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倾城色————明风闲云
明风闲云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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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在呼吸新鲜空气。”

  然后把拐杖在地上戳了戳,指着他:“离我远点。”

  太阳慢慢升起来,早餐铺也开了。

  桥下岸边有个叫‘阿宝混沌店’的老店,每天早晨5点半准时开门营业,几张老旧的八仙桌被搬到小河边的树下,几株海棠开得别样灿烂,鼻息间却是隐隐传来的桂花香,我深深吸了几口气,顿觉精神抖擞,说话也有劲儿了,喊了老板道:“老板,一碗豆浆,一客小笼,再来两根油条。”

  苏墨坐我对面,冲老板喊道:“一碗小馄饨。”

  “来喽,热乎乎的小笼包子油条和豆浆,小馄饨要等一小会儿。”

  吃完早餐,我就去喝早茶。

  喝完早茶,我又开始犯困。

  我问苏墨:“你不回学校去?没课了吗?”

  他说:“下午有课。”

  “哦。”我点点头:“你小子有钱,等会儿坐飞机回去上课。”

  我本是闲来挖苦他的,谁知他竟然说:“啊,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被一口茶水呛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景色。手指在桌上点拍子,自言自语道:“这里景色不好,改天换个地方。”

  起身要走,苏墨依旧跟着我。

  我走啊走的,绕进了一条木廊。

  站在那木廊口看了一眼,这里倒还是什么都没变,廊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廊里挂着的团扇,飘飘摇摇。

  这一条廊上有几家卖扇子的,我家也曾在这里有过一家店面。

  我犹豫着步子,每走一步都很缓慢,走到后来,步子却慢慢轻快起来。

  我在一个扇子铺前驻足,打量着铺面上各色的扇子,看见了那老板娘,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我画扇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想想,画扇子这种活还是更适合女人吧,费时间又要细致耐心,我不合适的,因为我现在发现,我并不是那种费得起时间,且还能保持细致耐心的人。

  待苏墨走至我跟前,我指了一把空白折扇,对老板娘道:“这把扇子我买了。”

  然后把扇子展开,递到苏墨面前,问他:“要是让你在这上面题几个字,你会题什么?”

  苏墨说:“我没学过书法,字不好看。”

  我说:“没关系。”

  他最后拿了毛笔,在扇子上题了这么几个字: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我拿着那把扇子笑了:“我以为你会题个反清复明什么的。”

  他说:“我先回去了。”

  “嗯?”

  “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喔,没问题。”

  他点点头:“那再见,我周末再来看你。”

  转

  (六)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船橹摇着水,‘哗啦啦’,轻轻的碰击声打断了人的思绪。

  青青撑了把伞,坐船头唉声叹气。

  我便问她:“你叹什么气?”

  她望着雨后碧蓝的天空,悠悠地把我未念完的下半句念了出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我挪了挪断腿,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朝她笑了一阵。

  她转了转伞柄,瞥我一眼:“笑什么?”

  我说:“你也有少女心事了?”

  她笑地甚是玩味,说:“有心事的是你,不是我。”

  我说:“能有什么心事让我‘须断肠’。”

  她道:“苏墨呗。”伸手把伞支在一边,似是见我没反应,又补充道:“其实,我都看的出来。”

  我很是惊奇了一会儿,青青和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她还真是火眼金睛啊。

  “你一定喜欢了他很久,不然不会是这副表情。”

  我问:“什么表情?”

  “一副像已经等了大半辈子,却什么都没等到的表情。”

  这回,我笑得倒是有点凄苦:“半辈子不至于,就三年而已。”

  “除了他,你不会再为任何人等三年或者半辈子了,对吧?那么对你来说,等三年和等半辈子有区别么?都是最长的时间,都是同一个人。”

  她又问我:“你觉得值吗?许君楠?”

  我说:“我有段时间也一直在问自己,值吗?等了一辈子,最后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会抑郁而终。后来我看开了,我不再白白等,我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这种事,就像浇灌养护一株花树,你静心养护,却无法强迫它来年开出美丽的花朵,但我努力过了,错因种种,都错不在我,我能心安理得地放弃,亦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上帝给了我十分钟与那人第一次见面,其中三分钟我把他当成路人甲,再三分钟我觉得他烦没去看他,期间大约三十秒他在我耳边说话,而我不予理睬,再用一分钟打量他,两分钟看他题完一把扇子。与他的对话零碎加起来不超过一分钟,就在这对话所剩的几秒钟内,上帝一时觉得好玩,神奇地将他在这几分钟的几个影像统统塞进了我的脑子,且拒绝无效。

  上帝他到底想玩什么,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知道。

  我在青青家蹭了几次饭,蹭到某一天我回家,正巧看见苏墨背了个包在我家门口转悠。

  我问:“飞来的?”

