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果你不要我,没有关系,我不会缠著你,不会闹你。
在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
你讨厌我了,我便走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变成你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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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
窗户开著,空气中弥漫著御花园的花朵清香,微风在白玉浴池上掀起层层细细的波浪。
衣服散落了一地,宽广的龙床上,小麦色的肌肤与雪白的肌肤相互交融。
整个过程中,慕容臻都异常温柔,生怕弄疼了他,竭力想让他放松那紧绷的身子,却只是做无用功。
从始至终,王喜的头都深深的埋在被褥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光滑的背颈不断的颤抖。
"我弄疼你了麽?"慕容臻小心翼翼的翻过他的身子,轻吻他的眼眉。
王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没有。"
"那......"慕容臻将王喜揽入怀中,用下巴磨蹭他的头发,"你为什麽哭了呢?"
王喜的身子一僵,冰凉抖动的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触到那些晶莹剔透的液体,一脸震惊之後,又笑著重复慕容臻的话:"是啊,我怎麽会......哭了呢?"
他的笑容甜美无比,却看的慕容臻心疼欲裂,不再多问,双手紧紧环住他,柔声问道:"冷吗?"
王喜双眼无神,轻轻的点了点头。慕容臻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我们去洗洗好不好?泡了热水就不会冷了。"
配著婉转至极的语气,慕容臻仿若捧著易碎珍品一般抱起王喜。被棉被包裹的人已经是疲惫不堪,却仍是睁著眼睛不肯合上,不停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慕容臻的手,寒冰般的温度令慕容臻心如刀割。
王喜的声音如同秋风落叶般抖动:"小榛子,你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不会!"慕容臻吻著他的眼,声音轻柔而坚定:"我慕容臻在此立誓,一生一世陪伴王喜身边,不离不弃,若早一刻抛下王喜,慕容臻万劫不复,身首异处!"
王喜仰起头,虚弱的笑了一下,才昏昏沈沈的睡去。
细心的照顾著王喜清洗完毕睡下,慕容臻伸手抹平王喜额头的褶皱,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王喜是否後悔。
来不及了,慕容臻想,抑制的感情一旦决堤,便堵不住了。
此生,他是再也不会放手了。
待慕容臻离开房间,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双手挡在眼睛上,望著床顶轻轻的笑了出来:"我究竟在干什麽......"
经营的泪珍珠般滑落,夹杂著哽咽的低声哭泣声隐隐传出房间。
"你真卑鄙......王喜......你真卑鄙......"
"皇上万岁。"随著众侍卫的高声行礼,一抹黄色的身影飘进前御前侍卫统领府,没有让人通报,慕容臻快步走到正厅,却没想到林华正坐在厅中,两个眼睛布满血丝,显是一夜没睡,看到慕容臻,呆木般的身子才震了一下,想站起行礼,久坐麻木的双腿确是不听使唤,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忍著腿部的不适跪下:"拜见圣上。"
免了礼,慕容臻坐在椅上,忘了眼已经凉透的满杯茶水,皱著眉头道:"朕不知道你为什麽把喜儿推给朕,但是朕不会再放手了,同样,你也得善待雨情。"
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干涩的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属下知道。"
二人忽然无言,静坐了一会儿,慕容臻起身往外走:"朕该回去了,他醒来若是看不见朕该著急了。"
"慕容臻!"林华起身,喊住背对著他的一国之尊,一字一句得道,"今生我林华是你清国皇帝的人,理应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可是一旦林华命赴九泉,知道你对王喜不善,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臻没有回头,王者威严却在空气中弥漫:"你可知只凭你这句话,便是大不敬的死罪?"
"属下知道。"
僵持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锺,穿明黄龙袍的人冷哼一声走出门外:"这点用不著你提醒,更何况,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木木的望向门口,林华重新坐回椅子,屏风後走出一个窈窕身影,伴著清幽的药香飘到林华身边。
"马上就会完结了......公主你再等一阵,等过了这一阵,我陪你去吉国,向吉翎解释这一切,和公主你的清白之身......"
无视那语言中的各种情绪,慕容雨情蹲下身子,掰开林华的手,用丝巾轻拭方才握拳时过於用力,指甲陷入骨肉而渗出的血丝。
"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这样说又有什麽意思。"
"公主,是林华耽搁了你。"
"你觉得对我不起吗?"慕容雨情仰起头看他,"或者说,你打算之後随便找一个地方,悄无声息的一个人死去。"
"公主之恩,林华会铭记在心的。"
"铭记有什麽用。"慕容雨情从怀中掏出药膏敷在他手上,"我帮人当然要不会白帮。"
"那公主想要林华做什麽?"将死之身,做什麽也都无所谓了。
"我要你做我的药物实验品。"慕容雨情淡淡地说道,"还要你的一个孩子。"
"公主?!!"
