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脚下的男人还是看著地面,身上穿著一件金丝软甲,外面随意地套著不厚的青衣,一股脑说著话,也不去看面前坐著的人。
"我知道了,下去吧!"段清流也不去看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僵著身坐著,也不去理凌乱的发和开敞的衣裳。
"是,属下告退。"站起身时男人的眼不期然地撞上了清流的眼,悲哀中带著无限的凄凉落寞,搅得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突突地越跳越紧。
转身时没有迟疑,迈出的步子也是异常地坚定,该断的就该断了,相信这一点清流比他更清楚也更狠得下心肠,所以什麽也不要再想了,印风这样劝慰著自己。
"你就真的舍得下我吗?我可舍不下你呀!"待到青色的背影走远,清流发出一声情人般缠绵呢喃的低语,脸上却没了刚才男人看到的落寞,取代的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立场中立,玉冽衣?哼哼,你为何还是不能学聪明点呢!风!"
"你这样我怎麽放心让你回去娶妻生子呢?这点眼力都没有,你要如何应对那群虎狼之臣呢?"
"堡主,外面有人找你。"
"好的,青铜,这封信你帮我飞鸽传书给九王爷,一路上小心点,别走漏了风声。"
"是。"
"久闻天机堡堡主风神俊朗,涤尘清逸,今日一见才识传闻非虚。"说话的就是前几日刚入京的大理段氏二王子段清流。後面还跟著一个青衣侍从,垂眉敛目,对眼前出尘超绝的一笑公子视若不见。
"过奖了,若是冽衣没猜错,阁下可是大理王最得宠的段清流公子?"眼前的少年有一副比常人俊美清秀的面目,王族的桀骜混杂了书生的儒雅,尤其是他现下正对著自己一脸的淡笑,从没见过有谁能将溢语之词说得这般不雕斧凿,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拒人千里的。
"素闻段王子写得一手好字好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贵王福胄却来江湖混浊之地,不知所谓何事?"冽衣见那少年对自己点点头,抿著唇,眼睛微微地眯缝。
"冽衣公子果然好眼力,我确是大理段氏,当然今日来找公子也不是为了和你吟诗作对,我今天来是要和公子谈一笔买卖,不知冽衣公子是否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冽衣挥退席间的纵人,示意他坐下,自顾自地掀了掀茶盖,抿上一口,也不去招呼清流,站在清流身後的青年皱了皱眉,速度及快地为旁边的主人斟上一杯,试了试温度才递给眼前的男人。
"明人不说暗话,段某知道公子和天朝皇上关系不甚和谐,至於原由段某也没必要深究,当然也不是我大理考虑的重点,冽衣公子应该也知道,大理是一个小国,经济虽自给自足物富民丰,但与天朝兵力的强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大理王也为两国的和睦相处深为忧心,今日虽有和亲在前,却也难保贵国日後秋毫不犯,所以......"段清流看著冽衣,但笑不语。
"可是,我凭什麽就相信你不是在利用我天机堡呢?"
两朝和亲虽不能彻底解除外患,但也算是件稳妥的策略,恐怕段清流不止想著自保这麽简单,为了一己的私欲陷天朝百姓与水深火热,冽衣虽无情也未至如此地步。
"放心,我要的只是天朝的王位,其他的百姓只要他们俯首称尘,大理也不会为难他们。"
"没想到大理王竟有如此的野心和霸气,中原可不象大理那般轻易拿捏,这麽大的地域疆土也不是说臣服就臣服的。不知我将这一消息透露给赵玄他会有什麽样的反映呢?"
