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 下----妄起无明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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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用力抓着司马昀柔软白嫩的腰,一次次地加强冲击的力量,司马昀一次次不能自已地扬起头,陈远渐渐失去了控制……
陈远退出司马昀的身体后,司马昀转过身,双腿颤抖着靠在树干上继续大口喘气。陈远帮他整理好衣服,见他脸色不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司马昀说:“朕觉得头很晕。”
“是这里太高了,军队里好多人刚来时也这样。来,坐下歇会儿。”
司马昀顺着树干刚要往下坐,陈远一把拉住他,“唉,这儿可不比中原地区的山里。凉,别乱坐。”
说完陈远双腿交叉,自己盘腿坐到了地上,然后他拍拍自己的腿,“坐这里。”
“你就不怕凉吗?”
陈远憨憨一笑,“我粗野惯了,不怕。来,没事。”
不等司马昀再说什么,陈远一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司马昀觉得这个坐法太小女儿态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陈远却似乎很喜欢这样,把他死死按住。司马昀见实在挣不过他,只好作罢。
司马昀问起两军交战的详细情况。陈远说他现在最头痛的是没有办法知道越王吕竟的行踪。司马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着陈远说:“之遥知道人心有多大吗?”
陈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翻着眼睛想了一下,“像天那么大?”
司马昀摇摇头。
“像海那么大?”
司马昀还是摇头。
“那昱昌说有多大。”
司马昀笑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枚铜钱,又在中间的方孔上打了个叉,“只有这么大。”
“嗯?皇上的意思是……”
“任何事,只要跟‘利益’扯上了关系,都会变得简单的。战争也不例外,你想想西越屡屡东犯是为了什么。”
“那皇上想怎么做?”
“嗯,先回去吧,等看了朕带给你的东西再说。”
司马昀站起来,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陈远赶紧扶住他,“能行吗?要不再坐会儿?”
“不用了,朕……”司马昀的鼻子里突然流出了血。
陈远赶紧用袖子去给他擦,“天啊!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快走,回去躺下休息,让疾医给你开些缓解的药。”
陈远和司马昀骑上马顺着原路往回走。走到一条河边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团黑影。司马昀转过头说:“那是什……”
陈远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自己下了马。他拔出腰上的匕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远回来了,怀里抱了个小姑娘。十几岁的模样,昏过去了。司马昀也下了马,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汉人吧?”
陈远点点头,“应该是氐人。”
“要把她带回去吗?”
“嗯。”
司马昀上了马,陈远把小姑娘也放到马上,然后牵着缰绳继续往回走。
回到军营后,陈远先让人把那小姑娘带去给医师救治。自己则带着司马昀去了大帐。
吴虎、宁长和李顺都在。他们见了司马昀都立刻跪下叩拜。司马昀让他们平身后,朝吴虎走了过去。他把手搭在吴虎的肩膀上,“爱卿别来无恙啊?”
吴虎憋了憋嘴,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又不想让人看见,他把头偏到一边,“皇上,微臣……微臣十年没见到皇上了。”
“唉,当年把你派到这边境高寒之地,没想到一守就是十年,朕亏待竞武了,你是大晋的功臣。”
“能为皇上效力,臣万死不辞!”吴虎又要跪,司马昀拦住了他。
“听说你也已经娶妻生子了,家小都还好吧?”
“谢皇上关心,他们都好。”
“嗯,朕一定不会亏待吴家的。”
司马昀又拍了拍吴虎的肩膀后,抬头朝挂在帐中的地图走了过去。他蹙起眉头仔细地看,大家都不敢出声儿。看了一会儿,司马昀突然转过头看着陈远说:“想找到吕竟,并非难事。”
陈远往前走了两步,“皇上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让他回槊罗。”
“他既然已经离开,又怎么会轻易回去?”
