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风筝————剑走偏锋[下]
剑走偏锋[下]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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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佩笑了一下,胡噜了一把茉莉的头发。
"讨厌!你又胡噜,都乱了,都不好看了!!"
抱著茉莉下了楼,折佩看到高羽摆好了饭菜,他跟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们俩吃自己倒上楼了。
擦身而过,他感觉不到他的半点气息。

吃饭的时候茉莉又挑食,蔬菜夹到她碗里她就夹出来。折佩从不善於哄骗茉莉吃蔬菜,只得眼睁睁看著。吃了饭给了她蛋糕,小丫头倒是眉开眼笑的。

哄孩子是个挺累的事儿,尤其是读晚安故事。茉莉还算乖,九点很自觉的钻了被子。折佩给她讲麽指姑娘的故事,她就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天知道高羽都是怎麽哄她的。

真正安静下来是差一刻十点,折佩出了茉莉的房间反倒有些不知道干什麽好了。下楼,看看客厅中央的那张琴,又看看吧台,最後看了看小剧场。折佩先把琴搬了进去,又拿了酒和杯子进了小剧场。
这期间,这麽久,他没听到高羽一丝一毫的声音。
随意的扒拉了几个音,折佩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冰凉的液体顺著喉咙灌进去,立马在他体内烧灼了起来。
脑子里充斥著各种各样的旋律,可落到手上却是混乱一片。
你对我是最浅的......
折佩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得出这种结论,可那个瞬间这个答案就是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到高羽对程奕的那种赏识与赞叹,他感觉得到高羽对易繁的那种体贴与疼爱。那还有什麽是留给自己的?好像......他们除了在床上融合的密不可分,再无其他。可他并不想这样啊!他总是就这麽糊里糊涂的把自己给一个人,带著被强迫性质的。他是明显的弱者,他们是明显的强者。可为什麽,他们占有了他却不能施舍给他一点点情感呢?他出卖自己,换来的到底都是些是什麽?一个把他像畜生一样扔进了冰冷的井里,一个......
折佩从来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在高羽的心里,他,到底算个什麽。

他就那麽出现在他眼前,带著对一切的陌生,带著惊恐,带著一身的低廉姿态。他给了他很多,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跟人交往的方式,绝对的物质生活......他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成长,可他却从不会夸赞他,从不会赞许他,他获得的越多他却愈发的生气。好似,他就是茉莉手里的娃娃。娃娃只要微笑的站在柜子里就好了,娃娃不可以有自己的世界不可以有自己的思维。娃娃,始终不需要灵魂。

活到现在,折佩已经搞不清自己是谁了。是娃娃折佩呢,还是高羽的仿品林凡?说来可笑,他好像没有一天活出过自己。自己是什麽样儿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性格?是那个手拿纸鸢跑在街上身後跟著青楼女子的孩子,还是那个跟大哥喝酒抚琴的少年?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天过过属於自己的生活,他总是那个别人的附属品。也许他也曾自由过,那就是离开高羽的日子。可惜,他却没能自由起来,他在下意识的模仿高羽,他在下意识的把枷锁往自己身上套。
这就是他要的生活麽?这就是要跟随他走到人生最後一天的生活麽?
小时候,曾幼稚的问过娘亲‘爱的人'是什麽。
娘亲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她笑得那麽淡,好像这件事就是让人笑不出来。
现在,长大了,折佩大约有点儿明白娘亲的意思了。
那确实不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儿。
折佩真的不能明白为什麽他这麽用心的爱著高羽,换来的却只有流不出或者流太多的眼泪。
原来,‘爱'这个情感,并不是有付出就有回报。该不是你的,怎麽也不会是你的。就好像娘亲在青楼等了一辈子父亲。
不知道这麽多年了,她是不是还在等?是不是还每天坐在窗口看夕阳落下最後一点余韵?

而自己与娘亲又有什麽区别呢?他虽然在他的身边,可是却等不来他对他的那颗心。那颗心似乎已经承载过太多,再没有一点点的余地来搁下他。
终於明白了再徒劳也没用......
那还何苦要继续?
也许失去他就等於失去了整个世界,可是空的世界也没有半点意义,不是麽?
分开吧。
人生最难免的就是生离死别。即便没有生离还有死别。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琴弦在凌乱的琴音中弹起,一道血印就那麽浮现在了折佩的指尖上。
原来想到断,连琴弦都会断给你看。

又是一杯酒下去,折佩的双手盖在了脸颊上。那潮湿的触感是什麽?为什麽还会流泪?你已知道分开是在所难免。你强求了这麽多次,又给自己换来了什麽?

