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我把双手插进头发,鸵鸟似的把头勾在臂弯里,久久地呆著,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扶住了我的双肩。我抬头,吴宗铭正微笑著低头看我。“躺下休息一会儿。我让他们做些粥,呆会儿送过来。”
“我……”我的脸烧得厉害,“对不起……”我的喉咙被异物塞住似的,半天出不了声音。
他拨了拨我的乱发。“看来我还不习惯你的任性,呵呵!”他低下脸,几乎都快贴著我的耳鬓。“不过──以後会慢慢习惯的!”他轻声说。我稍稍把头偏开,他笑著直起腰,把凌乱的床头桌收拾干净。
晚上赵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还当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Shit!我知道谁干的了!”
“什麽谁干的?”我一头雾水,吴宗铭也放下报纸盯著他看。
他抹了把脸。“就是张辛泽那孙子,把你的病房告诉陈雪他们……”
“咳!我以为什麽大事。”我冲他摆摆手,“他不开新闻发布会我就阿弥陀佛了。这样的小事还用得著你大晚上折腾过来,你也忒小题大做!”
“不是……”他看看吴宗铭,又看看我。我明白了,他生怕我误会消息是他们几个传出去,所以特地来“解释”。“哦,这是你的钱。”他掏出几张人民币递给我。
“什麽钱?”我接过来,数了数,360!
“奖学金啊,二等400,系里扣去百分之十。”
“哇靠,真黑!”我抬头,“可非他……没事吧?”自从可非下午甩门出去就再也没见到,我心里挺难受。
第十六章(上)
三个人同时把目光聚焦在吴宗铭身上。
“你当医院是你们家开的?”我抽出压在身下的英语书,翻了几页。
他顿了一下。“你喜欢刚刚那样?”
“不、喜、欢!”我正烦闷心里这把火无处撒,总算来了个出气筒。“但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像克格勃摩萨德似的,今天换个病房,明天呢?要是她们再找著再换是吧!我折腾不起也不想折腾!走开,别碰我!”我狠狠地推开他,拽了一下毛毯,又把他的“劳动成果”打乱了。
他被我惹毛了,全然不顾身边还站著两名观众。“你发什麽火!难道那些人是我叫来的?换病房不对吗?你有什麽好折腾的,该折腾的是我!”
“我可没让你来服侍我!我没这麽大面子,敢劳驾你吴总没日没夜守候在我身旁……”
“纾涵!少说两句!”可非也吼了起来。我握拳狠狠地锤了下床板,气鼓鼓地盯著同样瞪直眼的吴宗铭。没多久,他的脸色有所缓和,刚要开口又被我粗暴地打断。我将英语书砸在他身上,大声嚷道:“滚,我不需要你!让我安静!”他铁青著脸转身箭步出了门。
“喂──”赵刚紧跟了上去。
可非走到我身边,把书捡起来放在桌上,摇摇头。“你冲他发什麽火?这是他的错吗?你只不过是找个替罪羊而已。太过分了王纾涵!”他顿了顿看看我,“不服气也是!他是你朋友,不是你家人!你那自以为是的鬼脾气什麽时候改得了?怎麽?也嫌我烦是吧?是不是我也滚让你一个人安静一下会觉得舒服些?我看──你最好主动向他道歉……看什麽?还强是吧?行,你自己看著办!”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我把双手插进头发,鸵鸟似的把头勾在臂弯里,久久地呆著,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扶住了我的双肩。我抬头,吴宗铭正微笑著低头看我。“躺下休息一会儿。我让他们做些粥,呆会儿送过来。”
“我……”我的脸烧得厉害,“对不起……”我的喉咙被异物塞住似的,半天出不了声音。
他拨了拨我的乱发。“看来我还不习惯你的任性,呵呵!”他低下脸,几乎都快贴著我的耳鬓。“不过──以後会慢慢习惯的!”他轻声说。我稍稍把头偏开,他笑著直起腰,把凌乱的床头桌收拾干净。
晚上赵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还当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Shit!我知道谁干的了!”
