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春暖
春暖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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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自己咯咯笑了起来。不,这不是在放纵,自己的思绪运转比平时要快得多——因为现在他自由,并且这个世界错了。
他继续在流云飞舞的幻境里飞升。越来越轻盈,越来越透明,当他飞到至高天上时一道白光如同真理一般击中了他,他颤栗着承受了那快感的爆发,满眼都是银白色的绚丽烟花。然后他从那云端上坠落下来。

坠落之后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快感之后的懒洋洋的舒适仍然麻痹着他的头脑。转了转脖子,被压住的发丝牵扯头皮,些微的痛感渐渐稀释了眼前萦绕着的白色轻烟。透过那混沌一个男人的餍足的微笑渐渐显现出来。自己的左手被牵拉着探向下身,光裸的小腹触手一片潮湿的滑腻。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他盯着上面的白浊液体出神。那男人探过身体来亲吻他的嘴唇,身体内部立刻传来被充斥和积压的感觉。在那滚烫的薄唇印上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清醒过来。

“不,不!!”他狂乱的惊叫起来。
靳倾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莫边城不顾一切的推开仍然坚硬的埋在他体内的自己,跳下床就往外跑。起脚先摔了一跤,爬起来拉起刚才被扯到脚踝的裤子,后面立刻濡湿一片血红,却仍然一瘸一拐地向前扑,仿佛那身体和疼痛不属于他自己,仿佛身后追赶的是令人恐惧的毒蛇猛兽。