  他点点头说:“不然两天时间来不及,要考试了,还是不翘课了。”

  我说:“哦。”

  他晃了晃包,说:“我去听了你们的课,给你划了些范围,都带来了。”

  我说:“嗯,看现在的样子,我到时候应该勉强能去参加考试。”

  “要我给你补习一下么?”

  我说:“我平时课都听的,随便看看就好。”

  边说边进了屋子,关上门,苏墨问:“你晚饭吃了么?”

  我说:“吃了。”

  上楼指了房间的写字台给他:“你就在这儿好好看书吧,我去那边玩会儿电脑。”

  晚上将近十一点,我打了个哈欠回头看看,见我那房间灯还亮着,他还没睡。

  我已经困了,洗过后便去睡觉。

  半夜三更,我正睡得迷糊,隐隐约约听到他洗澡的声音,估摸了一下时间,也没太在意。

  后来,我觉察到有人进了我这房间,我这人浅眠,晚上睡觉的时候警惕性挺高的,特别是当人目标是我的时候。

  不过这回,我没有立刻起来,我知道是苏墨,我疑惑他想做什么。

  人影渐渐近了,光线缘故,我再怎么努力看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见个轮廓。

  那个黑影在我床沿坐下,轻悄悄给我掖了被子,然后什么也没做,静坐了许久。

  我的眼睛在黑暗里微睁着,最后眼睛有些酸,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也有些困难,手微微蜷了蜷,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苏墨似乎发觉了,立即站了起来。

  我的眼睛随着他动,一个闪像,看见他微蹙着的眉头。

  原来他也有烦心事的。

  随后他轻轻地,试探性唤了我一声:“君楠?”

  我没做声,闭上眼睛不想再继续这无聊的游戏了。

  最后却被他惊到,他的唇以极轻柔的动作触上了我的,慢慢地吻,我因为他的突然,唇动了一下,他的舌头滑了进来。

  我的头脑一时间不太清楚,由着他亲了半天,慢慢地感到难受,一些东西已经一丝丝浮到我的心头,侵占了原本美好的那些,某个地方在痛,一点一点的刺痛,慢慢扩散。

  我哼了哼,他不再吻我,像做贼似的绷紧了身体,我迷迷糊糊喊了一声:“青青……”

  苏墨很明显地滞了一下,随后站起来,步子有些不稳似的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上午是安排好了的,早晨九点青青约了去听说书。

  说书分上下两场,上午一场九点到十点半,下午一场两点到四点。

  说书的台子是在河边,两旁皆有木阁的房屋。台前要比两边多出一块露天的青石砖场地,九点一到,便有人搬了椅子桌子前来听书。

  青青、苏墨与我三人在一桌前坐下,桌上摆了瓜子茶水,我看台上人忙,苏墨百无聊赖,青青吃着瓜子喝茶,说道:“今天开始说珍珠塔,这书我喜欢很久了,决定一场不落全追下去。”

  听到一半,苏墨睡着了。

  我和青青交头接耳讨论剧情,嘻嘻哈哈不亦乐乎,再看苏墨时,他已经醒了,正睁圆了眼睛看着我和青青,也不知他已经醒了多久。

  上午那场结束后,我和青青道别。

  苏墨问:“你下午还来看么?”

  我说:“来。”

  他说:“君楠,你跟我来。”

  我便跟着他走,走到一个没人的巷子里,他停下来。

  我问:“怎么了?”

  他说:“我想吻你。”

  我怔在那里半宿,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亦没给我考虑的时间,凑上来吻我,刚睡醒的眼睛不太聚光,眼黑与睫毛几乎挡去眼中的白色,神情慵懒涣散,有种初时熟悉的妖媚感,那种感觉是我已经陌生了的。

  他说:“许君楠,你有一双漂亮的唇,就像雨后的玫瑰花瓣。”

  我说:“你那次说你是最后一次亲我。”

  他说:“我现在反悔了。”

  我在下午听完那场书之后,开口和苏墨说话,我说:“我要去西挽桥吃米粉。”

  从上午那事儿之后到此刻为止,我一直都没搭理他,现在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西挽桥不是一座桥,那是一个地方的统称。

  那个地方由此地过去,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泊,一座小小的青山。湖泊虽然不大,却也十分开阔,开阔到能让人毫无视野障碍地欣赏日出日落,朝霞和晚霞。

  但这里最让我喜欢的不是它的山水晚霞,而是那哑巴店主开了近乎十数个年头的米粉店,他做的米粉是我熟悉的,吃了十几年的米粉,那种味道沉淀有我童年的快乐与甜蜜,再难过的事在这份甜蜜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此刻,落日晚霞灿烂,像燃烧的烈焰,火一样的云,一路燃烧至天尽头。

  碗中的米粉被映照成奇异的颜色,我一勺接一勺地品尝,对苏墨道:“味道不如桂林米粉好,不过我很满足,很怀念的味道。”

  苏墨吃了一口,点头道:“很好吃的。”

  我问:“你会算命?”

