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飞扬————起司
起司  发于:2009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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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这些日子自己一日比一日消沉,冰月倒是活泼起来了,没事喜欢坐在桌子前写字,也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绕在他身边左一个「阿扬」 右一个「阿扬」
叫得不亦乐呼。听得张扬直发抖,有气不敢出,反正要死的人又不是他。有时真的以为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感情,可最终发现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不肯相信。

  前几天心里就极是不安,偷偷把这事告诉了隔壁的杨老鳏夫,杨老鳏夫一听挚月教也吓坏了。结果还是想帮帮他,问了句「那人跟你上床有什么反应?」
张扬呆头呆脑一五一十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听得杨老鳏夫目瞪口呆。最终惊叫了一声,「这他都不在乎?你小子完了!」

  张扬陡然一个明白,「这他都不在乎……,老杨,我家里还有二斤黍酒,你拿去喝吧。」

  ◇◆◇◆

  晚上张扬压倒冰月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窜出前几天杨老鳏夫的话:

  「你想啊,人家是男孩子,你既说他傲慢,那做这种事情会不觉得耻辱么?」

  「但如果他一开始就决定杀你,也许就真的不在乎了。你在他眼里顶多是个死人,死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每每被他眸中的色彩迷惑,又被转瞬之间的杀气打破,还有每一天白日下都轻鄙嘲讽的看他的眼。张扬一阵心凉,动作也跟着迟缓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匕手抵在心口,冰月对他眨眨眼睛,「阿扬,我没什么感觉了,大概是好了。」 说着刀尖往前送上一分。

  张扬只觉这短短一厘,竟是一阵撕心的痛,情不自禁有些痛苦的看向对方。

  冰月把头一偏,决然道:「阿扬,我会记住你的。」

  张扬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笑着伸手握着刀锋,血顺着刀槽缓缓流下,淌在羁冰月苍白的胸膛上如绽开的花。看来现在真的是要像某本混蛋书里说得那样,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了。「冰月,明天再杀我好吗?我不在意你杀我,真的不在意。」
说着伸手抚上他被自己的血氤红的胸膛,「有这么一个月,我作鬼也风流了。」

  冰月本是有些许感动,听到这一句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还真是个废物,这风雅被你用到这份上,也够糟蹋了。」

  谁知张扬没有半分尴尬,依旧深情款款的看着他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再呆一个晚上,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或许不用你动手,就可以见到我的尸体了。」

  最后一句让冰月心里陡然一凉,再看那眼光仍是炽热,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放下了匕手。

  半夜三更,张扬小声唤了两声身边的人,发觉对方已经睡熟,于是趔手趔脚的从床上爬下来。也不敢点灯,走到书架前借着月光摸索了几本自认最博大精深的医书,然后急急卷了几件衣服。……笑话,不逃走的是傻瓜,什么风流鬼,我呸!


  临出门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着的人,心里居然怎么都恋恋不舍,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再一眼那人。可惜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偶然间触及他身侧一点金光,仔细看了半天,方才认清那是他平日里随身配剑。


  这边想着那边已经顺手摸了过来。张扬手里紧紧攥着剑柄,一想到要分开了鼻子里就是一阵酸意,无论如何都想留个物事做纪念。

  门扉开启,又关上,不大的动静,却让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羁冰月缓缓从床上坐起,看看空旷的房间,眼中丝毫没有初醒的倦意。他自然是没睡的,本就是心乱如麻,哪里睡得着呢?


