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春暖
春暖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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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也硬了哦,我也帮你吧?
他冷冷转回身把身体更紧密的蜷缩在一起。靳倾仍然不死心的试探着,双手不安分地动作。他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不去管靳倾错愕的神情,低下眼眸站在床边的阴影里重重的喘息。
他划下的界限一直都在那里。一时心软的宽纵,并不代表你就有了正当的跨越它的权利。
靳倾的表情在黑暗里变了几变,似有恼怒,又有不甘,还有微微的怨恨。最终只是默默爬起身,抱起枕头离开莫边城的房间,打开了浴室的门。
莫边城这才舒了口气。双手抱头慢慢的沿着墙壁靠坐下来,发现自己也是满身大汗。靳倾刚才的表情,分明又是想说“你自己画地为牢而定下的界限为什么我就必须遵守啊”之类的话吧。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口。也许是知道说了也没有用,或者,只是因为疲惫。
身体很快冷却。房门打开,空气流通,原先充斥的浓稠热度瞬间就不在了。但是不想回到脏了的被窝里去,他抱住自己的肩膀在墙角的阴影里蜷缩起来。
他们僵持在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里,彼此都累了。
第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天莫老太爷坐在轮椅上被推入门厅的时候,连靳倾都站在楼梯上瑟缩了一下。连忙堆了诚挚的笑脸走上前去:“爷爷今天身体还好吗?”
莫老太爷拿着拐杖站起身,径自由林家明的搀扶着在沙发上坐定,张口就问:“边城呢?”
靳倾暗暗皱起了眉头。他拿不准莫老太爷现在对莫边城的态度,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自己已经渐渐在家族里掌事,老太爷最近身体又不好,所以他本来以为他不会插手管这件事……
犹豫间莫边城已经被人从上面请了下来。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保持了镇定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行礼问候。莫老太爷看到他,脸色倒缓和了许多,似乎是他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令他很满意。态度自然的叫他在沙发上坐下寒暄,却不理会尴尬的站着的靳倾,问话的时候也根本当他不在场。
“这几个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云倾还是小孩子,他给你的不公道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不会让你白受牢狱之苦的。”
莫边城只好不自在地笑笑,“我是为了大家。而且里面的日子也不苦。”
有些事,忘却了不再提起是最好。
莫老太爷轻轻点了点头,眼里闪亮着柔和的光。忽然直起腰,握住莫边城的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自始至终没看靳倾一眼。
这是一种示威。靳倾年纪和势力再大,他总归是他的爷爷。在他的房子里带走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靳倾急了,抢到前面拦住他们,微微弯了腰急切的压低了声音说:“爷爷,我知道我有些事做的不对。可是我跟他不是你想得那样,有些事一定要我们自己解决……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带走他?”
莫老太爷睁开微眯着的双眼,犀利的眼光盯在他身上:“知道自己做错,就去好好反省,你还指望我纵容你在这里纠缠不清?”
靳倾涨红了脸,拼命看着莫边城微微低垂的沉默的脸:“爷爷,我真的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爱比不爱更没有立场。咬咬牙,恨声道:“爷爷,这个人,我偏偏就是想要。你就算纵容我这一次又能怎样?”
