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贵族————少智慧子
少智慧子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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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儿厉害,叫毒蛇扳,因为扣住脖子会压制呼吸,所以如果对手不立刻认输,会象中了剧毒蛇咬伤一样立刻断气儿。旁观众人惊呼起来。因为毒蛇扳使用不好或者救治不及时常常造成当场身亡,在部族大会这样的场合约定俗成是不能使用此类招数的。格拉木图是训练多年的勇士,不可能不知道规矩,尤其对手还是铁木真汗的亲弟弟,整件事情就更加微妙了。

王罕和铁木真同时站起准备喊停,话还没有出口,场中变化又起。合撒儿久经摔跤知道这次有生命危险,突然低手从靴中拔出一把短刀来。刀锋的寒光一出现,反应极快的格拉木图已经放开合撒儿,急忙跳开躲避。众人再次惊呼,因为摔跤手上场的时候不应携带武器,这是规矩,何况合撒儿带的还是利器。

可是两人同时违规,虽然合撒儿抽刀比较严重,可是格拉木图违规在前,算起来双方都不怎么样,打个平手。可是合撒儿暗中带刀,这个错误可轻可重,要看裁决的人如何判断了。一方是王罕,一方是铁木真,双方都不便出面,于是裁定权就落在居中的札木合手中。

札木合也明白手中是一块烫手烙铁,两方面都得罪不得,于是索性各打五十大板--宣布这场比赛无效。随即一迭连声招呼下面的比赛继续进行。格拉木图和合撒儿对望,视线几乎摩擦出火星,终于悻悻退下。后面比赛的欢呼声想起的时候,人们淡忘刚刚发生的不快。

中午饮宴之前有短时的休息时间,铁木真回到自己的帐幕中立刻把合撒儿叫进来,斥责喝问弟弟为什么带刀?合撒儿还没有说话,木华黎已经红着脸开口:“大汗,是……是我让他带刀的。”“你?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合撒儿这次丢了我们部落的脸面?”铁木真皱起眉头。“为了大汗的安全。木华黎是听了我的话才加强防卫的。”一旁的额亦都接口。“你?你好大的胆子?”铁木真勃然大怒时人人害怕,连合撒儿也额头冒汗低下头去。“大汗不用生气,我们确实有反应过度的地方,但是小心总是不错的。”额亦都跟铁木真说话时仍然若无其事。

“你到底知道什么?”铁木真仍然虎视眈眈。“如果大汗统一蒙古,可否重新收讷木仑姐姐入宫?”额亦都对铁木真的怒色视若无睹。“你竟然和我做交易?好,那么除了我的命令,你不能在人前摘下面具让人见到你的脸,否则就是自愿入宫。”铁木真的目的很明显,不愿留下那么也不能让别人见到他的脸。“我答应。除非有大汗的命令,否则不会在人前摘下面具。”额亦都低声说,“有人要刺杀你。不过我之前只知道大概原因,具体计划是猜测的。”“所以你不肯说?”铁木真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计划是什么?”“嗯,原来的刺杀计划只是想在大会上动手,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大汗也不会有防备。”“不可能。如果这样为什么不见有人动手?”“我想设计暗杀计划的人已经怀疑有人泄漏消息,但是抓不住泄密的人,所以修改了原来的计划。”额亦都侧过头,眼光穿过帐篷不知落在何方。“呃,那你知道新计划?”“这才是危险的地方,大汗不可放松。新计划一定是不断试探,让人总处在紧张状态渐渐习以为常就会放松警惕,那样在真正危险到来的时候,身体懈怠跟着精神懈怠甚至到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你怎么知道?”“猜测。现在看来设定暗杀计划的人中有一个谋划高手呢,大汗可要小心了。”“你小小年纪又不带兵,这种种想法从何处得来?”“从书中得来,我学的是帝王术。这条计策出自《三十六计》,叫瞒天过海。”

铁木真凝视额亦都的眼睛,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狡狯灵活。额亦都和讷木仑不同,讷木仑的眼神是柔和的,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两人同样让人一见难忘。