嘭。甩上门时的冷冽气流如同耳光一样打在靳倾脸上,他只能屈辱地呆呆坐在那里,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这宁静立刻又被打破,莫边城跌跌撞撞的打开门冲了回来四处张望,举止癫狂:“我该逃到哪里,我能跑到哪里,这里不是我的地方!”
最终步伐不稳的跑进浴室,反手把门锁起来。
狂乱的眼光并没有在靳倾身上停留。
——靳倾心里的耻辱和挫败,在目睹这些之后又软化成了绕指柔的怜惜,和失落。最后只是仰躺到床上,在心里轻叹一声。
是不是我的爱情,就是要经历这些东西。
花了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又花了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着装和整个房间。最后他走到浴室旁边轻轻敲了敲门。
“你还好吗?没事的话应我一声,听到了我就走。”
良久传出一声轻微的“嗯”。
靳倾沉默了一下,最后说:“你放心,以后除非你提出,不然我不会碰你了。”
这道门隔开了他们两个人。所以靳倾不知道当时和衣躺在浴缸里,受着“背叛”的事实而勾起的负罪感煎熬的莫边城,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是在这一刻,而不是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他决定了,
要离开。
第三十三章
电话铃声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靳倾抱膝坐在房间角落里,从双臂间微微抬起了头。
三声响过,自动切换为电话留言应答。嘈杂的背景音里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辨。许久之后一个微微沙哑的迟疑着的嗓音传了出来。
“靳倾……是我。”
“我要走了。”
靳倾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脚踢飞了电话。答录机在一系列的噼里啪啦声中沙沙的转动着。
“……我现在在车站。给你打这个电话是因为……觉得有些东西应该交待给你听。”
“现在我觉得你也可以知道这一切……”
红着眼,随手捞起一个东西扔过去,他冲着并未接通的电话大喊大叫:“想跑了才来故作姿态,有种你就在外面躲一辈子不回来不说话!”
话筒砰一声被砸得跳了起来,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所以后半句那愤怒到扭曲的吼叫以突兀的断句方式传到了电话那端。莫边城轻轻叹了一声“你在是吗”,沉默下来。良久又说,
“……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别,别,你要怎么选跟我没关系,别什么事都拿别人当借口。爱怎么样是你自己的事,你爱走就走,爱说就说——我不逼你了还不成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倾不再答话。他被强烈的愤怒和失望燃烧着。
沉默。
然后他听到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被盲音取代,微弱的联系被断绝了。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他又一脚踢飞了电话。
“你就这么娇贵么?一点的委屈和重话都受不得?就算我爱你,我对你的纵容和等待也算是到头了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似乎是女仆,他恶狠狠的吼叫:“滚出去!”不长眼睛吗?
大口大口的剧烈呼吸,似乎这样可以呼出心里翻涌的热度。慢慢的,他摸黑坐到地上,四肢摊开躺了下来。
为什么……他要走?自己做得还不够,等得还不够吗?能给的都给了,能做得都做了,要是这样还不能使他接纳,就真的是无法再坚持了……可是明明进展已经很顺利,虽然上次见面时自己有些着急,但那个时候他也主动了的;还有自己掉下去的时候,那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在这样的时候忽然抽身走掉——如果你真的没有动容,自己注定要失望,那么你就不要给我那样的希望啊!
他闭上眼睛,以手覆面,但是没有哭。
还是回到那个陈旧的问题——他做错了吗?强势的引导他,同时温柔的纵容他。他的性格里有那么多阴暗,迟疑,停滞不前的东西,但自从看守所里那次对话失败后他就放弃了言语矫正的方式。去引导他,爱惜他,让他自己成长改变吧——难道这种心思,一开始就是不对的?就像刚才,挂断电话说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态度的——自己的守候成了理所当然了,可是龟缩在壳里的人还是没有出来。还是他真的已经太老了?他曾经说他的爱情没有错,可是对象错了——原来是会一错到底。
他睁开眼睛摇摇头,坐起身。看到旁边凄惨的翻倒在地上的电话,疲倦的抬起手,扶正话机,把话筒放了回去。
暗夜里立刻响起尖锐的铃声,响得靳倾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兴奋的竖起来。
原本已经放掉的希望现在又在他的胸口里喧嚣。他伸手去接,手居然是抖的,这个时候铃声停了。
他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为什么要迟疑?转念又想离他上个电话也有一会儿了,接了估计也是白接,不由消沉下来。偏偏这时铃声又响,他像被针刺了一样想也不想拿起来就是一声急切的“喂”。
电话那边同样是急切的语气:“刚才线路故障,你还在吗?……”
靳倾的身体沿着柜子慢慢滑下来,闭上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你一直想知道的往事说给你听。”
“那么,回来当面告诉我。”
“——不。”
“我的耐性已经快被你磨光了,现在,告诉我说,你不想走,你要回来——除此以外任何话语我现在都不想听!”
“其实——在我告诉老爷子我打算离开这里之后,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莫边城的嗓音很慢很清晰,“我想着我现在走了靳倾心里会怎么想?确实在我决定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只是要逃避你——但是不是因为你有过错,我很清楚,至少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你并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
“我——我变得柔软了。”
尽管早就经过深思熟虑,说这段话几乎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正因为不是因为别人的强迫,是因为他自己,所以更无法留下来面对这一切。因为这样他就找不到借口为自己的改变与“背叛”开脱。他想,也许这回是一个变迁的契机,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接受这一切,那么,他的被那股执著和信念支撑着的前半生,整整二十多年的坚持,又算是什么呢?
他受不了这种同时来自自己的安抚与责问。并且这是那么个人和隐私的计较和执念,他无法把它们说出口给谁听,别人的开导责骂也无法解决本质问题——自己的心障只能自己克服和消磨。他只是说:
“但是我已经提出要走,如果反悔,老爷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待这件事了。”
“总之你还是要放任自己别扭下去,是吗?那么你这么急迫的打来这个电话,又算什么呢?”靳倾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习惯性的抬起一只手按压自己的额头。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告诉我——剥去你这段话的词藻,你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你说你变得柔软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
“也可能是你已经有这样的心思自己却还没发现或不愿承认,坦诚的,摒弃你习惯性的拒绝从你心灵深处回答我——”
“你是爱我了吗?”
两边都沉默。他最终这样回答,
“不,我不爱。”
“是的,我就知道。”靳倾闭上眼睛,喃喃的自言自语。“我为什么会指望你有其他的回答呢?我是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
“可是我开始看重你的想法和反应,‘你爱我’是你自己的事,现在我已经很难这样想了……”
算是心疼吧,可是他同样说不出口。
靳倾漫不经心的回应:“是吗,我真为此而高兴啊。那么你还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吗?”
莫边城这次像被定住了一样说不出话。然后他听到那边“咔嗒”一声,然后是衣物摩擦的穸窣声,一个声音像是从远远的地方空蒙地传过来:“这样子等着你,真的是……太累了。”
他发觉靳倾正在从电话旁远去,“靳倾!你在干什么?”回答他的是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我要出去平静一下……不要紧,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常常不得不这样做,只不过你都看不到。你只关注你自己的悲哀。”
偏偏在自己被带出了原有境地回不去了的时候摆出声讨的阵势吗?
“谁又不是?我纠缠在过去,你纠缠在我,有什么对错可言?还是你觉得我回应你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你总是比我更像个受害者?!”
话说出口立刻又有些后悔,他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的柔软在这时候显现。直到那边的房间里门砰一声被合上,他高昂的头颅才垂下来。
“笨蛋……笨蛋。”为什么他们的谈话总是惨淡收场,尤其是要分开的时候?“你到底以为我为什么要打电话?我想告诉你我和你父亲的事,我想告诉你我不会不回来,这样我们分开的时候彼此都能好好想想,不管最后怎么样都能——。”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讲,可是又吵架。对着空荡荡的话筒抱怨,莫边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心疼一个人,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然后靳倾的声音从天而降。
“你说你不会不回来是吗?”
“你——你不是出去了?”
“我关上门回来找你啊。”
“……”害自己丢脸!莫边城面红耳赤。
“在你回来的时候……”靳倾的声音小心翼翼,“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可能以后也什么都无法给你。我向来只是个卑微的人,只能顾得上我自己,没有那么多能量去关心和施与其他人。我保证我会回来是因为我们的事必须做个了结。”
“这样的话,你还坚持在这里等我吗?”
靳倾叹了口气,“你是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呢?”
我也有无数复杂的心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给你听。
“告诉我你们的过去,你心里的魔障,然后我来决定要不要在你不在的时间里——努力让自己放弃你。”
电话通话提示灯的红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现着微弱的温情,仿佛是那临近离别却启封讲述的,过去的,故事。
第三十四章
刚自中东全身而退回到A城,就获悉朱家向莫家提出了联姻的提议。
当时他们双双站在楼下客厅里,亮处的莫存尚只微微一笑,把坚定淡然的背影留给刚刚约定了未来的恋人;阴影中的莫边城脸上却忽明忽暗,不可捉摸,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倒分明像是一片凄惶。