“什麽谁干的?”我一头雾水,吴宗铭也放下报纸盯著他看。
他抹了把脸。“就是张辛泽那孙子,把你的病房告诉陈雪他们……”
“咳!我以为什麽大事。”我冲他摆摆手,“他不开新闻发布会我就阿弥陀佛了。这样的小事还用得著你大晚上折腾过来,你也忒小题大做!”
“不是……”他看看吴宗铭,又看看我。我明白了,他生怕我误会消息是他们几个传出去,所以特地来“解释”。“哦,这是你的钱。”他掏出几张人民币递给我。
“什麽钱?”我接过来,数了数,360!
“奖学金啊,二等400,系里扣去百分之十。”
“哇靠,真黑!”我抬头,“可非他……没事吧?”自从可非下午甩门出去就再也没见到,我心里挺难受。
第十六章(下)
“他呀,一回宿舍就被系里叫去当苦力,说什麽五一要搞活动。到现在还在学生会里忙著呢!”赵刚说著拿起个苹果塞嘴里啃了一大口。
“哦──”我舒了口气,转头看看吴宗铭,他还低著头看《商报》,丝毫没理会我们的谈话。
“那──”他咽下嘴里的苹果,问吴宗铭,“那个什麽,今晚是你留下,还是我?”
“当然是你……”我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吴宗铭打断:“晚上我来,你回去吧。”说著起身送客。赵刚边咬苹果边冲我挤眼,跟著吴宗铭出了病房。临走时转头对我说:“你记得给你家打个电话,可非撑不住了!你妈估计你被人绑架,没准今晚就飞过来!”
“知道。”唉,一周没跟老妈通电话,她老人家一定想我想疯了。
吴宗铭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枕著手琢磨怎麽给家报个信。他把手机递到我跟前。“打一个,免得家里担心。”
我愣半天,接了过来,拨通电话。“喂──老妈,我。”
“小涵?你这几天怎麽没给家打电话,跑哪儿去了?急死妈了!”老妈又开始唠叨起来。
“不就是上周六忘了吗……我正学英语呢,准备四级,天天泡在图书馆。”
“哦,注意休息。那个──你用谁的手机?”坏了,我想起来我们家是来显,每次老妈接电话都要看看号码分析半天後才决定接不接,生怕有人求她办事。
“哦,这……这是我同学的……嗯,我现在还在教室,怕回去太晚了打电话影响您休息……”还好,从小学会在老妈面前卖乖,她没多问,只是随便聊点我的学业情况就挂了。
吴宗铭接过电话,冲我笑笑,随後拿了一堆资料看了起来。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迷糊中发现有个头顶金毛的家夥在我视线范围内走动,顿时睡意全没。“你谁?”我警觉地半撑起身盯著他。
“哦……”那金毛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那痞子样,“你醒啦帅哥,是吴哥叫我来的,来照看你。”
听他嬉皮笑脸地说话,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他人呢?”
“昨天半夜KASA有人闹事,他就叫我过来,他可能还在那儿处理吧。呵呵,我不知道。”他咧著嘴说道。
我躺了下去。“那你回去吧,我同学呆会儿过来……”
“那不行!吴哥说了,他没到我不能走,否则我就惨啦!”他端著洗好的杯子放到桌上。
“没事,你走,我跟他说就行。”我坚持把他扫地出门,看他那拽样,越看越不爽。这吴宗铭也不找个漂亮女孩儿过来,真不够意思,难道他以为这根竹竿能帮我什麽忙?他这弱不禁风的矮个能支撑我的身体?还不如给我来两根拐!
看我坚决地下了逐客令,那金毛犹豫了半天,总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没多久,可非就来了。
“咦?他今天走这麽早?”他一进门先是左顾右盼,然後疑惑地问我。我没回答,坐起身掏出四级词汇装模作样地背了起来。“喂,少来,你是不是郁闷坏了?考英语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小菜归小菜,总要给自己点心理安慰。”我白了他一眼,“五一系里又要搞什麽鬼?剩几个人在校还来什麽晚会!”
