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知道额亦都肯定没死,因为他发现医生每天去大汗的寝帐而大汗的伤势显然已经好了。另外他有一次去了额亦都的帐篷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一问之下才知道所有的书籍等物都奉大汗的命令搬走了。
就在木华黎忧急的时候,铁木真汗单独招他晋见。
《黄金贵族》上部《雁鸣音》(七)
公元1206年,斡难河畔,铁木真部落的聚居地。
木华黎一进大汗的寝帐就闻到了药香,想不到大汗竟然在寝帐制药,可见大汗非常重视额亦都,但是另一面就是额亦都的伤势依然十分危险。木华黎东张西望,却发现一道立起的毯子将大帐一分为二,挡住了视线,额亦都显然在他看不见的另一半大帐里。
“在找什么?”铁木真瞪眼睛。“没有啊,没有找什么。”木华黎急忙看着地毯,恭谨回答。“不用找了,他现在睡着了。”铁木真哼了一声,“招你来是想商量一下,马上要在哈刺和林召开部族会议了,你去筹备一下。”“大汗,这种部族会议是常例,为什么要单独招我来,难道需要特别隆重地布置礼物吗?”
“不是礼物,是时机。我们已经日益强大,跟克烈部还有其他部族冲突不断,最近尤其激烈,所以这次会议要加倍小心。”
“大汗不是刚刚把讷木仑送给王罕大汗讨得了他的欢心,那么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料想王罕大汗自然会压制手下人免得在会议上引起纷争,扫了他的面子,他可是主人哪。”木华黎在想幸亏额亦都睡着了,不然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伤心。
“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只要我们自己小心就行了,用不着大张旗鼓地带很多护卫去。但是护卫的人一定要好好挑选,不单要胆量大、箭法好,还要摔跤棒。
这次还会举行摔跤比赛,可别给我丢脸。”“是,我这就去办,大汗放心。”木华黎想这个时候该告辞了,可是心里还有一件事挂着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讲。
“大汗,我也要去。”熟悉的清脆声音传来,木华黎回头,身子不由一震。额亦都一手掀开帘子,秀丽面容给他造成的冲击一如当日讷木仑出帐之时,不同的是他的面色过于苍白。“怎么起来了?医官不是说你还不宜行动?所以你当然不能去。”铁木真汗的表情语气威严得一如往常,但是木华黎仍能感觉帐中气氛怪异。不知是因为铁木真眼神少见地温柔,还是因为额亦都也不同初见时的针锋相对,他竟然咬着下唇低下头没再开口。木华黎看看左右无事只好告辞。
第二日清晨,木华黎照常天不亮就起,然后去散步。当他走在斡难河畔时不自禁地想起了额亦都,那个美丽苍白的少年。所以等他转过一个弯儿之后竟然看到额亦都就在眼前时还以为遇到了额亦都的鬼魂呢。但是眼前的额亦都有影子,显然不是鬼,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巫术,因为昨天他还亲眼看见额亦都病得出不了帐门。
“喂,木华黎将军,你怎么了,不会是害怕吧?”额亦都笑着说,看木华黎要走一把拽住,“我有事找你,你要上哪儿去?”“我去找阔阔出,他也是巫师,这样就不怕你的巫术了。”额亦都大笑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也相信我是巫师吗?”“那你如何会在这里?大汗自然不会同意的。”“我当然是得到了大汗的许可,你看,他就在那里。”木华黎侧头,发现铁木真果然站在远处看风景,额亦都仍笑,“我就说想跟你单独聊聊天就来了。”“就这么简单?”木华黎简直不敢相信。“是呀,不过条件是他要同来。但是你放心,距离够远,我们说话他听不见,而且大汗也不屑于听。你猜大汗为什么信任我?”“因为你伤重跑不远。”“猜对了,可是我不想逃跑,我要去参与部族大会。”“为什么?你的伤这么重,大汗绝对不会带你去的。”“因为大汗估计有误,这次大会一定会出事。”
“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木华黎险些跳起来。“推算出来的。我用羊踵骨占卜,是不是更觉得我象巫师了?”木华黎惊得后退一步,额亦都调皮地笑起来不再阴着脸,木华黎才知道他在开玩笑。