“你说他为什么离开槊罗。”
“嗯……应该是怕我晋军攻入破城。”
“所以说只有之遥能让他回去。”
“我?”陈远看看同样一脸的茫然吴虎和宁长。
“之遥败了,越王自会回城。”
“啊!”陈远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是……”
司马昀点点头。
“可是,怎么才能让吕竟相信我们败了呢?”吴虎还是不明白。
司马昀笑了,“槊罗现在的守城将领是谁?”
“姚雷。”
“那你们知不知道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宁长挠挠头,“弱点?他骁勇善战、机智多谋又深得羌氐百姓爱戴和越王的信任。没什么弱点啊!”
司马昀摇摇头,“事情没有绝对,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弱点就是‘深得百姓爱戴’。照眼前的情形看,朕估计得没错的话,槊罗城内应该已经有饿死的人了。”
陈远刚要说话,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士兵,“将军!将军!不好了!你带回来那个女孩儿醒了,她一醒过来就大喊大叫,还……还刺伤了医师!”
“什么?!”陈远两步跨到军帐入口,“快!带我去看看!”
玛女
陈远跑到疡医(古代外科医生)常骧的帐篷里时,被他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正缩在床脚,紧握着一把刀,一边挥舞一边尖叫,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旁边围着十几个人想要制服她,因为怕伤到她,又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远问站在门口的平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常骧呢?”
“不知道啊!我也是发现这边情形不对,刚过来的。常医师的胳膊好像被这小姑娘给扎伤了,王医师在给他包扎呢。”
正说着,常骧回来了,胳膊上包了好些白布,陈远把他拉到帐外,问发生了什么事。常骧说:“这姑娘身上有伤,而且好多天没吃过东西,饿晕了。刚才我给她灌了些粥,想给她处理一下伤口时,她疼醒了,大概是发现自己在汉军营中,一时惊恐就刺伤了我。”
陈远抓起常骧的胳膊看了看,“伤得严重吗?”
“不要紧,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不过她的动作非常敏捷,不比羌氐的士兵差,将军还是小心些好。”
“我明白。”陈远转身又进了帐篷。
还是跟刚才一样的情形。陈远走到床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大将军,她好像听不懂汉语。”后面有一个人说。
陈远又用氐语说了一遍我们不会伤害你。可那女孩儿还是挥着刀大叫。陈远说:“去!找个羌氐语言流利的来。”然后他从腰上摘下匕首扔到地上,又分别抬起两只脚让那女孩儿看自己的靴子里没有兵器。
女孩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停止了尖叫,但依然不肯放下手里的刀。陈远坐到床边,开始一点儿点儿地向她靠近。她立刻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陈远。
这时军中一个叫索轱的氐人被找来了。他站到陈远身后对着那女孩儿说:“这位是我们的将军,是他把你救回来的,你快把刀放下!”
女孩愣了愣,对着索轱突然大喊了一通。索轱翻译说:“她说不要靠近我,汉人都是魔鬼。”
“告诉她我不会伤害她,她的伤需要赶紧医治。”陈远继续向女孩儿靠近。
索轱翻译完,女孩儿又喊,索轱说:“她说汉人都是骗子,她不相信咱们。”
正说着,她的腰腹上已经开始有血流了出来。陈远一着急顾不了太多,直接冲到了她面前。这女孩儿果然是速度惊人,抬手就是一刀,陈远连忙把脸向旁边一扭,可颧骨上还是被划了一刀。
“将军!”
“大将军!”
有几个人要冲过来,陈远摆摆手说:“你们都出去!”
