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 下----妄起无明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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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昀自己穿上衣服,又是个七扭八歪,陈远重新帮他整理好,往起站的时候,不自觉地扶了下腰。司马昀笑了,“之遥的腰也疼吗?朕也不敢弯腰呢。”
“你还说,都是你一遍一遍地起来折腾,那个……一般怎么说皇上来着?荒什么无度?”
“你……”
一边说笑着,两个腰酸背痛的人,努力端正了姿态,走出了逆旅的客房。
出城
走到逆旅的门外,陈远说:“你等一下。不要乱跑!”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紫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看见陈远吃了一惊,“陈大哥?!怎么这么快?”
“哦,我昨晚没有出城,也在这里住的。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见陈远跟一个女人一起出来了,司马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远。陈远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简单地讲了昨天救下紫菱的经过。司马昀点点头,看了看紫菱还有些瘀伤的脸,什么也没说。
一行三人先到了一间酒铺,吃饱喝足后便一起往东城门走。路上司马昀大概地说了自己赌钱又被骗的经历,听得陈远冷汗直流,最后他说:“怎么样?知道平常百姓不好当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还想有二回?!再出了什么事,我陈远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二人的对话紫菱在一旁听得真切,心想:原来他们不是平常之人啊,怪道看着行为举止都气度不凡呢!
说着走着,三人就到了城东门,陈远立刻发觉了气氛不对。城门没开,要出城的百姓都排了长队,不知在等什么。陈远刚说:“不好!……”
后面就有人喊了一声:“就是他!”
下一刻,没等陈远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陈远赶紧护住司马昀和紫菱,他想:要是为了昨晚的事还好说,千万别是发现了皇上的身份。
很快,包围他们的官兵分到了两边,一个人骑着马来到他们面前,下面还跟了一个脸上有伤的人,他指着司马昀说:“大人,昨天不就是他嘛?”刚才那声“就是他”就是这人喊的。
陈远、司马昀和紫菱抬头朝马上的人望过去,竟是昨天那个俞大人,耳朵还在,头上包了厚厚的白布。
陈远抬起头,毫无惧色的大声问他:“你是什么人?!”
“我乃本城领兵太守,俞德广。”
“你要怎样?”
“把你身边那个龙公子留下。”
“凭什么?”
“凭什么?他重伤朝廷命官,本官要将他依法拿办!”
“敢问俞大人为何被他重伤?”
“哼!你休要跟本官辩驳。他既到了那是非之地,就得守那儿的规矩!”
“他是被骗去的!”
“那是他自己说的,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事先潜伏,蓄意谋害本官!再说孰是孰非也要本官过堂审过才能定论,你凭什么在这儿指手画脚?!你昨天还打伤了本官的随从,谅你是救人心切,本官就不予追究了,留下他,你与那名女子便可出城。”
“俞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抓我们。”
“哼!料定你们昨天犯了事,今天必会急着出城。四个城门已经都被本官下令封了,你们今天就是插翅也难飞!”
“俞大人,你就不怕落个仗势欺民的恶名吗?”
“哈哈哈……哎呀!”俞德广一时忘了自己耳朵有伤,仰天大笑,却扯疼了伤口,赶紧止住笑声,“‘仗势欺民’?我就仗势欺民了,你又能怎样?别说在这沧甲城内,就是走遍灨章一带,儿等又能奈我何?!”
“俞大人好大的口气,就不怕天子王法吗?”
“天子?哼哼!你们果然是初到此地。告诉你吧,本官是淮远王的大舅子,淮远王乃当朝天子的皇兄。在这儿,本官的话就是王法!”