良久,铁木真说:“那就照额亦都的对策行事吧,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但是只此一次。额亦都,我要什么你知道,如果你不肯,那么我也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转头对合撒儿,“就算加强防护,你也不能上摔跤场还藏刀,不但折了我们的锐气,而且还让别人有了防备。”接着对木华黎,“这里我做主,我不想总让不相干的人来指手画脚。”木华黎只好灰头土脸低头听训,同时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能对大汗隐瞒什么了。额亦都轻轻拍拍木华黎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放松,不要把大汗的脾气放在心上。木华黎看着额亦都轻轻一笑竟然想起以前相处时的轻松时光,顿时抛下心事。

不管铁木真心里如何想,事态的发展和额亦都的预测一模一样。从赛马、叼羊、射箭、马刀……一样样进行下去,似乎总有无意射歪的弓箭,跑错圈儿的赛马,乱丢丢到铁木真席上来的羊……但一切似乎又都只是意外。下午轮值护卫在铁木真身边的术赤和察合台已经焦头烂额,危险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可是好象真的都是意外,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不知该如何应付才是。到晚饭时间术赤和察合台筋疲力尽,换了木华黎和合撒儿来接手。

木华黎在酒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向铁木真示意,于是铁木真离席假装上厕所走到一旁,看四下无人,低声问:“什么事?”“是我请大汗来看好戏的。”帷幕后面传来额亦都的声音。“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我不是说过不希望你管闲事吗?”铁木真大大不悦,更让他不悦的是木华黎平时忠心听话,竟然会听额亦都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着自己行事。想到这里,狠狠地瞪了木华黎一眼。“额亦都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大汗听完再发脾气怎么样?”木华黎暗自叫苦,明知大汗会生气,可是受不了额亦都一顿劝说,此刻吃苦的还是自己。

“大汗不要责怪木华黎了。”额亦都微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嗯,说来听听。”铁木真心里明白额亦都是个人才,料事多中,既然他肯为自己出谋划策那可是求之不得。

《黄金贵族》上部《雁鸣音》(十)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铁木真大汗的寝帐

“既然大汗已经知道有刺杀,那么正常情况当然是越防范严密越好。”铁木真心说那当然了,可是眼前做不到呀。额亦都接着说出了铁木真的心事,“可是我们现在在王罕大汗的地方,所以不可能做到,勉强去做徒然力不从心,草木皆兵。到最后疲乏不堪的时候就是刺杀下手的最佳时机。”“可是现在逃走也不现实,那就是没办法了?”铁木真摸着胡子打量额亦都,“可是,你不是说有一个办法?”“对。我的计策是釜底抽薪。”“怎么讲?”铁木真一碰到额亦都掉书袋就抓瞎,看来汉人的书里面好办法真不少。“釜底抽薪就是正在烧的很旺的锅下面突然抽走了柴火,锅里的水就烧不开。我的办法其实简单:就是让刺杀成功。”铁木真的眉毛一挑,木华黎急忙说:“请大汗听下去,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呢。”

额亦都笑笑:“如果刺杀不成,难免会另生枝节。所以索性让它成功,我们可以看到设计刺杀计划幕后真凶的后续计划,那个时候敌明我暗,可以出奇制胜。”“我明白了,刺杀是假对不对?”“对。我会找一个体形和大汗近似的护卫冒充大汗,护卫尼拉贡外形就酷似大汗,带上我制作的面具,只要坐在阴影里尽量不开口,绝对不会拆穿。尼拉贡一家受大汗大恩,一直想感恩图报,所以应该不会拒绝,相信如果他有事,大汗也会照顾他的家人。”“我当然会。可是你说,你制作了一个和我的脸一样的面具?”“……”“为什么?为了想逃走是不是?”“……大汗英明,如果不是接着出了这件事,我一定会试图逃走。”“为什么要逃?”“这样对我们都好。讷木仑姐姐待我如同亲弟弟,我怎么能夺姐姐的心上人;这样做大汗的威名也不会受影响。”“你都猜到了?你那么诡计多端,为什么不想想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呢?”额亦都沉默,铁木真也停住了。他明白额亦都没说出的话,那就是这件事没有一箭双雕的办法,成就一方必然会损害另一方,而额亦都受过讷木仑的大恩,何况他调查过,知道额亦都一向尊敬姐姐,所以额亦都决定退出并不意外,只不过之前只要额亦都没有亲口否认,总还有一丝幻想存在。不过一个念头突然闪了出来:如果讷木仑死了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这个念头让他震惊,如果让额亦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永远得不到他。