  “一点点。”他笑了笑,头发被霞光染成红色,睫毛亦闪着淡淡的火焰红。

  我说:“你给自己算过么?”

  他摇头道:“没有。”

  我说:“你算一下吧。”

  他的动作僵滞下来,手里的勺子在碗里顿住,“可我……我从不替自己和家人算。”

  我对他说:“你不替自己算算,怎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顿了一会儿,说:“何必嘲讽我。你终于开始兴师问罪了么?”

  “不是。”我用最温和的表情面对他,“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吗?不要想多,只需想想你在我面前做过些什么。”

  他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你问这些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淡淡地看着他,他的脸在夕阳的光线下完美到独一无二,此时,他表情的每一个变化,都要比往常更加明显清晰。

  从惊讶,到紧张,再到此刻的凄惶。

  我有些讶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我说:“苏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先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再决定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

  当然,要是你算出命中注定和我没缘分,那更利落。

  苏墨‘蹭’地一下站起来,盯着我道:“……我不会给自己算命……永远不会。”字字句句清晰到给人麻木机械的感觉,魂儿像不在身上似的。

  我心中有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你就永远这副死样子过下去吧,连自己想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要我喜欢你?”

  他拔腿就跑,跑了一段路又停下来,蹲下身子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

  我看着他,对他吼:“滚!”

  他扭头也冲着我吼:“我告诉你,我一直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要什么!你现在根本就是在逼我!你个混蛋!你了解过我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他妈的来逼我了?为什么要偏偏这个时候……你个混蛋!”

  看着他这样的反常,我有些懵了,我……我逼他什么了?看我不顺眼冲我打也好骂也好就是了,他很少激动成这样。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回神之际,他早已消失了,太阳下了山,满眼苍寂。

  转

  (七)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这个周末,苏墨没来。

  那件事,我不知道它会是个终结还是只是一个回合的结束,但我知道,如果是苏墨特意要避开我的话,那这绝对就是终结,因为我不会再去找他。

  这周我爸妈回来了,免不了一阵折腾,我妈大呼小叫心痛万分,我爸爸在问了一些情况后便去一旁安慰我妈了。

  在我妈一阵精心调养下,据说我原本惨白兮兮的脸立刻有了血色,身上的伤也好地飞快,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骨头长的快啊。

  学校考试的前一周,我就准备好了东西去赴考。

  临走青青说:“哇,不愧是你老妈,用充满了爱的食物~~~把你那被苏墨榨干的血气全给养了回来。”

  我说:“你当苏墨吸血鬼呢。”

  她笑嘻嘻道:“哎,你该走了,祝你考试全过,拜拜。”

  “嗯,再见。”

  “我不爱你,你个畜生,再见!”

  “我靠,谁要你爱,我逗你玩儿的,你以为自己是天仙啊!”

  “滚滚滚滚滚滚滚。”

  “死婆娘,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当初那个姓许的还不是甩了你跟个男人跑了,你连个小白脸男人都不如——哎哟。”

  我一拳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他被我打倒在地,捂住一边脸在地上哀叫。

  我冷冷看着他,要不是我腿脚还没痊愈,我这会儿肯定忍不住还要踹他。

  紫珂拉住我说:“君楠,算了算了,学期也快结束了,为这种人要挨个处分不值得。”

  那人躺地上还不死心,朝我比了个中指,我举起手里的拐杖猛朝他脸落下,他伸手捂住脸,我的拐杖停了,丢下一句:“就知道会这样,你个孬种。”

  和紫珂一路走出去,都没什么话说。

  最怕的就是这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缘何落到个两相无言的下场。方才那人说,我甩了紫珂,又说,我跟苏墨跑了。

  我长呼了口气,苏墨,你就是个祸害。

  视野宽敞起来,路过我们周围的学生要么是一群一群,要么就是一对一对,偶然看见一对男生走的比较亲密,我的目光会不自觉停滞两秒,接着再移开去看别的。

  紫珂拉住了我,说:“你认识那两个人的,张锦和宁辉。”

  我的目光又一次转到他们身上,宁辉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朝我这边看过来,看见我,立即把搭在张锦身上那只手给移开了。

  宁辉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张锦站在一旁眼神飘忽。

  两人走后,紫珂说道:“你知道么,宁辉出柜了,他和张锦呆一块儿去了。”

  “……”

  “我一早就看出来,张锦那模样就是个给人压的,他还打你,真不知道宁辉看上他什么了。”

  “……”

  学校毕竟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人口密集的地方之一就是食堂,和苏墨碰见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那天人太挤,我对面一人吃完离开后,就看见对面旁边的旁边一颗熟悉的脑袋。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低头继续吃,我也低头继续吃,吃完后离开那里,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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