莫老太爷浑浊的苍老声音从嗓子里“嗬”了一声,“怎么,翅膀硬了?还是你想跟我谈条件?”
靳倾弯着腰不敢抬头,生怕说错一句话。沉默良久,颤着声说:“要是爷爷把他留下来,跟王家小姐相亲的事情我……”
啪。话还没说完莫老太爷已经一拐杖打在他身上,力道很大,他差点站立不住。
“你当我是那些会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你乱来的家长吗?我告诉你,我莫庆阳绝不许底下的儿孙这样不顾礼法家训恣意胡闹!跟我谈条件?!你也不看看你父亲当年被我教训成什么样子!”莫老太爷气的两眼圆张,手里的拐杖不断捶着地面,“边城是你的长辈,从小就教导你,算你父亲也不为过吧?你是怎么对待他的?犯了错事他去替你顶罪,你却把他囚禁在这里--我还当你长在平民人家,会比较通事理,现在看来还是管教的少了!从明天起,搬回大宅跟我住,不许你在外面胡闹!”
弥漫整个屋子的尴尬。
莫老太爷的硬派与强势如雪崩一般完全压住了靳倾的坚持,而莫边城始终一言不发。靳倾的心就这样不断沉下去,沉下去。
--这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他们相持近两个月的同居生活就这样仓促而尴尬的无疾而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莫老太爷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相当的公允,莫边城并未遭到刁难或其他不快,这让靳倾稍微安心了一些。
莫边城的新住处在城市南郊,东面沿河,视野空阔,为此整个东墙都使用了采光性能极好的单面玻璃为材料。入夜后月色的清辉轻轻荡进房子里,有时和着粼粼波光,唤起无法言说的魔幻与轻盈,似乎再厚的尘埃都会在此洁净升腾。是莫边城很喜欢的居所。
日子过得越来越小资。渐渐精于煮咖啡,用酒柜里的酒为材料又学会了调酒。可是他的胃并不好,很快这些新爱好又都放弃了。于是大多数无聊的时间都用来照顾花,摆弄草。他并不擅长园艺,所幸房子里有从来不在他面前现身的园艺工人。同样的还有如影子一般存在着房子附近的警卫--好像除了他自己,这宅子里的都是幽灵。
从以前到现在,怎么都逃不过被窥视的命运。无论在哪里自己都是高危属性的物品。
但是他现在安分了。莫老太爷对他的态度,真的已经是体谅和宽宥多多,不能不知足。但是开始时常压抑不住自己一些不安分的想法:假如老爷子知道了20年前他和莫存尚的那一段历史……?
也许就应该活得坦然一些。做个光明正大的恶人远比战战兢兢的做个好人轻松。他想起自己自小就是个蛮横的、倔强的恶人来着,身在福中不知福地走在一个善人身边,是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气质优雅道貌岸然的绅士了呢?
--不是在那善人离开他之后。
有一天他盘膝坐在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抱着硬纸板涂鸦。他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存放过任何与他的记忆相关的东西,他想他应该自己抓住一些。脑子里想的还是莫存尚。内双的狭长双眼,硬挺双眉,笔直的鼻子,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薄薄的嘴唇--好像有一种说法是嘴唇薄的男人要么薄命要么薄幸?他怔了半晌,起身拿来镜子放到面前,照的时候很女子气的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
原来他是薄命,我是薄幸。
身上的力气渐渐丧失。他就着盘膝的姿势仰躺在地,慢慢的闭上眼睛。这是一个和暖的春日,阳光透过大片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舒缓的铺洒在他身上。房间里流淌着浓稠的温情,这温情来自于静止,来自于沉默,来自于残酷的盲目。
阳光是静止的。思考是沉默的。人是盲目的。
阳春的空气毕竟是有些凉意。他睁开眼睛蜷缩起身体,眼睛的角度正好看见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涂鸦。
然后他感觉到房间里满溢的浓稠金色黯淡下来,浓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仓促的支肘半抬起身,他看见靳倾年轻的富有张力的身体,以攀爬的姿态湿漉漉地出现在玻璃的另一面。
 