“或者你可以留下,象我一样做大汗的臣子?”木华黎试着建议,他从头到尾明了他们的困扰,不忍心看铁木真患得患失。“不,我愧对姐姐。发生过的事情是掩盖不住的,如果留下,姐姐迟早会看穿。”额亦都咬着嘴唇。

“不谈这个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先放着,先顾能做的,而眼前的事情更加重要。铁木真拿得起,放得下,转眼间就放下这个问题,“谁要刺杀我?”“大汗既然这么问,可见心中已有答案。”“是义父王罕大汗?”额亦都颔首,“可是为什么?我自问一向忠心勤谨,并且在和义父冲突的时候自动退让。这些年义父年老疲倦,我比义父的亲生儿子还要能干得多,为什么义父还要杀我?”“即使是亲父子,为权力反目成仇也是平常事。历史上这种例子太多了。何况大汗不过是王罕的义子。大汗心里虽然渴望占有权力,取王罕而代之,可是一向在王罕的阴影下,所以希望用平和的手段实现对不对?现在突然发现立时要和他分道扬镳,札木合自然早已表态站在王罕一边。大汗四邻不靠,周围尽是敌人,不免寂寞心惊。大汗一向依附王罕,这次被迫完全独立,不免一时信心难立,我猜得可对?”铁木真不语,脸色铁青,似乎天气寒冷一样打了个冷战。木华黎觉得惊奇,平常只见到大汗指挥若定,却原来也有害怕迟疑的时候。可是心下隐隐担忧:大汗的心思,额亦都了如指掌,那么按照族中老人的说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额亦都会有危险吗?

“你既然知道一定有对策,如何应对?”铁木真的表情象套了一个灰壳子,瞬间已将心事隐藏起来。“大汗可想清楚了?这条路只要走上就不能回头。”铁木真点了点头,“大汗英明。让他们刺杀成功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要看大汗的决心了。和王罕大汗重归于好,休养生息、徐图后举是下策。回去尽起精兵来攻是中策。”“上策呢?”铁木真急切的问。额亦都却出乎意料地迟疑:“……趁王罕认为大汗已死而不备,乘机反过来刺杀王罕。只要王罕一死,手下群龙无首,不攻自乱。实际上王罕这次刺杀大汗,也是同样的打算。只要布置得当,宣称王罕找札木合议事,可以连札木合一起消灭。其他部落弱小,不足为虑。统一蒙古,一举成功,这是上策。”

“可是,刺杀王罕?我们势单力孤,怎么可能做到?”木华黎惊奇。“额亦都必然有办法,不然不会如此说。”铁木真笑笑。“大汗猜到了?那就只有一条,请大汗一定小心……我去安排替身。”额亦都径自出帐而去。铁木真的脸色瞬间一沉,随即又笑了。他的手下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只有额亦都独往独来,天马行空。奇怪的木华黎看他并不生气,反而似乎欣赏额亦都。

“想不到额亦都还是蛮关心大汗的嘛。”木华黎忍不住多口。“他哪里是关心我?”铁木真还在笑,可是木华黎觉得大汗皮笑肉不笑,看着只觉得心里发毛。“他不是请大汗一定小心?”“就象你说的,我们在义父的地盘上,想要刺杀他,谈何容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成功。”“什么办法?”“预先知道义父的行动路线和计划,然后一击成功。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得到消息。”“讷木仑?那额亦都是让大汗小心保护讷木仑?”木华黎一下明白了额亦都刚才为什么迟疑,也明白为什么大汗听完立时脸色铁青了。糟糕,现在自己是不是也知道太多了。木华立心知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越说也危险,急忙转换话题,“大汗……还叫王罕大汗义父吗?”“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其实从前义父待我很好,我的大妃薄儿帖当年被篾儿乞惕人抢去,多亏义父帮忙……”铁木真陷入回忆中。木华黎跟随铁木真日久,知道大汗在下最后的决心。王罕帮铁木真夺回妻子,铁木真从来不提。现在突然回忆完王罕的好处,可见大汗已经下决心永久封存这段记忆。可是这件事涉及大汗的隐私,更加听了脑袋不稳。木华黎心里叫苦不迭,怎么也想不到一句话引出了更大的麻烦。木华黎只好不开口,越想越心惊,越想冷汗出得越多,气氛一时沉默。

