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春暖
春暖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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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他说得很犹豫。模模糊糊的几个字,穿越空荡荡的檐廊到达莫边城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着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风声。他问:
“你刚才说什么?”
莫存尚背对着他抬起头,嘴角一张一合。
风声再次呼啸的穿过。莫边城拨开眼旁散乱的发丝,忽然发现自己的耳边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于是他停下来大喊:“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忽然什么都听不见?!”

莫存尚站住了。顿了一顿,带着记忆里他与生俱来的从容转过头来。
莫边城惊恐的发现,那张脸上正疑惑的担心着的,分明是靳倾的、极为相似的面容。
他浑身冷汗的惊醒过来,坐起身,转头看了看靳倾熟睡中的脸。比起父亲,这张脸是青涩和鲜明的。相似,却是极大的不同。
莫存尚是从来都不会对自己强势的,他只是纵容。唯一一次强势的要求,只有那一次,但是自己背叛了他。
他抬起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泫然欲泣。为什么那时不坚持呢,为什么那时那么不自信呢。守不住该守的东西,现在就只有别离——连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甚至被现实入侵。

或者干脆在中东漫无边际的沙海中死去。如果那时能带着许下承诺的虔诚心情死掉,对他们的生命和爱情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完满的结局。
其实他清楚,早就很清楚。
他对莫存尚的感情早已变质。当心头被积压上那么多负面的、不堪回首的情绪,它们带来的痛苦不断折磨着自己,无法解脱,曾有的爱情无法再带来幸福与甜蜜的宽慰,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了。

他强令自己坚持赎罪般的灰暗生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同时就是泯灭了继续爱他的可能。
这与自我保护的本能有关。没有留下残余温情的爱情,有谁能够在漫长的岁月里延续它的温度呢?
眼泪终于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流下来,打湿了自己干燥多年的脸。
灭顶的负罪感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善待他自己。
也正是这负罪感使得自己,无法再爱他了。
第二十九章
 
假如我们能活着走出这里,就一定能够获得克服一切眼光与阻力的勇气。有了这样的奇迹,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到那时候,边城,答应我,再也不要去顾及什么地位什么压力。你不要再有任何顾虑,我再也不要看见战战兢兢的藏躲着相爱的日子在你脸上留下的印记。

再也不要在人前伪装了……为了那样的前景,我们一定要在这里活下去。
 
 
他们在中东的沙海、烈日与转瞬变幻的天气里等到了奇迹。那奇迹却不能阻止他们的誓言,最终遗失在沙里。
 
 
早上醒来,忽然听到院子里几声鸣笛。
走到窗前,看到院中路上林家明开着吉普车,带着墨镜嘻嘻而笑:“美人,今天阳光很好,愿不愿与我出外游玩一番?”
心情于是大好。
他是这时才知道靳倾并未禁止他的行动自由,只是为安全起见出外必须有保镖跟着。是他自己把自己关在这所房子里郁郁终日。
不过其实他也没有外出的兴趣就是了,所以损失不大。
他们在树荫环绕的乡间公路上驰行。林家明在墨镜后面看着前方,忽然开口:“有没有兴趣出去走一走?”
莫边城转过头来:“什么意思?”
“你应该猜得到吧,我来并不是单纯代表我自己。”
顿了一顿,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胸前的西服口袋,忽然哎哟一声:
“忘了带驾照了……看来你得先跟我回一趟我家。”
当时他们还有一个拐弯就要驶进十字路口,林家明眯起眼睛看了看观前镜,又看了看观后镜里紧跟着的车子,轻轻调了调车身的角度,放低车速。
莫边城大概猜出他要做什么了。果然过了拐弯处林家明猛打转盘往左边一拐,绕了个将近一百八十度的大圈沿着另一条路向来时的方向跑走了。后面紧跟着传来许多车辆刹车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家啊,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着。怎么,信不过我?”
林家明现在不喜欢靳倾。嗅得到挑衅的味道。
到了家,林家明让莫边城留在一楼客厅,自己上楼去找证件。客厅的摆设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却不显得空洞,林家明使用了大块大块岩石感觉的壁纸与地毯。莫边城的眼光犹如被定位了一样盯着楼梯下的阴影处那个地下室的入口,那里常年挂着一把锁。

