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纪————慕容姐姐
慕容姐姐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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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纪

 

我老了。

我已27岁。夜里开始梦到往事,一段一段,如昨日再现。

醒来,纷乱与惨烈已经不见,唯剩窗外的雨,似从未曾停过。

孟廷已很久没来。

整整十年,不能说没有几分感情,但还不至于爱。

还不至于爱,怎么可能爱呢,我的心从开始就已破碎不堪。抑或可以说,他们只当我

是无心玩偶,玩偶而已。
灰雨长夜,尤似我这半生。但其后呢。

十年前的苦苦哀求,求放过我。孟廷的眼神语气全是戏谑冷酷,“等因因老了,想不

走也得走。”我赤裸跪在地上,只觉身心冰凉。

由不得我不老。孟廷已开始搂着新鲜男孩,毫无顾忌,得意问我:“像不像因因年轻

时的样子?”我便只得睡在外厅的沙发上,听着门里的辗转呻吟,但觉这一生不过僵

梦一场,醒来却只觉萧索。

最后一次被他玩弄,起身时却说,“已经松了,因因那里。”我只是静静望着他。看

他系好领带推门而去,跑车的引擎在窗外轰鸣,无一丝流连。

我扯过被单遮住身体。即便是这样的语言,也不能令我感到羞耻。

他和他们用尽折磨,刻意毁掉我的羞耻。如今我心已死。少年的梦想早已湮灭,镜子

里的脸,不再是十七岁的潮湿的脸。

世间之大,我两手空空,唯剩这具在男人身下张开两腿而不再羞耻的肉体。
裹着毯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只求摆脱刚刚的梦境。

但那不仅仅是梦,那是我的昨天。

窗外吹来已是秋风。我下床,还是从衣柜里取了件风衣披在身上。身份证件早已没了

。我连雨伞也不要,就那么踏进雨里。

真冷。
1.
披着雨走了半个城,一步一步似在逃离不堪的过去。然而以我的脚步,究竟可以逃得

多远。

蜷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我发现进退两难。合眼便是断续的梦境,而醒着,却原来比

梦里更痛。

曾经遥不可及的自由,如今伸手一握,却是稀薄冰冷。眼前全是孟廷的影像,重重叠

叠。他摁我在墙上,嘴唇欺近,说:“因因好香。”我一挣却忽地醒来,原来已不觉

天亮。

没有证件,我只能在肯收黑工的地盘找了份工。

白天在工地上搬沙,夜晚便在露宿者聚集的隧道里找个角落栖身。薪水低薄,但幸好

是每日结帐。握着单薄的纸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赚钱。在街边摊档上买一碗素面,

眼泪都跌入碗内。
每日路过报档,忍着不去翻看当日报纸。不见了我,孟廷会不会着急,会不会登报找

我。我只笑自己贱得可以。

然而一整月也这么过了。天气渐冷,早起地面上凝一层薄霜。我在单薄的胶底鞋里垫

一层旧报纸御寒。除去一日三餐,余下的钱仍不够租一张床。夜里将拾来的废纸箱展

开,权当做被褥。
前路渺茫,但我只能如此。
初冬的早上,在花坛边的水龙头下洗漱。水流冰到极点,冰得我额头生生的疼。天气

潮湿寒冷,身上便无处不痛,痛到整夜也辗转难眠。十年的囚禁折磨,已差不多毁了

这身体。
赶到工地,准备咬牙再拼过这日。工长却叫人来找我,对我说:“把手伸出来。”我

默默滞了一下,只好将缩在背后的双手伸到他面前展开。指尖到掌心,层层血泡不堪

入目。耳边便有嘲笑。
我困窘地抬起脸,想乞求他开恩留下我。眼前忽然间模糊起来,我伸手却捉了个空。

地面慢慢倾斜,真扑到眼前来。耳边最后听到半句:“不是不给你机会,早说过你做

不了…”