“喂,说真的,”额亦都收起笑脸,“我不能告诉你真实原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天下有如此凑巧的事,但此行确实凶险。当然大汗为安全起见最好不要去,但是他显然不轻易受人左右,所以我只能设法保他平安。在这里我只认识你,所以求你帮忙。”“我怎么能相信你要帮大汗呢?”木华黎心里已经相信了,可是他要找借口推掉这件倒霉差使,因为现在额亦都显然不宜出行而他也不信大汗会
遇到危险。“因为讷木仑姐姐爱他,而我在她走之前答应过她,所以我不能袖手不管。”“可我怎么能帮上忙?”木华里心里哀叹最好额亦都没有详细计划。“
我昨天听到大汗让你负责安全护卫,所以等大汗启程时将我混入护卫之中应该不费吹灰之力。放心我会带上面具尽量不开口,我的伤势你也不用操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为什么一定会答应你?”木华黎的声音已经接近呻吟了。“因为你是个高尚的人,既忠于大汗,也同情我。”额亦都句句都说到木华黎心里让他再没什么好推托,只好同意,然后眼看着额亦都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不但准备工作忙碌劳累,安排额亦都的事情也费心费力。木华黎想大汗如果发现真相怕会砍他的头,可是拒绝额亦都热切盼望的眼神他当时又做不出来。只好希望大汗叫他去问话,他就把一切和盘托出,额亦都就怨不到他了,可惜大汗好像这件事从来也没发生过一样不予理会,木华黎只能祈求老天帮忙让事情不要拆穿。
《黄金贵族》上部《雁鸣音》(八)
公元1206年,斡难河畔,铁木真部落的聚居地。
“我...
”木华黎张口结舌,“我事后也后悔过,可是当时额亦都说的头头是道,就想不到其他了。况且大汗不是说不必考虑危险吗?”“那是为了稳定人心。这场部族大会涉及到重新划分势力范围,我们必须去。可是讷木仑的信息分明是说有危险。只是,是什么?又来自哪一方?”
“大哥这有什么难的?”合撒儿撇撇嘴,“既然额亦都那个小兔崽子说知道,那就把他找来,我有办法让他说出来。”“胡闹。我看额亦都性格倔强,要是肯说他自然会说出来,否则逼迫也不会有结果。何况时间紧迫,启程在即,这样吧,带上他一起走。因为他至少不会与我为敌,关键时刻也许真的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木华黎觉得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以前费尽心思要做的事情竟然不费吹灰之力,那是否意味着冥冥中自有天意呢?可是天意是什么?等在将来的是幸福还是灾祸?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
铁木真带领部属赶到哈刺和林的时候天已黄昏。王罕大汗以年老体弱为由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领头接待铁木真汗的是他的义弟札木合。
铁木真一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王罕纵情酒色,最近因为新宠讷木仑,更加夜夜笙歌,体弱是意料中事。而王罕的儿子跟铁木真一向不合,他不愿来对铁木真更好,免得强装笑脸,互相讨厌。当下铁木真与札木合杯酒言欢,两个自幼交好的朋友许久不见,不免酒越喝越多,话越说越密,当夜两人放怀畅饮。札木合最后还能勉强被人扶回去,铁木真则醉倒桌前,被护卫抬回帐中睡觉。
众人都睡着的时候,木华黎轮值守在铁木真帐外。午夜时分,静夜中远远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木华黎正在打盹,此时猛醒有人接近,喝问:“谁?”来人已近在身旁,木华黎大惊之下急忙抽刀劈了出去,待看清了身边人竟是额亦都时急忙回收,因为收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将要摔倒时却被额亦都单手拉住。
“怎么是你?”木华黎喘息未定急忙问,“你怎么老神神秘秘的也不说一声,这么晚了也不好好睡觉,就这样到处乱闯,小心被人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呀。”额亦都不吭声,只盯着漆黑的夜色,眼神似悲似喜,好象中了定身法一样。木华黎顺着额亦都的眼睛望出去,发现帐篷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先前因为帐外太黑而且来人穿着黑斗蓬没看出来。居然有人悄悄摸近了铁木真汗的寝帐而他竟然没有发觉,真该死,难道是刺客?大惊之下,急忙握紧了手中的刀。
