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做什么,孩子永远会被大人所原谅,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此时此刻却是他的心声。
希望自己的自私,能够被家长所原谅......
"是吗?那如果是大人背叛了孩子呢?"
淩谨没有听见这句近乎呢喃的话,因为他已经走了,同时也没看到被落在远处的男人悲伤中充满怨恨的眼神。
(11)
因为不想面对肖楠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以身体不适的原由,淩谨一个人早早回到了下榻的宾馆。
整个下午,针对早上的所见所闻略做整理,然后又翻阅了一些资料。根据现场打开的装运药材的木柜,毫无疑问无论装运走私部分的药材还是普通药材都做了加拿大当地出口的熏蒸证明,且没有任何拆箱的痕迹。另外,封存药材的真空包装,根据材料和封口也是同一批没错。
由此证明,这批走私药材在出口装箱时就已经被混在里面了。所有的矛头都直接指向走私!
如果圣淩是清白的,那显然中间就有内奸,要么就是利用圣淩发财,要么就是嫁货于它。如果是前一个动机,也是不无可能的,因为圣淩毕竟是大公司,里面不乏浑水摸鱼之人。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即使被发现,也并不一定能够查到他头上。
如果是嫁货那么更加复杂,照这种情况,内部也必须有接应之人,否则很难做到天衣无缝。而且,加拿大对药材的进出口限制极其严格,特别是那种药材。况且对一个处于寒温带的国家来说,显然不适合那种药物的种植。那么就只有通过走私,或则就是利用实验室培植。所以推理成立的话,想必这本身就是一个策划以久的阴谋,并且有大的势力支撑。
试想,如果着要走私,就不会是那样小的量。况且在近1000的柜子里,再则,海关验收率极低的情况下,能有幸被抽到的可能性却是万分之一。特别是这种并非船运吞吐量最大时期的初春时节,连抽检本身都不太会发生!
所以很有可能里面就蕴藏着隐情!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何况又经过了早上的那幕......
心中的不安如涟漪般一圈圈扩大。
突然,手机铃放浪的响起来,把陷入沈思的淩谨吓了一跳。接起电话,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心中的不安顿时如释重负,或许他可以找那人商量一下。
"Joe,现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这个时候偷懒应该不是像你这种严谨的人会做的事吧?"
"看来心情好多了,那么我就挂了。"那人从来都是目的性格外强的人种。
"欣欣怎么样了?"
"想他了?不愧是父子,刚才还吵着要见你。你办完事赶紧把那一大一小认领回去,我可不想做全职保姆。"
听到那快要爆炸的口气,他就会联想到,一个冰山脸的冷俊男人身上爬着一只调皮捣蛋的小熊又挂着一只好吃懒做的叼狐狸时想发怒又得忍着的全不相称的模样。
"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到你。"
"还笑,赶紧滚回来!"对于制造麻烦的始作俑者来说,那个友人向来是以恶相待的。
"Joe......"
对方一听到他严肃的口气,声音马上变得镇定:"不用说了,我猜到了。你说过你不会牵涉太深的......"
"但是,Joe,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做到你说过的,毕竟我们跟淩氏牵扯太深,被对头知道,倒霉的会是他们。"
"我知道......"
淩谨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了声再次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不是不想遵守诺言,但是时事控制人,毕竟那些人对他来说并非可以见死不救的普通人!
过了五点,客房的门铃响起,来的不是酒店服务人员,而是意外的访客。
"很抱歉,明知道会冒犯您,但是还是跑了这趟。"来人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连笑起来都非常柔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特别是那头比普通人色素更淡的黑发,软软的服帖在脸上,更给人一种柔弱感。
"没关系,不碍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淩谨笑笑,充满着包容和和煦。
"那么,我们就到酒店湖区边的竹屋去吧,听说那里的茶艺很有名。"
轻轻点头,淩谨走回客厅,拿了外套和钱包后,就推着青年坐的轮椅出去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那熟撚的感觉,根本就不象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淩大哥喜欢喝茶吗,我可以叫你淩大哥吗?"淩莫遥回头看着推着他的男人,那眼睛清澈的没有任何污垢,任何污垢只会被它所净化!
那是一个如莲般高洁之人。
"只觉得这么叫很亲切。"青年笑着,眼睛自然弯成一个弧度,似乎连尘嚣的繁华,浮世的纷争都入不了他的眼。
"没关系......"淩谨放慢了脚步,似乎在这个充满丝丝绿意的竹园里,连时间都放慢了:"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茶了。"
"是吗......"淩莫遥似乎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又恢复过来,这次他并没有回头看他,但他可以想到那仍旧弯弯的眼睛,还有那浅浅的笑容:"我大哥很喜欢喝洞庭湖的碧螺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苦涩的茶有什么好喝,但是现在我也喜欢上了。"
之后,两人就保持着静默,直到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的出现......
