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其情似水(上)————北色
北色  发于:2009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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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今天我棋运好,不小心赢了呢?”熙元言语十分谨慎。
宋沫涵愣愣道:“你说怎么办吧。”
“万一我不小心赢了,你就把这本琴谱送给我怎样?”
“不行的!这琴谱不能给你的!”宋沫涵连连挥手。
熙元笑得更深了:“可你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定会胜我,怎么棋还未开,人已退却了?难道你怕把琴谱输给我?”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既然那么自信赢我,以琴谱做注又有何不可?”
凭宋沫涵的口舌怎辩得过熙元?他涨红着脸,咬牙道:“好!那你若是输了呢?”
“条件你开吧。”
“你要是输了……”他努力想着怎么整他,目光扫视熙元,见他一贵介公子,一身雍容仪态,狠狠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去外面挑粪浇菜园!”
熙元立刻皱眉,看来这棋还真输不得,输了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秋似水苦笑:这人心性还真是古怪透顶。
“怎么样?同不同意?”宋沫涵见熙元厌恶的表情,反倒得意起来,“这事你有什么不能干的?我一个人住这里,还不经常干?”
竟有几分骑虎难下,熙元自幼得高手传教,棋艺已属一流,但这人不论行为处事还是居所,都十分怪异,很难凭外表判断他水平如何。
但熙元心中从来没有会败给别人的念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当即开局。
宋沫涵果然非一般人物,其棋风诡异,与一般下棋的人思路不同,甚至相悖。熙元无法适应,招架不住,且劳累一天一夜,状态尤不佳,已被他吃了一角。
宋沫涵面露得意之色。
秋似水着实为熙元捏一把汗,他也不想看到熙元为这人挑粪啊!
眼看熙元显出败势,看着他毫不着急的脸,秋似水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熙元冲他微微一笑。
是啊,应该相信他,这世上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熙元镇定自若,适应了他的棋风后,步步为营,逐步扭转了局势。他下的棋霸气又不失缜密,给宋沫涵以强大的压迫力。
宋沫涵头上冒出汗水,但他也非泛泛之辈,顶住了熙元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三人屏息静视,无人言语。
落下最后一子,天已大亮。一眼看去,对弈双方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数子之后,熙元胜出一目半。
高度紧张的熙元松了口起,不知不觉,背上已湿透,笑盈盈地等着宋沫涵履行承诺。
宋沫涵那精怪的眼睛,死一般盯着棋局许久,不敢相信自己输给他,拼命搓揉着衣角。
“我赢了。”熙元把玩着一枚棋子,强调道。
宋沫涵抬眼看熙元,一丝惊恐几分凄然:“不行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他忽然跳起来,掀翻棋盘:“你休想从我手中拿走琴谱!你休想!除非你杀了我!”精瘦的手向熙元抓去,熙元惊呼着退后。

此次秋似水早有准备,一拳向他挥去,把他打倒在地。
宋沫涵竟赖在地上不起来,神色如同受了惊的稚童,口中念念有词:“不行的!我不能把琴谱给你的!”
熙元与秋似水面面相觑,好象两个大人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我不能把琴谱给你!可我又答应你了!我不能言而无信的!”宋沫涵抱着头,陷入深深的自我矛盾中,他敲打着自己的头,“我真没用!连师父的遗物都保护不好!真没用!”他暴吼一声,运气至掌心,便朝自己脑门拍去。

这掌若中,必死无疑,秋似水眼疾手快,打掉他的手:“我们又没逼你,你何必寻死?”怪得不可理喻,秋似水心道。
“是啊,此物对你如此重要,若执意不肯给我,那之前的承诺我们就此作罢。”熙元觉得于此人多呆一刻,心惊之事就不断,“不如我们换个条件,你送我们下山,如何?”
宋沫涵多疑地扫视两人:“你们既然有本事走进来,干嘛还要我送出去?”
“你是主我们是客,你送我们一程,也是礼节,何况你还欠我一个条件,难道你还是想交出琴谱?”
宋沫涵从地上弹跳起来,身影已闪至门外,催促他们道:“走吧!”