“别动手!”额亦都扯住木华黎不肯放手,木华黎想不到额亦都看似身子单薄手上无力,可是他全力挣了两下竟然没有挣脱额亦都单手。此时护卫纷纷惊起聚拢来,额亦都又喊:“喂,都别动。”“为什么?大汗的安危要紧!你放开我!”木华黎不断挣扎。“你看清楚了那是谁。”额亦都仍不放手,木华黎抬头细看,此时有护卫举着火把过来,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来人揭开面上黑纱一角,竟是讷木仑。木华黎顿时身子僵硬,惊奇得张口结舌,讷木仑已经放下面纱,掩住绝世容光,此时木华黎才能说出话来。
“都退下,没事了。她是大汗的朋友。”木华黎喝退护卫,“散开检查,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要悄悄进行,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这些护卫都是木华黎亲手挑选,训练有素的勇士,答应一声马上四下散开查看。
“讷木仑姑娘,你怎么来了?”木华黎问讷木仑,“额亦都,你怎么也来了?还有你怎么知道讷木仑会来而在这里守候?”木华黎问额亦都,额亦都只点了点头盯着讷木仑。木华黎心说怎么搞的,为什么问题似乎越来越多了?
“现在别问这些,讷木仑姐姐出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话快点儿说吧。”额亦都看着讷木仑微微一笑,不知怎的,木华黎看着额亦都谈笑自若只觉得心酸。“我的话要见到大汗才能说。”讷木仑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似乎带着笑容。“大汗醉倒了。”木华黎的真话冲口而出,马上讷木仑的眼光黯淡了下去,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木华黎既然已经说开了头,只能实话实说说下去,“大汗今天和札木合汗多饮了几杯,明天早上能醒过酒来就是天照应了,这会儿就是打雷也叫不醒。讷木仑姑娘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周围都是大汗的亲信,不会泄漏的。”“可是……”讷木仑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讷木仑姐姐,你不必再说,我已经猜到了。”额亦都突然接口,“你现在想说的话和你托人带的口信是相同的,对不对?只不过那个时候是怀疑,现在已经能确定了?”
“你都知道?你们都知道?”讷木仑绞着手指,“那你们还来赴会?你们疯了,大汗也疯了?我本来以为你们一定是没有见到信使接到消息。”“讷木仑姑娘,我们确实没有从信使那里得到消息,他一直说不出话来。”木华黎说。“那么说大汗是不知情了?额亦都,你既然猜出危险,为什么不阻止大汗?”“额亦都,呃……当时额亦都病了……”木华黎实在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该怎么说,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跟讷木仑实说。“那么你们快走吧。”讷木仑急切地说,“趁着一切还没有发生,大汗醉倒正好,你们带着大汗快走!”“那不行,那样王罕大汗一定会追查谁走漏的消息,会连累你的。”木华黎心说这样不明不白胆小鬼一样的临阵脱逃,还连累了讷木仑,大汗醒来知道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无缘无故提前离开。”额亦都表情镇定,“讷木仑姐姐,你快回去吧。再迟小心王罕发觉。”看讷木仑犹豫,“姐姐你尽管放心。我答应过会保护大汗,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会做到的。”讷木仑微一迟疑点了点头,走过来和额亦都紧紧拥抱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快步走入帐外阴影,身后的黑披风在夜风中飘扬起来,没入黑暗之中。
“你哭了?”木华黎惊奇地问,话已出口才发觉不该问,急忙掩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乱以它语,“你既然舍不得讷木仑姑娘,大汗又喜欢她,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你都看到了又何必问?”额亦都回望他,眼泪滑下脸庞也不掩饰,“讷木仑姐姐必是因为没有见到信使回去,所以冒险在我们到来的第一晚出面警告。讷木仑姐姐回去如果被王罕那个老匹夫发觉,不免凶多吉少,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可是姐姐不能留下来,大汗不会为了姐姐冒得罪王罕的风险,所以就是姐姐留下来,明天也会被送回去,一样是死。这世界虽大,没有她容身之地。何况,……”额亦都忽然停住,木华黎不敢说话,他明白额亦都没说出的话必是对大汗有怨言。
