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住不下去,不顾徐家父子的挽留,连墨宇也在第二天清早离开了郑州城。
路过锦绵镇,想起与韩玥在此共处一室的那个晚上,在烛光下看到的韩玥浮动的脸庞,那绝美的容颜依旧清晰,自己当时立刻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女子,只顾着惊喜,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样。
从认识韩玥到分别,处处显示出他的天真烂漫,怎么会故意欺骗呢?那清明的双眼,何时有过虚假的闪躲,隐瞒真的就等同于不可饶恕的欺骗吗?
明明经常独自赶路,为何现在会感到如此落寞?前后不过几天,心境就有如此之大的改变吗?
韩玥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大哥,你曾说过,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大哥,难道这就变了吗?
不,没有变!我现在想和你一起浪迹江湖了!什么认识的时间还短,当你的心迅速沉沦,还管他用了几天的时间吗?
连墨宇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怎么就让他这么走了呢?人海茫茫,你让我到何处去找你!
难道就这样放弃,不找他了?
连墨宇停下脚步,那怎么可以!那郑渤都能追三哥追到抢人新娘,我就不能去找找韩玥吗?
起码见到他,告诉他一声:我还是你的大哥!
只是,该向何处去?韩玥才来中原几个月,人生地不熟的,他会去哪里?对了,郑渤应该是他的师兄,他们一定有办法联系,去找郑渤好了!
连墨宇转身又向郑州飞奔而去,先到二哥在那里开的商行去一趟。二哥的商行银庄开遍天下,让他们互相转告,帮忙找人应该更快。然后再向徐家借一匹好马,自己到各处村镇转一转,打听一下韩玥的踪迹。
四天过去了,二哥那里没什么消息,附近也没有听说有带着纱帽的人经过,三哥和郑渤更是失踪了一样,韩玥,你究竟在哪里?连墨宇一筹莫展,总不会回去关外了吧。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或不好,韩玥去往开封的头两天,一个江湖人也没碰到,更不用说阴司门的人了。一路上也没有大一点的城镇,都是些小乡村。
最麻烦的是,乞丐应该是全身上下都脏得要死的,韩玥里面洗得干干净净,一穿上那件脏到顶点的长衫,自己都要做呕,而且为了引人注意,还要把脸洗干净。
哪有这样的乞丐!一些村民见到,根本不会注意到他那件衣服,全都盯着自己的脸,也不会有人施舍东西给他。
干粮吃了两天也吃完了,韩玥只好找了一家富裕一点的农户,拿了一张银票把人家家里所有的碎银换来,这才能买些吃食。
这天傍晚,韩玥慢慢腾腾走在路上,咬着馒头反省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太草率了。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好像要改一改方法,这个样子被阴司门的人碰到只会让他们觉得古怪。
正寻思间,突见前方大路上烟尘滚滚,三骑骏马驰骋而来。韩玥连忙把馒头包起来免得落上灰尘,低头让到一边等着他们通过。
马上乘客也看到这边有人,勒马停步,为首的开腔问道:“小子,你从那边来,有没有看到两个穿着土色衣服的人?”
韩玥听他口气好没礼貌,也不抬头,道:“没见到!”
那人道:“你这人说话也不抬头,怎么这么没规矩?”