淩谨可以明显感受到轮椅中的青年身子一僵,似乎非常不自在,连原本随意扶着的双手,也紧紧拧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此时,他才赫然发现,原来这个青年早就结婚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显然说明了这一事实。
淩谨的心里顿时一惊。
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放慢了脚步,直盯盯地望着淩莫遥,冰冷而又强烈的;那女人的眼里充满的却是嘲笑。但淩莫遥僵硬的肢体显然表现出他不想与对面的人有任何接触。
本以为要擦身而过,但在以为的一刹那,那人却停下了脚步。
"似乎,你还过得不错的样子,恭喜了......"戏谑的话里,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寒意。
"离婚协议我已经叫律师寄到你那里了,希望你以后能够快乐。"
"呵呵,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不过,圣淩有难华博一定不会不理,毕竟......"
男人没有说完的话马上被打断:"欧先生,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谢谢你这次能够帮忙!"
男人哼了一声,甩手而过,然后携女伴远走。
淩谨蹲下来,看到的确是淩莫遥爬满泪水的眼睛。但即使流泪,那眼睛还是保持着弯弯的笑着的弧度......
(12)
虽然白天的最高温度可达18度,但是入夜后的温差也非常大。
淩谨独自坐在湖区边观光区的木椅上,愣愣地看着面前黑压压的湖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上那层空灵的薄雾。
他,对于傍晚时分,所见所听的东西必须消化一下......
两人在竹屋里没坐多久,就接到圣淩大厦那边出事的消息,淩莫遥急着要回去。因为担心他的安全,就叫了车陪他一起过去。
到达圣淩大厦,那里已经挤满了记者,前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还慌称两个大活人。于是从后面平时很少用的出口进去,绕到前面大厅。
本以为记者只是在门口围睹,却愕然发现淩家的两兄弟隔着保全人员也在其中,很可能是当时想进大厦,但是却没有料到记者会这么快收到风声。
现场一片混乱,几乎到了失控的地步。淩谨阻止了淩莫遥想要上前的动作。因为以现在的情况即使过去,除了给自己和兄长增加麻烦外,其他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淩莫遥内心有多难过,他何尝不是同样?但是,现在的他们只有选择远观,选择躲避一边,静观其变!
"淩先生可以回答一下此次走私案吗?虽然说此案还在调查中,但是是否跟圣淩内部有关?"
"听说,淩总裁只获得三天有限的保释期,但是马上就要用完了,圣淩方面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呢?"
"对不起,在案子还没有眉目之前,我一概不回答你们这种无聊的问题。"还是一贯严肃的语气,这语气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即使对着摄象机,闪光灯和话筒亦如此。
"前段日子盛传其实圣淩内部亏空的很厉害,现在的流动资金全靠JAE银行和肖氏财团提供,是真的吗?"
"我们也同样听说其他银行都已经切断了借贷供应链,JAE没有撤离的原因是否因为淩总裁和JAE的总裁关系非同一般的原因。"那个记者还特别强调了"非同一般"这几个词。
"你们无不无聊啊,圣淩财务一向运转正常,你们捕风捉影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淩莫咫似乎要暴走了,声音也提高了一音阶。
"那淩三少爷能否正面回答我一个问题,关于淩总裁与JAE总裁有暧昧关系的传闻是否属实?还有四少爷也就是您的弟弟,当年以同性身份与华博总裁欧先生成婚而被炒得沸沸扬扬,现在已与欧先生办理离婚是否有其事?"
"对不起,所有这些都属于子乌虚有,希望你们不要做任何无聊的臆想!"淩莫夜拉着淩莫咫在保安的维护下渐渐往大厅内侧移动。
淩谨虽然看着现场,但同时也注意着淩莫遥的心情。
"这样好了,今天就不要跟你二哥,三哥一起回去了,我送你吧?"
"都是真的,其实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吗?"淩莫遥的声音很低,但足够淩谨听到:"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圣淩就只剩空壳子了,这件事除了二哥跟爷爷外,谁都不知道。我和三哥也是几个月前才听说的。自从三叔跟那个男人离开后,爷爷只能重新回来,但是圣淩也开始一落千丈了......"
