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其情似水(上)————北色
北色  发于:2009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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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在外面别叫皇上,叫主子。”
“是、是,主子息怒。”
熙元编排了他俩几句,便觉无趣,感叹了几声。其实这两个护卫并非随便挑选的,他们都做过熙元的侍读,从小到大,跟着熙元也有十多年了,贴心又忠心的非他俩莫数了。真拿他们出气,熙元还舍不得。

护卫见熙元不再生气,小心翼翼道:“主子,您身子刚复元,小人去找辆车吧。”
“不用,我现在身体很好。”熙元抖擞精神,除了略微有点虚外,已神清气爽。
“主子,我们去哪?”
“往前走是哪里?”
“是宜庆。”
“好,我们就去宜庆。”

熙元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细细品位美酒,爱惜地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宜庆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一派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啊。”
“宜庆地虽小,但处京城和大都之间,人来人往,全赖当地县令治理有方。小人听说,这里的百姓十分爱戴他。”
熙元微微颔首。到底是跟着自己长大的人,不是普通的孔武有力,脑中空无一物的人。
此时进来三个异族装扮的男子,两个年龄较长,一个较幼。
年幼的那个大约二十岁不到的样子,中等的身材,模样比起其他两个,算得上清秀,但在中原,便不出奇了。但他的眼睛大得可爱,高挺的鼻梁,麦色的肌肤,倒另具异域风情。他的腰间插着把匕首,黄金的外壳上缀满了各色宝石,随便挖颗下来都是价值连城,招人眼目,显然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

其实并不是熙元想要看他异族男孩,而是他一进来,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才不得不去注意他。
三人在一旁坐下,点了些酒菜。异族男孩眨着大眼睛,盯着熙元猛看。
那种眼神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熙元看在眼里,心中存有疑惑,不理会,视线转向窗外。
异族男孩见熙元不理他,孩子般地撇了撇嘴,端了杯酒来到熙元跟前。
护卫立刻做出戒备的姿势,熙元示意他们坐下,倒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异族男孩不屑地瞪了他俩一眼,向熙元道:“举起你的酒杯,我敬你。”流利的汉语,略带异国腔调。
熙元惊讶,但仍端起酒:“为什么敬我?”
男孩睁大了眼睛:“你们中原人真奇怪,喝酒一定要有个理由吗?你们不是有句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吗?不就为了喝个痛快,喝个豪气干天吗?还计较为了什么?”
熙元拊掌大笑:“好!说得好!好个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杯酒,不为什么,我们干了。”说罢,仰首杯干。
异族男孩也一口饮干,向熙元亮出杯底。
熙元重新审视他。虽说年龄不大,可气度举止,显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两护卫为他们斟上酒,几杯下肚,异族男孩面上已泛出酡红,大有不胜酒力之状。
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熙元微微笑着,眼中满是赞赏。
“朵尔木,我们该走了。”同行的两人正在门口催促道。
异族男孩应了声,跟上那两人,回首向熙元挥挥手,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不等熙元回应,已跑开了。
熙元不觉莞尔。
“主子,不早了,我们找家客栈休息吧。”
“此地是谁的管辖?”
“包天济,五年前中的科举,三年前来此就任。”
“既然你刚才说他治理有功,我也想亲自看看他本人。今晚我们就上包府打扰他一宿吧。”

“教主,你看今天的菜合不合胃口?”包天济吩咐下人端上菜,“我特意命厨子做得清淡些。”
“这些天已经太麻烦你了,简单点就好。”
“教主大驾光临,是属下的荣幸。”
秋似水已在包天济府上住了好几天了,着实让这县令受宠若惊,忙得团团转,不敢怠慢了这位贵客。
他刚想再和秋似水说几句,家人进来通报说,有客人在大厅等他。他向秋似水道了声歉,便去见客。
来到大堂,见门口守着的那人有几分面善。他刚想上前询问,那人已抢先挡住他,向他亮出了他的身份。
御前护卫宋琏,这人包天济是有幸见过几面的,他以为家人所说的客人就是他,正奇怪他不好好在宫里保护皇帝,来自己家做什么?难道是皇帝有秘旨?
宋琏开口道:“包天济,你快进去,皇上在里面等你呢。”
“哦……什么?”包天济脑中炸开了花,“皇……皇上……皇上他在里面?”
“正是,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包天济却软了脚不敢进去,在门外转着圈,碎碎念道:“皇上怎么会来的?皇上怎么会来的?”
“你怎么了,包大人?皇上微服私访途经此地,听说你治理有功,所以想来看看。”
包天济大汗淋漓,若是平时听闻皇上驾到,想他未必会慌张至此,可现在那厢秋似水还在吃饭,这厢又来了个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一国之君。两头都是自己九条命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到底是他家福星高照还是灾星降世?