俞德广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犯了死罪,此刻陈远和司马昀心里都清楚,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否则难免这不知死活的俞太守会狗急跳墙。而淮远王既有反心,更不能落入他的人手里。可看当前的情形,俞德广似乎不太可能平白地放他们出城,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必定寡不敌众。陈远无奈,只得使出了最后一招。他进城前怕万一惹出什么金钱平复不了乱子,便从军中拿了手下的长史印带在了身上。看来这回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陈远往俞德广的马前走了几步,“请俞大人近前说话,下官有一物,想必大人会感兴趣。”
听陈远说“下官”,俞德广犹豫了一下,便翻身下了马,走到陈远跟前,手却放到了腰后的刀把儿上,防备着陈远趁机暗算。
陈远拿出官印,递到俞德广眼前。俞德广仔细看了,又打量陈远,“长史,你是谁的长史?”
“下官是王烈将军的别将长史。”
“王将军?他不是被派到函阳去了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下官不才,此次奉命随王将军进宫救驾,立了点小功。王将军厚爱,新近提拔了。”说到这儿,陈远抬头看看左右,故意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王将军此次去函阳是皇上下了圣旨,不敢违抗,但有京中密事,特派下官来向淮远王禀报。”
“就你自己?”
“是,因此事机密,又事关重大,所以不敢多带人马。”
“那他是谁?”俞德广越过陈远的肩膀看向司马昀。
“他是淮远王安插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内侍。这回王将军进宫特意趁乱把他带了出来,就是他有密报要面禀淮远王。昨天我们进城后走散了,不想他却被骗到了南风馆。昨晚他是怕暴露了身份,情急之下才误伤了俞大人的,还请大人见谅。我们急着要见淮远王,请大人放行吧?”
“内侍?”俞德广的眼睛还黏在司马昀的身上,舍不得挪开,“难怪这副好面相。那那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下官昨天看到她被债主追打,觉得实是可怜,就花钱救下来的。这不,正想要送她暂时回东郊她自己的家里,将来好带走讨做老婆的。”
“哼!你倒是公私两不误啊!你们没骑马吗?”
没想到这个俞太守看着鲁莽,心思却挺细密。不过好在陈远反应很快,“马在逆旅呢,这不是想先把女人送回去,再回来从西门去戟城嘛。”
俞德广思忖了一下,终于相信了。想等这人送了密报,立了功,怕是又要擢拔,不敢再多加阻拦,“你怎么不早说。”
“下官没见过大人,这不是怕漏了淮远王的密事嘛。方才听大人说是淮远王的至亲,这才敢表明身份。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请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行了!知道你是想吓住本官。”俞德广抬起头,挥挥手,“收兵,开城门。”
出了城,离了守城官兵的视线,陈远拖着司马昀和紫菱便狂奔起来,紫菱还跌倒了好几次。跑了不远,就看见了惠仑带着兵马正等在不远处。他看见陈远和司马昀之后,立刻下马朝他们跑了过来。然后“扑通”一下跪到司马昀跟前,险些哭了,“万岁啊!你再不回来,微臣马上就要带兵进城了。”
紫菱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万……万岁?”脚下一软,也跪下了。
司马昀一摆手,“你起来吧。”然后又对惠仑说,“不是让你们白天藏匿在林中吗?被瞭望的守军看见了怎么办?”
“微臣着急,想进城去找皇上啊!”
这时小番儿也跑了过来,扑到司马昀身边,刚要跪,司马昀一把拉住他,“行了行了,别跪了。找人先把紫菱带下去,朕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惠仑站起来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士兵跑过来把紫菱带走了。
司马昀问陈远,“你刚才怎么跟那俞德广说的?”
“嗯……”陈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了。
司马昀眉头一皱,“你竟敢说朕是内侍!”
惠仑强忍着绷住了脸,小番儿忍不住笑了。司马昀眯了眼睛看向他,“好笑吗?”
小番儿赶紧摇头。
“回头把你卖进南风馆,让你卖笑笑个够!”