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好半天才清楚,原来自己躺在街边。想爬起来,却连眼皮也

极沉重。头昏沉麻木,却仍然感到痛楚,仍慢慢忆起发生的一切。

原来我已逃了出来,离开了孟廷。

原来他们将昏厥的我,抛到街上。

脸上一点一点、落下冰凉。原来又是冬雨。
渐渐地学会了在垃圾箱里翻找可以入口的东西。原以为有手有脚,总不能学人去做乞

丐。那几日病着躺在街角,果真有人丢硬币给我。终于沦落至此。

想起孟廷嘲笑的眼神,原来他最了解我。在他面前、在他眼里,我是懦弱无能的一个

人。而我果真便是。
临近圣诞,我随着露宿者一起,去领教会的义饼。我并非信徒,但求可得一餐而已。

派饼人看了看我,语气不无鄙视:“你这么年轻,难道不想找份工作?”

次日,我便用乞讨的钱去理了发剃了须,捱饿步行了四个半钟,赶到他为我介绍的工

作地点。

“忠顺劳务中介”, 就是那家店了。玻璃门清洁光亮,想必门内十分温暖。我在街对

面立了好久。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阿Sam的面子,我这里不会收留像你这样的人。”听着这样毫不

留情的话,我低头承受着带着轻蔑的目光,只能勾起嘴角勉强笑笑。

那样毫无信任的审视的目光,若再多一秒,我恐怕自己已无法坚持。所幸他再无兴趣

看我,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敲在台面上,嗒、嗒、嗒,牵动着我的心跳。我不知所

措立在中央。窗明几净,与我周身的污糟,这样强烈的对比似一种折磨。当我就快要

窒息,他才道:“好了,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兼懂得报答。”
这样的警告,令我感觉自己真有那么不堪。然而我的确不堪。若他知道,我在成为乞

丐之前,竟是三位阔少爷的低贱性奴,恐怕早一脚将我踢出门外。

因此面对他的鄙视,中介店老板,或者任何人,我亦无话可说。
大概有阿Sam的介绍,我庆幸并没有人查看我的身份证件。夜里躺在店里提供的床铺上

,裹着柔软的棉被,我已心满意足。

至少可以捱过这个冬天吧。

两个星期的快速培训很快结束。我穿上制服,剪短头发,干净整洁如电影中的城堡仆

佣。与另外一名同事一起,由店里的车送到雇主府邸。

喷着“忠顺中介”字样的面包车在市区穿行。同事和司机在闲聊着,我不搭言地坐在

一旁。并非是刻意的沉默。想必是长期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活,我已成了这个世界的异

乡人。他们那些随意的话题,于我却十分陌生遥远。
忽然发现,车行的街道越来越熟悉。

一切恍如僵梦。车停下来,停在那幢熟悉得令我心跳欲止的屋宅门口。

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凝滞。

或许应该逃走。然而我的脚步却随在人后,踏进门内。
院子里的日日春已经枯了,气温的骤降使花朵来不及凋谢,便那么冻在枝头。细霜之

下犹带暗红。

除此之外,一切还如从前。出走的雨夜之前、我住了差不多五年的地方。

 

2.

放学的铃声响起,十七岁的瘦弱少年,没有其他孩子的雀跃。

默默地收起桌上的书本。窗外又下起雨,差不多整个星期,天都是灰的。教室的门被

进进出出的学生踢开,冷风贯入,他瑟缩了一下。

有人跑过来,恶意地拍他后脑,丢下一张纸条。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不声不响

地,将纸条收进衣袋。

没有伞,瘦瘦的影子,拖着书包在漫天灰雨里穿过校园。

那张沾满雨水的少年的脸,仿佛与生俱来的带着忧伤的脸,忧伤而稚气,还未知明天


每一节课,我都十分认真的听,认真的做笔记。虽然明知自己不必参加升学考试。这

学期过了,家里便不可能让我再读下去。

大学,那是一个想也不敢想的梦。

纸条上的地址,校园角落里的废弃仓库,我脸上的雨水,伸手推开铁门。

孟廷夹着烟,一手将我揽在怀里,推进人圈中间。我低着头,任他们推来搡去。不知

谁的手恶意地伸到毛衣里面,冰得我一缩。

孟廷低头凑近我的脸,他的气息直扑了过来。“因因乖,张开嘴巴,吃我的烟灰。”