“快进去!皇上要等急了!”宋琏催促道。
包天济调整呼吸,低头跑进大厅,见大厅中央坐着个高大威武的人,脚一软,顺势跪下:“卑职包天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卑职不知皇上驾临,不曾驱车远迎,罪该万死。”低埋着头,等待发落。

被他跪的人当场呆住,正是另一个御前护卫蒋中范,恐他还没受过如此大礼,连忙上前扶起包天济,在他耳边轻声道:“包大人,皇上在那里。”他指了指屋里另一侧,站在木架前的人。

包天济这才看见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脑中嗡嗡作响,吓白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熙元手中捏着个官窑瓷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原来熙元疼惜蒋中范站着累,就命他同坐,又久等包天济不来,见他架子上摆设甚是好玩,便起身玩看。不想他冲进来,就没头没脑地磕头谢罪。
包天济又窘又惊,熙元笑道:“起来吧,朕这次出行是秘密的,不必行此大礼。”
包天济不停地用衣袖擦汗,熙元安慰他道:“包天济,不必如此紧张,朕又不会把你吃了。”
“是是……”包天济喏声道,“卑职立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简单点就好。”
刚给秋似水准备了一桌菜,这边想不简单也不行了。熙元还十分满意,暗想:他果然是个十分节俭的人。


第三章
熙元命令包天济陪座,细细询问他当地百姓的情况。
包天济起初一一回答,可想到西厢秋似水还被晾着,便焦躁不安。
熙元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悦道:“包天济,朕跟你说话,你听仔细了没有?”
包天济自知逆了龙心,惊恐地跪下,汗不住地冒:“陛……陛下……嗯……卑职内急……想去……去……”
“去吧,去吧。”熙元挥手道,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背影,熙元冲护卫道:“一看他那脸就是内急脸。”两人听了想笑,又恐皇上发怒,强忍不笑。

秋似水正没精打采地夹着菜,对着满桌的佳肴发愁,叫他不要弄那么多,还是满满一桌,他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个声都没有,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
包天济一路跑到秋似水那边:“教主,属下有事耽搁了一下,教主恕罪。”
秋似水忙道:“你快做下来一起吃吧。”
“是。”包天济心不在焉地坐下,吃了几口,魂又飞到了东厢皇帝那边。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包天济才回到熙元桌前,熙元差点想命令护卫去救人了。
熙元从他谈吐中觉得他的确才华出众,便拿些民生国事来考他。他起先对答如流,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自己想去茅房。熙元皱着眉,但还是让他去了。
于是包天济疲于两边奔波,跑到秋似水处,接受教主有关最新情报的拷问。
等到包天济第三次提出要去茅房时,熙元的脸色发青了。
“你们两个坐下一起吃。”熙元铁着脸说道。若不是念在他也算个人才,早就治他大不敬,早、把他拉出去砍了。
“主子……”蒋中范看着熙元的脸色,谨慎地说道,“包天济他已经去了三次茅房了。”
熙元脸色又沉了沉。宋琏为他开脱道:“可能包大人有难言之隐吧。”
“是啊!他应该去叫大夫,不是去茅房。”
护卫忍俊不止。
“走,我们跟去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教主。”包天济跑急了,喘着气,关上西厢的门。
秋似水脸色不比熙元好看,不知这人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客人?若是有,你去陪他便是了,不必费心跑来跑去。”
“不……不是……卑职……属下……”包天济急得舌头打结。怎么能让两人知道有对方的存在呢?若让人知道他一朝廷命官还加入无极教,定会被其他官员参得体无完肤。头上的帽子还是小事,可戴帽子的头就是大事了。

正当他急着怎样为自己解释,已经传来了清晰响亮的敲门声。“包大人,你在里面吗?开门!”宋琏在外喊道。
包天济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金星,几乎晕倒。
秋似水看他呆着不动,便亲自去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会。
“是你?”两人同时惊道。
熙元站在门外,一身清贵;秋似水站在门内,一身高洁。
包天济再次晕倒,原来这两人认识啊,早知道就不用这么累了。浑浑噩噩中,他被两护卫拖了出去。
熙元走进屋,见满桌用了一点的菜,便明白了真相:“原来他真的还有客人,怪不得吃顿饭要上三次茅房。”熙元一扫刚才怒气,已是满面笑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竟能在这儿不期然相遇,实在出乎他意料。

秋似水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大致猜了猜,心中了然,不禁微微一笑,先前的闷气也抛到九霄云外。
屋内已无旁人,两人对视竟不言语。一边是当朝天子,万万之主,生杀性命无不在他转念之间;一边是独步天下,威震武林,旁人生死无不在他举手之间。一个英明神武,凡事俗物不过尘土,一个清雅绝俗,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却散发着同样的傲气和霸气。仿佛两条虬龙,一条高居庙堂,一条身处江湖,却因机缘巧合,相逢在此。

两人无言相视,本身就是场微妙的对抗,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秋似水先打破沉默。
“全好了。惭愧惭愧,你费心了。”
“举手之劳。”秋似水优雅地一挥手,“坐吧,想必先前吃得不太安心吧。”怎么说这桌菜也是准备给自己的,于是主动请他入席,自己也随之坐下,悄无声息。
熙元面对美酒佳肴,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秋似水也无心饮食。
“那天你怎么走得那么急?等我醒来已不见了你,想道谢都无处寻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客气了。”
“救命之恩怎能不谢?”
两人拣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聊着,重点不是说了些什么,而是视线的归宿,两人的一举一动,对方都尽收眼底。
虽然两人尚未坦白各自身份,但却牢牢记住了对方的名字:秋似水,华熙元。

