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阳光 ————蛋蛋鼠
蛋蛋鼠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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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弥加,因为只有弥加,才能填补他的心。

等到开学,他终于打通了弥加的手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接电话。手机似乎被遗落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他的寻觅,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弥加,在逃避他吗?为什么?难道他不相信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是他顾虑周围人的眼光?不,弥加不会。真正应该顾虑的人,是丹佛才对。可是丹佛变了,虽然他介意,但是他更知道,没有弥加,他无法进步。弥加是他心灵的支柱和动力!追求梦想的人,不应该惧怕周围的指责,无法聚精分神,专注投入,永远也无法超越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丹佛整个人消沉下去,他的音乐,失去了生气,强森教授明显地感觉到了。终于,他忍不住将丹佛叫到了办公室。

丹佛面对导师,仍然有些心神恍惚。强森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丹佛,那天在飞机场来送你的人,是你的朋友?”

丹佛怔了怔。在维也纳的这两个月,强森对此事只字未提,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提起。究竟他想要说什么?丹佛看着强森,眼睛里流露出警惕的神情。

“你露出这样的表情,等于拒绝别人的好意。”

但是谁又知道你是好意还是恶意呢?所以还是会先警示对方吧。

“他好像是叫弥加吧,那天你们打过架。他还威胁过我。”强森喝了口茶,道,“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是怎么好起来的,不过,有他在,你的钢琴会弹得非常好。”

丹佛讶异地看着导师。他怎么也没想到,强森教授竟然知道这么多。

“我看过他在画展上的画。好像是叫《纸上的阳光》吧,那个模特儿,是你吗?”

丹佛怔了一怔。弥加的才华果然还是被注意的重点,连强森也注意到了。

“是我。”

“那件事情闹得很哄动。不过,艺术和音乐一样,都是曲高和寡的。所以,能够找到知己,实在很不容易。”

强森的眼睛转向了窗外。

“我也许不是个很理解人的导师,但是对别人的私事,我一般也不会计较过问。其他人是什么态度,我没有权利干涉,也没有这种闲瑕理会,但是,我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学生白白浪费自己的才华。丹佛,如果你无法投入,你的琴,干脆不要再弹了,选择就业吧。”


丹佛震惊地看着导师。他明白导师的话,也明白自己这样下去只会堕落,但是他无法凭着他一句话而振作。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与其让所有的人都来欣赏他的音乐,不如有一个知己来得快乐自然洒脱。成为世界级的演奏家又怎样呢?在那个地位上,被人们盯着评着指责着,并不见得有多快乐幸福。


丹佛自认是个平凡人。他渴望幸福,与渴望成就一样。

在机场,他看见弥加的瞬间,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激动。两人紧紧相拥的充实,是钢琴无法给予的,别样的享受。人,或许是梦想与情感的结合体。只有两方都满足了,才会拥有无尽的幸福。


现在他失去了弥加,夜晚独自醒来的时候,那样的寂寞孤单,将他的心带入了悲伤与痛苦中。他已经不再完整。如果世界上不允许完满的事情存在,那么他宁愿选择弥加,因为有了心,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怕跌倒。


现在他不去想什么就业,追求,他只想找到弥加。

“下个月学校要举行晚会,你代表学院作钢琴独奏,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弥加如果不来,什么晚会都会失去意义。但是身为音乐学院的学生,丹佛是无法推脱这样的责任的。他希望,在人群中隐藏着的弥加,能够来听他的演奏。他想见他,哪怕看见的是幻影,也总比不见要好。


找不到弥加,丹佛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这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不是皮肉之伤,而是心伤。哀莫大于心死,想必是这刑罚的极致了吧。

弥加……再见不到你,心真的会死的。

弥加终于出现在画室,是几乎两个月后。刚到画室,他就听说了学校的晚会。那些有点八婆的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晚会的节目。弥加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只听到了音乐学院的钢琴独奏。


不用说,一定是丹佛了。

弥加的手压住了胸口。为什么,两个月的黑暗,仍然无法让心的跳动停止?为什么听到丹佛的名字,他仍然会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不能再去想他,更不能接近他。他答应了父亲,也答应了自己。


他是个不祥的人,身边的人都会因他而不幸。他已经害双亲如此痛苦,怎么还不自醒,连丹佛也一起连累呢?

好想见他……哪怕只是隐藏在人群中,能见到他,也许可以抚慰自己这颗濒临死亡的心吧。弥加拿起画笔,却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映入眼帘的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不清晰,模模糊糊。光线是阴暗的,人影是飘渺的,他的眼中,只能看见黑色。


凯依冲进画室,四下里寻找着弥加的身影。但是他落空了。明明听说弥加回画室了,为什么他居然不在?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来,又逃避了吗?混蛋!逃避丹佛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朋友也逃避?无论如何,就算翻遍学校,也一定要把弥加找出来!