“是不是很好奇?”
林家明拿着驾照走下来,随手把一串钥匙丢在莫边城手边,转身走进厨房沏了两杯咖啡端出来,自己也坐到沙发上。他的眼睛坦然地盯着莫边城,双手十指交握。
“我的秘密就在那里。你可以下去看看,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莫边城立刻摇了摇头。林家明于是挺直身体舒口气,笑了出来:
“哈哈,幸好,我还真怕你说要呢。”
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哪里这么轻易就改变坚持了。
空气里飘散着咖啡的浓香。
“你刚才在车上的话是什么意思?究竟谁想让我走?”
“很多人。大家都觉得现在必须要让靳倾冷却一下,所以你呆在他身边不合适……不过你放心,绝不会对你的人身有什么不利的地方——老爷子对你,真的挺留了些余地。”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林家明的眼神微微动摇了一下。“说实话,我是赞成这个方案的……以前我希望他对你的爱能给你的生活带来好的转变,可是现在我对他失望了……总之现在重要的就是把你救出来,被流放一阵子总好过被人关在笼子里。——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不愿意走吧?”

莫边城低下头收敛了眼睛,没有说话。
“嗨,不要开玩笑,怎么这么一副不甘不愿的神情啊?别告诉我——”林家明的神情是戏谑的,“你他妈的爱上他了?”
“任谁也不喜欢被这样赶出去吧?难道你觉得我该感谢你们?”
“怎么都比现在好吧?”林家明被质疑的烦躁起来,“你现在被关着又算是怎么回事儿?不知他是怎么想——只有犯贱的人才会去爱自己的牢头。”
“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去做牢头。”
林家明笑了笑,身体往沙发靠背上一仰:“你就在这里讽刺我吧。估计他很快也就会赶过来了,与其咱俩怄气倒不如想一下以后怎么办更有建设性。”
莫边城轻轻叹了口气。无意识的抬高眼睛,忽然摇摇头说:“——我不爱他。”
“所以?”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想逃离他……刚开始的时候是很不适应。以前我总是在自己不适应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就逃了……现在好不容易能抓住跟他相处的节奏,如果一走了之,岂不又是没有长进。”

林家明的眼神变得很认真。
“你变了,莫边城。”
“是的。我变了。”莫边城稍稍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我开始重新考虑幸福这个问题了……我还有资格和机会获得幸福吗?当我的生存状态不只是我个人的事的时候,我发现,我就不能只考虑这一个问题了……”

“也许不再是可以由自己放任的了。我在被别的什么人重视,给别的什么人以影响,这时候漠视这种需求、拒绝给出回应,到底是理所当然,还是不近人情呢?也许这样的说法有点自恋或者虚荣的味道,不过在我看到他因为我的排斥和抗拒而那么痛苦焦虑的时候,他付出那么小心翼翼的努力,虽然形式上看来是他强迫我……我有时就会忍不住想……”

“我是不是该爱他?”
这是个——残酷的问题,对靳倾而言。现在莫边城所考虑的幸福并不是因其本身而值得追求的幸福——那种情绪类似于传教士或者殉道者,他考虑的是要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当作微薄的物品,出于怜悯而施舍出去,这决不是靳倾想要的。值得庆幸的是他很清醒,在他感到动容的时候,他知道那不是爱情。

