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生————lyrelion[上]
lyrelion[上]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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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转直下

 

      武圣与我对视良久,我目光炯炯,他闪烁不定,终是一叹,忍气道:“朕也不想,亦不愿,可你也瞅见了,朕付出了多大代价!”

      是指奴才们私议纷纷麽?我呵呵一笑:“那是自然。灭了数国,死了数王,普通的小卒子数不胜数!挽回一个字,却才发觉得了个砒霜!”

      武圣面色铁青:“你乱嚷甚麽!”b

      我把心一横,磕头三响:“求父皇开恩,饶了白槿他们。儿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们决计掀不起浪来。”

      武圣咬牙切齿道:“说了这许多还是不懂麽?!”

      我硬挺道:“儿子只晓得他们不该死,卫国也不该再涌血潮。”

      武圣怒喝道:“真是冥顽不灵!看来你真是伏兵来救的了?!”

      我叩首道:“何苦再添杀孽?豳地泱儿已是大权在握,夕阑若出半点儿差池,儿子提头来见。”

      “你这一颗脑袋倒能担保这许多?”武圣鼻里一哼,“再说,等真出了乱子,那就晚了!”口里愈严,忍不住呵斥,“你拼命求朕放了那几个小子,当真如此舍不得麽?以前你年纪小,贪新鲜也就罢了,朕睁只眼闭只眼,因你自个儿懂得分寸,晓得收拾!现下都大婚了,怎麽反倒不如小时候了!”言罢重重一捶小几,白瓷碗摔了下来。


      一地碎渣子。g

      红豆汁淋淋洒洒淌着泪水,混着龙井茶渍,一塌糊涂。

      我紧紧皱眉,强压无名火道:“父皇,儿子只是怕人背后笑我卫国毫无容人雅量…”

      武圣扬手一掌抽在我脸上。

      面上一片火辣辣的,眼前突地一暗,耳里一阵蜂鸣,吵得头痛欲裂。好阵子方复明,才隐隐约约听武圣冷冷道:“…老三,也不怕同你说句实话。容人?自然,你是容得下,可朕容不下!朕也不能叫你容下!”


      我强忍心头一阵苦笑翻涌:“父皇不愿容也就罢了,何苦逼着儿子…”

      “朕可以不要江山,朕可以不要名声,朕甚至不在乎这脸面!”武圣恨声道,“可朕,决不能容最看重的儿子不要这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忍不住大笑道,“是为了我,原来是为了我,还是为我!”猛地立起身来,摇摇晃晃站不稳当,却也不在乎,“父皇好个‘最看重’,作儿子的就只能三呼万岁,扣谢恩典了麽?!”


      冷冷扫他一眼:“我是你最看重的儿子?为了我,你可以不要这个不要那个,我却要收拾剩下的一切,连摇头的机会都不能有!”
      回身一指长公主,“那麽她呢?最看重的女人?君王不讲情,这是你拿了无数人的血教会我的!可她怎会在这里?这里怎会容得下她!!!”嘴角涌上一丝嘲讽,“话又说回来,既然这里容得下她,也就容得下我,甚至容得下旁的!”一指心口,“所以才会有这麽个腌雑东西,有这麽个下流胚子!当真是皇恩浩荡,天恩难测!”


      踉踉跄跄行到门前,一指那重重宫闱,一指那四角天空,大笑道:“好个皇家气派,好个天子姿仪!一屋子男盗女娼,分桃断袖,下流浪荡!”

      扬面一阵大笑,回身撞翻了茶几,又踢倒了椅子,被椅腿一绊,摔在地上时,又拉倒了其他物件。香鼎摔得震天响,香灰入眼,几欲刺出泪来,偏心里腾腾火起,燃得四肢百脉快化了一般,哪儿能流下泪来?


      听得杂乱之声,才见门口侍卫围了一片,却被武圣铁青面色吓得不敢动弹,只管傻愣愣瞅着一地狼藉。

      我笑呵呵望着武圣,他面色青而转黑,却咬牙不语。我盯着他上下打量时,见他牢牢握着长公主之手,两人均是定定瞅我。

      一股恼恨涌上来,翻身起来见着物什就杂。纽纹盘龙的铜镜,密色细理卷云的瓷瓶,檀木雕花镂空的屏风,湖绿挑金绣八宝连云的帷幔…随手撕扯,任意打砸,只差,没把墙上月华剑取下来一同痛快!


