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我。
我晕了一下,转过脑袋看他,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他发呆的时候像懒洋洋晒太阳的狐狸,微笑的时候像发情的狐狸,大笑的时候倒是个青葱清醇青涩的大好少年,还是喜欢他大笑的样子,阳光,清爽,至少不会让我觉得心脏抽搐,浑身无力。
后来他说热,买下一把扇子,空白折扇,我说:“我可以帮你题两句诗。”
他说:“哦,我也会。”
我坐在椅子里,看见几个外国人过来看我们看的起劲,觉得他是想出出风头,随他愿,我给他磨墨。
他执起笔,颇有架势,‘刷刷’几下,题了几个字,我上前一看,那字体倒还真是颇有风骨的,一笔一划都很有气势,像是行家,周遭几个外国人也不停‘啧啧’称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几个字的内容,相当令人汗颜。不过我估计那群老外没一个看得懂。
我点头,诚实称赞:“字很漂亮。”
一个老外当即决定出高价买下。
于是最后的最后,我眼前是这样一副画面,苏墨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在一旁数钱,一个老外一脸得意地摇着折扇,周遭围着一群老外对着折扇露出欣赏的光芒,细看,只见那折扇上题了这么几个大字:你看不见我。
不知不觉,我竟笑出了声。
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门前那株茉莉只到我膝盖,现在已经长的比我还高了。
此刻我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A大校门口,想起那时的事情,一阵感慨。
苏墨同学啊,想当年你暑假出来打工做导游,已经见过我一次了,去年我送紫珂来这里,你却忘记自己见过我。
那这一次呢?你会不会又忘了我?
承
A大坐落在大城市郊区,环境很好,有山有水。图书馆后方就是一座山,我一直对一件事情不明所以,就是为什么在山与图书馆之间会有一个八卦形的大花坛,这个花坛建在这里在审美上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
许方告诉我,山后面就是火葬场,这个八卦是用来震那种东西的。
许方是我在A大结交的第一个死党,跟我说这话时一点不带含糊。
我说:“得了吧你,哪能迷信成这样。”
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可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确实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那天我在图书馆看书,图书馆晚上九点关门,八点半,我起身去了趟厕所。从厕所出来后,头就开始晕。
我跟许方说:“我先回去了,不行了。”
许方说:“需要帮忙么?”
我摇摇头,晃着身子出了门,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脑子搭错筋似的,竟走了后门,眼前便是那座山。
夜色笼罩下的山,一片深黑茂密,看不清尽头,我的腿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地向前跑,我明明是想跑出这里的,可却不停地在朝山那边跑,还停不下来了。
短短一段路,我却跑了很久很久,我捂住隐隐作疼的脑袋,吃力地蹲下身,耳边传来很邪意的声响,我心想:许君楠,你报应来了,谁叫你平时那么不敬鬼神。
十月份的天,风竟能吹得我浑身发抖。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一个人影罩在了我头顶,我抬头,见他背着月光,五官看不太清,轮廓却是分分明明。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他的手,他把我拉起来,我站在那儿盯着他看,不知此刻该做出哪种表情。
他说:“同学,这里晚上还是少来。”
我嗤笑起来,“那么你怎么来了,苏墨?”
他呆了呆,一时间望着我,眼睛好像要在我脸上盯出个洞。
果然不记得我,好你个苏墨。
我心里不是滋味,一种想要捉弄他释放心中不快的想法慢慢升腾,施施然朝他走近几步,手指勾住他尖尖的下巴,轻声道:“你跟我过来作什么?暗恋我啊?”
他僵住在那里,说道:“我夜盲症地厉害,没认出你。”
夜盲症?我说:“是吗?”
没几秒功夫,他的表情又恢复自然,笑容在月色下犹显妩媚,伸手拍掉我的手指,道:“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恐怕早已吓地屁滚尿流了。”
我说:“那还要谢谢你咯。”
他说:“当然——”
话到一半,停了,因为我吻住了他的嘴,他愣了,我也愣了,我在做什么?都是这只小狐狸,大晚上的拿那种笑容来勾引人。
苏墨的声音变得含糊:“当然……不用……因为……这火葬场,是我家开的。”
我哪里还有心思他说了些什么,离开了他的唇,脑里混混沌沌,可下一秒,苏墨那只狐狸居然对我说了一句:“感觉真好,再来一次。”
说着冲上来抱住我脖子,唇凑上来猛亲,那个吻火辣调情地让人欲火焚身,不得不夸一句,这家伙吻技实在高超,亲了一阵,我推开他:“行了行了。”再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搭着我的肩,声音带着情色暧昧,说:“告诉我,你哪个寝室的?明天找你继续玩啊。”
我说:“小狐狸,我是许君楠。”
他一把推开我。
我问:“怎么?“
他说:“回去睡觉,我不喜欢跟比我长的帅的男人做哥们儿,再见再见。”
我失笑,苏墨,我不想和你做哥们儿。
承
(三)
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手里的铅笔慢慢在纸上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我望着那仿佛不受自己控制的笔头,支着下巴发呆。
卫恒蓦然出现在面前,一手抢过草稿,口中啧啧道:“看上哪家姑娘拉?”
