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泰利掐住了尼克的脖子，他那么的愤怒，胸口那么的痛，好像要碎了似的，他低声的吼道，"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要上这趟车的，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出现？"
"他们当然不知道！谁会想到呢！你他妈的居然想要去找妮可！？"尼克抓住了泰利的手腕，朝他冷笑着，也压低着声音对他说道，"而我，我他妈的只想你快点滚！所以我才会给你能源石，才会傻乎乎的帮你达成心愿，我他妈的一心只想你快点滚，这样我就可以自由了，不用一辈子被关在那个永远都逃不出来的地方了！"
泰利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尼克摇着头，好像觉得很可惜似的，慢悠悠的问他道，"我原本还以为把你骗上这趟车一定会很难。没谁会受两次骗，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居然还要去找妮可？现在你知道了妮可的下落，还想继续呆在这趟车上吗？"
尼克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冷冷的说道，"不过真可惜，你非得去不可。我就算打断你的腿，也会把你扔进去。"
"我明白了。"泰利松开了手，尼克的脖子被他勒住的地方都发青了。
也许他真得想杀了尼克也不一定。
尼克安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很聪明。"
"就算我干掉了你，也不一定找得到妮可，"泰利说，"他们要一个生物磁场类似的实验品，就不会就此罢手对不对？如果不是我，他们会把她的孩子送过去，对不对 ？"
尼克只是看着他，说，"你很聪明。"
他没有选择。一个成年的实验品比一个还是胎儿的实验品要好多了。

他们两个相互看着对方，尼克朝他伸出了手，"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回座位上去吧。"
泰利好像没看到他伸出来的手似的，自己扶着车门站了起来，尼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座位上。

他们仍旧坐在泰利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尼克就坐在他的身旁。
他的嘴角破了，好像还肿了，一阵一阵儿的疼着，被尼克的踢过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着，他拿起了那一小瓶酒，喝了一口，然后安静了一会儿。
泰利看向了窗外。
这就是尼克曾经渴望过的花星。这个星球被花的海洋覆盖着，淹没着，美丽的让人震惊，让人眩晕。
巨大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着，就好象一颗颗敞开的心，纯洁又充满了诱惑。
他看向了尼克，才发现尼克一直都在看着他。
那么直接的目光，但是从那双眼睛里，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是很想来看看花星吗？"
尼克没说话，他以为他听不到尼克的回答。他把手里的酒瓶递给了尼克，"喝一口吗？我最喜欢的酒？"
尼克接了过来，沉默的喝了一口，然后把那个亮晶晶的小酒瓶还给了他。
玻璃瓶颈上有些湿，他想，或许是酒吧。

泰利看着车窗上尼克的影子，突然轻声的问道，"尼克，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尼克突然闭紧了嘴巴。
"我猜的，"泰利安静的说道。
"安德鲁，他叫安德鲁。"尼克低声说道，"五岁了。"

"后悔么？"尼克突然问他。
"什么？"泰利说话时扯动了嘴角，现在他终于觉得痛了，"噢，真后悔。"
但倘若一切从头来过，他还是会这么愚蠢又执著的想要去吧妮可找回来吧。

他们两个沉默的呼吸着。
尼克又问他，"你恨我吗？"
"......，"泰利舔了舔嘴唇，"不。"
"如果我刚才强奸你呢？"尼克突然认真的问道。
泰利哈哈的笑了起来，但尼克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那我们就扯平了。"泰利没想到他或许是说真的，不由得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们两个安静的坐在那趟星际列车里，他只觉得他这一生里，从未有一刻犹如此刻，漫长犹如永恒，短暂犹如花落。

他以为他会想起妮可，小时候的妮可，十六岁的妮可。
但是他没有。
真奇妙，他心里只想着那个落着暴雨的夜里，他拉开了门。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狼狈的站在他的门前，一脸的阳光，笑容里没有丝毫的阴霾。
那扇门上一定有魔法。
白魔法，黑魔法？白魔法，黑魔法。

他只想着尼克曾经问过他的话。
第一次，第二次。第一次，第二次。
花星，花星，星星船，星星船。
工作间的门打开，光落了进来，日光，月光。
刺眼的，明亮的，银色的，冰凉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尼克。

而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尼克。
他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尼克。
但他没有问出口。已经不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曾经设想过得那样发生了，但这样的结果却让他深深痛恨，无能为力。
他只不过是翻种机前的一只蚂蚁，看清楚一切之后，只有屈从。

车停了下来，他们两个坐在那里，等着那些为数不多的乘客走了下去。尼克仍旧搂着他，枪口在他的衣服里已经变得温暖了，和他身体的温度相差无几。

他看到那大厅，那里有着和图书馆一样的透明圆顶，他站住了，仰起头看着那供顶撒下来明亮而又纯粹的光芒。
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看不到尼克的嘴唇微微的颤动着，最终还是紧紧抿住，什么也没说。

"这扇门。"
尼克在他身后说道。尼克手里胳膊上盖着外套，手里拿着手枪，指着泰利。
他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我进不去。"尼克轻声的说道。
在那面光栅的后面，他看到了那扇门。泰利举起手腕，看着那个生物标识，它已经亮了起来。

他伸出手去，只感觉到好像有一股细小的电流通过了他的身体，让他震动了。
尼克被阻隔在那面光栅之后。
他并不回头，他不能。
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但终究还是分开了。他们只懂得相互欺骗，相互慰藉。他们的言语充满了谎言，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欲念，他们拥有的只是回忆。

他不相信上帝。他也从不相信天堂。
妮可毁掉了他的一切，可是他却无法抛弃一切。
那个落着暴雨的深夜里，他听到了扣门声。
如果他答应了尼克，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再一样了呢？
但他此刻，却不得不抛弃一切了，虽然他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天堂之门就在他的面前，上帝会说什么？
上帝会原谅他吗？会原谅尼克吗？

"泰利，如果你回得来的话！"尼克突然发疯一样的拍打着那面光的栅栏，声音嘶哑的冲他吼道，"记住，我的名字叫做尼奥。"
再见了，尼克。
"如果可以的话，告诉妮可，我原谅她。还有，对不起，我保护不了她。"
他抬起脚，闭上了眼。

他看不到尼克的表情，但他不能回头。他的意识消失在一阵儿绚烂的光芒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门已打开。

再见，尼克，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