可这毕竟是一种长进。至少他已经在认真地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并且能够颤颤巍巍的、语气犹疑的向林家明问出:
“呐,家明,再回答我一次。像我这样的人,到底还有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所以林家明被深深的触动了。
现在莫边城的样子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仍然是平和的,安定的脸,看起来理智审慎并且不多言,但那上面已经能够很轻易的捕捉到心事起伏。他的焦虑,困顿,犹疑,正面临的爱与不爱、变与不变的选择,这些混乱的情绪渐渐突破了他一直力图维持的平静外表,在某些瞬间使得那张脸不再显得那么平滑。粗糙而不安定的色彩,有一点狼狈。这稍稍损害了他一贯的优雅自持。

在林家明看来,那是在蜕变。
他定了定神,想了想,回答说:
“我并不确切知道你的往事……所以,你要我怎么说呢。”他尽量使自己公允,“如果我一味说是你只会觉得它空洞……问问你自己吧。提出这样的问题,就代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就算没有——那种“想要”的想法一旦形成,也就很难压制了。
“去旅行吧。去看看不同的事,看看不同的人,到那时候你就能够正确评价你所承受的痛苦是否值得你用一辈子去陪葬;是否可以不顾别人的期望而自顾自的生活,你也一定可以得到答案——旅行是成长的好途径。”

“还是那句话,关键是不要只生活在自己的过去里面。那样的话你只看得到自己。”
其实还有更关键的一句话:离开靳倾,离开这里——对于这个决定,你没有不服从的权利。
很快莫边城被靳倾带走,只留下林家明坐在空荡荡的,没有温度的客厅里,陷入沉思。
成长有着多么具有诱惑力的香味啊……莫边城已经很不年轻了,在他这个年纪去更新自己的生活状态——林家明原本已经对此绝望了的,却没想到又在他身上看到了这样的转变,并且这转变使得他即使不再年轻也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味道……并且这成长过程与他无关。

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失落。同时这是一种压力,同一个生活共同体中的人做到了,或者至少是正在努力的事情,在他自己身上又如何呢?
这些想法多少有一点点恶意的成分:他现在成长了,所以自己,在相关的事里反而没有立场了。
希望身边的人犯错,或者不幸。这种想法的根源,在于对自己生活状况的不满足……
“我不满足……”他轻轻的念出声来。
“我们都不满足。”
他为自己的咖啡续杯,捧着那温暖蜷缩在沙发上。热气凝成白色烟雾飘散到空中,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章
 