第三十二章
“这是你画的?谁啊?”
莫边城默不作声地开窗把靳倾放进来。他像头野兽一般弓起背甩着头,先注意到了被四处溅洒的水滴荼毒了的画板,弯下腰一把捞起来眯着眼睛看。
画板被随手抓回去丢到一边,扑面又飞过来一条毯子:“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放热水。”可是莫边城从水汽蒸腾的浴室出来的时候,靳倾还穿着湿衣服,身体转了个角度,正把画板放到光亮之处认真地端详。他低着头,漂亮的轮廓在阳光和水分的作用下呈现出明亮的线条,卷曲的睫毛变成了透明的金色,微颤之下,闪闪发光。莫边城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住了脚,抱了双臂半倚在墙上从镜片背后看过去。

啊,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在明处,他在暗处,他以潮湿的心情窥视他那年轻的相似的不自觉的美丽。
靳倾忽然抬起了头,害怕受责备一样惶恐的朝莫边城站的地方看了一眼,讪讪的说:“我就是看看……你画的到底是谁?不过我看不出……它没什么特点,只是张千篇一律的脸,跟小学命题作文似的……”

莫边城像觉得冷一样轻轻吸了口气,放松了肩膀,眼睛游离开来。“我本来就谁都没画。”
长期压抑自己的表达的人,表达能力是缺失的。
走上前去一把抓过画板,随手揉了扔进纸篓。“脱衣服。”他说,然后背过身去打开衣橱。
这态度有些粗暴。靳倾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却没再说什么,抓起套头衫湿淋淋的衣角往上翻。衣料纠结在一起粘在身上,一时间卡在半途中翻不过来,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结果是莫边城叹息一声,走上来帮他抹开了打结的褶皱,光滑的皮肤一下子裸露在金色的阳光里。

即使没有皮肤上那些煽情的流淌着的水线,这骨架匀称肌肉柔软的上半身也是健美迷人的。再加上凌乱的滴着水的乱发,和身体的主人那完全不做作的天真神情--不管有意无意,这一刻的靳倾就连浸了水而伏曲在皮肤上的汗毛都在张扬的诱惑着。不过他没怎么注意到这一刻莫边城微小的僵硬和不自在,只顾着低头一门心思地去解腰带。

“喂,你就不会进了浴室再脱?”然后他听到莫边城说。抬起头,他发觉阳光轻微的晒红了莫边城的脸,为了躲避阳光他把脸别到了看不见自己的方向。“墙是透明的,你要在这里上演全裸秀?”

靳倾红了脸,提着裤子猫着腰跑进了浴室。
穿上浴室里备下的浴袍赤着脚走出来的时候,莫边城正靠在落地玻璃上略有所思的往外看。他还没走到跟前,莫边城先转过头来叹了口气,“你连把自己弄干都不会吗?”说着就抽起靳倾颈间的毛巾去揉那颗湿漉漉的脑袋。

“你怎么过来的?游江?”
“四叔在游艇上办舞会沙龙,正好开到这一段江面,我就偷偷下了水,沿着堤坝上来的。”
“下面浮着的那艘?”
“是。”
莫边城嗤笑了一声,“游艇能有那么深的吃水?”
靳倾探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没问题啊。”
“大少爷,你不是水边长大的。那船的结构改造看起来可是挺花了些心思呢。”差不多已经擦好了,他手底下用了点劲,那张顺服的脸立刻已经被他揉得皱巴起来。撤了毛巾就走,手腕被人抓住了。

“我,我听说你住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没敢相信……不是说已经帮你安排好职位了吗?你为什么没被送走?”
“老爷子说走不走看我的意思。”莫边城淡淡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又不是非走不可,你找不着我不就行了?”
“爷爷没有为难你吗?”
“怎么说我也是跟了他这么久。再说了,”莫边城的眼睛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又不是我勾引你。”
再不济还有林家明帮着敲边鼓呐。
靳倾放心的叹了口气,伸手从背后把莫边城揽在怀里,“我真怕会害了你……”
——早干吗去了。莫边城几乎要翻白眼,从那温热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转身退了两步,“好了,衣服差不多要烘干了,你走吧。”
“我才刚来啊~”靳倾抓狂,不过貌似撒娇。
“你不是说不想害了我,嗯?”莫边城态度很闲适地用哄的。
“——反正我不走。”靳倾索性往房间正中的大床上一躺。
“——这又算什么呢。”莫边城再度放沉了语调。他转过头,张望窗户上那湿淋淋的水迹,“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这样湿淋淋的来到我的窗边。都没带来什么福音。”
靳倾坐起身,双肘撑在膝盖上。“你还记得啊。”
“我对过去向来记得很清楚。”
“那么,现在我又来到你的窗下。我不再想要离开,你也还在原处没走。所以,我想,”靳倾像游吟诗人一样向莫边城抬起了额头,伸开手臂,“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现在,把过去扭转呢?——尝试一种新的未来。”