韩玥正要反驳,又有人说话了,“四弟,你嫌人家没规矩,你的态度就对了吗?这位小哥,对不住,我们在追一伙恶人,急着赶路,还请见谅。不知你有没有见到两个身穿灰黄色衣服,衣角绣着一朵银花的人?其中有一个好像身材稍胖。”
韩玥心中一动,怎么好像见过?那两个被我杀了的似乎就是这个打扮,衣服是那个颜色,当时因为太生气也没细看有没有银花在衣角。既然把他们叫恶人,那这几个也不是坏人吧。
“可能见过,不过如果是我见到的那两个,你们也不用找了。”韩玥抬起头来,“一个脸面浮肿的胖子,一个一脸奸相的手下,已经死了。”
“什么!”一个劲装打扮,听声音是第一个说话的人翻身下马,一把抓住韩玥的领子,“我们好不容易追来的线索,怎么会死,是不是你...”还没来得及气急败坏,那人看到韩玥虽带了些尘土色,却依旧动人的容貌,呆掉了。
“四弟,快点放手,慢慢问清楚。”第二个人也下了马,走上前来。然后就多了第二个呆掉的人。
四弟啊,这也是个四弟呢。韩玥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也是相貌出众,虽然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但这注视着自己半天不出一声的情景多么熟悉,韩玥忘了挣脱,眼中却隐隐泛出泪光。
第三个人在马上看到,接着呆掉。
第二个很快回过神来,拉开第一个,这个是书生打扮,看起来比较温文尔雅,和那个四弟各有千秋。拱手赔礼道:“我们是江北范家的人,在下范青云,这位是我四弟范青山,那边是我表弟范晔。多有冒犯,还望赎罪。不知小哥如何称呼,烦请把事情说清楚。”
不碰到则以,怎么一碰到就又是什么家族的公子爷,韩玥也行礼道:“在下韩玥。我说的那两个是阴司门的人,你们也是要找阴司门的麻烦吗?”
那个在马上发愣的也跳下马来,上前急道:“你知道阴司门的老巢在哪里?”
韩玥摇头道:“我也在找。”
范青山终于也醒过神,道:“你不是见过那两个人吗?”
“可是一生气忘了问清楚,直接杀了嘛!”韩玥一发脾气,剁足道。
范青山一呆,道:“你和他们也有仇?”
“四弟,你怎么那么多话!”范青云道,“韩兄弟,只是不知你是和那两个人有过节,还是要和整个阴司门作对。不瞒你说,我们家里有一点事要找阴司门的麻烦,但却不知该从何找起,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线索说有个堂主在这附近出没,这才一路追来,现在看来是无功而返了。”
韩玥道:“当然不止那两个人,所以我才打算找阴司门在哪里。他们总在黄河附近出现,我觉得十有八九这里有他们的巢穴。”
范青山道:“那正好,韩兄弟,我们相伴而行一同寻找可好?刚才是我太性急了,吓哭了你,你别见怪啊。”
范青云也道:“既然大家一个目的,如不嫌弃同走如何?”
两兄弟还有话没出口,那就是韩玥这张脸,绝对不会平安走下去的,两人都不知不觉中想保护这个人。
韩玥哭笑不得,什么叫吓哭了我,根本不是你吓的好不好,不过,人多力量大,也没必要拒绝,便道:“在下本事低微,如果众位不怕麻烦,一同走也无妨。”
一直没说话的范晔道:“一举手杀了个堂主的人,怎么会本事低微,韩兄弟不要过谦了。”
范青云道:“我与青山同乘一骑,韩兄弟就骑我这匹马好了,等到了郑州我们再做打算吧。”
韩玥惊道:“要去郑州?”
范青山奇道:“我们从开封那边一路过来的,总不能走回头路吧?到了郑州才能买马啊。”
韩玥心想都过了几天,连墨宇他们兄弟俩不可能一直不走打搅人家新婚,应该碰不到。也就不再说话,上马与范家众兄弟同向郑州。
12 朋友相见欢(怎么混了两年就能混得这么好?)
四人没走多久,天色便全黑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找了一处树林牵马而入。
范青云对着韩玥几度欲言又止,范青山看不下去,直接问道:“韩兄弟,你不是个姑娘家吧,我看你虽然长了张美人相,但神情举止都是男子风范,露宿在外不打紧吧?”
韩玥触动心事,神情有些恍惚,“我是男人,很好认的,为什么会看错?”