我抿紧嘴巴摇头躲避,他们便将我摁在地上,捏住鼻子掰开我的口。大我一岁的男孩

笑得残忍,狠吸了一口香烟,将烟灰弹落。

他们便一下放开我,我跪在水泥地上,把灰黑的唾液吐出来。眼泪不争气的流了满脸

。孟廷扳着我的下巴,“因因又哭,真是像女孩一样可爱。”

我望着他,一颗泪珠顺着脸滚落到耳朵里,冰凉。

杜擎扯着我的耳朵,扯我转向他,一手拉开长裤拉链。

没有做无谓的抵抗,我默默地张开嘴巴。杜擎便按住我后脑,整个分身压进喉咙。我

无意地抽噎了一声,他一边在我嘴里抽送,说,“别哭哭啼啼,好象我在强奸你。”
我紧紧闭住眼睛。有人从后面拎起我的腰,长裤连同内裤一并被剥下来,滑到膝下。

我摸索着扯住,以免落到地上去。身体半裸着,真的好冷。

冰凉的润滑剂瓶口插进体内,我猛地抖了一下。孟廷,或者陈明远,摁住发抖的我,

火热而强硬地挤了进来。

疼。我挣扎着吐出杜擎,深呼吸。我知道,这样做可以多少缓解那种难耐的疼痛。

杜擎扭过我的脸,嘲笑地看着我的表情。我感到他的分身抵在唇边,企图挤进来。

“等一下,求你…” 背后的猛烈侵入令我几乎抬不起头。

和他们相比又瘦又小的我,这样弯着腰的姿势,只能脚尖勉强着地。感觉到身后的撞

击速度骤然加快,我回过头乞求,“不要射在里面,求求你。”

杜擎用分身侮辱地拍打着我的脸,“射在因因脸上,好不好?”

我抿紧唇不出声。但只要不射到里面就好,否则要那样粘湿着捱一个晚上。8点钟要赶

到快餐店洗盘子,我暗暗乞求他们快点结束,以免迟到被扣时薪。

孟廷果真抽出去射在外面,我几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提着褪到腿弯的裤子,弯

腰站在原地等着下一个人。
结束之后,孟廷拍拍我的脸,塞给我三张纸币。三人便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我默默地把钱塞进书包,将冰凉的裤子套回身上。

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学期。
回到家里,已是夜里12点。我尽量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将书包放在门边,换鞋。

养母头上包着浴巾,刚从浴室里出来,我怯怯地叫了声:“妈妈。”

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小因回来啦,快去把厨房的碗洗一下。还有,浴室也要好好

刷一刷了,这些鞋子也顺便擦一遍。天天下雨,真是烦死了。你轻一点,别吵醒哥哥

妹妹。”
“嗯。” 我应着,连忙取出刚刚领到的薪水,还有孟廷给我的三百块钱,一并交给她

。“是…这个星期的工钱。”

养母看也没看,便接过钱,回房去了。

来不及换下湿乎乎的校服,便赤着脚到厨房,今晚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希望能找到一

点剩饭填一填肚子。

什么也没找到。冰箱里的东西,我向来是不敢碰的。真的饿得难过,翻开垃圾桶的盖

子,果然剩饭都被倒掉。

实在是又饿又累。后面隐隐地疼,好想一动不动地躺到床上睡一下。

洗了碗又刷了浴室。我跪在地上擦鞋,居然不小心瞌睡,手里的鞋刷“啪“地一声掉

在地板上。我吓得惊醒。

房门砰地打开,穿着睡衣的哥哥冲出来,一脚踢在我身上。

我不敢哭叫,闷着缩在墙角。被吵醒的哥哥不解恨地又补了两脚,却不小心将鞋架整

个踢翻。

养母也被推门出来,看到哥哥打我,“大半夜的,闹什么?小因,不是说过不要吵醒

哥哥。”