“那现在怎么办?”惠仑适时发问,给小番儿解了围。
司马昀不说话,抿了嘴唇看着地,心想:那个俞德广朕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不过他现在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城郡守军怎么也得近万,万一他带兵追出来,朕身边这三千人应该是打不过他的,得立刻往回走,尽快跟余逸会合。那个俞德广发现自己上当很有可能会去找淮远王,之遥刚才说他已经知道王烈去了函阳,那一定是王烈让人给司马旬报了信儿,所以他肯定也知道了朕已经离京,那他没准儿会猜到是朕到了沧甲城。
想到这儿,司马昀抬起头,“太序去传令,马上调转方向顺原路往回走。之遥,你立刻派一队人带小番儿回京,并沿途散播消息说朕让子云调派五万京师速速赶往戟城。好了,你们下命令去吧。小番儿,你过来。”
陈远和惠仑面面相觑,不明白司马昀的意思,看他似乎也不想解释,他们只得领命走了。
走了几步,陈远回过头看了一眼,司马昀正低着头在跟小番儿交代什么。陈远落寞地想:为什么一做回皇上,他就变得离自己那么遥远,完全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呢?
返城
俞德广回到公牙后,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突然,他猛地站起来:那个龙公子是内侍的话……被下了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来人!”他立刻下了令,派人去追他们回来,但却为时已晚。俞德广的人一路追到树林里,只发现了曾经有人安营扎寨的痕迹。听回城复命的人禀报完所见,俞德广顿时感到了不妙,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会带兵来呢?最后他只好让人立刻备马,连夜赶去了戟城。
司马旬听俞德广讲完事情的经过后,稍稍想了一下,然后问他说的那两个人外貌如何。俞德广仔细描述了一番。他每说一句,司马旬背后的寒意就加深一层,最后他一拍长几,“鸿善!你闯了大祸了!”
“啊?他们是……是什么人?”俞德广小心翼翼地问。
“是皇上和骠骑大将军陈远。”
“什么?!”俞德广一下子傻了,“哪……哪个是皇上?”
“就是险些被你轻薄了的龙公子。”
“啊?!有拾!救我啊!”俞德广从坐榻滑到地上,跪下了。
司马旬摇摇头,“皇上此次出宫,直奔戟城,竟然没有派人通报。本王这回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王将军派人来说皇上将要离京,还以为他只是出外巡游,现在看来他是来者不善啊!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司马旬双眉紧锁,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那我该怎么办啊?”见司马旬这般神情,俞德广也彻底慌了手脚。
“你说在城东驻扎过的人马有多少?”
“不超过三千。”
“皇上不可能只带这些人就来戟城,后面肯定还有大队兵马。得马上派人到建康至戟城的必经之路沿途打探,看他到底带了多少人,为何而来。”
“那我回去安排一下。”
“你不能回去。皇上现在肯定是诛你九族的心都有了。皇上亲自给你吹埙,鸿善,你可是空前绝后了!哼!昱昌,居然被人卖到南风馆,也真是千古奇君了,皇室的脸算是被他丢尽了!唉,事已至此,先看他带了多少兵马吧,要是逼人太甚,本王也断不会任人宰割。”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当然,这句他没有说出来。
司马昀一行往东穿过树林,走了不远便遇到余逸带领的大队人马。司马昀只做了简单的布置,他们就又调头往西回到了沧甲城。不过这回事先通报了天子亲驾,城内人马夹道出列,司马昀小驾卤簿,堂堂正正地入了城。太守不在,主簿程敬代为接驾。匆匆忙忙收拾了当地首富的一处叫芷楸庭的园子,给司马昀做了临时行宫。
收拾停当,司马昀坐到正屋正堂,当即下了三道圣旨:传淮远王司马旬接到圣旨即启程到沧甲城觐见;就地罢黜原沧甲城领兵太守俞德广太守一职,原所领九千守军交由骠骑大将军陈远暂管;即刻缉拿宋二、张姓人贩、承欢阁老板叶先生等一干人犯归案, 带到芷楸庭候审。
没出两个时辰,程敬就回来复旨了。司马昀问他,“审了吗?”