范青云看出不对,道:“韩兄弟,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啊,我没事,不好意思,刚刚我在愣神。”韩玥忙道:“我独自行走的时候也常露宿,哪有什么关系。”
找了块稍微宽敞的地方,让三匹马自行吃草,几人捡来一些枯枝,范晔生起篝火,都本想让韩玥歇着,谁知他放下包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范青山拿出干粮,让范晔烤热,问道:“韩兄弟怎么一声不吭,去了哪里?”
“反正他包袱在这里,也不会不回来。”范青云道,“他也放心把自己的东西留在这里,真不知是粗心,还是相信咱们。”
范青山伸个懒腰,舒服的坐下来,“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坏人,他有必要防我们吗?”
范晔道:“二表哥不是说我们是坏人,而是说这个韩兄弟看起来太没有江湖经验,怕他将来吃亏。”
范青山道:“碰到了我们,怎么会吃亏,我将来照顾他!”
范青云敲了一下弟弟的头,“你是什么人,人家要你照顾吗?”
“因为,因为,”范青山抱着头道,“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刚才我揪住他,虽然后来我说他是吓哭的,但当时他的眼神飘得好远,眼泪汪汪的,那神情真的让人好心疼。”
范青云轻笑道:“看你平时大大咧咧,原来也有细心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好像有心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范晔道:“怎么你们都这样说,他去了这么久,不会是怕被我们看到,偷偷躲起来哭了吧?”
“别乱说,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范青云站起身来,远远看见韩玥提着什么过来。
等走得进了,这才看到是两个大大的泥团,韩玥道:“我当了两个月的猎人,进了树林不猎点什么东西招待各位可不好,这是两只山鸡。”
范青山也跳了起来,“这可太好了,在外面总吃干粮,确实嘴里淡出鸟来啦。”
韩玥一笑,道:“刚才我在林中小溪洗干净了内脏,裹好了泥,放到火下,等把泥烤干,也就熟得差不多啦。”
范晔帮着弄好,四人在火堆周围坐了下来。
范青云问道:“韩兄弟,不知你师承何处,可否告知?”
韩玥苦笑,道:“这是在下最怕听到的问题,为什么总有人要问,知道我就行了,干吗要问我师父?”
范青云想不到得到如此回答,不由一怔,思量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范青山却没多想,道:“为什么怕?”
“因为我忘了啊,当然怕。会被人笑话的,竟连师父叫什么都忘了。”韩玥坦然道。
范青山道:“为什么忘了?”
韩玥道:“你想想,每天都叫他师父的人,心里想的也称呼为师父。我们住在关外,就我和师兄两个人,也没有外人叫师父的名字,就算偶尔听过也记不住啊。”
范家兄弟面面相觑,听他毫不隐瞒,也不似作伪,说得却也有几分道理,都不禁失笑。范青云道:“那你师兄呢?还在关外?”
韩玥一拍手,“对了,听说那小子还挺有名气,你们知道郑渤吗?他两年前就到中原来了。”
“哈!原来你是郑大哥的师弟啊!”范青山一跃而起,大叫道。
范青云和范晔也是面有喜色,韩玥道:“你们认识我师兄?”
范青云道:“我们去追阴司门就是从你师兄那里得来的消息。郑兄也说他忘记了师父名号,你们果真是同出一门。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瞒你。我家六弟前些日子失了踪,我们打探了很久也没他的消息,后来碰到郑兄问到,他问过我们六弟的样貌,结果比我们还着急,说有可能是那阴司门下的手,快去找人,晚了就来不及了。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说要抓紧时间。”
范青山也道:“郑大哥处处都好,可当时问他为什么那么着急他就是不答,真怪。他也说要帮我们打听,只是还要找别人所以就不和我们同路了。其实六弟年纪虽小,可自幼习武,寻常人也奈何不了他,失踪半个月也不用太担心,要不是他说得那么严重,我们也不会亲自四处寻找,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韩玥心道师兄既然杀过一个司主,必然知道那阴司门是干什么的,这样隐瞒也是出于好意,但也不是办法,沉吟半晌,道:“如果真的是被阴司门捉住,那可真的不能不急。你说他年纪小,究竟多大?”