高羽推开小剧场的隔音门,只听到悦耳的乐音。琴就那麽靠在昏暗的角落,光很暗,没有看到折佩。只有大银幕上一个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的男孩儿安静的抚琴。
靠近,他看到折佩仰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攥著一个空落落的杯子。

这张碟是什麽时候买的?很多年前了吧?是买的呢还是郝欣拿来的?自己又看过几次?都是在什麽时候?好像是在失去他之後吧。他喜欢他安静抚琴的模样。
"折佩?"高羽试探著叫了一声。他本以为他回了自己那里,但发现小剧场关著门他就想著进来看一下。没想到他真的还在。
"那个人是我麽?"折佩听到高羽的声音没有睁眼,仍旧那麽躺著。
"折佩......"
"这一次也还让我先说好麽......"
"说什麽?"高羽撑住了沙发的靠背。他就那麽看著他,看著这个安静的男孩儿。

"嗯......对,我差点儿忘了。上次这句话我欠了你好久......让你找了我好久......这次,不会了......"折佩深呼吸了一下,"咱们......分......"

高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让他把那句‘分开吧'说完。他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唇覆盖了上去。折佩想要推开他,要知道这句话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他不能这麽就被他打断。可是他越挣扎,换来的是更大力道的钳制。甚至,高羽翻了过来,压在了他的身上。
酒杯落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不停的亲吻著他,舌头堵著他的喉咙,别说说话,就连呼吸都成问题。他就那麽一直强迫性的压制他,吻到自己都快没了力气。
高羽在书房坐了很久,本子开著却只写了二百字都不到。他长时间的注视著屏幕,注视著易繁的琴,注视著窗外。
"别的什麽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是谁也无可取代的。可是在你那儿,你对我却是最浅的。"
"我终於明白了我再徒劳也没用......"

想著折佩说过的这话,想著他不受控制溢出的眼泪,高羽竟然不自觉的也落泪了。他鲜少流泪,只有失去易繁好像泪腺崩塌。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混乱了,各种各样的场景跟过电影儿似的在头脑里徘徊。反复出现的是那一天,他记得那天他做梦了,梦到折佩消失了。那天下雨,他就那麽跑了出去,他想找到他,可他怎麽也找不到。然後,易繁打著一把伞出现了,他问,你哭了吗?他答,我现在不想说话。然後,那天,他第一次亲吻了他。还有那天,那天的情形也在反复出现,那是他跟程奕分手後两人第一次好好说话,那天是什麽社交聚会早已看不清了,他只看到自己抱著程奕,怎麽也不肯放手。他问,你说咱俩要是现在还在一起会是什麽样儿?他答,高羽......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这时候,折佩呢?他明明是在跟他交往,他明明是拥有他的,为什麽他却把他给忘了?
为什麽一旦牵扯到他们,折佩就总会被他遗忘?
最浅的......
真的是如此麽?

如果真的是,他为他的疯狂又算什麽?他为什麽要那麽绝对的占有他?他为什麽为了他连杀人游戏都敢尝试?为什麽那麽具有毁灭性的侵占他?为什麽当他哭著说再没有被人碰触一下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完璧归赵的感觉?

是的,他就那麽从他的浴缸里冒了出来,那个时刻他刚刚失去程奕。他总有种折佩是上天给他的感觉。可这件礼物他珍惜过麽?足够的珍惜过麽?他除了给他这样那样的东西,除了带他去这样那样的地方,除了教他这样那样的规则,他试著去接近过他麽?不是占有而是接近?
好似,自己从未给过他平等。

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他没谈过一场带有平等意味的恋爱。他是太想去爱一个人了,他是太想那个人感受到了。可是......他的方式真的对麽?是不是爱一个人就要将他的一切抹杀然後让他成为自己满意的那一个?这跟一场谋杀又有什麽区别?

好像,也只有易繁能够接受他的这种方式。为什麽呢?因为......易繁是个空壳子,他所有的热情、他所有的愤怒、他所有的灵魂都在那个男人手里消失殆尽。为什麽,自己从不愿意承认呢?为什麽不承认他给易繁的爱包括易繁给他的爱都是不正常的?
大约......承认了,就是承认自己彻头彻尾失败了吧?
他们都在把自己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们都有不能去回忆的过去;他们......
也许,那是爱的一种,可......那并不是正常的是趋近病态的。
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失败。

他与折佩的所有矛盾也都集结於此。折佩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儿,他接受并吸收著这个世界,他渐渐的将世界握在他的手中。他变得越来越耀眼,他拥有著越来越强的生存能力。其实,他早就不再需要依赖他或者是任何人。可,他始终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爱你,那只有折佩。
很多年前,离!曾这麽对他说。
他却不以为然。

可现在看来,难道不是麽?无论他变成什麽模样、无论他有多麽不可理喻、无论他有多麽不完美,看在折佩眼里,他总是唯一亮眼的那一个。
当一个人爱你爱得想要变成你的时候,那是什麽样的爱?
而自己回馈给他的呢?
除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还有什麽?
还有什麽?
他总在想著那些他失去的、无法追回的;他总把自己困在原地。折磨自己的同时更加深刻的折磨著折佩。有什麽意思呢?
围著圆心打转不是愚蠢又是什麽?而如果因此失去那个最不该失去的、那个为你付出最多的,是不是也要等到追悔莫及才发觉?