凯依掉头又跑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弥加后脚就迈了进来。同学们正商量着看今天的晚会,弥加淡淡一笑,不让人察觉地拿起画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他要去看晚会。

因为丹佛在那里。

灯光照得露天舞台像白昼一样亮,这样在台上的人根本无法看见台下的观众。钢琴摆在舞台的中央,聚光灯打在琴师的位置上。丹佛准备上场了。看着台下黑鸦鸦的人群,他不知道弥加是否在那里。今天晚上,他要为自己和弥加演奏,通过扩音器,他的琴声可以传得很远,只要弥加在校园里,他就能听到他为他弹的曲子。


无法通话,无法见面,但是,他们之间还有音乐可以联结!丹佛一直都这样相信着。

今天的曲目弥加曾经听过,而且,因为这首曲子他挨了丹佛一拳,从那时候他们相识。

《致爱丽丝》。

当时弥加音译成“挚爱历史”,将丹佛激怒了。

其实,热爱历史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该在那种时候说。

丹佛回忆着他们的相识、相知到彼此爱慕,心里涌上深深的怀念,手指尖感受着这四个月来的煎熬和困惑,音乐在他的回忆中响了起来。

434347216……

曲声带着淡淡的哀怨和不解,带着呼唤和思念,也带着渴望在整个学院回响。

那轻轻挥动的手臂,修长而灵巧的十指,在黑白的琴键上滑动着。

弥加手里的笔滑落在地上。身边的同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首曲子有点凄凉呃。”

“是吗?我只觉得很动听。”

弥加拾起笔,手颤抖着无法再画下去。他想起了与丹佛相识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慢慢地改变自己,想起在机场时他们的心有灵犀。丹佛并没有做错什么,而自己却让他如此伤心难过!


你仍然这么想见我吗?

弥加眼圈一酸,悄悄地背转身。

身后,是一片漆黑。

黑暗的两个月,父亲和母亲的期待神情在他的脑海里与丹佛交战着。他应该满足谁的希望?

是父母还是丹佛?

那自己的呢?

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弥加没有落泪,从第一次被关进黑暗中,他就再也哭不出来。他微笑,将泪咽到肚里,他快乐,将痛苦隐藏在背后。这就是真正的弥加。他不坚强,也不懦弱,他只是很麻木很茫然。即使麻木如他,仍然会有人来爱,仍然会有人视他为珍宝。他若是人,不可能不感动。


晚会在深夜结束,钢琴被送回到钢琴室。丹佛护送着钢琴,直到同学们离开,钢琴室只留下他独自一人。

他并不想回宿舍。一曲《致爱丽丝》,让他整个人无法控制地沉浸到相思的痛苦里。回忆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满脑子都是弥加和他的画。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去了解弥加呢?为什么他永远不知道弥加在想什么呢?弥加的心中,有多少事情他不知道?有多少需要他去关心的部分他忽略了?如果他了解他,他就不会让弥加这么轻易地离去!


弥加……你听到我的琴声了吗?你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多么思念你?丹佛深吸了口气,掀起了钢琴盖,手指按在键上,发出轻脆的声音。

又是《致爱丽丝》。

无论弹什么曲子,都无法表达他强烈的心情。丹佛敲击着琴键,声音混乱而无节奏,他的心情,纷乱得已经不成音符。

弥加,你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啪”。

灯灭了。钢琴室里一片漆黑。丹佛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什么人?

丹佛的心开始鼓动。是弥加吗?

听到我的琴声,你来了吗?

弥加手中的画薄跌落在地上。那声音,丹佛听过,有别于课本落地的声音,也有别于碰撞的声音。又有轻脆的碰撞声传来,那是铅笔与地面共鸣的结果。

弥加伸手抱住丹佛,整个头埋进了他温热的颈窝。

丹佛静静地坐着,没有动。

他不敢动,他怕一动,这个幻影就消失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可以看清面前的人的轮廓。虽然猜到是弥加,但是用自己的眼睛确定的时候,他仍然忍不住地狂喜。

“弥加?”他小心地试探着问。

“嗯……”

熟悉的声音入耳,丹佛立刻伸手抱住那已经在怀里的身影,用力地,紧紧地将两人的身体紧贴。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还有身体的温暖,一点点地填补了心的空缺。

“不要再弹了……”弥加的声音低沉,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再弹下去,我的心会死的。”

“弥加……”丹佛低声道,“留在我身边,好吗?”

“如果我说不行呢?”弥加的声音沉重,他的情绪仍然非常低落。

“你告诉我,怎样才行?”丹佛手下抱得更紧了,“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你并不了解我啊,丹佛。”弥加将手抚上丹佛的脸庞,“我,有些事情无法做到。”

“你做不到,那就让我来做。”丹佛凝视着黑暗中弥加反光的眼睛,“如果你能让我振作,我也希望能让你勇敢。”

弥加沉默着,眼睛慢慢地垂下。

“属于自己的事情必须靠自己来完成。”丹佛的手放在钢琴上,“但是你能给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你变了,丹佛。”弥加终于笑了。丹佛喜悦地拥紧他。是的,他改变了,变得有勇气,有自信,有毅力了。而这一切,都是弥加给他的。