"冽衣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断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确实诚心诚意地要想与你合作,希望公子能好好考虑考虑。"
刚才冽衣的话可谓一语双关,明说大理王野心可诛,被天朝君主识破会国破家亡,其实他早就看穿真正有野心的人是他自己,虽说父王宠的是自己但王位将来还是要传给大王兄的,要是这番话被大王兄的耳目知晓,自己想要谋权的野心就昭然若揭了,那自己平时在父王和王兄面前努力作出的仁慈谦让就没了任何意义。段清流这样想著,心思早转了七八圈,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无论如何掩藏都逃不过眼前的男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讲真话。
"你我的这比买卖也不是不能谈,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至於你的真正目的,我也没兴趣知道,但你若是违背了这三条,我天机堡也决不会与贵国以理相待。"
"好,堡主请讲。"清流苦笑,这人说话虽然斯文有理,但实没给人任何周旋的余地,倘若自己不答应他的条件,他就会将自己的野心告诉大王兄,其结果不言而喻;倘若自己答应了,就必然处处受他制约,在事成之前自己却不能轻举妄动,而两种选择中自己必然只能选後者。
"第一,除了天朝的皇帝,你不准碰天朝的任何一位百姓,即使他们群起反攻,我希望贵国能以和平的方式将这次动乱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第二,我要赵玄败在权术和计谋的失误上,要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权利颠覆时的痛苦,在此之前我不许你们用其他的任何手段伤他的性命,当然只要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其他的小伤小害我不会过问。"幽雅到抿了抿茶,白衣圣雪的衣袖轻轻地扶过香气嫋嫋的茶壶。
"第三,"说到这时,冽衣的头微微偏离屋中人的视线,举到唇边的茶杯轻轻的颤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成功地掩盖了此时冽衣心中的悸动,而身旁两位皱著眉结的倒霉人也很可惜地忽略了这一点。
"听说你们大理有一位解毒圣手,隐士多年性情古怪,但因年少时歉大理王一个人情,所以一直为大理王室效命,只要是世上的毒就没有解不了的,所以向他讨要‘韶华'的解药估计也不是难事。"
"这三个中的任何一条不能满足,段公子也休想冽衣为他人作嫁衣。"
"好,我答应堡主的要求。"清流温文地笑,以往斜瞥的弧度不见了,这次他笑得和往常不一样,印风看得很明白,段清流一向自负孤傲,待人接物总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要不是他这身混淆视听的好皮囊,没人愿意与他深交,可如今他却用如此认真诚恳的微笑对著天机堡的堡主玉冽衣,饶是他一直宽慰自己这已於己无关却还是感觉心口沈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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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馆,请问你要点什麽?"小二怔怔地看著眼前美得出奇的人,吱吱呜呜地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你们这边有些个什麽?"微蹙眉,被人这样看著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哦,我们这的特色小菜就是涮羊肉,银厥扁鱼,五花卤鲛.................."
"好了,你帮我拿一碟清淡的小菜。"美少年的不悦加深,不过蹙起的眉峰象青黛朦胧,烟波颖颖中更增添了些许蛊惑的神韵。
"哦,好的,小的这就去。"秀色可餐但生意更重要,那人壮士断腕般回转过头,将眼珠硬生生从暗影身上拔转过来。
"唉,你听说了吗?天机堡的一笑公子下个月初五要召开武林大会,到时场面一定分外浩大。"坐在隔壁一桌的某人对著同伴耳语,可是暗影内力深厚,他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地穿透酒气饭香转进他的耳中。
"是啊,江南公子和他都是武林中崛起的一代新秀,不知道他们两个当中谁会选为武林盟主。"另有一人答话。
自从三年前正邪交战,魔教虽然死伤惨重但仍有不少残余势力渗入江湖的各个角落,所以这次正派武林齐集一堂,想通过推选新堡主接替年老的晴空大师。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江南世家的公子了!"那次决情峰之战有不少人参与,亲眼目睹玉冽衣为了魔教的那个妖孽陷大家与不仁不意,就算他们感动玉冽衣对暗影的深情厚意,但是不管怎麽说都犯了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大忌。
"这也说不定哟。玉冽衣虽然平时不争,但要真的想要一样东西,必定手到擒来!"坐在暗影左侧的汉子睁著睡眼朦胧的宿醉大眼,从埋首的桌上抬起头。
"可江南月也不容小视,更何况他还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一人皱著眉反驳道。
" 得得,大家喝酒,什麽事等初五那天自见分晓。"
"玉冽衣?"初听到这人的名字暗影就感到有些微妙的东西在滋生,痒痒的麻麻的。
"我以前认识他吗?"小声低语中带著无限的惆怅。
初五紫竹林武林大会,暗影抚了抚心口,下了决心。
"堡主,九王爷说了,这次的行动你负责拖住江南月,御林军那边由他一手操办!"
"好的,你下去吧。"‘韶华'的解药已经拿到了,没想到段清流速度还真是快,从大理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十天十夜,他从求药到送药不过花了七天。可见那人虽受大理的重用却一定不在大理。
"对了,替我转告你家主人,要想成事,初五那天静观其变。"青衣的男子闪了闪眸,凶狠的萧杀之气便露了出来。这麽明显的敌意却只换来冽衣了然的一笑。
"你若敢耍什麽花样,我印风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与其在我面前施威,还不如好好侍奉在他的左右,也许什麽事也不会发生。"
"你!"印风睁著滚圆的眼睛似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面上的肌肤僵硬著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除了眼神锐利尖刻,五官根本算不上俊秀。
"好了,你出来这麽久了,你家主人也该著急了。"对印风的怒火视而不见,冽衣好整以暇地端坐一旁。
印风的脸终於微微泛出了红,他的皮肤本就是小麦的健康色,如今染上了那抹红却有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他对你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否则也不会叫那人帮你做了这麽逼真的一副面具,上次来时我竟没看出来。盯著印风的背影,冽衣想道。
"最近玉冽衣那边有什麽动静?"柔美的手指线条称著主人玉雕粉啄的肌肤,说不出的优雅动人,女子一边服侍身旁的男子就寝,一边问站在寝宫过廊的侍女。
"属下打探到他与大理来的二王子达成了某项协议,好象拿到了‘韶华'的解药,而且这个月的初五他要出席武林大会,争取武林盟主的头衔。"
"哦?咳咳......"半躺的男子皱起好看的眉,骤然的起身让他不住地咳嗽。
"你好好躺著,我来帮你问。"女子抚平眉尖的皱纹,手指肚在男子的额头煞有介事地一点,口中的语气怜惜中透著责备。
"那解药他给青羽公子服用了吗?"