那天半夜靳倾又来到莫边城房里。他抱着枕头站在床边,等待着,很快看到向来睡眠很浅的莫边城在自己身体的阴影里惊醒。惊恐的一抬眼,手指抽搐着抓住了被面。
心有余悸。
靳倾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绕到床头的另一边,掀起被子钻进去背对着莫边城睡下,他淡淡地说:“睡吧。——我只是刚才作了恶梦,一个人睡不着。”
他梦见他和莫边城一前一后走在一条长廊里。梦里阳光充足,绿意均匀的晕染在金色光源里面。他走在前面。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转回头,后面只有空荡荡的阳光和绿色,被圆柱形石柱的阴影割成一段一段,而莫边城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在那里存在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是立刻就来看莫边城的脸,确认他还在这里。失落,彷徨,自责,最强烈的是深深的绝望与虚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他忍不住想,也许这是分离的先兆吧。
他们都对白天获悉的离别的话题避而不提。且不管他是否可以扭转局势,靳倾明白,他缺乏与莫边城谈论这件事的立场——他无法要求莫边城留下来;他希望莫边城能自己开口告诉他他希望留下来;但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莫边城拒绝家族的决定,自愿留下来。这是很虚空的体验:自己的努力不被肯定,到最后仍是没有得到任何显然的回报。这种满足感的匮乏导致了言语缺失。于是他又回到那个古旧的问题:
他做错了吗?
在莫边城的床上睁着眼睛想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倔强的回答:我不知道。
还是放弃不了。
躺在那里,他能感觉到背后的莫边城熟睡中的微弱呼吸。他现在不那么防备自己了,这很好。他轻轻往他的方向转身。刚转过来莫边城的身体忽然一动,他大惊,忙闭上眼睛屏住气息。然后他感觉到莫边城的鼻息轻轻呼吸在自己脸上。那人正好转向了这个方向,在自己伸手就可以抱满的距离。
睁开眼睛,慢慢的放松身体,调整气息。很快他们的呼吸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上了。几缕发丝随着那鼻息轻轻搔刮在脸上,痒痒的,说不尽的暧昧。靳倾眯起眼睛,皮肤微微的颤抖起来。那是兴奋的感觉。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热了。
起先他用一只手握住了另外一只手。很快呼吸越来越重,他微微抖着,移开了那只为了阻止的手。他想的是直接抱住他,可是另外那只叫嚷着要行动的手轻轻抚上了莫边城线条俊秀的脸颊,隔着几毫米的距离轻轻描绘那熟悉的轮廓。这慢式的情调几乎让他无法忍受,可是心里却迷恋着那暧昧舍不得结束。他甚至轻轻凑近了自己的脸,观察自己的呼吸打到他的脸孔上时上面细弱的汗毛轻轻拂动的频率……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右手终于爬过柔软的被褥下面,扶上了莫边城的手臂。那一瞬间他餍足的,轻微的,叹了口气。
然后几乎是立刻,等不及似的,挪动着把自己的躯干部分追了上去。
现在他把莫边城满满的,嵌在自己怀里了。头颅轻轻靠在他的肩窝,双腿间的火热硬挺着抵在他的小腹上。他充满热度的身体充分的满足着,没有一丝颤抖。当然这满足只是精神上的,他的身体不知餍足的要求着性,甚至一边膝盖已经自作主张牵动大腿轻轻摩挲着靠近莫边城匀称细瘦的腰——他硬生生的压制了它们的叫嚣。就这样享受这份难得的接近与宁静吧。他汗湿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下一秒,他感到一只手轻轻的,犹疑着触上了他的胸膛。
他们在黑暗中张开清明的双眼相互对视,浓稠的空气在四周静静流动。莫边城的惊醒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而靳倾大胆的,没有收回自己的四肢。
起先,那的确更像一场对峙,而不是一次调情。
然后,莫边城的手指动了。一只,或者两只,温暖的指尖隔着棉质的睡衣轻轻划过靳倾的皮肤,断断续续的,在他越来越惊诧和贲张的神情里,不断下行。靳倾张大的眼睛里有无法言说的疑惑,又有隐隐的兴奋与期待。然而他很快就没有办法思考。他像一条搁浅在浅滩的鱼一样微微挣扎着,僵硬的,沉溺在久违的情欲里面。
几乎是立刻就释放了。来不及尴尬,靳倾在充斥了整个思维的白色闪光里感觉到快感的源泉正在抽离。下意识的,他伸出双手,把那只还沾染着粘稠液体的手握住,按在自己仍然兴奋的欲望上。
还想要。
他的眼里发出炙热和坚定的光。莫边城在这注视下慌乱起来。也许是在玩火自焚。他挣扎着抽动手臂想逃,被强硬的肢体语言拒绝。靳倾如火的眼神聚焦在他脸上,双手缓慢的,包覆住被强行留下的不知所措的手掌,进行原始的活塞运动。
情色的味道越来越浓,无法抽身。莫边城机械的被带动着感受手里越来越热的温度,那具体到无法忽略的触感,被褥里泄漏出先前释放而带来的咸腥味道,他几乎能感受到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直立。强烈的男性味道,极度羞耻——却几乎要挑起同等的兴奋。
慢式的煎熬。当靳倾终于近乎从容的喷薄而出,微眯起眼睛张开嘴唇喘息,他默默抽走那只完全脏了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真正后悔之前那一刻的心软。
偏偏后面那人还要得寸进尺。身后年轻的躯体轻轻压迫过来,一只手臂揽过他的腰际伸向他的双腿中间。他惊愕而愤怒的把它扯回去,微微回头,看见靳倾掩藏不住得意和满足的脸,眼睛闪闪发光。他贴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那轻微的鼻息几乎令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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