莫边城低下头,貌似沉思。良久却爆发出吃吃的笑声:“也许我不该破坏这气氛——可是你的浴袍带子开了。”
……
“——总之!”靳倾红着脸跳起来,“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上去——跟到你愿意改变为止。所以,不要指望摆脱我。”
他走到莫边城的身边弯下腰轻声说:“不会有多久了……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不会再被着我被藏起来了。”
原来他竟会为了这件事,在心里偷偷希冀着自己爷爷的死亡么?
心情烦躁起来。照理自己不该再管他的事,却又忍不住出言指责:“他是你爷爷!”
“可是我以为你不喜欢他。”靳倾低着头,幽深的眼眸静静的盯着莫边城的脸。“他安排了他们的婚姻,分开了你们,不是吗?”
莫边城深吸了一口气。
“——别忘了我们失去父亲和情人,他失去的是儿子。”
“所以你恨你自己?”
莫边城又吸进一口气。
“这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就像你所说的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我的爷爷——还有你——”他再度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向莫边城伸出双手:“你是我的情人。”
可是莫边城狂躁着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不要再提醒我这一切混乱的关系……”声音在中途陡然变调。
他看到靳倾因为踩到了地上的水而姿势扭曲的身体后仰着飞起来,撞在来时打开的窗口中翻了出去。那惊恐的睁大了的眼睛,瞬间变得灰白的脸色,在碧蓝色的天色下一闪就不见了。

神啊。
莫边城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双手剧烈的发抖。快步抢到窗前,外面江风阵阵,混浊的浪花拍打着灰色的水泥堤坝,哪里还有靳倾的影子?呕吐的欲望侵袭而来,莫边城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痛苦的弯下了腰。

心脏的跳动好像停住了。不,是更激烈了,他能感觉到那里在迅速抽搐冷冻。神啊,我做了些什么。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几乎要站立不住。索性这样翻下去吧……从这里掉下去一定是不活的了。

又是我的罪孽。
又是我。
然后他的意识就被黑暗短暂的席卷了。
眼前再度光亮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喊大叫:“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根本就没出事!”
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正上方,他发现自己仰躺在床上,“……我上来的时候在沿途安置了手点脚点的,正好楼下一扇窗户没关……”
然后自己被揪着衣领离开了枕头,“你是傻瓜吗?要是我晚上来几秒你就翻下去了!要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凭什么,凭什么被推下去的是我要死要活的倒是你?”那张脸龇牙咧嘴的神情深深触动了他,是那么鲜明的存在感……

“喂,你没事吧?”现在变成了担忧的表情,声音紧张的低沉下来。“边城,边城?看看我!”说着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脸。脑袋晃了晃,他终于看清,眼前的这张脸,原来是属于靳倾,活生生的靳倾。

那一瞬间,他满怀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激动,猛然伸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莫边城当时并没有清楚的意识。许多情绪在他的脑子里冲撞翻搅,让他无法保持清醒的观感。他紧紧地抱着靳倾。是的,他记得这一点。抱的那样紧,肢体像是在回应自己多年的虚空一样拼命向温暖充实的地方靠近,或者只是为了不想去梳理混沌的思绪。两个人像是要嵌在一具身体里面,抵死纠缠。然后好像接了吻,或者只是被吻,他不是很记得。脑子里面星芒乱撞,胸口却窒息的疼痛,那也是因为不想思考。再然后还有什么,他就完全记不得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放纵。压抑和武装被扔到一边,姿态坦然如若初生婴孩,沉浮涤荡只随着感官的愉悦指引的方向。因为在那样如同浮云散落昭朝雾升腾的混沌体验里,他最大的感受是——自由。是的,自由。现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塑成的形状,没有定向的引力,没有他怕见的待见的深藏不敢批露的那些有表情的无表情的脸。轻盈的身体告别了重量,飞升的激情蔑视了理性,谁说只有沉重和克制才能走向幸福和救赎?——那是他们的世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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