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上————水之银
水之银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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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知道吴公子想要比什么呢?」

      没想到吴剑琴傲归傲,倒是个泾渭分明的人,而对这种人,我一向是尊敬的。

      「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从古到今,善画美人者无数,我就与你比画美人图。」

      我点头同意,两个人就又走回到桌旁,—人一边开始作画,厅中诸人瞧得有趣,也没有阻挡的,沈静笑道:「我看剑琴你画你自己就好了,天下美人虽多,比你美的可没有几个。」


      江潭佯怒小声说道:「这本是该我说的话,你可不要跑来跟我抢人。」

      沈静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你那些个心思,我还会不加道?剑琴跟你就快半年了,只怕你早就想要换人——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一下?」

      「哦——你看上他了!」江潭恍然大悟,「你要就送你好了。」

      「你明知道他对你死心塌地,你要是不开口,我哪里抢得了人?」沈静似笑非笑,江潭啐了一口:「你看中的也不过就是他这点,他要是对你干依白顺,只怕你倒是要觉得没意思了……要还是不要,一句话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两个人一齐大笑起来,吴剑琴本来正在专心做画,听到江潭的笑声,却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添了—抹红晕。

      他听不到沈静江潭在说什么,我听得可是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为吴剑琴感到极为不值,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碰到江潭真可谓是明珠投暗了。跟那些王公贵族又有什么情义好讲的呢?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


      我只顾著想吴剑琴的事,一转眼间半柱香却快要烧完了,吴剑琴画好搁笔,突然对我说道:「你还不快画,是想要认输么?」

      我失笑,自己还真是多管闲事,他与江潭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哪里有我这个旁人不平的份儿?

      细看他所画之人,轻轻袅袅,眼中带雾含愁,一瞬间竟让我想到梅花,清雅高贵,不落俗品,与他这个人倒是不谋而合,他画的,竟真的是他自己,天下间的美人我见的不少,但是真能像他这样气质神韵皆佳的倒也真的不多。


      不想输给他,就只好挑个顺眼的来画了。

      我手起笔落,没有半点犹豫,画中人的每一个线条我都是极熟的,尽管这世上真正看过他的人并没有几个。

      吴剑琴看著我一点点的画了出来,整个人渐渐地愣住了。江潭看他有异,也走过来看我到底画出了些什么,一瞧之下,人却也不由得痴了。

      我画的,却是一个男人。

      画中人骨架颀长,一副懒散的表情,双目灵动有神,嘴角微翘,似喜非喜,似嗔非嗔,星目瑶鼻,初看时已经是眉目如画,再细看时更是风情万种,或许世上有人能比我所画之人长得更美,但是跃然纸上,像这样一举—动,一颦一笑都尽显风流,毕竟还是少数,与之相比,吴剑琴所画的就似一个木头人儿了。


      美人图美,胜於神韵,更何况我所画之人,长相本又略胜他几分。

      身是红颜,不为祸水,於愿已足。

      沈静沈渊等几个人也好奇走过来看,一时间也都一个个呆立当场,半晌沈渊才说:「这等美人,不论男女,也只能是画中才有,这世上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在,只怕就要天下大乱。」


      沈静一双眼睛却盯住我不放:「这一颦一笑,无不是巧夺天下之作,楚先生又是怎么想出来的?莫不是……当真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我答得诚恳:「不瞒王爷,在下只不过是有一阵子痴迷美人图,日思夜想,就想出了这么个美人出来,以楚凡其人,比这再丑几倍我都见不到,又何况是这样的—个美人呢?」


      沈静眼珠转了转,看著我没有说话,江潭手脚倒快,顺手就想把画卷起来:「既然几位不分高下,这副画留著也是留著,小弟就不客气了。」

      沈静伸手握住了画轴的另一端,眯著眼笑道:「你要美人图,剑琴多少都画给你了,所以这画该归我才是。」

      江潭握住不放手,也笑了:「七王爷此言差矣,这画也该楚先生说了算才对。」

      他眼睛一个劲地瞧我,显然对刚才向我大放送的桃花很有信心。

      可惜楚寒天生最是不解风情。

      画中之人不过是我一时好胜带出来争强的,又如何能让外人得到?倒不如毁了乾净、从他们手中轻轻取过画展开,我淡淡一笑说道:「两位能喜欢,楚某已是不胜荣幸。只不过画只有一幅,楚凡却不好偏颇哪一个。」微一使劲,画已经是一分为二,再分为四,「没有了画,七王爷和江公子也就不会再有任何争执了。」


      厅中诸人顿时都愣住了,沈静的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气氛紧张,吴剑琴看我的眼光更像是在说:这人疯了!