“你别走呀。”发现额亦都要走,木华黎急忙叫住他。“还有什么事?”额亦都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大汗到底有什么危险,你知道了不说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想点儿办法,我们总得做点儿什么吧?”“大汗不会有事。”“为什么?你怎么能肯定?明天大汗要参与大会,有全套的节目,摔跤射箭赛马,参与的人多危险也就多,怎么能肯定不会出事?”木华黎不明白,额亦都胸有成竹从何而来。“因为大汗明天不会参与大会。”额亦都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轻声说出这句话,“我在大汗和札木合汗饮酒的时候一直服侍在旁,给札木合汗喝的是故意兑水的酒。大汗和札木合酒量相若,札木合走的时候已经脚步不稳,大汗会醉得加倍厉害,所以预计大汗会一直睡到明天晚上才能醒,自然会错过白天的节目,也会错过白天的刺杀。”额亦都的耳语对木华黎却如同平地惊雷。
“你早知道有刺杀?”木华黎惊问,看额亦都点头,“为什么不早说,好让我们提早防备?”“如果我告诉你刺杀计划是王罕大汗一手制定的,你相信吗?”“怎么会?不可能。王罕大汗可是铁木真汗的义父呀!何况现在正倚重大汗出力呢!”“是不是,连你都不相信,大汗就更加不会相信了。所以我说了还不如不说。”“等等,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不得。”“那我们如何防范?”“加强防护,尽力保护大汗。尽人事而听天命,一切看天意吧。”“你……,喂……”木华黎还待再说,额亦都已经走远了。
黄金贵族》上部《雁鸣音》(九)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铁木真大汗的寝帐
第二天早上,木华黎本以为大汗不会醒来,偷空正在补觉,护卫来报大汗已经醒了,已经收拾准备参与会议。木华黎急忙穿戴赶往大汗的寝帐,迎面碰上往外走的铁木真。
“大汗,您昨天……”木华黎讷讷地问不出口。“你以为我一定醉倒是不是?”铁木真哈哈大笑,随即低声说:“我知道札木合想灌醉我,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他后来喝的酒中兑了水,我自然也多了个心眼儿。乘着去厕所的工夫把酒吐了一部分出来。札木合分明是不想让我参与部族大会,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想对我们部落不利?按说他和我多年兄弟,应该不会。不过他越不想让我去,我偏要去瞧瞧。我们快走吧。”铁木真脸上笑得开心,木华黎心里暗暗叫苦。看看站在铁木真身后不远护卫装扮的额亦都,额亦都做个鬼脸,表示无可奈何。
公元1206年,哈刺和林部族大会
部族大会的第一天并不是正式开始,只是各部族勇士的表演而已。为了人前显威,派出的都是各部落最优秀的勇士。这种赛会上纯是表演,连射箭和马刀这种激烈的比赛也是游戏性质。可是本来普通的表演,渐渐充满了暴力味道,这种迹象就从一开头的摔跤开始。
摔跤表演快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出场的差不多都是各部落最好的摔跤手。王罕大汗派出的是他手下摔跤第一的格拉木图,铁木真汗派出的是合撒儿,同样也是自己部落的第一摔跤手。
格拉木图和合撒儿的表演紧张激烈,一开头就紧紧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众人纷纷喝彩打气儿,双方部落的人都很紧张,因为虽是游戏,也代表部族荣誉。
双方抱住之后分开,互相转圈儿打量对手,小幅度的试探,突然接触然后分开。两人都不敢轻进,因为知道遇上劲敌,越是知道厉害越是小心。
格拉木图在两人交换位置刚刚转身的时候,突然向前猛冲抱住合撒儿的腰部全力向后推,合撒儿力量虽然不弱,可是失了先机,被对方的猛力带起,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双腿用力稳住,盯在地上。格拉木图抓住机会,双手从合撒儿的腋下穿出,双手交叉反扣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