“丹佛,我……想要有力量。”弥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想活下去,而且让身边的人都活得很好。”抬起丹佛的手,弥加轻轻地吻了一下。“请给我勇气。”

丹佛的唇上感觉到了温暖和柔软,他们轻轻地触碰着彼此,小心地呵护着,以鼓励存在于广大的世界里脆弱的心,给予对方自己的力量。

这个夜晚,弥加又看见了阳光。即使阳光被阻隔在窗外,但只要你去将窗帘拉开,阳光就会洒进来。

凯依终于看见了弥加,因为弥加搬回了宿舍。换了的手机号凯依也得知了,虽然不知道弥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见弥加微笑的脸,凯依总算觉得可以放下一半的心。看见丹佛帮弥加搬东西,他突然觉得很不爽,上去在丹佛的肩头敲了一记。


“你干什么?”丹佛讶异地问。

凯依当然不便说自己对丹佛有嫉妒之心,于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弥加哈哈一笑,指着凯依道:“醋坛子。”

凯依当即跳了起来,一把将弥加压倒在床上,伸手去胳肢他,弥加立刻慌了,拚命反抗,两人在床上扭打,差点跌下床来。最后,弥加的头锤又派上了用场,撞得两个人都眼冒金星,凯依揉着头道:“你怎么又用同一招?变通一下不行吗?”


“有用就行,不需要变通。”弥加嘿嘿笑着,“你痛我也痛,正好难兄难弟一对啊。”

“你去跟他难兄难弟去。”凯依指着丹佛不满道。弥加抬眼迎上丹佛含笑的脸,轻轻地笑着转过头。他们没有说话,让凯依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他看了两人一眼,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装作没留意到,笑呵呵地帮弥加收拾东西了。


弥加开始经常到画室画画,但因为兼职的关系,常常不在学校。他将兼职的钱小心打理,计算着花,一个学期下来,也存了一笔钱。丹佛的琴声又恢复了生气,强森看见他们两人在钢琴室里,但是弥加在画画,而丹佛在弹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有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很戏剧,本来是有矛盾的双方,竟然会互相影响,惺惺相惜。


强森看到了他们在飞机场的吻,当时确实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在音乐圈,有些事情大家总是心照不宣的,加上时代对同性恋者也逐渐宽容起来。他珍惜丹佛的才华,不想去干涉他的私事。如果私情影响了丹佛的成长,他也许会说两句,但是别人的事情,还是不插手为妙。


弥加并没有告诉丹佛家里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最终要去面对的,是自己而不是丹佛。他想了很久,究竟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一直没有答案。他从不觉得自己有病,但是家里的惶恐不解,他无法扭转。父亲和母亲的固执,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存在着的现实。他不能去希望他们和有些人一样接受自己的本质,但是,应该努力,应该去尝试改变。


总是忍耐,永远无法前进,无法解决问题。

他必须回家一趟。天气转寒,母亲的哮喘会加重,而父亲的身体也需要保养。现在他的钱不足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是他努力了,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幸福是需要努力的,至少对他而言是。


与丹佛漫步在校园的小道上,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他们都没有这么做过,但是两人一起,漫步其间,别有一番令人心动的感觉。他们不像其他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而是并行着,谈笑着,亲昵而不过分。


又近期末,时间虽然流逝得飞快,但是两人的感情却如沉默的湖水一般幽长而稳定。他们常常在一起欣赏秋日的落叶,初冬的小雪,在弥加作画的时候,丹佛要么谱曲,要么欣赏风景,他们的话都不多,静静地坐在一起,春天的感觉便环绕在他们的周围。


弥加常常觉得,春天,或许就是幸福。

每到期末的时候,弥加的父亲就会到学校来。明知道与丹佛一起让父亲看见的后果,弥加仍然保持着两人傍晚漫步的习惯。丹佛并不知道弥加家里的情景,若是弥加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勉强他。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自己去面对的。


但是他们并不孤单,他们拥有的,是两个人的力量。

道路的尽头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略带着疲惫的神情。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过的。

弥加突然握住了丹佛的手,牵着他走到父亲的面前。迎上父亲那震撼而惊骇的神情,他微微笑道:“爸爸,他是我的朋友,丹佛。”

父亲说不出话,丹佛立刻看出了父子之间那涌动的暗流,异常的气氛将他从两人间排斥了开去。弥加轻轻地松开了手。父亲的脸色苍白,看在他的眼里很心痛。

“明天,我跟您一起回去。”

初冬的风吹得落叶漫天飞舞,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那些害怕受冻的人们,为自己准备了柔软暖和的外套。

但是弥加的脸上,带着雪化了之后的微笑。

因为,雪化的时候,春天就到来了。

八 阳光下的微笑
 
父亲颤微微地转过身,不发一语地离去。弥加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默中。丹佛将手放在他肩上,换来的是弥加的嫣然一笑。丹佛轻轻地松口气,胸口的压迫似乎并未因此消散。如果弥加要面对不可知的困难,他不希望自己只是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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