幸好此时额亦都进帐来打破僵局,他抬头一笑:“开始了,大汗请看。”外面跟着走进一个人来,木华黎大惊,张口就喊:“大汗!”再回头看看大汗,铁木真也是满脸惊奇之色。进来的似乎是另一个铁木真,还是铁木真的孪生兄弟。木华黎仔细打量,从眼中神色还是分得出来,不过要象他那样跟随大汗已久的人才能看出细微差别。想不到竟然象到这种地步,额亦都易容手段如此了得,简直让见到的人目瞪口呆。

“连木华黎都骗过了,可见第一道难关已过。尼拉贡,我们成功了。”额亦都看着他们的表情拍手大笑,笑容说不出的天真,连木华黎都看得心里一动。铁木真不语,他的感觉最奇妙,他看着穿了自己服装的尼拉贡,好像看着自己的鬼魂,恍如隔世。

“大汗如果想去看好戏,我可以把你变成尼拉贡。”额亦都此时象个孩子一样嬉笑着。铁木真心里忽然一震,心中快美无比。他渴望留住这一刻,让额亦都永远欢笑似此时。可是只有小孩子才能笑得这样无拘无束,额亦都长期寄人篱下,养成性格沉稳甚至远超过成年人,这样的时刻一定很少。自己呢?人长大了,烦恼自然多起来,童年的玩伴、童年的欢笑逐渐远去。他想留住额亦都,是因为想留住他的美丽、他的才华,还是他留恋他青春无限的活力,留恋自己最想要的快乐呢?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

尼拉贡坐在席上饮酒,竭力克制自己不揉鼻子。他一紧张就会揉鼻子,一揉鼻子就要打喷嚏。可是额亦都已经严重警告过他不可如此,因为面具制作匆忙,可能会因为这个拆穿身份。此时大汗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千万不能揉鼻子,否则……


《黄金贵族》上部《雁鸣音》(十一)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

可是更让尼拉贡紧张的事情马上就来。王罕大汗哈哈大笑:“讷木仑,去给我最喜欢的义儿铁木真孩儿敬一杯酒。”“义父,还是不要了。”札木合急忙劝阻,这样行事,不是往铁木真伤口上撒盐吗?“那有什么?铁木真是我孩儿嘛。四天前你刚来的时候她不是也给你敬过酒?不能厚此薄彼。讷木仑,还不快去!”一个苗条的身形从王罕身后闪了出来,讷木仑薄纱遮面,轻声答应,取过酒壶斟了一碗酒,双手捧起,向扮成铁木真的尼拉贡走来。尼拉贡马上伸手去揉鼻子。

“怎么了?铁木真孩儿,我该感谢你呢。我很喜欢讷木伦,这么些年了,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只有跟讷木仑在一起的日子我才觉得快活,所以这一杯你一定得喝!”王罕在笑。木华黎却看到额亦都和铁木真都在轻轻发抖。额亦都紧咬着下唇,铁木真则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本来他对王罕仍有一线父子之情,可是王罕平日自恃以前帮过铁木真,一向盛气凌人,此时不知自己举止孟浪,逼铁木真下了最后的决心。

尼拉贡也在抖,他害怕被讷木仑近距离看穿。可是讷木仑并不抬头,眼睛看着地面躬身一礼,深深低下头去,双手高举酒碗敬了上来,露出颈后肤光胜雪。尼拉贡匆忙放下揉鼻子的手去接酒碗,可是手止不住发抖把酒撒了出来,匆忙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众人都知道讷木仑的来历,还以为铁木真气得厉害以至不愿说话。札木合马上乱以他语,招呼歌舞表演上来。一队美丽的女奴踏着鼓声节拍而出,一色身披薄纱,风姿绰约,若隐若现。美女如云,薄如蝉翼,各部族首领都看惯美女,此时纷纷评头品足,一时莺歌燕舞,冲淡了刚才的压抑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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