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情若风————张跃
张跃  发于:2009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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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堂间的杨威猥琐地瑟缩着,低头掩住乱转的小眼。"大人,草民,是原告来的呀!草民实在不知所犯何罪?!"
  "嘴硬如斯!本官非苛刑之人,必有实证叫你心服口服!带人证!"
  晓秋很快被人带上大堂,她下脆行礼后,向堂上堂上讲述了自己如何逃离战祸、如何被骗、如何险遭强暴的经过,说到了后来,声泪俱下。
  烂菜加上臭鸡蛋立刻如雨点般从堂外砸到杨威的身上。他却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磕头喊冤,"大人呐!这是一面之词啊!怎么做得准啊?!"
  "好你个杨威!本官给你机会自白,你却不知珍惜!好!"吴知县怒极而笑。"一旦查实,必叫你罪加一等!带一干人证!"
  堂下被带上来大约十来位各色女子,有丫环、小妾、也有烟花女子。她们一个一个手指杨威,或怒或悲,倾诉她们被刘二、刘光及杨威等人诱拐、强抢后如货物一般贩卖的经过。而其中,几乎九成均被凌辱过。
  堂外的嗡嗡议论之声越来越大,不断有喝骂声传出,若不是衙役极力阻止,县衙大堂大概可以被旁听百姓扔出来的鸡蛋、柿子、萝卜、烂菜等给填满了,开个菜市场都有余!吴知县喝止堂外喧哗,双目如炬怒瞪杨威。"杨威!这许多人证都是本官委人于全贵州四处查访而来;堂上所立者,仅止其一成!你还要说这也只是一面之词么?"
  杨威趴到了地上,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堂上堂下千百道愤怒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无法承受这重压,全面崩溃。"大人!大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小人全是被逼的呀!刘二是军官,小人不敢与他违抗,他与刘光兄弟俩叫小人做他们的跟班、望风,小人觉得并没亲为恶事,这才助纣为虐啊!小人这是身不由己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哦?你是身不由己?"吴知县板住脸不敢笑出来。"好!带刘二!"
  刘二倒是老实,有陈珉在堂,他知再强辩也只是罪上加罪,因此把自己这两年来,从当年共同跟随孟离常的旧识那里买来军装、官印等后冒军官,与兄弟刘光一起坑蒙拐骗、四处贩卖人口的勾当全数招了出来。不过,他可不承认强迫杨威过,他说全是杨威自动找上门来,一拍及合。
  杨威反驳,二人立即当堂争辩,甚至争执起来。
  "XX的!亏老子还领你去找何云情给你报仇!你XX的居然把什么都推到老子头上!你小子也太没良心了!"刘二怒极攻心,声色俱厉。
  "你XX的!这是大堂!怎能任你污言秽语?要不是你的色胚子兄弟,我能被人打?要不是你不知好歹,咱们能被......"杨威被骂急了,什么话都冲口而出,说出来后才惊觉不妥,偷眼望向吴知县。
  吴知县手捋长须,微笑看着堂下面红耳赤的两人,忽地怒目大喝,"大敢刘二、杨威!恬不知耻!竟当堂互骂,你们当堂上众大人都是盲子、聋子么?拉下去,每人掌脸二十!"行刑令抛下,"啪啪"声立刻响起。
  被掌成猪头的刘杨二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全都没了气势。吴县令着人把笔录给二人画押,他们也丧气地画下。看过画押的笔录,吴知县满意地点头,高声宣判。刘二冒充军官,招摇撞骗,伙同刘光、杨威诱骗、强抢无辜民女等数罪并罚,全数财产充公,杖责二百,而后交由军方军法处置;杨威按同谋论罪,杖责一百后押入大牢,服五十年劳役。堂外立刻响起震耳掌声,"大人英明"之语不绝于耳。吴知县捋须微笑,等刘、杨二人杖责完毕,着他们跪在一旁,又敲响了惊堂木。"带杀人嫌犯何云情!"
  邢仲立刻紧张了起来。这三天,何咏因杀人重大嫌疑而不得被探视,邢仲日夜焦急,却苦无对策。三天的煎熬,对他来说,不比两年来的思念更好受。人终于被带上来了,一身白衣还算整齐,长发披散在肩上,圆润可爱的小脸略见憔悴,却依然带着微笑,看见了邢仲焦急的目光,又露出了一对小巧梨涡。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邢仲似看懂了他的心思,安稳坐好,对他用力点下头,抿嘴微笑,用目光送给他坚定的信心。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我们还要在一起......
  何咏笑得更加灿然,仿佛毫无惧色。他收起视线,正视知县,当堂跪了下去。"罪民何云情,拜见大人!"
  吴知县点头,望也不望盯着自己的张启、何卓然等人,高声宣读罪状。"何云情,有人指控你于三日前夜子时杀死刘光,你可认罪?"
  何咏点头,脆声回答:"大人,小民认罪,也不认罪。"
  "嗯?"吴知县一头雾水。"认就认,不认就不认,你这算是什么?"