"这是帮你的代价,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即使是阎罗王,也不能即刻取走你的性命。"毒医仙子歪著头看他,"我解不了你的毒,但是可以尽我可能延长你的生命。"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取走。"
第三十六章
"陛下,臣武功全失,无力护主,如今大业已定,臣恳请皇上准我携妻还乡,安渡余生。"
面前的青衣男子依旧如同以往一样谦逊安和,彬彬有礼的话语让人找不到漏洞。不由自主地揽紧了自己怀中的人。
希望他走,希望他离开,离开的远远的,让怀中的人永远也看不见他。尽管慕容臻抱著如此想法,还是得打起精神问道:"影卫与皇怎可分离?"
"若是影卫有必须要办的事情离开皇,可以由最信任的人保护皇。"林华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对著慕容臻怀中的少年喝道,"逐鹿山庄王喜听命!"
少年的身子一僵,却仍然从慕容臻的怀中滑了下来,单膝跪地,对著林华抱起拳头:"王喜在!"
"我以逐鹿山庄庄主的身份命令你陪伴我皇左右,保护我皇安全!"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喜还是眼前一黑,一瞬间天地似乎都离得远了。终於抬头,第一次直视这个男人,眼中是满满的绝望与痛苦。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从来没有。
之前,遇到多麽艰险,多麽困难的事情,他都没有让他参与进来,他说江湖险恶,不能让自己手上沾血,他说他要护著自己唯一的师弟,所有的事,他独自一人承担便可以。
现在,他却把自己推出去了。
不要了。
不爱了。
便抛弃了......
为什麽呢?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怎麽会呢?所有的疑问化在心中,纠结,冲撞,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如果是不在乎了,问与不问,又有什麽区别。
王喜脸上表情终於化作淡定:"属下领命。"然後站起,不动声色的拍掉衣服上的灰尘,转身重新依到慕容臻身上。
脸陷入慕容臻的怀中,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什麽都不去想,不去看。
王喜,你已经是大人了,你已经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一个男子,又怎麽可以为了这种事情而掉眼泪。
手指深深地陷入慕容臻的衣服中,控制不了力度,却已经无法顾及有没有抓痛那个人。
耳边忽然传来慕容臻的低语:"他要走了。"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不看看他吗?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
心底忽的一凉,嗫嚅了片刻,还是轻声地说道:"不用了。"
不能看......不能看......看了,就再也忍受不住了,说不定会放下自尊,抱著他的腿恳求他不要抛下自己,不要离开自己,死皮赖脸的跟著他,影响他的生活,跟他的妻争风吃醋。
师兄会厌恶这样的自己,自己也无法原谅扰乱师兄幸福生活的自己。
王喜再也没有向林华看一眼。
所以他无法知道林华在临走之前是多麽痴迷的看著自己,那种眼光,让慕容臻心生寒意。
但是,该走的,最终还是走了。
"退朝~~~~"太监拖长的声音还未结尾。龙椅上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在百官惊异的目光中急匆匆的离开。
"喜儿!"尚未等宫女把寝宫的门完全敞开,慕容臻便冲了进去,目光四处扫视,"喜儿?喜儿?"
没有睡在床铺上,没有坐在椅子边,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忽然之间,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将慕容臻包裹,连说出的话都颤抖了起来:"喜儿?"
"我在这里。"
平静的声音犹如雨後的阳光,一瞬间就驱走了心中的阴暗。
王喜坐在屏後面的窗台上,正是方才视线的死角。慕容臻松了口气,走过去,轻声问:"你在这干什麽,不出去走走吗。"
王喜抬起头,眼睛在背光处微微的眯了起来,唇角荡出一丝笑意:"我要是出去走走,你岂不会把这宫殿都翻遍。"
"这......"伶俐聪慧的清国皇帝,竟被这一句话说得窘迫,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今天是你师兄动身的日子。"
"你怕我跟他跑了?"王喜别过脸去,漫不经心的问道。
"......"
"我不会跟他走的。"少年的脸在阳光下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小榛子,除非如果你不要我,否则我不会走的,我陪你一生一世。"
"喜儿。"慕容臻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轻轻抚摸,"如果这麽说,你是注定要陪我一生一世了。"
王喜抬起眼,失去往日灵秀的眸子看得慕容臻心头一疼:"你不会厌倦我?"
"不会。"
"你不会喜欢上别人?"
"不会。"
慕容臻的表情郑重而坚定,王喜轻叹一口气:"慕容臻,你为什麽要待我这麽好,我不值得的。"
"只要是你,一切都值得。"
王喜没有说话,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脑袋靠在慕容臻胸前,能听到男子平稳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著。
这样卑微的活著,因为失去了师兄,便转而投靠小榛子。
明明永远也无法爱上他,却还要赖在他的身边,享受他对自己的温情。
卑劣的人......