黑夜拉上她神秘的面纱,两道黑影倏忽飘上房顶,上乘的轻功,落脚无声。
两人看到包天济,便跟着来到东厢,包天济丝毫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
包天济敲门入房,恭敬地向熙元磕头跪安。在解除了误会之后,熙元倒对此人另眼相看,但又见自己的官员与江湖人有密切来往,心中不得释怀,想要重用他的念头暂时搁置。
黑衣人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商量道:“是这个人吗?”
“包天济对他那么恭敬,一定就是他。”
“我们上吧,杀了他,师父就不会看不起我们了。”
另一个点头,纵身一跃到窗前,轻功果然了得。还有个也跟了上来,两人彼此眼神一对,一起跃了进去。
一人二话不说,手掌一翻,几道银光直向熙元射去。
“小心!”包天济大吼一声,扑向熙元。
熙元大惊之下,被他推倒在地,手臂上传来一丝酸痛。包天济闷哼一声,便没了声息。
护卫听到喊声,冲入房间,黑衣人见偷袭失败,想要撤退,却被护卫死缠烂打绊住。两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而这黑衣人的轻功虽然一流,但拳脚上的功夫却差了一大截。
秋似水闻风赶来,屋内乱作一团。他出手协助护卫,几下就把黑衣人生擒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服气得强扭着身子,对熙元吼道:“秋似水,你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屋里几人愣住。原来这幼稚可笑的暗杀不是冲着熙元来的,而是秋似水。
“我才是秋似水,你们两认错人了。”秋似水淡淡说道。
黑衣人蒙了,居然连目标都没认对,就下手了,怪不得会被师父斥为一辈子没出息。
他一咬呀,吐出一丝血,腿一蹬,便死了。
“师兄!师兄!”另一个急叫。
“你们是谁派来的。”宋琏厉声盘问。
这人目光缓缓扫过宋琏,蒋中范,秋似水,华熙元,最后落到死去的师兄身上,眼中波光一闪,喃喃道:“师兄,你可真够狠心的。”一闭眼,也吐出一丝血,与他师兄做伴了。
宋琏刚想扼住他下颚,却已迟了。
熙元推开身上的包天济,忽觉左臂一阵巨痛,几乎是在同时,这巨痛以燎原之势烧遍全身,痛苦地卷成一团。
“主子!”护卫惊叫。
秋似水抢上前去,一看他伤势,眉头当即深皱,捏住他的臂膀一运劲,一根银针在眼底留下道残光,钉在了柱子上。
熙元脸上泛出不正常的青色。
秋似水连封他几处大穴,但似乎为时已晚。
“主子!您觉得怎样?”
熙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诶!”蒋中范一拍大腿,“这两人可恶,居然自尽,问不出幕后真凶了!”
秋似水扶熙元躺到床上,擦去他满脸汗水:“他们不是人指使来的,应该是私自出来的。见暗杀不成,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自己了断。”
“他们是谁?”
“他们‘影子邪’的人。他们使的暗器赤硫银针,是影子邪的独门暗器。”
两人身为护卫保护皇帝,必然要对江湖上各门各派有一定了解。影子邪,这个重金换人头的暗杀组织,他们是知道的。
秋似水不屑地扫了眼死在地上的两人:“影子邪若想杀我,不会派这种人都会认错,武功又三脚猫的傻瓜来的。再说,影子邪在杀人前会向他们的目标下暗杀令。他们很明确是要取人性命,却又没有暗杀令,显然是私自行动。”

蒋中范惊见包天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包大人!包大人!”
“他死了!”秋似水平淡一语,好象腊月冰水浇在众人头上,语气无不遗憾。
“影子邪的赤硫银针五根齐发,一根扎在你们主子身上,其余四根都扎在包天济身上了。只要中三根赤硫银针,就能瞬间取人性命。”秋似水见熙元痛得咬住自己的嘴唇,立刻掰开他的嘴,把手指伸进去。熙元意识有些模糊,一口咬下去,秋似水吃痛地微微皱眉。再次为他擦去满头大汗,取出脂玉瓶,倒出五枚白纨参心丹,喂他服下。可疼痛丝毫不见减弱,秋似水的手指已被他咬出血。

“忍着点,我去给你取解药。”秋似水替熙元拉上被子,吩咐护卫道:“看着他,别让他把自己咬伤。”
熙元一把拉住要走的秋似水,痛得咬紧牙跟的他,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去哪里取?”
口中一松,痛苦不禁溢于嘴边,他又强忍住。
“我知道有一处有影子邪的踪迹,我去向他们要解药。以我的脚程,赶得快些,明早便能回来。所以这之前你要忍住。”
“……我不许你去!”熙元狠狠道。
“没有解药你会死的。赤硫银针的毒只有影子邪独门解药才能解。”
熙元拼命摇头,拉得更紧了,肉体的痛楚,让他无法多说话,只能用行动表示:“……他们要杀你……危险……我不许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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