      等刘滟领着奉紫赶来时,屋里早没件东西完好无缺。

      我大口喘气,立在屋子当中,瞅着这堆腌雑笑道:“人是残花败柳,用的,自然该是破烂!”气儿一松,跟着一跤栽倒,小腿直颤,竟立不起来。

      武圣等我这回子静了,这才冷冷道:“都愣着作甚麽?”抬眼望我时,眼里深不见底,“三王爷得了失心疯,方才发作起来,砸了东西。你们先把三王爷送畅景宫那头儿,一路小心,别叫他伤了自个儿。”又冲门外道,“小高子,去把太医院的叫来看看,是要用药了。”又对小冯子道,“小冯子,带几个伶俐的奴才去趟内务府,把这间屋子的物件再领一份儿来。”交代罢了,才冲我一点头,“你今儿病了,朕就当没来过,你说的,朕当没听见。你好好养着,等好透了,再来见朕。”


      言罢拉了长公主就走,长公主拧不过他,又不好言语,只得深深望我一眼,匆匆去了。

      我冷笑连连,却倦累的紧,似把一生的怒火都烧尽了,竟得轻松畅快之感,而后涌上的悲凉空旷,把我逼入了昏黑之中。

 

      无梦无扰。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时方睁眼,就见刘滟斜斜倚着榻侧屏风,眼角犹有泪痕,只管紧紧握着我手。心里一叹,遂轻声唤道:“滟儿…”

      刘滟微微一动,迷迷糊糊望了一眼,猛地坐起来:“王爷?!”

      我忙叫她小声些,别惊起旁的人:“我有话问你。”说着撑着身子坐起。

      刘滟眼圈一红,扑进我怀里:“王爷…三哥!可吓死滟儿了。”

      我嘴角一扬,轻抚她鬓角:“终于舍得把那甚麽‘王爷’换了?”

      刘滟身子一颤,扭过头来瞪我一眼,又羞又恼:“甚麽时候了,还混闹?”

      我捏捏她面颊:“我倒真不晓得现下是甚麽时辰,你说与我听听。”

      刘滟哭笑不得,叹口气方道:“早过了子时。父皇说你得了失心疯,太医们来过几回了,都说除了老毛病,身子没甚麽大碍。就怕是撞了甚麽不干净的,蒙了心神。又怕你再发作起来,就下了贴静气凝神的药,对外只说是亚岁祭祖敬神,讨了天神喜欢,特降到你身上,有所垂询。这回子走了,你太过损耗,需要静养…”


      我一挑左眉:“这算是神话我一俗人麽?”就又摇首笑了,“我隐约记得有些侍卫进来,他们…”

      刘滟眼中一暗,垂目不语。

      我一顿:“…全部?”

      刘滟轻轻点头。

      忍不住皱眉,缓缓闭上眼来,叹口气方睁眼道:“宫里头儿怎麽议论的?”

      刘滟道:“宫婢们都说王爷是天人临世,侍卫们都传王爷…”

      不觉好笑,遂一摆手:“是麽?那你以为如何?”

      刘滟一愣:“王爷说甚麽?”

      “没旁人时,还是叫我‘三哥’吧,你那‘王爷’听得我别扭。”我拉过她手来细细看着,“我是问你,你以为我是个甚麽东西临世呢?”

      刘滟红了脸:王爷是…王爷是滟儿的三哥!”又一顿,急急改口,“三哥是…三哥是滟儿的夫君!”

      我笑了一声:“好乖觉!”又眯眼道,“自然,我是滟儿的夫君。滟儿,你亦是我刘锶明媒正娶的妻,此生刘锶亦只得你这一个妻!”

      刘滟一惊,默然不语。

      我又笑道:“莫说甚麽三妻四妾、侧室庶妃,无论今后如何,刘锶亦不会再迎新人入门。”

      刘滟这才明白过来,又羞又笑:“三哥真是,真是…”

      我扬手打断道:“滟儿,说句不中听的,以我今时今日之势,甚麽样儿的美色寻不着?可刘锶并非贪色慕颜之徒,亦不是少年小子、初出茅庐,自会取舍。”又一捏她手腕,“你且安心吧。”


      刘滟红透张脸,垂首轻道:“我自然晓得三哥是何样人,可父亲偏说…”忙又抬首笑笑,“我早说过,三哥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我暗自思量一番方道:“滟儿,我敬你宠你,绝非仅因着你是我妻,在下人跟前儿也不得不作些态势。你才学样貌都当得起。可你要记着,夫妻本是同林鸟…”

      刘滟猛地一顿:“三哥说甚麽?”