“没办法,学校要求的,还好你瘸了,否则你还得《偷心》。”他笑著说,“晚会在後天晚上!唉,急了才挖茅坑,昨天忙到十二点半!你去不?”
“我怎麽去!跳著还是爬著?还是──你背我?”我冲他乐。
“行!你要是去呢,我就背你!”他把牛奶递给我。
“好!”好不容易逮著个机会让他当苦力,我暗自坏笑。
第十七章(上)
接下去的两天我都没见著吴宗铭,倒是金毛每天晚上准时来报到,但都被我打发走了。转眼到五一,下午可非折腾完系里的就急急忙忙赶来实现诺言,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你快啊!”他背对著我叫道,“赵刚已经把的士叫好了,在楼下等著呢!”
“哦哦!”我趴到他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很轻松地把我背下楼去。
“没想到你这身骨架这麽轻。”他小声嘀咕。
“哈哈,便宜你了是不?”我趴在他耳边乐,“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有劳您啦!”
“去!”他的脸一红,快步下楼。
晚会非常无聊,为了等那个劳力,我只好坐在台下看完全场,唉,这人要是失去自由,真是度日如年!一直等到十一点,可非才出现在我面前,背著我回医院。我让他打的,他不知道怎麽著跟个闷葫芦似的一个劲朝医院走去,没理会我的建议,估计是被那枯燥的晚会搞得大脑短路。途中我挺过意不去,想说点什麽又憋了回去。於是一路上两条默默的人影慢慢地移动著,谁都没吭声。
走了半个多小说才到医院,神色挺憔悴,这更增加了我的负罪感。一踏进病房,吴宗铭就冲了过来,扶住我。“你到哪儿去了?怎麽不跟我说一声?”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上哪儿找你去!向那金毛汇报我的行踪?哼!再说了,我上儿用不著让你知道吧,你什麽人哪你!”
“纾涵!”可非瞪了我一眼,转头对吴宗铭说,“晚上系里晚会,我带他去……”他们说开了,几番话之後他们俩达成了共识,两人活像我的监护人。我怎麽一瘸腿就没了地位?
“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我还得处理一些事。”吴宗铭看看手表对可非说道。
“没问题。”可非答得很爽快。
“那我先走了!”他看看我,点个头,匆匆离开。
我还来得及对此发表评论,吴总已经头不回地走了。可非倒在那张白色睡椅上一侧身就睡,我只好自己扶著墙慢慢地挪到卫生间,回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我抓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看著他的侧脸,听著他均匀的呼吸,我竟然产生莫名的错觉:躺在我面前的是──吴宗铭?
一周後我回到了宿舍,这是我主动要求出院的,吴宗铭成天忙著处理KASA那缆子纠纷,每次来医院匆匆跟我说两句就走,我抗议他派金毛来照顾我,可非赵刚也帮不上什麽忙,加上医生说我的脚恢复挺快同意我出院,拗到最後吴宗铭只好答应让我搬回宿舍。哈,久违的地盘哪,我又回来了!
我和可非调整了床位,毕竟我还是半个瘸子。石膏撤了,不过还使不上劲儿,走路什麽的只能靠吴宗铭买的那副拐帮忙。课还是照上的,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项“特权”──不用点操。这可把赵刚羡慕得巴不得瘸的是他,我说他没出息,为了这麽点小事拿自由作代价──不值!这可是我亲身体会,尤其这次,非常深刻!