这家伙是室友之一,号称女友有一打。我靠进椅子里,朝他懒洋洋地笑:“比你那些个小女朋友漂亮吧。”
“靠,许君楠,你不厚道啊。”
我敲敲桌子,歪过脑袋,朝他眨眨眼:“我开玩笑的,其实完全没可比性。”
“嗯?这话怎么说。”
“他是男人。”
果不其然,卫恒下巴掉地上了。
我拍拍他的肩:“我还没画完。”
中午,紫珂来找我。
教室外人来人往,以前老家的时候,从没觉得紫珂漂亮过,这么一对比,忽地觉得她真是气质出众极了。
紫珂站那儿,穿着淡绿色连衣裙,长发梳成马尾,五官精致,笑容温柔地能把冰化成水。见了我,高高兴兴上前来拉我手,说:“中午吃什么?”
我说:“随便吧。”
她晃了晃手里一个卡通图案的包包,笑道:“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海棠糕。”
我说:“这个外头不都有得买么,做起来多麻烦。”
紫珂翘起小嘴巴,说:“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
这句话,把主语和宾语换一下让我说成么?我这人最懒最怕烦,怎么就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紫珂把饭菜摆整齐了,双手托住腮望着我。
我开吃,觉得味道不错,紫珂笑容更灿烂了,我说:“你怎么不吃?”
紫珂说:“我不饿。”
我说:“不饿还做这么多,待会儿吃不完的。”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块小点心。
紫珂递来绿豆汤,说:“别噎着。”
我接过汤仰头喝。
紫珂说:“君楠,你吃饭的样子好帅噢,我爱你~~~”
‘噗——’
“抱歉抱歉。”我急忙拿了纸巾给紫珂擦头发。
紫珂尴尬了一会儿,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伸手跟我抢纸巾,擦了两下,突然羞答答地说:“君楠,你对我好温柔哦。”
我……
我想说,紫珂啊,你今天故意想把我搞神经错乱是吧?
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身后忽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线,他发出龇牙低吼的声音,我回头,看见苏墨弯着嘴角,对我似笑非笑,“这声音,让你想起了什么?”
嗯,昨晚,我遇到的邪门儿事,再看他的眼睛,清亮的,有抹孩童般的顽皮。
他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我心底。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这会儿像在问我:还有呢?
我想了想,舔了舔唇,朝他挑挑眉毛,“海棠糕,吃不吃?很甜”
“嗯。”他毫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下,“海棠糕,是这个么?”伸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对紫珂道:“真好吃,你做的?”
紫珂有些反应不过来,望着他,迟钝地点了下头。
“真是心灵手巧啊。”他意犹未尽地微笑着,笑容满足地像个孩子。
紫珂看看我,又看看苏墨,目光复又转到我脸上:“他是你朋友么?介绍一下呀。”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为难,苏墨似乎说过,他不想和我做朋友,我摇头。
苏墨热情地朝紫珂伸出手,“你好,我叫苏墨,法语系二年级的。”
紫珂和他握手,握到一半,忽地抓紧了,激动道:“喔,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见过你!”
苏墨温和优雅地微笑:“我也认识你哟,你是张锦的女朋友。”
紫珂‘切’了一声,说:“我可没答应他。”过了会儿,又问苏墨:“哎,你在学院里好像很有名啊?”
我笑说:“火葬场老板的儿子么。”
苏墨一点不觉得尴尬,好整以暇道:“难道你没听说我的另一个名号么?”
“是什么?”我问。
他说:“苏半仙呐。”说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前俯后仰。
我不屑一顾,见他那样子,不住说了句:“别笑得很个白痴似的。”
苏墨忽地凑近我,说:“你不信?”
我看着他,说:“孩子,趁着年轻多学点科学文化知识比较好吧。”
苏墨说:“我给你算算……”说着来抓我的手,又揉又捏的,完了还嗅了嗅,笑嘻嘻道:“你马上就要有麻烦了喔。”
完了又补了一句:“你的手真他妈漂亮啊,跟女人似的。”
承
(四)
苏墨走后,紫珂问:“他算得准不准的?”
我摇头,这我哪知道,八成悚人来着,他那模样哪有高人的样子?!
“啊哟,他这乌鸦嘴,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提心吊胆的。”
我说:“最后一块海棠糕我吃了。”
紫珂神游刚回来,拿了筷子在碗里拨了拨,又叹了口气:“改明儿我给你求个护身符去。”
那天天气晴朗无云,紫珂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数下等我,一脸笑意,手里果真拿了个护身符。
我体育课结束,满头大汗蹲在地上灌水喝,紫珂十分体贴地给我递来块毛巾。
我擦擦汗说:“这么热的天在屋里窝着不好么,顶着这么大太阳等我。”
紫珂笑眯眯蹲在我旁边问:“你是在关心我么?”
