦记的也是他。


只要华苕过得好,能忘了一切不快,莫遥根本不在乎他恋上的对象生得是美丑胖瘦,下颚是否同长了胡髭,嗓音是否同样又粗又低。

只要对方不负他。

不知怎地,莫遥突然感到自己彷佛是盼望待嫁女儿有个好归宿的父亲,有点忐忑,有点不舍,却又有更多的祝福。他伸出手,拨弄着华苕颊边几许落下的发丝,道:

「叫我莫哥哥,或遥哥哥,我就不取笑你。」

很久没有贴的文了,大概已经埋入遗忘的过去了(望向远方)

<八>

就似做了一场香甜好梦,伸个懒腰醒转时的上官煜感到通体快活,好不舒畅,全然没有醉酒之后的难受。

当然这全该归功于华苕的照料,以及那颗服下的醒酒药丸。

发觉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内,上官煜撑起上身,偏头望见微弱的月光自半敞的窗口透入,窗外夜空清而无云,却见不着几颗星子。

后转头看向另一方,上官煜一愕,忙地翻下床,但不教自己着地时发出半点声响。

来到和衣蜷在带有扶手的木椅上,头倚墙壁突出柱沿沉沉睡着的华苕面前,上官煜屏住气息,注视略微凌乱发丝之下那张细致的面容。然后他瞧见姣颜上那双微蹙的眉头,丝毫没有熟睡时应有的放松神态。


上官煜蓦然想起镶玥湖畔他饱受梦魇侵扰时的模样。

没做多想地,上官煜倾身,一手抚上他的眉间欲抚平其间的皱痕,另一手则顺势伸向他身后的木椅,以撑住自己。

不料当他的一只手擦触过华苕的臂膀,另只手指尖点上他的额间,原先紧阖着的碧眼倏地睁开,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上官煜颈子要害,口中同时低喊道:「别碰我!」

颈子脉处被指掐压着的上官煜维持原来动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轻问道:「若玥?」

耳中听见熟稔的嗓音,近在面前的是令人安心的温度与气味,华苕眼神中的锐利顿时消去,并有片刻流露出迷蒙,然后他定了定神,松手同时,道:「你醒了?」

「欸,我醒了。」上官煜点头,当他垂首与华苕的视线交缠,胸口一热,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将华苕从椅上抱起,朝床边走去,而后将他轻轻放于床上。「你可以安心睡去,我在这儿陪着。」将被单拉起覆在华苕身上同时,如此说道。


根本未及反应,就由着上官煜抱上床的华苕怔楞了好一会儿。「别要将我看作三岁孩童。」回过神之后,他不禁期望房内的昏暗能够遮掩住脸上不由自主浮起的热烫。

「我没有。」上官煜微笑着摇摇头,他伸出左手,轻柔地触着抚着华苕的额间,眉间,向下划过鼻梁,当指尖停留在带点湿润的双唇上,内心猛地冒出阵骚乱,一开始温柔的照护似乎些许变了质。心底一惊,上官煜转而将手移到华苕的颊边揉着,然后停下。「好好休息,莫多想。」说罢,他偏过头去暂时不敢再看向他,深怕又做出什么不该的举止,挑起心中的悸动。


华苕悄悄地看着上官煜的侧脸,被撩拨起的心湖依旧余纹荡漾,唇上隐隐残有修长手指停留在上头时的触感。

然后他终低微地应了声,阖上眼帘,任意识缓缓沉淀,最后融入使房内外几乎没有区别的夜色中。

华苕入睡之后良久,万籁寂静,使上官煜又有了些许睡意,心中正打算到床的另一侧,但连身子都还没有移动,突然间,一种莫名而奇异的感觉升起,上官煜将视线集中在华苕的身侧,注视着好似瞬间产生的许多黑点。


黑点越聚越多,上官煜惊异地发现即使在如此缺少光亮的黑暗中,他仍可清楚瞧见那群黑点最后积集成一个明显有个人类轮廓的身影——一个修长,冷然而带点邪气的身影。除却那抹彰显的霸气外,不知怎地,上官煜竟将那身影与初见面时的华苕联想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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