远望山间,雾气缭绕,红彤彤的初生之日掩在云雾中,散发柔和的光芒。
终于能离开那间诡异的屋子,心中舒坦了许多,可屋里的奇异还未深究,难免有些放不下。
回程中,熙元脸色一直不太好,紧绷着脸。因为有宋沫涵在,秋似水也不便多问。
半个时辰后,熙元和秋似水已到了山脚。宋沫涵已回去,包府依稀在眼前,不知宋琏和蒋中范他们怎么样了。
“幸好有你,我们才能平安下山。”秋似水开口道。
“不过是下了盘棋而已。”
“你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心甘情愿送我们下山,又见他宝贝那本琴谱,必然不会给你,所以才故意拿琴谱做幌子,真正目的是骗他给我们带路的吧?”
熙元静静地看着秋似水,冷笑道:“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秋似水眼神一滞,温和的目光冷了几分,眼前的果然是个聪明人,旁敲侧击对他丝毫不起作用:“是的,我的确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问他要琴谱?”
“呵。”熙元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还是先让我来问你吧:你要那本琴谱做什么?”
他问得到是奇怪,不但不回答,还反过来提了一问。明明是他要以琴谱做赌注,现在却变成想要棋谱的是秋似水了。
但事实的确如此。秋似水暗自赞叹他目光之敏锐,想必是自己第一眼看到琴谱时,所露出的强烈占有欲,被他捕捉到了。正是自己这一眼,才让他起了赌棋之意。
秋似水毫不隐瞒,淡然道:“这本琴谱有可能是我教失传已久的镇教之宝之一……”
“镇教之宝?”熙元的脸色愈发难看。
秋似水并非没有注意到,继续:“我教有三件镇教之宝,可其中一宝自水教主仙逝之后就不翼而飞。据说这丢失的宝物正是本琴谱,水教主曾说:‘不通音律者,不得继任教主’的原因也正在此。宋沫涵也是水教主的传人,他又对琴谱宝贝得紧,所以丢失的宝物极有可能在他手里。”

他说得如此轻巧,能成为镇教之宝,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本简单的琴谱。“水教主是谁?你又是谁?”
秋似水隐约明白他的怒气所在:“水教主是无极教百年前创教教主。我是无极教现任教主。宋沫涵家中画像上的就是水教主,我与水教主容貌体质相似,这也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他就是无极教教主,是自己要清除的目标之一,可以容忍他企图谋害自己,却不能容忍他隐瞒身份接近他:“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无极教主?”他用力握了握拳,正如同暴雨前在云层中翻滚的巨龙,努力抑制着咆哮。

秋似水毫不畏惧他的威慑:“你不是也向我隐瞒了身份?皇帝陛下!”
“你知道?”熙元冷洌一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否则那天晚上你也不会闯进皇宫刺杀我了。”
“我没有!”秋似水急道,“我没有要杀你!”
“哦?那你来皇宫做什么?游览御花园的夜景?”
“我……”秋似水顿时无语,总不能说:我是想去偷东西,不小心迷路了。要是告诉他自己要的是皇宫里的夜明珠,他定会怀疑自己接近他是有目的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怀疑自己与他一起,就是为了伺机刺杀他。

自尊心极强的秋似水无法忍受这种猜疑。
熙元见他目光闪烁,却不言语,以为他心虚了:“既然你早就知道朕是皇帝,你身为子民,见到朕为何不下跪?!”
秋似水愕然,他一下改自称“朕”,竟是如此刺耳,威严的语气,浑身散逸不可一世的霸气,足以让人心胆破裂的眼神,秋似水不禁为之一震。怎能想象同是这人,昨天晚上还冲他撒娇呢?与那夜相同的帝皇之气,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

