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残阳前传之一眼万年————遍地白杨
遍地白杨  发于:2009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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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幼儿血肉模糊的头颅在眼前一遍一遍的闪过。
"陛下?"
用力的甩甩头,慕容臻感到胸口的伤剧烈的疼痛起来。
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少年,会拿刀指向自己。
他曾经说过,‘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我什麽都能做得出来,即使手上沾满鲜血,化为修罗也无所谓......'
现在,终於验证了。
慕容臻的嘴唇蠕动著,那句话就在嗓子中徘徊,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说出。
那颗小小的头颅,染满献血的脸,惊恐无辜的眼......
当你有一天,把某个人看的比一切都重要的时候......
嘴,终於张开了,那嘶哑的冷漠声音似乎不是从自己体内发出。
"公告下去,村庄内有人夥同慕容飞谋反,其罪当诛,暴尸荒野,以儆效尤......"
"陛下!"
"就这样吧......"
"这样陛下您的声誉......"
"我已经决定了。"慕容臻疲惫的挥挥手:"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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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道吗?"林华的房间内,毒医仙子的声音淡淡的传出,"哥哥他,要我做能消去王喜屠村的记忆的药。"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与血水连在一起,界限模糊,动一下都会牵动骨肉。
慕容雨情一边用湿润的手巾慢慢融著粘在一起的伤口,一边轻声说道:"哥哥他把我当神仙了,那种东西,怎麽可能做得出来。"
"慕容臻他真的爱上了。"
湿润的毛巾擦过男子刚毅的脸,轻柔的力度,仍让失去意识的人条件反射的皱紧了眉头。
"像母亲一样,执迷不悔。"慕容雨情歪著头,嘴角轻扬,从什麽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和昏迷的病患说话。
可以有一个人静静地听自己讲话,又永远不会担心有人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很安全。
"我们家的人都很奇怪。"女子自嘲的笑著,"有著那样的母亲。"
"所有人都以为李贵妃是心怀天下的菩萨心肠,没有人会知道她只是不希望别人怨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纵使他听信谗言、昏庸至极,她依然死心塌地爱他。甚至有时候,我会在想......母亲,她到底爱没爱过我和哥哥......"
小心翼翼的拆著绷带,慕容雨情的脸上挂著外人永远无法看见的温柔:"为了减轻那人的罪孽,她把从宫中带来的全部财产都散了去,却被没有拿到钱的饥民围攻。都说整个清国会在我们手中,可是没有拿到手的时候,什麽都是空的,在宫中‘公主公主'叫得亲热,没落之时也只是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一个国家,还不如一片馒头来的实在。"
如果没有医术傍身,那时候,已经饿死了吧......
"可是,终究是死了......让所有人瞒著她的那人的死讯,但是那是多麽大的事情,又怎麽能瞒她一辈子......"
"她就在我面前吞了毒药,完全没有想到我和哥哥以後该怎麽样,於是,我就眼睁睁的看著她死掉了......"
"她的心里,终究还是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这样想来,因为缺少母爱而感到孤独的我们真的是傻子呢......谁会为她的死伤心呢......谁会呢......"
女子强作轻松的声音忽然停止,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林华手腕上涂药膏的手停止了动作。
本应该昏迷的那个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著她。
时间瞬间停止,浓浓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林华的眼清澈而温暖。
慕容雨情起身,将手巾放在盆里清洗,腊月的水,冷得刺骨。
"不愧是身为影卫的男人,竟然能这麽快醒来。"
林华的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来声音。
"即使我能治好你的手脚,你的武功也已经全废。"慕容雨情问他,"即使如此,你也要活下来吗?"
床上的人毫不犹豫的点头,清秀的脸在下一刻因为疼痛而扭曲。
"又是因为那个人吗......"深深的叹息之後,慕容雨情转身离开了房间。
"活著和死亡,究竟哪个更残忍一点呢......"
"都是一群傻瓜......"
第二十八章
安宁山一役,慕容飞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加上念国军队突然退兵,失去了最後王牌之後一路兵败如山倒,再也无力回天。
而与之相反的,本来以军法严格而被民众拥护,呼声极高的慕容臻,却因为屠村风评一落千丈。
民间流传两种说法:一说慕容臻残忍成性,在打仗中终於露出本来面目,若让他掌握了清国,必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一说慕容臻此法干净利落,杀鸡敬猴,是在给慕容飞颜色看,有帝王的霸气。
两种说法充斥在民间,支持者与反对者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大众舆论改变不了清国的命运,一个月後,慕容臻的军队终於敲开了国都永庆的大门。
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林华昏昏醒醒,气色一天好过一天,伤口在慕容雨情的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醒的时候会和王喜说上一会话,却无外乎都是要王喜保护慕容臻安全。
从小灌输的思想如此根深蒂固,忠诚两字在心中扎根,变成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
前方的士兵潮水一般涌入朱红色围墙的宫殿,喊杀声,哭泣声,厮打声,兵器的交接声,瞬间将这座百年宫殿充斥的满满的。
麦色肌肤的少年挥舞著刀,为缓步前移的白衣男子杀出一条血路。
"师兄的责任,由我来接手。"在床榻前守了三天,终於看到那少年睁开眼睛,却只得到这样的一句话。
静默了良久,终於从唇间蹦出两字:"随你。"
然後扬身离去。
一个月来,浴血奋战,那少年慢慢懂得怎样找到敌人的弱点,夜半在草人身上练习,刀法越发凌厉,现在已经能一刀毙命,对手甚至感不到痛就已经一命呜呼。
似乎,这样对敌人更加仁慈一点。
似乎......