就在我刚刚落脚宿舍第二天晚上,校园像炸开了锅。“喂──美国佬袭击了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全国很多地方开始游行啦,三家村那儿现在聚集了好多人!”赵刚还没跑到宿舍就大声叫唤。
“走走……我们也去看看!”董勇冲了出去,少贤紧随其後。我这个瘸子只好坐在电脑前表示愤慨了!整个晚上,宿舍就剩我一个,我只好在BBS上疯狂灌水,一共发表了39篇抗议宣言,手都麻了。他们几个到凌晨才回来,说是学校组织游行,大家散步似的“游”到火车站然後折回来,有些人纯粹是在起哄。唉!我叹了口气,继续敲字。
次日各大报纸都发表了相应的评论,对三位死难者表示深切的哀悼,对美国为首的北约的恶劣行径表示无比的愤慨。当然,媒体也“高度赞扬”中国当代大学生的“理智”,有组织地举行抗议游行,“体现了大学生的高素质与爱国热情”。可非正好赶上这段时期上党课,这下可有话题讨论了,他写思想小节也一气呵成,一天写了五篇,超额完成任务。其中有三篇还是copy我在BBS的大作,颇让我有成就感。为此他还请我吃了两根炸鸡腿。
接下去的几天,“美国”、“北约”、“南联盟”几个关键词经常在耳边绕,成了茶余饭後大家讨论的话题,校园里又出现了大幅的“抵制美货”的宣传海报,让炎黄子孙发扬中华民族光荣传统,共同抵制美国佬生产的各类产品。海报照贴,麦当劳照吃,戴尔电脑照买,柯达交卷照拍……我看著都觉得可笑。我跟可非说炸大使馆是美国政府干的,和美国人民没关,和美国产品也没关。他说我崇洋媚外,说什麽美国之所以这麽横就因为有我这样的人的支持。争了半天不欢而散。赵刚坐山观虎斗,说我们俩咸吃白菜淡操心,这种国事用得著伤和气。听了这话,我和可非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变,国共合作,联合起来将矛头对准赵刚,最後他寡不敌众落荒而逃。
第十七章(下)
张辛泽办理走读手续,很少见到他的人影。罗志良跑来问我:“纾涵,你知道辛泽的联系方法吗?怎麽跟人间蒸发似的,系里正找他呢,再不来上课可能会被降级。”
“我怎麽知道?”我无奈地哼笑一声,“你打个电话上他家问问不就得了!”
“你有号码不?”
我摇头。赵刚正好从水房出来,听见我们的谈话,插嘴道:“我说罗班啊,那小子本来就不是来上大学的,您就少操这份心,啊!”说著抬起手背拍了罗志良胸口一下。
“话不能这麽说……唉,主要是系里催的紧,叫我这班长难当啊!”罗志良很无奈,“不过你们毕竟同宿舍的,那个……谁有他家的号码?”
“没──有!”赵刚扬著眉毛似笑非笑地回答。
“我问问吧。”看罗班急得汗都快下来,我盖上书本说道,“晚上给你答复。”
罗志良高兴地离开了。赵刚看他走远了扯住我的衣袖:“那家夥的事你干吗插手?学雷锋啊你?!他成天跟你对著干,你倒好,想以德报怨怎麽著?你住院那段日子……”
我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行啦兄弟,我只不过给志良问个号码,你扯那麽远干吗?还是打你的星际去吧!”
赵刚摇摇头,在我电脑前坐下来,开始他每天的必修课──星际争霸。我拨通了吴宗铭的手机。
“纾涵?”从未接过我的电话的吴总愣了愣才吐出这两个字。
“嗯。那个──你知道……张辛泽的联系方式吗?”我看了赵刚一眼,他正盯著我。我指著电脑屏幕张著口形警告他:玩你的,小心被A!
吴宗铭告诉我辛泽的传呼号码,然後问我:“怎麽,他出事了?”
“哦,没……他再不露脸的话恐怕得到99级呆著了。”我如实说。
对方沈默了一分锺。“你的脚怎麽样了?最近我这里事情太多……”
“挺好,谢谢。”他从不跟我讲有关KASA的事,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都避开,我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公私分明,心里很不舒服。接著我们又聊了几句挂了线。
赵刚正忙著造航母,聚精会神地盯著屏幕,见我走到他身边,嘟哝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给他,怎麽,想他也不用找这麽个借口。”
“你丫的找抽啊你!”我对著他的後脑擦了一巴掌,一米七一米八地颠到床边坐下。
“嘿嘿……”他目不转睛地盯著电脑,十根手指忙个不停。
临近月底,学校团委打来电话提醒我5月29号到省里参加“第四届大学生歌手大赛”,路费回来报销──意味著我必须自己颠三个多小时去省会《偷心》,然後自己再颠回来。刚想问能不能弃权,对方就掐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