他转回头,右半变脸上已经鲜血淋漓。女孩儿吓傻了,陈远趁机想去抓她的手腕,可她胳膊一晃,不但躲开了,手里的刀还直奔了陈远的喉咙。不过这回陈远没躲,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
刀尖儿停在了陈远的皮肤上。僵持了片刻,女孩儿手腕一软,刀掉了。紧接着她就大哭起来,“滚!滚出去!滚出越国!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这几句陈远听懂了。他抬手在她脖子上就是一下,女孩儿晕倒了。陈远转回身对索轱说:“快!把常骧找进来给她治伤。”
“将军,你的脸……”
“没事,先把她救过来。”
常骧进来后看见陈远脸上的伤,摇摇头说:“胡人如猛兽啊!”然后拿了些药给陈远敷上了。
陈远说:“她再醒过来的话立刻去叫我。”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女孩儿的刀。
陈远边走边仔细看那把形如半月的刀:六寸,双刃,吹发立断。用不好的话很容易伤到自己,刀柄上刻有两个字,是氐文,陈远认识:玛女。应该是她的名字,陈远想。
回到指挥大帐只有宁长在,陈远问皇上呢。宁长说皇上觉得胸闷,吴虎和李顺送他到陈远的帐篷里休息了。陈远出了大帐又往自己的帐篷走过去。
司马昀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吉儿也恹恹地靠在一旁。见陈远进来,吉儿赶紧站了起来。陈远看他的脸色也很差,于是小声说:“你去找宁将军,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休息一下吧。”
“不,我还要伺候皇上呢。”
“不用了,有我呢。”
司马昀睁开了眼睛,“吉儿,你去吧。”
吉儿看了看陈远,朝司马昀叩首后退了出去。
陈远坐到司马昀身边,“吵醒你了?”
“根本就没睡。朕……唉?!你的脸怎么了?!”司马昀猛地坐起来,急忙扳过陈远的脸来看。
“没事,被那小姑娘划了一下。”
“这么厉害?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饿晕了。身上有伤,又不肯让人靠近,我又把她打晕了,疡医给她治疗呢。”
“哦。”司马昀点点头,“她也许能知道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嗯,等她醒了我再去问她。对了,这个吉儿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新进泰明宫的?”
“他是裴悫的孙子。”
“裴悫的孙子?!”
“嗯,当年朕特意留下的。”
“那他自己知道吗?”
司马昀摇摇头,“不说他。 走,朕给你看带来的东西 。”
陈远摸摸他的额头,“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说着司马昀起身把脚放到了床下,陈远弯腰去给他穿靴子。司马昀看着陈远的后脑勺,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后颈上摸了一下,陈远扭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
陈远咧嘴笑了笑。
陈远和司马昀找到李顺。李顺把他们带到几列载满箱子的车前。司马昀走过去,拔出剑砍断了一辆车上的绳子,陈远走到跟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竟然是满满一箱黄金。
陈远看司马昀,“这是……”
“这是让你送给燕番联军的。”
陈远皱皱眉头,“让他们收了这些之后撤兵?”
“嗯。”
“他们不肯要怎么办?或者要了不撤呢?”
“不会不要的。他们肯出兵帮西越不就是因为吕竟答应胜了给他们西临州吗?西临州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他们要那儿能有什么用?燕到西临州隔着西越,西番到西临州又隔着燕和西越。他们不过就是想去大肆劫掠一番罢了,这些黄金能顶他们去抢劫十几次了。另外,只要他们收了这些,就是不撤兵也无所谓。你把黄金送去的时候,不要说燕和西番各有多少,只说是给联军的。相信要不了多久羯人和鲜卑就会开始内讧了,到时候等你攻占了槊罗后,转头再去把他们剩下的人马围剿了。黄金,哼!他们一箱都别想带走。”
李顺听得有些发愣,陈远抱拳说万岁英明。
司马昀又说:“之遥不是要找吕竟吗?你们带来的军粮还够十二万汐军吃多久的?”
“半年。”
“那要是加上函阳各地储备的粮食够汐军和函阳全部守军维持多长时间。”
“一年半肯定没问题。”
“好,那你把汐军带来的军粮先送一半给姚雷,再答应他:只要能让吕竟回到槊罗,你会把剩下的一半也给他。”
“啊?姚雷一向忠心,他会同意吗?”