  披衣走到院中,随手撂出一个冲天哨箭,身后一团烟花乍响,头也不回的就了屋,径自倒了一杯水,坐在台几边上心不在焉的喝着。心道那家伙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不说,竟然还敢偷他挚月教的震教之宝──堕月天剑。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院落里忽地传来一阵不大的起落声与衣料摩擦声,羁冰月手中茶杯一落,门应声而开。进来的是个白衣老者,身形微胖,头发胡子业已斑白,眉目三分笑意,颇有些滑稽,远远看去,就像个圆溜溜的雪人。羁冰月一见来人赶紧迎上去,谁知老者却在瞬间收敛笑意,换上一脸严肃躬身下拜道:「属下参见少主。」


  一声「老头」
已经到了嘴边,又赶忙咽下去,羁冰月暗骂自己这两天思绪紊乱,区区一个市井小民就能把自己弄得神经大条。方才门口那么稀唆的动静,来人何止老头子一人,想必还带了些手下,岂能在教众面前失了规矩。想到此,客套已经脱口而出了,「没想到陆佐使来得这么快。还……」
说着这里无可奈何的向门外望了一眼,「还带了这么多人。」

  陆承风有意恭敬了一下道:「我等上月才接了你的命令,铲除白刍帮。这不,刚顺路归来,就看到你又呼唤老朽,自然顺便来了。」
心里却直翻白眼,这小子一次接一次的剥削他体力,也不可怜下这把老骨头。

  「那白刍帮主白圳坤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给本座下………下毒!」 羁冰月说得直咬舌头,一时激愤非常,刚才差点儿就说出「春药」 两个字。

  谁知对面老头仗着自己背对身后众人,故意对他吹胡子瞪眼,小而精明的眼睛贼溜溜的把羁冰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用口形告诉他:「你中得是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羁冰月气得浑身发抖,又不好发作。知陆承风久经风月,三两眼就可以看出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真是失策,为什么偏要找他来。对着那张老不正经的脸频频皱眉,还是在对方得意的笑里强忍下来,抄起案上的纸笔写了两个字──张扬。


  这会儿轮到老头子皱眉了,「这张扬是………武林中没听说过有此人物啊。」

  羁冰月冷声道:「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就是这个店子的主人,一介庸民。」

  陆承风大为不解,问道:「区区一介庸民,犯得着少主搬出老朽来应付?」

  羁冰月叹口气,故作无力道:「问题是,他偷了我的堕月天剑,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被他这么一解释,陆承风更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介庸民,能从龙驹凤雏的月少主手中偷到堕月天剑?莫非是少主故意……想到这里,一下子仿佛明白了点什么,朝对面人无声笑着,却笑得更是狡诈。想必此人已经把小月儿给吃干抹尽了,小月儿怕是叫别人杀的时候,那张扬情急之下说出些什么,多少有些人言可畏,少主自小极好面子,非要找个天大的理由把自个儿揪出来才放心。


  羁冰月看着那张老脸实在是忍无可忍,最终半压着怒意沉声道;「还不去做?杵在这里等喝茶么?」
如果不是门外一群教众,他早已一脚踹上那团雪球,赔上一句「你他妈的还不快给我滚。」

  老头子眼见他要发飙,急速退至门槛。临转身前还是不禁一番摇头晃脑,最后用口形对冰月说了句什么,然后乘他闪神之即,带着一众人飞身离去。

  「霹啪」 ,烛花爆了两下,冰月一阵警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里楞神好久了。

  关上门,走回案前,看着那张写了「张扬」
两个字的宣纸,不由的愤怒起来,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从刚才到现在,脑袋里全是陆承风最后一句话。「我看你是自己舍不得杀那人,日后莫要怪罪老朽。」

  不想杀,真的不想杀。不是把匕手都放下了么?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那人是骗子,偷了自己的堕月天剑。

  那些称不上精巧甚至愚蠢的花言巧语,就为了那把剑么?

  不可饶恕!

