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倾国之天上云————夜宵
夜宵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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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会有事了,慕云,一切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担心父皇的事了。」温柔地,尉迟基抚慰着一直把他当成哥哥般依靠的人儿。
听着他的话,慕云不解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
「——因为,父皇已经架崩了。」仍是微笑着抚摩身高才到自己下巴的人儿柔滑的青丝,尉迟基缓声道出了他父皇的死讯。「慕云,你不用再害怕了。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已经全部处理了,剩下的人量他们也不敢开口。对其他人,就说是你养了一年的病吧!」

躺得太久了,是躺得太就了。慕云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好不容易再次凝聚起目光,他盯着尉迟基翘起的唇角,露在锦被外的手越来越凉。
「基,我想回家。」
眼神凛然,尉迟基眸中寒光一现,随即又深深掩埋。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慕云细致的颈项,他的心微微地收紧了,然而却又恼怒着。对恐惧着自己触碰的慕云恼怒。
缓缓地,他开了口:「慕云,你现在不能出宫。」
蓦地抬头,慕云却在对上尉迟基眼睛的同时偏过了头。十指收拢,他抓住了身下皱成一团的床单。
「为什么?」
手指落在领口,尉迟基慢慢地拉开了慕云单衣的衣领,让一小块少年幼嫩的肌肤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
恐惧着,慕云抖的不成样子,却仍是紧紧闭着眼没有阻止尉迟基的行为。
指尖轻轻滑过那一道道淡淡的疤痕,尉迟基手臂上微微使力,已将慕云拥入怀中。
怜惜地擦去慕云眼角溢出的泪,他的吻柔柔地印在慕云的脸颊上。「慕云,如果我让你回家,你要怎么跟你的家人解释这些伤痕?」
如樱瓣般的唇颤抖得更加剧烈,慕云喃喃不能语。
「我……我……」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再过几天你精神好一点儿了我就让你爹来见你。先睡会儿吧,等你醒了,再让太医来给你看看。放心,太医院新做了药,擦上去那些斑很快就会看不见的。」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要离开。
慕云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露出哀哀的眼神望着他。
握住他的手,尉迟基放柔了声调安慰着他:「还有些折子没看,我把它们就回来。慕云,我马上就是皇帝了啊,这大同的君王。」
凝视着他,坚持着,坚持着,慕云终于放开了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尉迟基轻轻抚摩着他的脸:「慕云,你怎么了?我要做皇帝了,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替我高兴呢?」
挤出了一个恍惚的笑容,慕云对上了他的目光:「怎么会呢?我自然是替你欢喜的,基哥哥终于要君临天下了啊!我从很久以前就盼着有这么一天了,怎么会不高兴呢?」
「那就好。」微笑着,尉迟基吻了一下他的额便匆匆离去。
摩挲着尚留着嘴唇余温的地方,慕云半阖着眼帘,任由阴影爬上了他的面。
望向笑着走了进来的红螺,他垂着头,低声问她:「红螺姐姐,你能不能把外面的事告诉我?被关了这么久,我连现在是什么节气都快忘了。」
「瞧你,说得可怜兮兮的,」轻轻戳了戳慕云的额,红螺吟吟笑道:「你是想问我你们家的事吧?放心,有殿下在,你们一家都好着呢!你大哥迁了礼部侍郎,三哥积功升了北威将军。就连你不喜欢做官的二哥都被拜为大学士了。」

目光闪动,慕云不去看她的眼睛:「是吗?那样就好。」起码我在这里也有意义了。不过……
「我爹呢?」
「呀,这个……」支支吾吾地,红螺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可别让主子知道我把这事告诉你了啊!你爹在……在你到先帝那里去了之后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主子问过王太医,说是你爹心疾犯了,能保住一条命就算运气了。后来你爹就上了折子告病辞官了。主子说怕你知道了心里不好受舒坦,这病就更难养了,才不让你知道的。」

「我的病……」脸色煞白,慕云的唇微微哆嗦着。
是啊,我的病。抓紧了被单,他生怕掩饰不好自己的情绪。我有病,怎么可能没病。被那样折磨了一年多,心脉四肢都受了损,他当然要我养病。
闭上眼,慕云把脸藏入光照不到的角落。「那我爹现在怎么样?」
迟疑着,红螺隐隐觉得自己的话刺激到了那个敏感的孩子。「主子每个月都按时送一瓶药去。那是主子请天下一第名医、天合国的雁归来雁御史亲自调配的,听说周祭酒现在已无大碍了。」

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慕云回忆着记忆中父亲柔和的笑容,很久之后才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眼见慕云背向自己,红螺聪慧地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盯着窗外一点发着呆,慕云心里只是茫然。
基说除了几个绝对不会开口的人外其他知道自己受过侮辱的人他全部都处理了,他是杀了那些人吗?眼前一片茫茫黑暗,慕云觉得自己再也追不上那个曾经会对自己笑的基远去的身影。