若是平日见了皇帝,跪也就跪了,但此时极具侮辱性的下跪,心高气傲的秋似水是做不来的,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挺拔的身躯巍然不动。
熙元目光如炬,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与他抗拒的,恐怕天底下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了。
他不禁赞道:“好一身天地打造的傲骨!”他与他错开身,径直向包府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并不回头,沉声道:“秋似水,我重你是个人物,不要与我为敌。”继续迈步。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主子!急死我们了!”宋琏和蒋中范火烧眉毛似地在包府门口打转,地上已被他们踩烂了。
熙元见他俩顶着四只布满血丝的熊猫眼,不免心痛:“难为你们了。”
“主子回来就好!”“主子没事就好!”憔悴的脸上兴奋异常,两人总是同时开口说话,又各说各的,混在一起就听不清了。
熙元扯出一丝笑容:“准备一下,我要回宫了。”
两护卫相互一视,心里暗想:怎么才出来没多久,就要回去了呢?

三人雇了辆马车,宋琏与蒋中范两人轮流赶车、休息。
同样彻夜未眠的熙元,仍然没有睡意。只要一闭眼,就是那对摄魂的美目,充满了骄傲。
他是怎样一个人,竟能将美丽与骄傲结合得如此完美。为什么他要是什么无极教主?他要是个普通人该多好。为什么他要站在与自己敌对的立场上?好想把他留在身边,好想为他打造一间黄金的屋子,把他藏起来,自己独享。不行,黄金太俗,配不上他,要用玉……上等的白玉……这么个玉一般的人……


马车一个颠簸,震醒了熟睡的熙元。他掀开帘子,问道:“到那儿了?”
“已经到京城了,快到皇宫了。”蒋中范应道。
“转向!不回宫了!”
蒋中范立刻勒住马:“主子想去哪儿?”
“去昱亲王府。”

熙元熟门熟路地走进昱亲王府,管家紧紧跟在他后面:“陛下,王爷他不在。”
“不在?没关系,朕找米奇妙也是一样的。”
熙元还没踏进房门,已听到小妙的声音:“又是三个六?你是不是出千啊?”
“小的哪敢?运气、运气好!”
“又输钱!便宜你这小子了!”
屋里挤着好几个人,赌成一片,小妙一脚踏在凳子上,指着一个下人,虎着俏脸。
为什么每次来都看到不应该看的,熙元暗想。
管家急忙上前,耳语小妙,小妙紧张地抓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跪道:“小民叩见陛下。”满屋子跟他赌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闲杂人等都下去。”熙元向小妙道。“起来吧,不必拘礼。”
熙元坐下,喝了口茶,整理着思路,还没开口,小妙抢先说道:“靖元他不在!”
怎么一副不欢迎的样子?熙元心中哭笑不得。
“我知道他不在,我是来找你的。”
小妙哦了声,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熙元看出了他的心思:“别怕,我只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对吗?”
小妙点头。
“江湖上的事,你应该知道不少,对吗?”
小妙点头。
“所以我要问你些江湖上的事。”
小妙点头。
熙元吸了口气,郑重问道:“认识秋似水吗?”
小妙眼睛一闪:“认识。”
“嗯,那就说说他吧。”
“说他?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哦。”小妙想了想说,“他是无极教教主。”
“这个我知道。”
小妙又想:“他大概二十七、八岁。”
“这个我也知道。”
小妙拼命想道:“他是男的。”
看到熙元脸变黑了,小妙皱起了脸:“陛下,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呀?”
真的有点为难他呢。其实熙元自己也不知道想问什么,似乎只要是有关他的都想知道。
“他有家室吗?”熙元抿着茶。
“没有,没听说他娶过妻。”
“那他有意中人吗?”
小妙想到靖元:“有的。”
熙元当即变脸:“那个人是谁?”
小妙想说靖元,但又不甘心,于是回答:“我不知道。”
熙元闷闷不乐:他怎么能有意中人了呢?目光一冷,不管是谁,他都是我的,没人可以从我手中抢去任何东西,狂傲散逸脸上。
小妙紧张兮兮地看着皇帝微妙的变化。
“小妙,无极教在哪儿?”
“西南,凤无崖上。”
熙元了然点头,起身整理衣服。
“陛下要回宫了吗?”巴不得他早点回去,这些日子靖元每天回来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谁说我要回宫了,我要在这住几天。吩咐管家给我打扫间屋子。”
小妙垮下了脸。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我。”
“陛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熙元平和的目光在一刹那变得锋利,好象一把匕首,直插对方心脏,当即把小妙震得心慌意乱:“无极教是不是有什么行动?或者说,他们在寻找某样东西?”世事磨砺,他很清楚他该用什么手段来了解他想知道的事情。