      我展眉笑道:“现下我遇着些琐碎事儿,父皇有些误会…”偷眼打量她神色,口里倒淡淡的,“想必你也晓得了些,我就不瞒你了。”

      遂将此事和盘托出,自要略去要紧之处。

      刘滟听了果有疑心,只问道:“三哥怎麽晓得父皇要动手?”

      我笑而摆手:“好歹是一场父子,他预见血,眼中寒光必现。”

      刘滟略略点头:“那为何假手与人?特别是交代大哥…刘钿,刘钿!”

      我轻道:“这事儿怎能叫一国之君亲为?何况,心腹士卒较之于血缘宗亲,父皇自有取舍。”

      刘滟似懂非懂点头道:“原来如此。”却又一扭头不悦道,“那为何三哥要对着来?当真不愿父皇这般行事,劝就劝了,又何苦…”

      “莫说时辰赶不及,就是劝了,父皇不见得听。”我斟酌着应了一句。

      刘滟叹道:“那你何不假作不知,也免得惹出这些事来。”

      我微微皱眉:“滟儿,若我不是卫国的三王爷,不是这牢什子的汐阑王,我才懒得多事。”

      刘滟幽幽望我一眼,偎进我怀里闷声道:“滟儿也晓得三哥担心甚麽。这江山初定,免不得有些个兴风作浪伺机蠢动的。三哥不想叫父皇背着恶名,又不愿见社稷动荡,浑是两头得罪,各不讨好!”


      我心里犯疑,面上却笑,环住她腰际:“好滟儿,这份心思父皇都想不到,你却明白了,真不魁是我千挑万选迎进门的妻。”

      刘滟赧颜道:“我哪儿有这麽厉害,还不是父亲说的。你的知音,还是父亲呢。”

      说时她自笑了。我亦展颜,心里却转过几个念头,口里装着漫不经心道:“滟儿你也是,岳父都回了封地,怎好再叫他挂心我们这些琐事?”

      刘滟一吐舌头:“我只是写些日常小事儿罢了。父亲回信却道父皇最近要弄大动作,依着三哥的性子,定要惹出祸患来。才叫我多提着你些。可三哥回来至今,我也没见着几面。还没找着机会说呢…这才坏了事儿。”


      我忙拍她后背:“哪儿的话,有你陪着已是帮了大忙。”

      安俊侯果是交代刘滟了些事儿,只他不曾言明,故刘滟拿捏不准。被我一激说漏了嘴。

      遂又道:“岳父亦是关心我,晓得我心高气傲,不好明里帮我,扰了这麽个大圈子,倒叫我汗颜了。”

      刘滟满面堆欢:“父亲原也说过不可叫你知晓,偏我又不能常陪在你身边儿,哪儿能事事都管到?这下你知道了,我可算不用每天弄些有的没的充数了。以后再有甚麽,三哥教我。”


      我只一笑,贴着她耳侧轻道:“先别告知岳父我晓得了,你才好下笔不是?”

      刘滟搂着我颈子到:“晓得了!”

      “晓得了?”我故意扳起脸来,“岳父叫你莫说与我时,你不也应…”

      刘滟忙的掩我口,嗔怪道:“会答应,还不因着父亲说是为了你好?可若是三哥自个儿的主意。滟儿决不相阻。”又柔声道,“三哥方才说敬我宠我,只要我一个,滟儿心里感激。可我也晓得,不过是宽慰之辞。”声儿渐渐低了,她垂目不语。


      我轻捏她耳际,刘滟一笑,复又昂起头来:“世间何人可与三哥相较。”她言中情思翻涌,却又一字一顿,“父亲,是长需敬;三哥,却是亲,是痴爱。”

 

      一念之间

 

      言爱慕与否,于我并无太大波动。因我了然,眼前人,我与她并非同一念想。所求有异,如何能携手并行。妻子妻子,要的不是爱,而是支持。

      无论我今后如何,妻将是我一家之掌。“妻”之,意在联合,意在笼络,意在安心。父皇要看我稳重,臣子要看我安乐,我必须有个妻。虽无可奈何,却是不得不为。

      娶妻生子,命也。

      镱哥,若你不死,只怕也免不得如此。万幸你去了,否则我情何以堪。

      命也,命也…

 

      “三哥?”

      我身子一抖,回过神来:“滟儿…”

      刘滟嗔怪道:“方才说的…三哥可听见了?”

      我浅浅一笑:“字字牢记于心,决不敢忘。”

      刘滟这才展颜轻笑,伏在怀里,轻抚我垂下的头发:“三哥头发真好。”

      我一挑眉毛:“是麽?那你替我梳好,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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