司马昀笑了,“他会不会同意,一会儿那个小姑娘醒了你就知道了。”
陈远正半信半疑地犹豫着,平三来了,说那个女孩儿醒了。
司马昀走到陈远身边,“走,朕跟你一起去。”
仇恨
陈远和司马昀进到帐篷里的时候,常骧已经给那女孩儿包扎好了。大概是看见真的有人给自己治了伤,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只是坐起身用充满了敌意的眼睛看着陈远。
“玛女?”陈远试探着用氐语叫了一声。
女孩儿马上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远让人找来了索轱。
“你家在哪儿?你的父母呢?怎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进入到汉军营地旁边的树林里?”陈远一口气问了一大串儿的问题。
索轱翻译完,玛女低下头不说话,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地滴在手上。
索轱说:“你说出来你家在哪儿,我们会送你回去的。我们将军是好人。”
玛女依旧只是哭。司马昀拉了拉陈远的袖子,陈远跟他走到帐外。司马昀说:“让你手下的人慢慢问吧,人多了她心里一定害怕。”
“也是。那咱们等会儿吧?”
“好。”
陈远朝四周看了看,“这附近的帐篷里住的都是伤兵。不如我带皇上去看看他们吧?鼓舞一下士气,他们的伤也许好的也会快些。”
“也好。”
从最后一个伤兵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司马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陈远问:“怎么了?又不舒服?要不还是去我那儿躺下歇歇吧。”
司马昀摇摇头,“不是。只是看见我大晋的将士……唉,很多都还有家儿老小吧?死了多少人了?”
“都是小规模的交锋,可也有五千多了。”
这时索轱出来了,陈远招招手,他跑过来,陈远说:“走,到大帐里去说。”
进到大帐里,吴虎也在。陈远让索轱坐下,他看看司马昀说不敢。陈远递给他一把胡床,“行军在外,不必拘泥小节,你坐下吧。”
索轱小心翼翼地坐了,开始慢慢地说:“她叫玛女,姓戈,今年十四岁。家在槊罗西北的涅布罗,本来家里除了父母还有祖父母和两个妹妹。她是逃出来的。”
“逃?”
“对,将军不是一直想不出西越是如何供应燕番联军的吃食的吗?”
陈远的眼中闪立刻过一道光,一下绷直了身体,“如何?!”
索轱抿了抿嘴唇,低下头,“西越无法再取得‘秦食’后,一开始是下令让各地的百姓交出家中雹灾后幸存的牛羊和青稞,说等攻下晋地就有粮食吃了。后来牛羊征缴得差不多了,西越王廷就……就又下令让各家各户把老幼残弱都送到军中……并把他们送给了联军……”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陈远侧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西越王廷把自己的子民送给燕番联军……充当……而且越王说他们之所以被逼到如此境地,就是因为将军你是带着汐军来让他们亡国灭族的。
但是很多的羌氐人家都不愿意交人,氐军就带兵直接去抓。玛女的祖父、祖母和两个妹妹都已经被先后抓走了。这回他们本来是要带走玛女的,他的父亲拼死抵抗,她的母亲趁机带她逃走,可半路上被氐军抓住,她母亲为了保护她,临死前紧紧抱住追兵的腿不放,玛女才逃了出来。她身上的伤就是追兵用刀从后面刺穿抱着她的母亲的身体时,被刀尖儿伤到的……”
索轱的声音开始哽咽,“她还说现在除了槊罗,其它越境各地的人家里几乎都只剩下青壮年了。”
陈远咬咬嘴唇,声音也越发凝重,“为什么除了槊罗?”
“因为姚雷将军不同意把西越的人交给燕番。越王要仰仗他的兵权和威信,不敢跟他闹翻,所以就没动他管辖范围内的人。可是因为当初交牛羊和青稞的时候槊罗也交了,城中的人数又没有减少,所以现在槊罗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饿死。姚雷怕发生疫情,就每天让人把饿死的人抬到郊外,没有时间埋葬,就只能弃尸荒野。以至每到夜晚周围部落村寨都会有人来抢这些尸体……反正现在乌搭以西的西越已经……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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