青红两帮时代结仇,莫存尚又是独子,这建议原本不过被当作痴人说梦。可是朱荣麒付出的嫁妆丰厚,新娘又身为红帮第一药剂师,掌控红帮毒品命脉,这不可能竟渐渐向着可能的方向发展了。朱荣麒的提议是,不妨让两个年轻人先见一见,合适了再谈其他的。于是莫存尚逼不得以去了。

也许问题渐渐产生的源头就在于莫存尚此时对莫边城全然的信任,对他们之间关系牢固程度的满满当当的放心。
朱荣麒的长女朱青生是个很有主见的内敛但坚决的女子,她的主见与坚决表现在顺服自己作为长女的责任;除此之外,相貌才艺性情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当莫边城发现自己无法厌恶她,进而忽视她或者敌视她的时候,他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与焦虑。

他和莫存尚一直都绑在一起,中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具有威胁性的第三人,他想去忽略,可是他在这个情敌面前感到自卑。他看得出她对自己的男人很满意,并且这个女人可以给莫存尚的一切自己都给不了。莫存尚无法在长辈面前挑出朱青生的错处,联姻的现实性越来越紧迫,他们的会面越来越频繁,他自己则在莫老太爷的暗示下回避了那样的场合。

这种时候,莫边城需要自己的恋人给他以确认,不是出于不信任对方,而是由于压力太大。可是莫存尚在他面前对约会的事情只字不提。又因为承诺的存在,他不愿主动开口探询,怕那样会泄露自己的底气不足——当然以他当时的性格即使没有承诺那些话也是很难问出口的,他觉得那女子气。但是他发现自己确实渐渐变得“女子气”——开始无法克制自己的猜忌,开始不断的胡思乱想,为了一些儿女情长的东西。

在这样的过程中,越来越讨厌“像个娘们儿似的”自己。每当莫存尚约会归来就要察言观色一整天看他的反应;发现莫边城有瞒着自己的信件或是物品就会胡思乱想;有时莫存尚身上会有一些微小的女性留下的痕迹,如香水味,头发,他想冲过去揪着他的领子兴师问罪,至少把它们弄掉,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有一次他碰巧撞见他们进餐完毕正要离开,第一个反应是躲起来不被发现,然后他在隐蔽处呆站了十分钟监听餐桌上的情况,他们出门后又鬼使神差的跟了一段路程。当他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掉转身体,拼命的跑掉了。

他们之间有承诺,他应该相信他。可是那种偷窥的肮脏感觉,像是粘在心里的污点,一下子使他对自己的厌恶和不自信爆发出来。他只做过这么一次,可是这一次就够了。他自此知道,自己根本不行。

就是在这段猜忌与自我否定的时间里,他性格里那些像原石一样的东西被磨平了。
更何况除了自我否定还有另外促使他崩溃的因素藏在他简单的大脑里面,那就是忠诚——身为“忠仆”的责任感。他要为他选择对他而言更好的路,这是莫边城所受的教导和嘱托。一个优秀的女人,青红两帮合作修好的前景,这些东西对莫存尚而言意味着一个光辉的较少阻力的未来,相比之下自己真的什么都给不了,甚至拿不出一份自信的、坚定不移的爱情,并且那爱情还是扭曲阴暗为世俗不容的。可是他答应过他要坚持,并且因为这承诺而拥有贪心的立场。这些矛盾几乎要把莫边城分裂成两个人。

这一切都不被说出口。
于是为帮中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很难分心的莫存尚,就理所当然地把这沉默当作是宽容、理解和信任了。
终于有一天莫老太爷把莫边城叫到自己办公室里,问,联姻的事情,你怎么看?
自己的父亲就站在一边,眼神有所期盼,于是他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是一场赌博,风险大,收益也大。若真能像朱荣麒提议的,以联姻为纽带双方进行势力范围的调整,我们接收毒品买卖,朱家垄断地下色情业,倒真的是很不错的选择。至少近些年内相安无事是完全可能的。

边城很希望A城安定和平?
——不,咱们毕竟是黑帮,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多了绝对没好处,最起码闲下来以后这么多兄弟们的供养就很成问题。但是——咱们就真的只能走这条路吗?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观察对面的人的反应。

这两年时局变动渐渐要安定下来,政府的态度和国内国外的情况都跟以前大不一样。咱们这样光明正大喊打喊杀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就算不至于活不下去,可是以后要是想做大买卖,现在这样一盘散沙的格局也是不行的。时局变,我们必须也要变,年初开始您的一系列举动,不都有为这个而未雨绸缪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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