  有水渍滴答在纸面上,浓黑未干的墨迅速氤氲开,将那个名字染得模糊不清……

  气愤得把那纸揉成一团扔掉,不明白为什么会愤怒到掉眼泪的地步。

◇◆◇◆

时下正值深春,百花齐放,张扬靠着两条腿从开封跑到洛阳,也不晓得哪根神经安错了,他想去洛阳久负盛名的少林寺当一阵子和尚,借此避难。想那羁冰月果然不会放过他,那天自己刚跑就派人来追杀他。


那追他的老头儿恰是张狂,一路追追停停边朝他吼道:「小子跑快点,莫要这么容易被我陆承风拿到,不然我就得去接下个任务了,最近难得休息。」

是叫陆承风吧?实在是……讨厌透顶的老头子。

三月二十九,张扬站在嵩山的半山腰,绝望的看着眼前逼近的雪球,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就到少林寺了,这老头儿猫捉耗子的与他玩了一个月,怎会真给他机会进少林寺。又想到那冰月为何如此无情,一个月真的这般不真实吗?张扬越想越觉得生已无望,回头朝老头儿挥挥手,无奈一个转身,便从山腰上跳了下去,但愿下面有棵树能把他给挂住。


树自然是没有,因为他还没有看到树,就停止了下堕。半空中无端冒出一屠夫,一手逮小鸡一样逮起张扬,两人在陆承风眼皮底下就飞入了少林寺。

陆承风站在半山腰上骇楞了好一阵,嘴巴张得半晌合不拢。等到转神一回头,却见一人满头大汗的从身后的林子里冲出来,直冲到陆承风面前,张口急道:「他呢?」

陆承风莫名其妙的摸摸脑袋,「小月儿,你怎么跑来了?」说完触到对方脸上焦急的神色,忙指指山崖下,这动作刚作完,就见羁冰月眼圈一红,似是要哭了,赶紧又指指山上少林寺,道:


「你那一介庸民可真够庸俗的,如果老朽没有看走眼,方才救走他的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一代胜名的传奇侠客,武林圣宗,单刀直入──张千山。」

冰月一楞,「被张千山……救走了?」说着眼眶更红了,却情不自禁的傻笑。

老头儿两手一摊,无奈道:「看来我这任务是完不成了。别说是老朽,就是教主出关,想在张千山手下杀人,也是难上加难。」心里头却早已笑了个七荤八素,看来现今最大的乐趣,就是逗这情窦初开的小子了。


「对了,你眼光还真不错。」

「嗯?」

「能让圣宗张千山再现于江湖,你想他会是什么人呢?」

「啊?」

「那小子也姓张呢。」

「嗯!」

「武林圣宗的后人,和你还挺般配。」

冰月心里一甜,「嗯,我也在想……老头你想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飞过少林寺,飞过嵩山,飞过洛阳,这一路飞飞停停,张扬就这么被揪着脖子一路回了开封。

而驮他的那个大鸟,正是老爹。没想到老爹如此威风,居然是个隐姓埋名的大人物。

后来他才知道这杀猪的老爹乃是二十年前横绝江湖的单刀大侠。

说起张千山那可真是一代传奇,五岁拜仙人为师,十五岁行走江湖,四处行侠仗义,挑战各派高手,一把切菜刀无往不利,终被封为武林圣宗。后来因为爱上了武林第八美女柳芙蓉,双双弃刀退隐,舒舒服服的过小日子去了,又是一个英雄美人传奇榜。可惜娘生自个儿的时候难产死了,老爹一个悲伤,就隐得更深了,由世外仙侣变成了单身屠户。


张扬被救回来那会儿简直对老爹那套飞天遁地的本事痴迷不已,硬央着老爹教他,老爹死活不教,说他这小子做什么都没常性,会糟蹋了仙人尊师的武功。张扬为此气得几十天都没睡好觉,一下子掉了八斤六两,有史以来跟老爹呕气最长的一次,也是最执着的一次了。没想到两个月后,老爹就得了肺痨,一代大侠没有在刀光剑影中英勇就义,硬是被这痨病磨到剩最后一口气。


老爹临终前把他叫到一座石室里交代遗言。

「扬儿,爹有一爱徒,暂时不知去向,来不及传他内力武功了,又恐后继无人,只好传给你了,让你白拣了个便宜。」

张扬听得直翻白眼,心道这是什么话嘛,自家武功不传给亲生儿子,要传给外人,外人不在才只好传给自己,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这边想着,那边老爹已经一掌拍上他背。张扬顿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注入,逼的自己喘不过气,心知是老爹在传他内功,多难受也得忍着。