慕容臻冷眼看他在帐中一遍一遍的洗手,表面的皮肤磨蹭的发红。
然後在下一分锺,笑著对林华编造今天经历的莫须有的事情。
师兄让他保护慕容臻,不是让他弄脏了那双手。
可那双手,早已经结束了无数人的生命,脏的无法入目。
林华躺在病床上微笑著听少年说那美丽纯真的谎言,女子在旁边静静调制疗伤的药膏,门外的男子终於凝不住笑容,斜斜的靠在门上,伸手搭住额头。
各种感情纷纷扰扰,却又说不出到底是谁欠了谁......
回忆被欢呼声打断,慕容臻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本以为不会再看见了,那个人的正殿,小的时候,他经常和妹妹一起躲在远处偷偷凝望。
那麽庄严而宏大的宫殿,每日父亲早朝,都会有大队的士兵跟在後面。用高昂而悠长的声音一句接一句的喊:"上──朝──"然後百官拜倒,高呼万岁。
那声音犹在耳边响起,却已经物是人非。
沈重的宫门被士兵们缓缓开启,古老的轴发出吱嘎的声音,阳光夹杂著尘埃冲破黑暗,随著入侵者的脚步声,照亮最後的对决者。
空荡荡的大殿的尽头,身穿黄袍的男子被黑衣人保护著围在王座上,眉目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脸部的轮廓,能隐约看出和慕容臻有几分相似。
幼时的呼唤不受控制的自唇边流出:"三哥。"
慕容飞冷笑:"成王拜寇,我已经不想多说,你要取我的命,就来吧。"话未说完,身边的黑衣人齐齐抽出兵器,金属在黑暗中散发著冰冷的光芒。
这又何必呢,那十几个人应该是他最後的护卫了。
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上千精兵。
又是何必拼成如此呢?
那一瞬间,慕容臻忽然很想问他,慕容飞,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得到这国家,又有什麽用呢?
思绪流转万千,却说不出一句话,慕容臻别过脸去,轻轻的扬了扬手,身後的士兵蜂拥而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靠慕容飞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大喝道:"掩护主公从密道先走!"
慕容飞大怒:"柳彦青!我不怕死!谁说要......"话说到一半,那黑衣人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上,硬生生的折断了那声音。
"掩护主公从密道先走!"
剩余的黑衣人掩护著同伴,拼死的冲了过来,都是武功极高的好手,和普通士兵们纠缠在一起,硬是让慕容飞从大家的视线中逃走。
忽然面前一阵凉风,慕容臻抬起头,看到一道剑光直冲向自己面门,方才说话的黑衣人到了面前。眨眼的光景,身边的少年已经迎了上去,刀光剑影,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那黑衣人胸口喷溅出大量鲜血,摇晃了一下,直直的倒了下去,濒临死亡的身体不住的抽搐,嘴角抽动,似乎在说什麽,又似在微笑。
慕容臻认得那个人,是在山崖上行刺自己的那个刺客。
原来他是柳彦青,柳丞相最小的儿子。
打斗的声音随著胜负的揭晓逐渐减弱,大殿里扩散著浓浓的血腥味,慕容臻穿过遍地的尸身,一步一步走上王座,白色的披风上沾染了朵朵鲜红,豔丽如同花朵。
"我皇万岁!"
随著慕容臻坐上那镶著龙头的王座,大殿中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我皇万岁!!"
呼喊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扩散,在被尸体和鲜血覆盖的宫殿上空回响。
"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臻歪著头看著台下跪拜的众人,脑中却想著与此无关的东西。
他忽然知道柳彦青临死前在说什麽了。
嘴角轻扬,轻声而温柔的,不易察觉的弧度,都是为了说一个字。
"飞......"
嘉庆二年三月初三,清国第八代皇帝慕容臻登基。
当慕容臻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时,所有人都失去了呼吸。身穿龙袍,黄色披风在风中飘舞的俊美男子飘飘然的立在万人之上,风华绝代,宛如神诋,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经历了那麽多,抗争了那麽久,最终,还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宫殿的一间,林华望著喂自己吃药的女子:"怎麽不去参加登基典礼。"
"不想去......"慕容雨情放下碗,静静看他,黑如深潭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没有任何人出错,却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正确的人。"远处传来百姓齐呼万岁的声音,女子侧耳听了一阵,俯身给林华掖好被角,淡淡的声音在林华耳边掠过。
"我原来不信,可是现在信了......"