"没有,玉冽衣一向做事谨慎,没有百分之百确定青羽中的是‘韶华',他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回话的女子虽然一副侍女的装扮,可眉宇间的神气满是自信和妩媚,全不象个俯仰鼻息卑躬屈膝的下人。
"那九王爷那边有动静吗?"上官暖感到天音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忙问道。
"据属下的观察,最近他和九王爷的书信频繁,可介於玉冽衣一向谨小慎微,属下只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推测,他可能会在初五那天借著江南月不在皇帝的身边下手。"
"好吧,这里是一瓶西域的风林丹,你把他混在茶水里给他喝了,待到武林大会那天再见机行事。"上官暖说著从衣袖里取出一包堇色的雕花瓷罐。
"这个的药性很浅,最根本的是它不算是毒药,即使是玉冽衣也决不会发现中计,但它混合了玉绣膏就会立即生效,如果不及时运功调理,就会有武功尽失的危险。"
"是,属下这就去办。"纤细的身材迅速隐没。
"暖儿,你............"苍白的男子忍住胸腔一阵急促的呼吸,眼神焦虑地看著面前含笑的女子。话没说完,就被女子纤细的手堵住了唇。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操心了。"上官暖微微摇了摇头,又道。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再想任何烦心的事。大夫不是说了吗,你的心疾若是能好好调养还有一线的生机,若是还这样下去,一定活不过......"
说著说著上官暖的眼圈就红了,声音呜咽起来,洁白无暇的面庞因恐惧变得毫无血色,紧咬唇,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胸口的酸苦硬生生忍下。
"好了好了,别哭了,那些个庸医的话你也相信!以前他们还断言我定活不过十八岁,可我如今已经二十了,不还是好端端地看著你吗?"天音尽量压紧声线,把快要出口的咳嗽吞下。
"不管,我要你发誓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你就等於谋杀了我!"少女快速地擦干眼角的泪痕,说这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态煞是认真。
"我,哎,这话咱俩成亲时不已经说过了吗?"男子的话语透著无奈
"不行,那次我好累,先睡著了,你的话我後来迷迷糊糊地没听清,我要再听你说一遍!"
"暖儿,你......咦,是什麽味道?"焦味吗?
"啊,糟了!"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人急得一下从软塌上跳将起来。
"等会,我忘了给你煲的汤了,不过,刚才的话你一定不许耍赖!"旋风般冲出卧室,风风火火的鲜红象团燃烧蓬勃的太阳,生机盎然。
"暖儿......咳咳......"天音忙用随手携带的手帕捂住嘴,忍住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
活不过明年秋天吗?大夫的话又钻进大脑,不会的,自己绝对能撑更久。自己怎麽舍得让暖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人世呢?怎麽舍得看她为自己流泪呢?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天音顿觉心口被钝钝的刀凌迟著,疼痛的感觉撕心裂肺,心脏似放在冰天雪地般停止了跳动,比死还难受的感觉汹涌澎湃地击打呼啸著。
"哇"鲜红的刺眼顿时染上了丝质的锦帕
天音痴痴地望著锦帕上的娟秀字迹,红色的一片把原本美好的一切玷污了,灼通般天音移开眼,将丝帕小心叠好收起。这个月已经吐过三次血了,不知道下一次还是不是有精力再禁受一次这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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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武林同道,现今江湖魔教余党肆虐横行,为了光复正派武林,把邪教势力彻底扼杀,今天我们要在这里推举出一位德材兼备的武林盟主。"
丐帮帮主提那挥舞著手中通体碧绿的本帮圣物打狗棒,气宇轩昂道。
激烈的措辞惹地堂下的众人一片附和的哗然。
"对,打倒魔教!"
"大家静一静,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从新起的年轻一辈中选出一位能独担大梁的领袖,此人除了武功超群外,还必须有容忍的雅量和睿智的头脑,最重要的是此人要有正气,要有与邪教势力势不两立的决心和勇气!"
提那的话赢得满堂的喝彩。
"下面首先进入第一轮的比武阶段!"
话音刚落,就有人蠢蠢欲动地探出了脑袋,他们中的有些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难得一次展示自己武功的机会怎能就此错过?虽说最後的角逐没有他们的舞台,但若是表现得出色,也能光大师门,赢得武林众多少女的心。
小锣锣当然不可与坐在嘉宾席上的一干帮主掌门相提并论,此时的玉冽衣就坐得很悠闲地看著前面的校武场上缠斗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他的脸上带著琢磨不定的笑意,他的腰挺得很直,仿佛积聚著无穷的力量随时等待著最後一击,他的姿态却又是十分的幽雅,随意地捻著腰间的玉坠,温润的色泽在他修长光洁的指上晔晔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