“对,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一边认错,一边起身收拾。

哥哥拾起一只鞋,狠狠抽在我脸上。“下次?还敢有下次? ”

我捂住被打的地方跌坐,感到血从嘴角涌了出来……
竟然这是与家人一起的最后一晚。
次日,只有半天课。推开家门,我便呆住。房间里零乱不堪,厅里堆着数个皮箱。

没有人告诉我要搬家。

养母着一身新装,一手执着手机,一边在房间里穿忙。听见我叫她,便说:“小因回

来得正好。快帮忙收拾东西。”

我茫然地帮她将柜里的衣物收到皮箱里。听到她对着手机讲:“…也没想到这么快订

到打折机票,这次真是慌张……”

衣柜空了。空荡荡的如被抛弃。

我尽量贴墙站着,以免自己碍事。看着哥哥打电话叫拖运公司来拖走行李、妹妹在如

同废墟的家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叫。

临出门前,养母似才想起我,“对了,小因,把你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下,这里你也

不能住了,房子已经卖掉。”
那个黄昏。

我抱着书包和仅有的几件旧衫,呆立在公寓门口。

计程车载着一家人,淡黄的薄雾里驶出巷口,便是此生,再也不见。

车开之前,养母回过头,她流了泪,说:“小因,对不起,我们移民过那边,也不知

境况会如何,实在不能再带上你……”

她从来不曾以那样的目光看我,带着些许的怜悯和愧疚。少年的心恍然一痛。

说完便从手袋里取出一把零钱塞在我手里,转过身,车门“呯”地关上。
我低头,是昨晚我交给她的那几张皱皱的纸币。
3.
原来不是孟廷。
翘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吸一支薄荷的细香烟。年轻的脸,漂亮而骄傲。

我不曾有过那样的骄傲。虽然我也年轻过。年轻像一个不经意的泡沫,待我要去抚摸

,它却啪地破碎了,只留溅上面颊的一丝冰凉。

我垂手站得笔直,白色镶着土黄折边的家佣制服,和标准的短发。只是唇有些苍白。

除此之外,与任一间劳务中介提供的佣人并无分别。

孟廷喜欢让我蓄长头发。不要很长,及肩就好。做爱的时候,他从后面,一手按着我

的腰,一手捉着我的发。

好象整个人,都给他掌握着。

他将我掀翻,手指插进乱发里,提起我的脸按到他唇上去。他想抱我,便随手扯我的

发,扯进怀抱里。动作虽然粗暴,只要顺着他,便不会痛。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暴力。这么多年,我不再哭泣哀求之后。

他却不再要我。孟廷。

若孟廷见到请来的佣人居然是我,他会如何嘲笑。我低头,恨不能将头低到尘埃里去

那个年轻男人,是我见过的吧。孟廷曾带他和我一起,去过餐厅。他的目光落到我身

上,稍稍一顿,竟然没有认出我。“你,把楼上睡房的旧东西收拾一下,搬到门外的

垃圾车上去。
孟廷已将这栋房子另施于人。
默默地将衣柜里的东西塞进黑色垃圾袋。居然我不会心痛。

还是这颗心已经麻木。

几乎每一件都是白色。孟廷喜欢我穿白色。白恤衫。白袜。白色丁字裤,买来孟廷便

逼我在商场的试衣间换上。他喜欢我脸红,便会轻轻或狠狠地亲我。

那些已恍如隔世般遥远。

我如在亲手埋葬,一切的一切。原来孟廷于我,便是一切。

撤下旧窗帘。

旧床单。旧的枕头。

而我于孟廷,不过尘埃。
一天而已,便可以洗净所有前尘。残酷就是,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院子里花草,枯萎的未枯萎的,铲得干净。睡房和厨房的铁窗也拆去了。从前锁起的

三楼及其它房间,亦不必再锁。

这一年来,孟廷不是早就撤了看守仆佣。走时也不再锁起大门。

若当日我没有自动自觉离开,孟廷会不会拎着衣领将我丢出门去。忽然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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