      我只是静默不语,画是我的,我要如何又与你们何关?

      沈静定定地瞅我半天,忽然说:「你再画一幅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摇了摇头,丰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没有了楚凡,就永远都没人再能画得出来了……其实王爷本不应该拘泥於此,这人再美,也不过是个画中人罢了,哪里比得过活生生的美人?这种画看久了,只怕要入了魔道。」


      沈静不语,过了—会儿脸色才和缓下来,倾身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楚凡,天下间敢得罪我的人不多,终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的所做所为而後悔莫及!」

      俊脸上的平和跟语气中的阴狠殊不相称,沈静竟是这么深沉的一个人物,原来我还是小看他了。

      好半晌,沈渊才爆出一阵大笑打破了满屋子的尴尬:「楚先生真是爽快,失敬失敬,小王倒没想到楚先生会是这么一个妙人!」

      「王爷谬赞了。」我之如何,与谁都无关。

      江潭这时也才回过神来,往前凑了凑,只笑得我头皮发麻,说道:「放心,我不著急,反正你总有—天会赔给我。」

      「……」我确信自己非常讨厌他,开始设想身为江丞相独子,他的墓志铭上究竟该刻什么字才好看。吴剑琴对我的敌意却减轻了不少,表现得甚为惺惺相惜:「楚先生画中主人显然甚通音律,不如就为我们吹奏一曲如何?」


      「我画的是别人,自己可不会。」我连忙摇头拒绝。懂你著称为知音,眼前并没有我知音的人在,我也不想吹给任何人听。

      信兰却笑著拦住我的话头,显得天真极了:「楚先生又在骗人。我和威远有一次明明就听过楚先生吹笛子,好听得紧呢。是不是,威远?」

      威远连连点头,我只有苦笑,这两个小鬼!真不知道是哪一个在骗人了。我吹笛子的时候都是在夜深人静的荒郊野外,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两个又怎么会知道呢?


      「在下是真的不会吹,两位小侯爷想来是听错了。」

      「楚先生笛子都带著呢,还说不会?」

      「这是故人所赠之物,楚凡带在身边也只是个纪念罢了,倒让小侯爷误会了……吴兄高材,还是由吴兄来吧?」

      我嘴里说著吴剑琴,却微笑地看著信兰,被我转移话题,信兰朝我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我弹的琴大家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听呢。」

      吴剑琴看了一眼江潭,淡淡地说道,眼里面满是幽怨。江潭笑著过来哄他,油腔滑调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吴剑琴的脸上就绽出了笑容,吩咐小童取琴,坐下来按角指商,—首曲子被他弹得缠绵悱侧,入木三分,只是被从头到尾都深蕴著的一股忧伤坏了一点情调。显然琴主人虽说已经是年少成名,但是心中著实有难解之事。


      我喃喃自语:「自古忧能伤人,阁下这也太过了。」心里面突然对江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有这样一个人痴心对你,就算是不喜欢却招惹了,说明白也就是了,为什么又要弃如敝屣呢?


      「楚先生是说吴公子弹得不好么?」

      「……」我侧了侧身子,原来现在京中流行在别人耳朵边说话。「吴公子曲风高雅,格调不俗,怎么会不好?三王爷说笑了。」

      「哦?本王真是不明白,吴公子既然弹得那么好,楚先生为何又要摇头叹气呢?」

      「那是因为吴公子弹得实在是太好了,在下听音自惭,自觉没有此等水准,因此自愧不如才摇头叹气……倒是教三王爷误会了。」

      沈渊眼睛在我身上扫了—圈,如同盯住青蛙的蛇一样,我不声不响随他去看,已经打好了主意。我不是官场中人,不应惧他;我不慕荣华富贵,也不用求他;大不了到时候一走了之,谁又能够拦得住我呢?