“启禀圣上,还没有,皇上不下旨,微臣不敢擅自审理。”
“他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应该还不知道。”
“那个宋二是什么人?”
“他叫宋锦,家在戟城,但沧甲城内也有田产。”
“他父亲是什么人?”
“是淮远王的贴身家仆。”
“哼!一个家仆的儿子尚且如此猖狂,难怪那淮远王的大舅子俞德广连‘天子王法’都不放在眼里。”
程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不敢乱说话,只静静地跪在地上不敢动。
“那个姓张的老头儿呢?”
“他叫张世弘,是个跑江湖的人贩子,因为人极其油滑,人称张鬼。”
“那个叶先生又是什么人?”
“他叫叶荏,年轻时是这一代有名的头牌小倌,现在是承欢阁的老板。”
司马昀点点头,“先把那个宋锦带进来吧。”
宋锦本来想仗着父亲的面子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可后来看见叶荏这么神通广大的人物也被抓来了,便渐渐失了底气。待进到芷楸庭内,又看见满园子都有士兵把守的阵势,等他被带到司马昀面前的时候早像烂泥一般地瘫在了地上,他使劲儿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宋二,你可还认得我?”
宋锦慢慢抬起头,紧接着就瞪圆了眼睛,“你是……你是那个赌钱的公子?!”
“正是。”
宋锦赶紧挺直了身体,连磕了几个响头,“小人不知道大人是官府的人,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
“哦?”司马昀微微一笑,“不是官府的人就可以随意欺负了吗?”
“啊?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宋锦拼命煽起自己的耳光来。
“你别煽了,玉佩呢?”
“在这儿。”宋锦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块白玉,举过头顶。
“那红的呢?”
“啊?红……红的?小人昨天找人看过了。这白配是上好的白玉所做,非民间之物。那红的不……不值钱,所以小人就……”
司马昀收了笑,眯起眼睛,“就怎么了?”
“就送给竞春宫相好的了……”宋锦的声音蚊子一般低下去。
司马昀转头看程敬,程敬马上说:“微臣这就派人去找。”说完站起来退了出去。
见宋锦还举着那白色的玉佩,司马昀拖着长音儿说:“别举着了,你不是喜欢吗?赏你了。”
宋锦受宠若惊,“谢……谢大人!”
司马昀一摆手,“太序,把你腰上的都给他。”
惠仑赶紧把两块玉佩,一块玉璧都摘下来,放到宋锦还端在眼前的双手上。司马昀说:“都赏你了。”
“大……大人这是……”宋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吃了吧。够吗?不够的话,还可以把全城的都搜来给你。”
“啊?”宋锦愣住。
“你把它们吃光,朕便不杀你。”
“朕?!”宋锦一时懵了,转头去看跪坐在司马昀身边的陈远和惠仑。
惠仑说:“这是当今万岁。”
宋锦呆傻了一般地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又拼命磕起头来,“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不吃也行。朕问你,你父亲跟你说过淮远王私自屯兵的事吗?”
“啊?没有。”宋锦一脸的诚惶诚恐。
“那你父亲可说过淮远王拥兵几何?”
“没……没有。”
“那说没说过淮远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私自屯兵的?”
“也……没有。”
“你既一无是处,留你何用?来人!喂玉!”
“等……等等!让……让小人想想!” 宋锦的魂都快吓没了,“嗯……去年十月的时候,父亲好像提过淮远王要征兵。但那是王府的事,小人没敢多打听。”
“哦,这样。”司马昀展平紧皱的长眉,“行了,带下去,收押吧。再把叶荏带进来。”
叶荏跪到司马昀面前,神情镇定地磕了个头,“小人参见皇上。”
“嗯?”司马昀挑起嘴角,“你知道朕是谁?”
“这位大人,”叶荏看了陈远一眼,“去救万岁的时候叫了皇上的圣字。”
“你倒机灵。那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吗?”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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