淩莫遥的眼神很远,仿佛在讲很遥远的故事。
"淩大哥,你相信报应吗?爷爷总是说这个是他早年寐着良心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之后的报应,报应在他儿子跟孙子身上了。"
淩谨蹲下来,看到那涣散的眼睛开始集中到自己的视网膜上。
"我的事,你想必也猜到了。我大哥,很多年前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了,他长得跟你很像。二哥为了维持公司运营,常常陪有那种爱好的客人,简淩总是指着二哥的鼻子骂他是被千人骑万人躺的烂货、娼妓、婊子,但其实他才是最难过的一个啊,谁都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的眼泪渗出眼眶,沿着脸颊滑下来,然后低在盖在腿上的毛毯上。
淩谨没有动,他知道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所说的任何话只是对弱者的同情,只会让他们觉得难过。现在的他,只要当个听众就好了。
两个人只是安静的在那里,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移动时才恍然惊醒。
来人的脚步声又快又急,淩谨回头,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淩莫咫。
并没有停下来跟弟弟打招呼,人就刷的飞过了。
"你来干什么,看热闹,还是也想热闹一番!"到此时,淩谨才发现就在他们旁边转弯处有个戴着墨镜,悠闲靠墙的男人。那白色的宽袖休闲衬衫和黑色紧身裤给人以一种非常高贵优雅的感觉。
见到怒气冲冲的来人,他也不急,只是一味的笑,然后用食指缓缓地钩着淩莫咫脸部轮廓。
很快的,这个动作就被对方闪过去了:"对不起,安大牌,安大明星,安总裁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那说话时的语气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呵,当年还不知是谁宁愿在我下面,也要缠着我的!"男人一把捏住淩莫咫的下巴,不容拒绝的将欲再次离开的脸往自己靠。
"错!当年是我在包养你,现在我腻了!"
"那换我来包养你,怎么样!条件对等......"虽然是很不正经的话,但淩谨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确是期盼,这让他心里一振。
"对不起,当年我很爱你,一直爱你,但是卓曦我已经累了,不想在陪你玩这种游戏了......"淩莫咫的表情完全变了,是那么的悲伤还有疲累,已经完全没有那天见到的活跃和调皮。
原本捏紧他下巴的手已然放松,在听到对方之人的话后。
"你相不相信我会毁了你!"
"我相信!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淩莫咫看着他顿了顿后继续说:"只是因为原本属于你,一心只要你的玩具被抢走时的嫉妒和不甘心吧?你对我其实什么都没有......"
"对啊,除了满足我的性欲,张开腿躺在床上让男人进入外,也什么都不是了。贱人就是贱人!"
"是啊,我就是那么下贱。不过还是有人肯真心要我......"转身的一瞬间,一滴晶莹无声的从腮帮滑过。
男人动手想去兜住那美丽的水珠,却手心空空,什么都没接到。一瞬间,那眼神是懊恼还有后悔......
"虽然一直以来也只有你一个男人!但是离开你,我会幸福的,我保证!"淩莫咫右手摸着左手的手腕处,眼神坚决,然后从容离开,那颗眼泪似乎只是幻觉......
或许,真的是报应吧?永远逃不过世事的惩罚,宿命的安排!
重新回到宾馆已经是午夜的样子,打开门,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酒精味。慌忙开灯,赫然发现有人正端着酒杯,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13)
淩谨显然没有料到房间里会有人,而且是肖楠!
不过既然是他,也不会太惊讶于他有这种能耐深夜到访被人的房间,而且是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特别是经历过下午幕,显然他的不请自来也是在正常不过。
关上门,换上拖鞋,缓缓走进客厅,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淩教授看上去好象很疲倦的样子......"那人并没有觉得这样鸠占雀巢有什么不妥,反而是一副宛如主人般的悠然自得。
"不比你们年轻人,精力还是这么旺盛。"淩谨心里很烦,也不想跟他客套什么,只想赶快把这尊佛请出去,现在的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个人:"喝酒不开灯,蛮有创意的想法。"
淩谨笑笑,平时的他应该不会讲这些无聊且带刺的话吧?不过他心里很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这么口不择言了。虽然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但是怎么都安抚不下来。
"不陪我喝一杯吗?这个可是18年的法国芝华士啊......"
肖楠晃动着酒杯,虽然已经调了红茶,但是那如静脉血般浓烈的红色还是让淩谨觉得很不舒服。
"肖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吗?应该不是专门来找我喝酒的吧,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吧?"似乎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今天淩教授不止身体不怎么舒服,似乎连心情都不怎么舒畅呢,呵呵......"将酒杯里剩余的酒一滴不剩的注入旁边摆着的节节高的玻璃瓶里,那红色立刻在原本清澈的水里晕开,连液体翻滚的细节都清晰可见。
淩谨看着他将无色的液体变成浑浊的红色,还有在头顶高压灯那强烈的照射下透射在台几上流动的红!
他可以想到,或许在过一个小时后,这盆原本生机勃勃的花就要马上因酒精的灼烧而枯萎后的样子。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阻止那人的任何动作,或是将花取出,换上另一瓶干净的水。既然这总归是它的命运所在,阻止又有何用,只是延长了挣扎的痛苦罢了......
而自己的选择呢?
"叮"的一声,是玻璃杯碰处同样玻璃面的清脆响声,那余波充斥着整个宁静的夜晚,缠绕四周......
淩谨将视线转到肖楠笑着的脸上,然后默然的看他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快挂不住那僵硬的笑容了。
"你说那盆花能撑多久?"面前的人将双手插在裤袋上,只露出大么指,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