其实自己早就晓得了,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学鸵鸟罢了。基在后宫长大,每日面对的都是众人的明争暗斗争宠献媚,眼见的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即使他不想,也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摊开手,慕云看着自己柔嫩的掌,修长的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基去杀人。他的手上都是血了,那样的基好象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犯下了重罪吧,都是因为自己。那些冤死的人不是基杀的,都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到底为什么要存在于在这个世界呢!根本就是多余的!
我没资格活着……
那些死去人的冤魂在我身边,他们的血都滴到我身上来了啊。长长的,浸满鲜血的手伸过来了,他们要向我索命……
啊——
惊坐起来,慕云被冷汗打湿的背在夜晚微凉的空气中生出了一粒粒小小的寒疹。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压去,传过层层的黑幕他听得见那些为自己枉死亲人申诉的哭喊。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默默念着道歉的话,慕云缩紧了身体。
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我想要陪他……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
「怎么了?」被他细小的动作吵醒,尉迟基困倦地皱着眉,却仍是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到。
「我怕……」挤入他怀中,即使明知自己现在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慕云依然无法停止。「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旁边呢。」露出暖暖地笑容,尉迟基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拥在臂间。
慢慢地,在熟悉的、散发着安定体温的尉迟基怀中,慕云止住了颤抖,呼吸渐渐平稳。
「慕云?慕云?」轻声呼唤着,确认了臂间小小的人儿已再度陷入睡眠之中,尉迟基紧蹙起了眉头。
「看来还是只有那样做了啊……」
注意到天边泛出的一线白光,尉迟基长叹了口气,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状况下起身着衣。
十天后,邀请御史大夫雁归来一赴大同国新帝登基大典的文书送抵天合。
脑袋好沉啊……身体也动不了了……
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想坐起来,然而慕云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
「乖,再躺一会儿。」使出浑身解数哄着他,尉迟基柔声道:「慕云,你生病了啊,自然要躺着。再躺一会就好了。呆会儿就是我的登基大典了,我给你请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一等典礼结束我就让他来给你看病。之前你就好好躺着,乖。」

我生病了吗……
连视线也是恍惚的,慕云只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跟在尉迟基身后,红螺担心的问道:「主子,您三思啊!要是真那么做了,慕云他……」
截断了她的话,尉迟基不耐烦地道:「总不会比他现在的情况糟!我国与天合并无邦交,这次我好不容易才请来了雁归来,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当然要做下去。」冷冷扫了红螺一眼,尉迟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我记得你也老大不小了,下次给你指个皇亲,就嫁了吧!」

「皇上!」追上前去,红螺哀哀叫到。
皱着眉停下脚步,尉迟基盯着她的眼睛道:「红螺,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一旦决定的事我就不会再更改了吧。至于你,有中意的人家就告诉我,别担心身份什么的。」
一愣,红螺半晌才会过神来:「皇上,这么做对慕云真的好吗?」
拽紧了拳,尉迟基的叹息是从心底发出的:「……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皇上……」
「算了吧……」
是日,太子基即位,是为大同第七带帝王。同时,追封先帝尉迟弘为孝文帝。
祭典才刚刚结束,方登基的帝王立刻就将秘密的来客引入了御书房密谈。
「咳咳咳……」一旁有着冶艳容貌的男子发出一阵明显是刻意为之的咳嗽声,尉迟基才尴尬地放开了拉住雁归来衣袖的手。
冷冷瞥了那男人一眼,雁归来方才转向尉迟基。秀丽的眉结在一起,他严肃道:「如果真做了,那孩子就一辈子都不可能……」
无奈地垂下头,尉迟基显出了倦怠的笑:「我就是想让他一辈子都再不能。就这样放他被那些事情牢牢锁着,恐惧一辈子,还不如这样来得好。」
「是么……」低低应着,雁归来浓密的睫毛在他光洁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那么好吧,如果你真觉得这样是为他好。」
站在一旁的龙瑁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道:「雁儿,要是不愿意做的话就算了,千万别勉强自己。」
回首对龙瑁微微一笑,在他失神的瞬间雁归来已随尉迟基走出了御书房,只留下以传音如密之功送来的话。
——那还只是个孩子,不应背负着这样的命运过一辈子,你应该知道那有多么痛苦。
走过长长的回廊,雁归来跟在尉迟基身后在房门前停下。推开那扇禁闭的铜门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掌心传来阵阵温暖,原来是龙瑁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默默地安抚着他,同时也传达着他的悔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对你做过那样的事……
缓缓地,雁归来推开了那扇门。
站在窗边的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那是个多么纯净的孩子啊,望着自己的眼中连一丝杂质也没有!雁归来的心底终于再没有犹豫。
借酒浇愁愁更愁。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有无数的人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只为了片刻的遗忘。
忘了吧,都忘了吧。太多的时候,遗忘已经成为一种奢侈。都忘了吧,忘了痛苦,忘了泪,忘了所有的错与对。
看着雁归来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金针,慕云疑惑地望向尉迟基。
露出一个淡淡的带着苦意的笑,尉迟基看者他的眼睛说道:「慕云,我为你找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取过太医之前调好的药酒,尉迟基倒出一杯递给慕云,「喝下它吧,喝下它,等你醒了,你的病就会好了。」