第三十七章
冬雪消融,北雁南归,春花开了又谢。白马过隙,光阴似箭,转眼之间斗转星移。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
念国已经吞并笠国、南安国、北安国,正和陈国打得不可开交。
据说吉国国君早已向念国称臣,只要灭了陈国,六国便尽收念国国主手中。
与此相比,清国安逸的仿若世外桃源,念国数年来的毫不侵犯,让其他各国也不敢有所举动。
甚至於,清国皇帝慕容臻还有精力锺情於男宠。
没错,男宠。
全清国,不,全天下人都知道那个美丽至极的清国皇帝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冷淡了贤良淑德的皇後。
梦语嫣自从当上皇後,不骄不躁,以身作则,颇受国民爱戴。
虽然慕容臻管理清国以後,没有出过任何大错,清国国情明显好於原来,但为了区区一个男宠而忽略贤後,便是天大的过错。
百官的联名信被一次一次的扔了回来。老态龙锺的宰相在朝上一边抹泪一边大呼奸臣惑主。
王座上的美貌男子脸色微变,手轻轻一挥,不假思索的赏了老宰相十板子。可怜那宰相一把年纪,被打之後险些昏厥,足足在家养了半个月。
从此百官噤声,再也没有人敢进一言。
所有人都想著,只不过是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皇帝玩腻了,便松手了。
谁知道十几年过去,慕容臻对王喜依然宠爱不减,甚至带著他上下朝,同食共寝,一刻不见都不安心。
一个小小的男人,究竟有何种能耐,能遮盖天下第一美女的光彩,独霸帝王宠爱如此之久。
好奇的官员一拨拨的借故将王喜的容貌举止看了个通透,然後摇著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去。
凤宁宫
"那王喜真是太过分了!"
隔著厚厚的纱绸,能看见身著四品官服的男人跪倒在地,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哦?"梦语嫣平静的问道,"说说看?"
"那王喜独揽圣恩,魅惑主上,自古以来阴阳调和便是不可违逆的真理!那男子竟然用妖术魅惑皇上!奸臣当道!长此以往,我清国危矣!"
"所以呢?"
"娘娘,恕臣斗胆问一句,娘娘为什麽不把那王喜赶出宫。"那人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活著直接......"右手放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纱绸内长久无声,那官员正在忐忑之际,忽然听到帐内传来一阵轻笑:"难得大人如此为本宫著想。"
那官员脸上喜悦一闪而过,连声道:"下官不才,愿意为皇後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梦语嫣的声音中带著一股华贵的慵懒:"你说你叫什麽来著?"
"臣叫刘典,觐州刺史......"官员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笑著,"若是娘娘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才是你来这的目的吧?"梦语嫣的声音忽然转冷。那官员尚未反过神来,就已经听见当今皇後的喝斥:"放肆!後宫乃是本宫所管,又怎能由得你们胡说八道!那王喜只是孩子心性,从未干涉皇上政务!倒是你!"声音突的大了起来,"为谋私利,干涉後宫,唆使本宫杀人,轻视人命,与我国历法於不顾!该当何罪!"
那官员没想到有这麽一出,吓得一双腿抖得如同筛子,全身伏地,连声大喊皇後娘娘饶命。
"若是我清国官员都如你这般,我清国还有什麽出路!来人,拖出去赏五十大板!"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随著那官员的哀号越来越远,凤宁宫终於恢复了平静。
梦语嫣颇感疲倦的靠在椅上,这已经是第几个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走马灯一样,每日每日吵得自己不得安宁,开头的时候还和颜悦色,今日,终於使忍不住发了火。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一旁的宫女按摩著梦语嫣的肩膀,低声安慰著,声音中却带著一丝不甘。
这丫头从小陪著梦语嫣长大,心里有什麽想法梦语嫣早看的通通透透:"翠儿,你想说什麽就说吧。"
翠儿嘴一撇,说道:"娘娘,奴婢觉得那些大人们说的有道理,娘娘你身为一国之母,还杀不了一个人吗......"
"胡说!人命关天,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小宫女眼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奴婢也是为娘娘著想啊,自从雨情公主和驸马爷离开,十多年了,陛下再没来过这凤宁宫。娘娘您一心为陛下,什麽事都做到最好,娘娘这麽苦......奴婢看著心里难受......"
"好了好了。"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
"娘娘......"翠儿抽泣了几下,问道,"娘娘真的不怨恨王公子吗?"
梦语嫣愣了愣,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又不是圣人,说不怨是假的,我自十二岁看到陛下的兵法,十七岁那年遇见陛下,从此眼中再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