我半口水含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出,十分难受:“紫珂,你这样我真过意不去。”
紫珂说:“我自己个儿乐意,这个你收下。”说完把护身符塞进我手里。
我把那护身符捏在手里,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手心里感觉湿漉漉地难受,刚想要说声:谢谢。一个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
“紫珂~~~~~你你竟然背着我和这个小白脸约会,你太让我伤心了!!”
我回头一看,见一个身高起码180以上男生站在大太阳下颤悠,表情堪比小白兔,一双眼睛通通红,头发很长,看着都让人觉得热,推了推紫珂说:“快叫他过来喝口水吧,看样子要中暑了。”
男生怒道:“我中不中暑管你屁事!!!!”
紫珂说:“张锦,拜托你有点男人样子好吧?你瞧瞧自己这副小媳妇样儿。我跟人约会怎么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张锦抽了一下,表情十分忧伤,无助地作最后挣扎:“紫珂……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说完,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我赶紧站起来:“快把他拖树荫下来,中暑了!”
紫珂抱怨道:“这家伙真没用。”
我把张锦扛到树下,给他灌水,掐人中,紫珂说:“给他做个人工呼吸吧,这家伙体制很差的。”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
紫珂笑笑:“当然你来,我是女的,男女授受不清拉。”
我说:“拿水来。”
紫珂递给我水,我给张锦灌了点,低头给他人工呼吸。
过了会儿他醒来,看见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真想捂住他的嘴,我漱了漱口,一抬眼功夫,见张锦那家伙已经颤悠悠爬起来了。
紫珂说:“张锦,你以后都别来烦我了,我见你一次就胆战心惊一次,唉。”
张锦泪眼汪汪看着紫珂,又擦着自己的嘴巴瞪着我,一句话也没说,一步一摇晃地走了。
我拍拍紫珂:“丫头,你也太绝情了。”
紫珂说:“什么啊,他就像块牛皮糖,越跟他拖拖拉拉就越纠缠不清,对这种人就要这样。”
没过一会儿,隔壁教学楼那儿便围满了人。
路过两个学生,叽叽咕咕在说话:“啊,听说12号楼有人跳楼啊。”
“谁啊?”
“不知道。”
“哎,大好青年干什么跳楼哇?!”
“估计是被人甩了吧。”
我头皮一阵发紧,拉住紫珂站起来。
紫珂说:“干嘛啦?”
我指了指12号楼,“丫头,你要为你的绝情付出代价了。”
紫珂跺脚:“那个死张锦,他要去死就去死吧,十三点!”
我说:“做人要厚道。”拉着紫珂朝那儿飞奔。
穿过重重人群,顶着刺目的阳光抬头,望见张锦同学正站在六层高的阳台上跃跃欲试。风一吹,小身板直颤悠,看得人胆战心惊。
旁边一群人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呼,紫珂对着张锦喊道:“你快给我下来,张锦!你个混蛋~~~~~你他妈的想威胁我啊?”
我见张锦一副泪飙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安,捂住紫珂嘴巴说:“别火上浇油,要真闹出人命了你才甘心啊!”
紫珂道:“他胆小,不敢跳的。”
我满脑门的汗,刚摸出手机要报警,顶上张锦就叫了起来:“啊啊啊,你们谁敢报警我立马从这儿跳下去!”
“这家伙眼神这么好?”
“得了吧,他近视一千度。”
我说:“哦。”接着从容地报了警。
张锦那儿正哭天喊地,“爸、妈,你们儿子没用啊,活着这么大连个女朋友都追不上,我是你们的耻辱,让我死了吧!天啊!地啊~~~~~呜呜呜~~~”
我擦了把汗,不於余力地大喊:“张锦,你要真跳下去才是你爹妈的耻辱,别傻了。”
紫珂说:“你这么喊没用,听我的。”
我看她,双手呈喇叭状搁在嘴边,朝着六楼怒吼:“张锦,你跳啊,你真有种利马就给我跳!你他妈的就是个孬种!孬种才跳楼,你个白痴!”
张锦说:“你别以为我不敢,我真跳了……我真要跳!”
我的汗冒的更猛烈了,正想拔腿冲上楼,肩被一个人掰住,我回头,看见苏墨眯着眼睛朝六楼望,怕是看不清,还特意戴了副近视眼镜。
我说:“你手松开,别拉着我。”
他拍拍我肩,递过来一张纸巾:“你先擦擦汗吧。”
我说:“人命关天,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苏墨说:“想你啊……我跟你说了,你最近会有麻烦。这不就找你来了。”
我甩开他的手,指着六楼:“你别废话,能救他吗?”
我说:“能救就赶紧救,不行的话我上。”
“……”
我转身冲进楼梯,苏墨追过来几步,说:“你急什么,他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