第二十九章
千里宫墙上的血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停留在宫顶的鸟被太监尖锐而悠长的声音惊飞,拍动著翅膀划过天空。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诸臣辅助朕荣登大典,诛灭叛贼,论功行赏--"
"封,绿野山庄为天下第一庄。"
"封,叶铭暄为护国大将军,官居三品。"
"封,林华为护御前侍卫统领,官居三品。"
"封,刘建武为学士院总管,官居四品。"
"封......"
......
慕容臻坐在王座上,俯视台下低著头的文武百官。
长长的一串名字,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一起涌入耳朵。
战争是一场赌注,只要压对了宝,无论出没出力,都会得到或多或少的甜头。压错了宝,则会像柳洪柳彦青一般,尸身挂在城门,被万人唾弃。
成。王。败。寇。
"......举国同欢,大赦天下,钦此--"思考间,老太监已经念完了圣旨,双手托著黄色卷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谢主隆恩!"
"我皇万岁万万岁!"
臣子们动作划一的跪倒在地,如同木偶一般。
木偶?呆滞的处理政务的自己又何尝不像个木偶?
慕容臻一边在心中冷笑,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各项事务,战後重建,官员重整,安抚民心......
一项一项,都是劳神费脑的活。
好不容易布置完全部的事务,慕容臻用眼神示意身边的老太监退朝。
"陛下。"忽然叶铭暄从百官中站出,弯腰作揖,"陛下赏罚分明,实在是万民之福,只是,殿下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慕容臻心中一叹,该来的总也躲不过:"谁?"
叶铭暄高声道:"绿野山庄庄主之女、天下第一才女梦语嫣。"
慕容臻淡淡道:"梦语嫣虽然七窍玲珑,但毕竟是个女子。"
"梦姑娘虽然身为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知书达理,才貌双绝,我国有这样的奇女子,实在是百姓之福,现殿下初登大典,政务繁多,若是身边有这样的女子扶持,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此话一出,百官竟纷纷响应,跪成一片。
叶铭暄此话意思极为明显,就是让慕容臻立梦语嫣为後。
确实,慕容臻刚登上皇位,政局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有绿野山庄的扶持确实可以省很多力气,这百官中也有多数是因为绿野山庄说要站在慕容臻一边才投靠过来的。
那梦语嫣对自己也是情深意重,一个弱女子随著军队奔波,任劳任怨,娇嫩的皮肤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却一声抱怨都没有。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慕容臻心中却依然凝结不开。
"立後事关重大,再由我考虑一下。"
说完,不顾依然跪在地上的百官,退了朝。
此刻心中,竟全充斥著那个少年的影子。
王喜,王喜......
"看见王喜没有?"走进王喜暂住的宫房,顺手拉住一个正欲跪倒在地的小宫女,慕容臻急切的样子吓坏了刚入宫的小姑娘。
"王大人一早就出去了......"
"去哪了?"在怎麽样也出不了宫。
"往那边去了......"
女子怯怯的伸手指了方向,随即看见他们的陛下留下了身边的随从,风一般的快速走过。
偏僻难走的角落,却因为从小在这里生活而行走的如鱼得水,不多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喜。"低低的呼唤了一声,走了过去,才发现王喜身边还站著大病初愈的林华。
王喜见到慕容臻过来,连忙後退几步,用身子遮住了什麽。慕容臻看到他手中拿著糖葫芦,面人和一些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便已经明白,眼睛斜斜的看著王喜怎样遮也遮不住的小门,笑道:"这门倒是挺隐蔽的,你是怎样找到的?"
自从林华转醒,王喜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这是慕容飞当时逃跑的门,我不留心就找到了......"
"噢~~"轻轻的拖长了尾音,"不留心啊......"
"嘿嘿......"王喜咧嘴一笑,"小榛子你也知道,这宫里不让随便进出,都闷出鸟来了。"
"喜儿,不得无理,"林华喝斥了一声,单膝跪下行礼,"是我想出去散散心,喜儿他才偷偷带我出去的,若是殿下要罚,就罚我吧。"他的手脚已经好了,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据说吴聪当时为了以防万一,在他身上下了极其凶狠的毒,那本说无人能解的毒药硬是被慕容雨情找到了解法,只是解药的药材十分稀有,慕容雨情怕下面人采药不得当,污染了药材,便亲自出宫去寻找制造解药的药材。
自己的妹妹,确实对这个小子动了心思。
"谁说小榛子会介意,他才没有那麽小气。"王喜笑嘻嘻的推了林华两把,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红晕,"师兄你赶快去休息,我还有话跟小榛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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