范青云见韩玥也这么说,更想知道怎么回事,忙道:“今年十四了,有什么关系吗?”
韩玥这次也真的急了,道:“那就更糟糕了,十四可不小了,万一再碰到个那种堂主,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三人一起围了过来,同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清楚好不好!”
韩玥一咬牙,把那日听来的和盘托出,这一下如同晴天霹雳,范青山急得就要哭出来,“郑大哥为什么不说清!这下六弟真的凶多吉少啊!”
范青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听弟弟这样一闹,镇定下来,道:“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阴司门干的,郑兄也是说有可能。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尽快想办法找到这群害人的东西。”
韩玥道:“我这两天本来就打算自己引他们出来捉我,那就还是由我来做诱饵吧。”
“那怎么行!”又是一口同声。
“那你们还有什么好方法?”韩玥反问。
“我们这就通知四方友人,大家齐心协力,必能找到。”范青云道。
韩玥摇头,“通知是要通知的,毕竟那阴司门人多势众,不是我们几个料理得下的。但等他们得到消息,你家六弟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了。还是要先知道阴司门究竟在哪里,到底有没有抓了你家兄弟。”
范青山道:“那我们就一起找,怎能让你一人孤身犯险?”
“说什么呢,我要是没碰到你们,不还是一个人去,没差啦。”韩玥根本不放在心上。
范青山心中一动,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你也有亲人被捉去了吗?”
范青云虽觉得不该问,但想知道为什么,也没制止。
韩玥虽然没有记忆,也觉此事不好说出口,只道:“这种害人门派,人人得而诛之,我既然知道了,当然就要铲除,还要问为什么?”
这话其实大有问题,范家兄弟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阴司门,若是能道听途说来得,怎么会这么难找?但见他如此回答,却也不好再问。
众人商量良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引出阴司门,韩玥不顾反对,还是决定就由自己作饵。
13 意外的收获(不走错一步还得不到有用消息呢)
四人轮流守夜,韩玥被安排在最后轮到,不用在梦中戒备,韩玥头一次在野外睡得安稳。
等到一觉醒来,耳边听得鸟声啼鸣,天已大亮,韩玥感觉还如在梦中。
范青山见韩玥醒来,递过来一块湿布,道:“睡得可好?擦把脸,我刚刚在那边小溪洗过的。”
清凉的湿布擦在脸上,韩玥立刻清醒了过来,问道:“不是最后该我守夜吗,怎么不叫我?”
范青山没吭声,范晔远远地道:“我们三人轮惯了,忘了给你分的那一份。”
其实是范青山自己守了两人的份,但早早就警告他们不准说出来,却忘了该怎么解释,听范晔这么说,连忙点头,道:“对,忘了。”
韩玥瞧得古怪,但也不再多问,只是道:“真是多谢你们,我睡得真好。”
范青云牵了马来,道:“韩兄弟起来了?那我们这就赶路吧。”
出了林子,范家三人翻身上马,韩玥却没动,道:“你们一人一骑吧,我再和你们同行也还是引不来那些人,不如分开行动,等我碰到阴司门的人再暗中联络你们。”
范青山第一个反对,“绝对不行,昨晚说的时候我们也没答应你啊。韩兄弟,你和阴司门有什么过节我们是不知道,但你要冒这种险,我们既然知道就要反对到底!”
范青云和范晔也不答应,齐要韩玥上马同行。
韩玥道:“我本就打算这样做了,要是碰到你们之前就被阴司门的人盯上不也一样?”
“还好我们先碰到你!”范青山从哥哥身后跳下马来,“你要执意不走,我就把你打昏绑起来!”
韩玥本想再说,见范青山聚气凝神,竟是说真的,虽不认为真打起来自己会输,但也不好动手,心中也甚是感动,人家本就心急如焚,还要为自己耽误时间,只得道:“不用了,我上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