      江潭给我的感觉只是讨厌,沈静却已足够让人心生警惕,最起码以後要离他远一点儿了。
      这时那两个老儒生也都秀出了自己的拿手本事,听起来却远不如吴剑琴弹得灵秀,我微笑,这次信兰的师父自然非吴剑琴莫属,这个人虽然骄傲,但却不是什么卑鄙小人,自然能把威远信兰教得好好的,而我待上一段时间,也该走了。


      果然最後裴幕天聘了吴剑琴来教导威远和信兰。江漳却又凑了过来:「楚先生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不如就到我的府第小住几天吧?我领楚先一到处走走,一定让你不虚此行如何?」


      「……多谢江公子好意,我还是待在这里就好。」跟他住在一起我—定会讨厌到生病。信兰走过来搅住我的胳膊,看著江潭认真的说道:「江叔叔可不能跟咱们抢人,楚先生就算当不上咱们的先生,原来可也说好了要跟着咱们的,江叔叔要是找人陪,我让吴先生多回去陪陪你也就是了。」


      「是啊,是啊,我本来就是来陪威远和信兰的,怎能跟你游玩,忘了正事。」

      我大是感动,到底是自己曾经用心对待过的好徒儿,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帮我,没有把我送到可恶的人手里。

      信兰却高兴得拍起手了,「楚先生答应了!我本来还在想,这么千里迢迢把你从塞外请到京城,楚先生会不愿意,现在看起来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嘛……那么就请楚先生多住个三年五年再走吧。」


      「……呃?」我一下子愣住了,一不小心竟连我也落到了信兰的套子里了。

      江潭大笑:「小鬼头,真有你的,不如我们来比比看,最後谁能得手好不好?」

      「本来就是我的,我又何必来跟你比?」信兰紧紧握著我的手,—种想要撞墙的感觉,真不知道何时曾给他这种错觉。

      一时间我沉默不语,江潭大笑无言,沈静阴森森地看著我,沈渊的目光中低著头也不加道在想什么,我转头一望,吴剑琴呆呆的看著江潭,满脸的悲伤失意。

      爱上了江潭这样的人,情伤已是注定,以他这么一个高傲的人,又哪里会受得了爱人这样的对待?如同他的琴音一样,长此下去,他的命相不会太长。

      我微微叹了口气,悠哉悠战的日子一下子离我远去了,眼前的这几个人原本和我都没有任何交集,却一下子都聚在了一起,我已经可以预见到将来会如何头痛了。

      第三章

      第二天,威远和信兰正式拜吴剑琴为师,沈静三天两头也跑来纠缠他,玉器名画,珍珠古玩,像是不要钱—样源源不断送进府来。

      吴剑琴对沈静诸般举动不置可否,东西却是一样没收,人一天瘦过一天——自他到靖安侯府,江潭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唯一来看裴幕天那次,还是眼巴巴的黏在我身边,半是调戏半是缠磨,指望著我能把画里的美人再送他一份。


      我告诉他,作画就如写诗,灵感一过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当时是被吴公子的画吸引才灵机一动画出了那么个美人,你要是想要,不如多去找找吴公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又有灵感了,江潭却是就此不提这事儿了——负心如他,真是巴不得藉著沈静这个机会甩掉吴剑琴,又哪里还敢再去招惹他?


      可惜七王爷阴寒入骨,比江潭还要糟糕,吴剑琴离他也是越远越好,这个却不是我能力所及了,人家萍水相逢,我也不愿意管太多的闲事。

      书房是沈静和吴剑琴出没的地方,我自然离得远远的,信兰威远很有意思,竟也没有叫我过去,只是不让我走,於是我很自然的就成了全府上下最清闲的人,裴府占地不小,枫林鱼池,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我每天里钓鱼观鸟,宫花品茗,日子过得倒也逍遥,与塞外苦寒之时是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有那么多的人都要有钱有势……

      花园东南角有一大片湘妃竹林,一到夜晚竹影斑斑,风声飒飒,看上去阴森可怖,敢过去的没有几个,是全府上下最清静的地方,也是我每晚必去的之处,时间一长就又传出了竹林闹鬼的谣言,我自然更加乐得清静,就此霸占了这块地方,作威作福。


      这天都快三更了,我正一个人携了壶酒,窝在竹林中数星星看月亮,忽然一个人影远远的翻墙而入,身形极快,轻功不弱,竟是正向竹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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