  "大人明鉴!小民于三日前夜子时失手杀死刘光,这是事实,我承认!可我不认这罪!"何咏仰首正视知县。"刘光在巷内欲施强暴,小民见了,加以阻止;按大明律例,为护本身安全或见义勇为而与歹人争斗者,属正当防卫,其人无罪!对么?大人?"
  "正是!"吴知县点头,心下讶然。这小家伙,不简单啊......
  "而我大明男子未成婚者,二十方及冠,定为成年;未成年者,少不更事,若有触法者,按律轻责,是么?"何咏见知县再次点头,微笑继说,"小民年幼,没有经验,出手不知轻重,误将歹人打死,按律当属防卫过当!小民认此罪,不认杀人之罪。还请大人明鉴!从轻发落!"
  "嗯......"吴知县手捋长须,内心惊叹不已。这小家伙,哪像小孩子?可偏偏懂得以小卖小!呵呵......真是,了不起......
  "云情无罪!歹人该死!"堂外响起呼喝口号,几百人立即响应。
  吴知县拍响惊堂木。"本官自有公断,岂容尔等喧哗?"等人声静了,他又转问跪在一旁的杨威。"何云情所言,你可有异议?还有何指证?"
  杨威丧气摇头,哪还敢多说什么?再多判个十年怎么办?
  吴知县正正乌纱,直视堂下一脸坦然的何咏,高声宣判:"何云情,三日前夜子时因救人而防卫过当,误至歹徒刘光死,当治误杀之罪......"
  "云情无罪!歹人该死!"堂外又响起呼喝口号,声音又大了数倍。
  吴知县连拍惊堂木,拍到手疼才止住堂外喧哗。他暗叹口气,继说:"但念你年幼,于情于法皆可轻判。本官罚你充军三年,缓刑半年......"
  鸡蛋、柿子、萝卜、烂菜、废纸等止也止不住地被扔到了大堂上,若不是衙役以身相挡,吴知县大概就要被埋到菜堆里了。
  何咏忙站起阻止堂外众人的"义举",等众人静了,他首先微笑谢了大家的关爱,并一再鞠躬,然后转身又跪下。"罪民认罪!谢大人开恩!"
  堂上堂下一片沉默......
  邢仲的心始终随着何咏与吴知县的一问一答而上下起伏,直到何咏认罪谢恩时更是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怎么认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不可能!不可能......
  何咏抬起头,微笑面对吴知县。"大人!小民还年幼,既然是轻判了,是否不用发配边关?可以在本地的军旅中服兵役么?"
  吴知县望向陈珉,见其点头,松了一口气,这也好,这么小个小天才,发配了岂不是太可惜?搞不好天怒人怨哦...... "可!"
  何咏望向邢仲露出灿然笑靥,然后正对知县拜了下去。"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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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刑期间,何咏须交由父母监管,邢仲主动请命,吴知县准了他负责把人送交到监护人手上。邢仲把军中事务都交给孟离常,叫了马车,送何咏回家。晓秋一定要跟在何咏身边,那份坚持,无法让人拒绝。
  "公子,我这辈子就做你的丫环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如果你们自己驾车跑了,我就是爬也要跟在马车后边......"
  何咏无奈,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执拗的,只好带着她了。
  路上,邢仲一直坐在马车厢内的一角,看着晓秋为何咏泡茶、剥干果,殷勤服侍。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可是,真得可以"在一起"吗?他是喜欢我的,可这份少年的喜欢或依恋,是不是真正的感情?我要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喜爱......是爱他的......
  "邢仲!"何咏拈住一粒榛子仁递到邢仲嘴边。
  邢仲刚要张嘴,瞥见辛苦剥壳的晓秋微噘了嘴,知她是有些不高兴她的心意被人转送了,于是微微一笑,伸手把果仁接住丢在嘴里,然后问晓秋:"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都是给公子吃的嘛!"晓秋嘟嘴回答,剥干果的手一直没停下。
  "一起吃吧!"何咏把剥好的果仁分成三份,分摊到每个人面前。
  邢仲笑笑,把果仁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吃这些的,你们俩个吃吧!"
  何咏不接,瞟着邢仲,把手里的果仁扔到嘴里,用力嚼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心想,不信你不吃?!馋死你!
  邢仲见他鼓起两个小圆腮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与他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一时陷入迷离。还是个小孩子!对谁好,只是率真的心性使然吧?那种简单的好感,不能代表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何咏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晓秋,不要再剥了,又没人吃!"何咏把邢仲与晓秋面前没人动的果仁全都倒在了嘴里,拍了拍手,边大嚼边说,"我也不想吃了,好干!"
  "那,公子,喝些茶水吧!"晓秋又为何咏斟了一杯茶。马车有些摇晃,她必须十分专注才能使水不洒出来。
  "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邢仲忽然问。
  "想知道么?"何咏接过晓秋斟好的茶,边啜边问,眉眼俏皮。
  "嗯!想!"邢仲猛点头。他真得很想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也想听!公子!"晓秋眨着大眼凑过头来。
  何咏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茶水喷了邢仲一脸。"呀!对不起!我帮你擦!"言毕急扑到邢仲身边,用两只小手抹去他脸上的水迹。似是越来越有棱角了......有胡茬了呢......