身后老爹另只手将半块玉佩递到他手里,告诉他还有半块在那混蛋徒弟手中,那徒儿行走江湖隔三差五的换名字,老爹也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估计日后他会来找你。你便替我告诉他,有些事情莫要再执着于道了,江湖血腥,仇杀便是杀身,多少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张扬听着直点头,知道老爹命不久矣,心里认真记住每一句话。

传了近乎一个时辰总算结束了,张扬瘫在地上像是死过了一次般的脱力,眼睁睁地看着老爹踉跄爬出去,不知触了外面哪一个机关,石室的门「轰隆隆」的就关上了,一下子眼前黑暗一片,张扬欲哭无泪,老爹这不是存心要把他闭死嘛。


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找到一个火折子,点亮再细看这石室,也就巴掌点大,身边放着一本书,一个箱子。张扬无奈翻开书,眼睛一直,书页上果然是老爹的大作,极丑的小人,拿着条破树枝划出老爹这套武功的招式,翻到最后一页是极丑的文字,一些心法密集。书里还夹着一封信,张扬忙抖开信看。


信上叫他在没饿死之前速速把这些招式看完记在心里,然后静修真元。等到能把这套武学运用自如,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石室的门出去了。还有那箱里都是银子,是他老娘当年的嫁妆,等他出去了就可以挥银如土,想想多幸福呀,所以要抓紧时间练功出去。临了还加上一句,你这死小子就要靠逼的,现在不避谷修炼就会饿死,看你还敢不敢给老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张扬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心里只想着,谁帮老爹收尸啊。

第三章

六年后,江南苏州的珠玉阁

乍听这珠玉阁的名字,包准往什幺山珍海味金玉满堂的酒楼饭馆想去,这只能怪此店老鸨开妓院之前是个开饭馆的,听说这名字大吉大利,贴哪儿哪儿适用。这不,老鸨方起家三年,如今这珠玉阁生意红红火火,贵客往来不绝如缕。这都是靠里边一个绝代花魁,杜鸣玉撑起来的门面,多少公子贵戚千金买笑,买得可不就是这鸣玉的招牌笑。


这日傍晚时分,客人们与姑娘狎玩正欢,却突闻大门外不知谁人高声喧道「挚月教」
三个字,满堂客人顿时惊慌起来,姑娘们更是万般忐忑,方才还嘻笑作乐的一屋子人,现下连个声都不敢坑。跟着就见十几个白衣人入得店来,依人字排开。

老鸨一见果然是挚月教,哪里敢怠慢,忙笑面出来迎客。人字形的中央踏入一人,一身俐落青衫,面貌颇为出众,老鸨能开得这妓院,多少在江湖中有些条目,一眼认出此人,这不是挚月教中专辖江南地区的叶左使叶云吗?


「叶大左使,什幺风把您给刮来了?」 老鸨说着赶忙拖过身边如花蹭到叶云身前。

那人仗剑笑道:「老娘,我可不是来找乐子的,我此来找一人。」

老鸨登时傻了,心想自个儿这小小的栏子里,今个儿是不是来了个什幺大人物,能劳叶左使大驾。

这边心思还在转着,只听楼上「咚」
地一声巨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球已顺着楼梯咣当咣当滚了下来,直落到叶云脚边。叶云随手把人拎起来,正欲打出去,忽地眼前一亮,盯着那人左看右看,不禁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知叶云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上一阵哭哭啼啼的女声,「什幺思念了六年的人,你去找她好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呜……」

叶云张大了嘴巴,对面那人已经拍拍身上灰土,站直了身体,这一站直,竟是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叶云眼里滑过一丝激赏。那人却朝他尴尬笑笑,笑完指着自己跌青的鼻子道:「挚月教是吧,来得正好,打我一顿赚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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