不接杯子,慕云凝视他半晌,目光中的温度渐渐地流逝。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明明已经处死那么多人了,也不多我一个吧!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尉迟基朝雁归来看了一眼,龙瑁顿时心领神会地牵着雁归来走了出去,谨慎地关上了门。
「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呢?知道最多你秘密的人就是我啊!」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庞,慕云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面色阴郁,尉迟基的两条浓眉仿佛解不开般的纠结在一起。
「慕云,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你。而且我又为什么要杀你?」
失望地看着他,慕云喃喃道:「你骗了我这么长时间还不够,连现在都还要骗我吗?」
尉迟基身体一震,道:「你都知道了多少!是谁告诉你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你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啊,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基啊,我在你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难道还不够我了解你吗?」
如被雷击,尉迟基不敢置信地看向慕云,连出口的话语也微微颤抖着:「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为什么你还……」
慕云凝望着雪白的墙壁,木然道:「你爹总是把我关着,不让任何人和我说话。那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得象坟墓一样。我只有不断地想东想西,不那么做的话我迟早会发疯。」顿了顿,他的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所以,我才有机会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想见你了。」

看了愣住的尉迟基一眼,慕云失落地笑了。「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了。除非是太子殿下默许,即使是皇上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从太子殿掠走一个人。——或者说,是你把我迷昏之后送过去的?无论是怎样,我都是你的祭品,你送给皇上的礼物。所以你才有机会夺回你的地位,进而扳倒三皇子,然后再给被麻痹了的皇上下毒……现在你完美地达成了你的目的,登上了皇位。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为什么你不连我一起杀了呢?还是说你又要把我送给什么人吗?那又何必这么费心,还特地找人来封住我的记忆呢……只要割下我的舌头,再废了我的手不就好了吗?反正,我在你眼中唯一的价值就是这个身体吧……」

「够了!」猛地扫落矮几上的瓷瓶,尉迟基眼泛血丝地瞪着慕云。「是!你猜得没错!我是利用了你。自从在母后口中听说了你爹的事之后我就一直计划着,计划着要怎么样才能保住我的太子位,要怎么样才能保住我母后正宫娘娘的地位,要怎么样才能保住我外公一族在朝中的地位,要怎么样才能保住我们的命!万一言勒得权,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以为我愿意牺牲你吗?如果还有其他的办法,我……」

别过了头,尉迟基再也说不下去。
垂着眼帘,慕云幽幽道:「你的原因和我有关吗?我恨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吗?」
忽然抬头对上了尉迟基的眼,慕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我宁可死,也要再被你一手操控。你想把我送给皇帝,你就把我送给了他。等皇帝死了,你想起我了,又把我接回来。现在,你不想再让我记得了,就找来大夫要封住我的记忆。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我宁可死,也不想再被你骗了……为什么要骗我呢,你把一切都告诉我的话,我会帮你啊!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愿意呢……
疲惫地看着慕云,尉迟基叹了口气,取过那杯药酒对他道:「我从来都没有料到你会猜出这一切,我本来是打算一辈子都蛮着你的……慕云,喝下这杯酒,把所有事情都忘了吧!我还是以前的尉迟基,你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慕云……忘了那些事情吧!」

微微动容,慕云转过头来盯着尉迟基手中的杯子,而后目光慢慢爬上他的脸。那么英俊的脸,和他的父皇神似的脸。
果然是父子啊,不止容貌,他们连思考的方式都是如此的相似。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已经过去的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呢?
咬紧了下唇,慕云坚决地摇了摇头。忘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发生过,纵然抹去了人的记忆,却不可能消去它留下的痕迹。
「慕云……」有如叹息般地唤着他的名字,尉迟基走到了他的身旁。他的气息,开始在慕云周围飘荡。
缓缓伸出了手,他仿佛是要象以往一样抚摩慕云的脸。
他的手上有茧,那是他为了自保而努力练剑的结果。他的身体也是那么的有力。尽管看起来他更象个文士,但是慕云知道,从很久以前他的武功就胜过了传他武艺的那位老武状元。
就快要触到那张细致的脸时,尉迟基的手势突然在空中一变,砍到了慕云颈后。在昏迷前,慕云对着他露出了微笑,一个洞察一切的笑……
情绪复杂地把药酒灌到慕云口中,尉迟基对着渐渐暗下来的屋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四章
明化日月,暗化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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