小妙闻言,脸色巨变。他不清楚皇帝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像只渺小的蜉蝣,暴露在他尖锐的目光下,无处躲藏,根本抵挡不住他强大的心理攻势:“他们……”

秋似水在离开包府之后,并没有回凤无崖无极教,也折返回了京城。原因是他收到消息说:张太尉家死了条狗。

一汪碧潭,几缕丝绦,夜为背景,一家小酒肆点缀其中。酒字招牌在微风中飘摇。人稀清冷,倒有几分雅趣。
一俊逸男子和一威武男子临水而坐,穿着朴素,凝望湖中。
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酒肆喝着小酒,心无杂念明若镜,普通的酒水也变成上等的佳酿。
一高大男子跨进酒肆,向两人走去,拜了拜:“主子。”
熙元点头,示意他坐下:“打听到什么消息?”
宋琏答道:“张太尉家今天死的是厨娘。”
熙元吟声道:“已经开始死人了呢。”他的目光投向湖中,一丝清风,撩起他的发丝,手指轻轻敲击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算时间,他应该回来了。”


第六章
原本静谧无人的街道,兀然出现两道被拉长了的影子。人随影近,乃一白面书生和一樵夫。
“白老弟,听说你最近娶了娇妻,正春风得意呢,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请兄弟几个去喝杯喜酒?”
“是小弟疏忽了,日后一定补过。”
“嘻嘻,新婚燕尔,乐得找不到北了吧?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嘛。”
“呵呵,段大哥,你在消遣小弟吗?”
这两人一个是白书生白未延,一个是黑心樵手段成仁。他们谈笑风生,若无旁人。七拐八弯,穿过几条小巷,在一间小宅前停下脚步。
“你们来了?快进来吧。”屋内传来清亮的声音。
两人推门而入,对着屋中的人一揖到底:“属下段成仁、白未延参见教主。”
屋中之人端坐在桌边,烛光映渲染着他的脸庞。秋似水放下手中书卷:“坐吧。”
“教主急传我们来是有什么事?”白未延问道。段成仁与白未延最近在京城附近活动。
“知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未延答道:“几天前开始,张太尉家不断有活物离奇中毒死亡,到了今天,已经开始死人了。张家上下惊慌一片。”
段成仁接口道:“最重要的是依他们的死状来看,所中的毒是本教的酥心散。”
“酥心散究其毒性来说,算不上一等的毒物,教中甚少有人使用,但因为是本教之物,所以在江湖上人人皆知。”
“这事既然不是本教所为,定是有人想陷害本教。”
听了两人轮流的回答,看来他们对这事时已经了解清楚了,秋似水点头:“我叫你们来正是要你们协助我彻查此事。”
“教主。”白未延上前,“张太尉在朝中势力不小。属下大胆猜测,有人把目标定为张太尉,是想挑拨朝廷对本教不利。”
这正是秋似水忧心之所在。闯皇宫的误会尚未解除,此事若不澄清,引起轩然大波,恐怕他真的会不遗余力地铲除无极教。毕竟只是一个无极教,如何与百万大军抗衡?这个高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势力受到威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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