  一滴水流过邢仲唇边,他不经意伸舌舔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何咏的手指,舌尖立刻把瞬间的麻酥放射到全身。又,又是这种感觉......小手温温的,软软的......天!想什么呢......
  晓秋找来毛巾,递给何咏,一脸歉然。"对不起哦,吓到公子了!"
  何咏没有接,心里仍在感觉着刚才被软舌碰到时的感觉......好、好奇怪哦,从没紧张过,怎么现在心跳这么快......小手抚在大脸上,忘了移动。
  邢仲看见了晓秋脸上的歉意和失望,又看到何咏暂时空白的神色,心中忽似响起了警钟,这小女孩,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好象,还挺配的......
  邢仲忙拉下何咏的小手,微笑说:"啊,没事了!不用擦了。那,我还要听你讲你的故事呢!"
  何咏收手,坐回一边,心里暗笑。他也紧张呢!脸又那么烫!呵呵......还是没变......也许,有晓秋在,他才拘束自己吧......
  "好吧!你们想听,我就给你们讲一讲我的故事!你们可要坐好哦!这两年来,何云情的传奇可是长着呢!而且保证精彩!"
  何咏故作得意的俏皮神情逗笑了晓秋。邢仲也扯开笑容,可心里,却偷偷地叹息。他是不是,也学会了,用笑容掩盖所有的苦痛......
  正文 第七章 已见风尘(下)
  何咏故作得意的俏皮神情逗笑了晓秋。邢仲也扯开笑容,可心里,却偷偷地叹息。他是不是,也学会了,用笑容掩盖所有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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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上下听到消息,早早便等在院内门后;傍晚,马车进了何家大院。
  "我的乖儿?!"何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走下马车的儿子,呆愣了半晌,才立刻扑了过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何咏享受着这久违了的让人有些窒息的拥抱,哽咽了声音。"娘......"
  晓秋在一旁擦眼抽泣,似乎也勾起了自己对亲人的思念,只是,她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他们相聚?也许,要等到去了天国之后吧?
  何员外跑过去与母子俩拥在一起、涕泪交流。
  邢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把每一个人的幸福都看在眼里,真心地替他们高兴,静静地等到大家发泄完毕心底的激动,然后为何家与晓秋作了简单的介绍。何夫人为自己暂时忽略了儿子以外的人感到歉然,又与邢仲客套了一番,忙把大家接到饭厅用餐。一桌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又夹着几滴眼泪,诉过了这两年来各自的遭遇。
  半年前,邢仲曾让兴隆镇上的百姓暂时迁离,后来成功地占领了小镇,何家便又搬了回来。邢仲也曾打算让何家搬去贵阳,可是何夫人不肯,她总盼望某一天,儿子就会突然回家,那家里怎么能没有人呢?因此,兴隆镇上几乎只剩下了何家一户。何咏为自己没有仔细探听镇上的详细情形而后悔......不然,也许早就回家与爹娘团聚了......
  直到深夜,一众人才吃完了晚餐,各自休息。邢仲回到自己在厢房的房间,坐在窗前,两年前的各种片断又再袭入脑海。"如果我不让你走,你会怎样......"如果我不走,也许,他也不会漂流这么久,吃那么多的苦......"讨厌......"他会不会还恨着我呢?邢仲在窗边踱来踱去,忽闻窗外轻响,急忙打开。明月当空,轻风拂起窗边的枝条......
  "是风......"邢仲自语,难掩失望。月色下的景物,洒着银辉,印着分明的阴影,散发出一种迷人的诱惑......邢仲叹了一口气,用力关上窗子,一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娘亲在房里抱着他说说哭哭了很久才离去,何咏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终于回家了!真好......窗外的月光皎洁,透窗洒在轻锁眉头的小脸上。白天在马车里为邢仲擦脸的情形让他不禁轻笑,可是心里,却止不住更多的疑问。他还没变!不,似变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再看不透他的心思么?一直都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说些话......
  邢仲借着月色来到何咏的窗前,看着窗纸上自己的影子,举起的手停在半空,略为迟疑后,轻轻敲在窗上。"当当当......"没有人应。多用些力,再敲下去,脆响在深夜里有了回音,邢仲急忙停手。难道,睡熟了?
  邢仲轻轻推开窗子,运功向何咏的床上看去。咦?怎么不在......
  "嗨!"一只小手突然拍在邢仲的肩膀上,伴随着一声耳语。
  邢仲本能的抓住"突袭"的手,迅疾反身。"谁......何咏?"
  "喂!"何咏背着月光的脸庞朦胧地现出委屈。"你抓得好疼哦!"
  邢仲立刻松了手。"对、对不起!没想到,你的轻功练得这么好!"
  "哼!那是!"何咏得意地扬起头,被月光照亮的半张脸,露出微弯的水眸。"明师出高徒嘛!其实,我早就出来了!"
  邢仲被逗得轻笑。"是吗?那,另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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