每个推理故事最後面对血腥总有一个隐藏颇深的杀机,这还算幸福的,你还有个仇可以报你还有个人可以杀。可他跟折佩呢?等他真的失去他,那他就只有杀死自己了。他跟他一起并不会疯狂,疯了的那天,只会是他错过他的那天,再也无法回去的那天。
"高羽......高羽......"折佩感觉自己真的要死过去了,他奋力的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别说要分开。"良久,他才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不分开还要如何呢?你根本不爱我,任凭我怎麽掏心掏肺的爱你,你爱的,也永远不会是我。"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什麽不是?你这个‘不是'到底是个什麽定义?你用过一点点心思想过了解我麽?你从没有,你怎麽会有,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我都不知道我这麽活著是为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也活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不是说过再也不流泪麽?折佩,为什麽你还是落泪了?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爱哭,你爱撒娇,你爱耍赖,你笑得时候就是真的开心,你哭的理由却千奇百怪......你喜欢弹琴,你色,你敏感,你......"高羽一口气说了很多,他说出了他眼里看到的完整的折佩。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折佩躺在沙发上,垂在地上无力的手慢慢的攀爬上了高羽的背脊。

高羽继续说著,他说也许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他说也许他们还在我的心里,他说大概我的脾气还是很臭,他说......他说,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会用我的所有去了解你,我已经这麽做了。是你,不是别人。

折佩搂著高羽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他等了太久太久,等待那个他爱也愿意爱他的人。等到无数次黄叶滑落,等到自己已经快要不会哭了。
他愿意相信他,他已经相信过他无数次,他知道,他再也不会让他失望了。

最後,他说,"高羽......别再让我哭了,别再让我看著阿布就好像看到我自己。你知道麽,当他哭著对我说林凡我不想失去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对他有感情,可那感情一定不是我对你的这种感情,但是我却无法决绝的甩开他。我很怕,很怕......你也是甩不开我......"
"我不会再让你哭了,真的。"
"我还在跟他交往,"折佩抚摸著高羽的脊背,淡淡的说,"跟你再开始之後......我也在跟他交往。"
他感觉到高羽想说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可是,今天,我跟他摊牌了,我说我不能跟他再这样下去,因为......那天,那天你彻夜不归,我又看了那个报道......你知道麽?那一刻让我明明白白的发现,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用尽全力想得到的人,我再也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更没有虚假的情感可以拿来给阿布。"
高羽什麽也没说,他给折佩擦了擦眼角,看著他红肿的眼睛。
"对不起......"折佩咬了咬嘴唇,"我......他就像我的同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太多我的影子......"
"如果要说对不起,不该你说。"
折佩愣了一下。

"该我说。我欠你太多的对不起了。而且,就算说了,也不真诚。我希望,从今往後的每一天......我能把这些对不起换成行动,然後......"高羽咳嗽了一下,再酸的是真说不出来了,即便这人爱听,"你不会再是他......"
"我会再跟他谈谈,我......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找到我要的......"

高羽趴在折佩的胸口,听著他的心跳,第一次觉得他们接近了,异常的接近。心与心,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隔膜的接近。这让他感受到了这辈子以来最妥帖的一次安心。
折佩抚摸著高羽的头发,眼泪还在溢出,可那不是悲伤了,是......
38

七月中的天气异常的炙热。这个夏天似乎比哪个夏天来的都要热。折佩把办公室的温度调的很低,坐了这麽半天觉得冷了,想拿个外套披上,却好像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调小音量,还真是听见了。吉他的声音几乎要夺走他耳朵所有的灵敏度。
"请进。"穿上外套,折佩看见了来者,多少有点儿吃惊。
"在忙?"罗翔抓了抓头,有些无所适从。
"哦,不忙。你坐。"
"行。"罗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什麽事儿麽?录音出了问题?"
"不是......"罗翔咳嗽了一声,"那个......"
"哪个?"折佩点烟,顺手把烟盒扔给了罗翔。
"就是把这个给你。"罗翔说著,扔了一个小盒子到折佩桌上。
"什麽东西?"折佩拿了起来。是一枚戒指,样子很怪。
"这是上次我回宁夏高羽让我给你带的,我说给他......他非说让我直接给你。"罗翔转著打火机,低头看著地面。

折佩转了转眼珠,记得五月底他们巡演回来,高羽好像是拿回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是罗翔给的宁夏特产。这......这都俩月过去了吧?

"不是什麽特好的东西,别嫌弃。"终於点了烟,罗翔也算抬眼皮看了看折佩。说实话他还不知道该怎麽跟他交往,可他们却不得不交往。他的厂牌签了他。虽然没签乐队但是也够算上他人生一大转折了。而且,这事儿竟然还是他先找的他。
"这是什麽图案?"折佩捏著那枚戒指,仔细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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