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 一 情殇——猫咪果冻
猫咪果冻  发于:2009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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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是生性淡。若伤他,他却一生都记着,若对他好,他也断然不会忘了。你也受了不少苦啊,曦。”再饮杯状元红,这回他是不得不插手了吧。原以为他俩的事他们自可妥当处理,万料不到,天命却不是那般随意可变的。


“大哥,你瞧这莲池……。五年来,我回回往这看时,他仿佛都在这里练武。”那白衣胜雪,点着荷花瓣儿飘飞,若荷花仙子一般的。不问世事,再也不答理他。仿佛他的世界就只被逼得剩了练武。除了练武,他便不要这一切了。


不是不曾逼问过他,不是不曾哀求过他,不是不曾委屈过他。但最终他的眼中依旧是没有我的影子。我只能败下阵来,败给那些个武功招式,败给自个儿当初的一时意乱情迷。那是自己种的因吧,所以苦果还得自己咽下。


欧阳醉望着他茫然的眼,只有叹气的份。喝口酒,他看看沉默不语的邬留苘,想到濮阳曦竟忘了向他引见此人。不是给大家认识的么?这精明的二弟怎会忘了正事?也罢,对曦而言,朝便是最大的正事了,也怨不得他。


“阁下可是曦的舅爷、当今太后亲弟邬将军?”能令曦想要引见的或许朝中已是没几个了罢。况且,知觉他还可能与这次平叛大有关系。

“不敢当此称号。属下不过是圣上臣子而已。”邬留苘礼节性应对道,无防备之姿,尽显大度之态。

这朦胧中,觉着这人天生便是好汉一条。

看他还不甚清楚的欧阳醉想起自个儿的眼,感叹自己为何就不能将曦身边的人逐个瞧清楚呢?若是能,曦的命运是否能够改变?或许他是想逆天而行,但实在是不忍让曦遭受如此痛苦啊!身为大哥,又是个几乎全瞎的废人,他能为他们做的,只能是逆天舍命救曦了。


不过,能救曦的人却也还是不少呢:“将军这些年尽心扶持他,当真辛苦。来!干!”

“干!”邬留苘笑笑,举杯一饮而尽,情殇酒果真伤情,苦涩无比。他突以袍袖遮了他的神情,这似无意之举令欧阳醉沉沉脸,开始揣摩他沸腾的心思。

“圣上方才给众臣饮的却是醉拂柳罢。”一样的睿智,轻松便可将臣子们的丑态收尽眼底,自然,也揽括他在其中罢,“五年前,我也曾与圣上、翼阳王共饮于此,知晓其无上美味。……”邬留苘改倒杯状元红,低声笑道,却不知那笑声是苦是涩或是——悔……。


“是呵,料不到邬卿还记得。”濮阳曦才自梦中醒来般接话道。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想必将军也颇多感慨。”欧阳醉再斟满酒觖。

“可不是……。”顿声——,低低的叹息着。

“邬卿,朕那时赏了你一杯醉拂柳……。”

“是,臣依然记得那味。”

“朝他却不喝。”他还记得我用醉拂柳欺骗他的事情罢。

“或许翼阳王心有忌惮罢。”

沉默。良久。

欧阳醉隐隐了然。

“是朕加与他的。夜色临了呢。”别有深意的望望夜空中点点闪烁的星光,濮阳曦再将视线移回,凝视着对面邬留苘沉静的脸、高大的身形,“邬卿。十一年前,你替朕灭了那三权臣满门之事,依然是历历在目。”


“臣份内之事,圣上不必挂记。”

微笑:“怎可不挂记?邬卿是朕最信得过的将军,是朕的舅父。”

“臣是圣上的奴仆而已。”

“满朝文武,却只邬卿一人懂得朕的心思。朕不得不信任邬卿……。”

邬留苘没再答话,只是脸上的冷汗不住的开始向下滑。

“邬卿啊邬卿,如今你为何要背叛朕呢?”

邬留苘浑身一抖,偌大的身躯刹间绷紧如弓弦。

“是朕待你太薄么?”长长的叹息声,意味深长且悠远。

夜色中,邬留苘棱角分明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无比,半晌没回话。欧阳醉轻叹,又倒了杯酒,递给身边的邬留苘:“将军,请罢。”
 
濮阳曦见状只得苦笑,杂着失望与少许愤怒。

“曦,崴儿他们母子,太后、太妃可都有安排了?”此劫断然是逃不开了,只求将伤害减至最小罢。

“已吩咐过侍卫带他们去密室等着了。”淡淡的恢复平常神情,起身,“夜深了,怕是狗也急得要跳墙了呢。”说罢,轻飘飘的便要自亭子中飞出去。

“圣上!臣……臣家小性命尽在他们掌握中!臣实在是——。”有些激动的辩解愈来愈无力,最终无法说得出口。

“为家眷性命就可舍了君主?卿家此话伤人却也真实在呢。”并未回头,金黄绣袍摆动中微微可见那镶着宝石的剑鞘,赤红的剑气杀意萌动。

“臣早有必死觉悟!为家眷而叛君,臣有愧疚却不悔!想圣上若是为了翼阳王连天下都可叛得罢!”

濮阳曦怔怔,闭闭眼,嘴角勾起:“满朝文武……,天下子民……。懂朕心之人实在少……。”为了朝,他可抛弃天下,何尝不是叛了天下子民、纲常伦理?这样又怎能要求他人牺牲以此忠诚于他?


“臣请圣上看在姓邬份上,护着臣家人,令他们可安稳过……。臣万死不足报圣上恩情!”如此汉子,却为了家眷而叛,为家眷而甘愿磕头哀求。行人之不能。就这点,也值得他唤他一声舅父了……。


“舅父……。”

邬留苘怔住,望着皇帝的背影,一时间竟无语。

就在此时,破空几声细响,羽箭射来。那羽箭整个漆黑,完全融在夜幕中,幸而濮阳曦眼明手快,拔出擎天剑,迎着那暗箭削去。不偏不倚削掉数个箭头,替邬留苘与欧阳醉遮住致命之处。


邬留苘忙也拔剑迎战:“圣上!此番欲叛者,财务尚书、军务尚书、内务尚书、京城戍官、烟州郡王、老丞相二子!臣所知就只这些个——夫子教……!”

话未完,人却直仆倒在地。

“舅父!”濮阳曦大喊一声,却是无法分神探看情况。欧阳醉也只得小心移位到邬留苘身旁摸索着。“曦!一箭没胸!怕是……。”

濮阳曦冷凝着脸挡住又一阵箭雨,飞旋将欧阳醉拉起,奔向长空亭外。方才是敌暗我明,此时就好多了。只是今夜……,虽也明白以己为饵,后果必是难以预料,但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能尽快结束这事?可让他早早的到秦州去见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还有什么法子能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替师父、师伯两位老人家报仇?!没有了,不会再有!


“有刺客!保圣驾!”偌大的皇宫中开始骚动。举着火把的众侍卫顿时与那些个夫子教徒在御花园外、仪圜殿前短兵相接。濮阳曦将欧阳醉放下,抖抖杀气逼人的擎天剑,冷笑着旋身立在花园假山之上,望着前下方打打杀杀的景况。


夫子教……,今日就是尔等葬身之时!明年此时再来自恃不凡!到阎王殿中去护着你们的纲理伦常罢!


“夫子教!掌者夫子!执者圣人!举目天下,无人争锋!”突地,在场夫子教徒们大声吟唱道,目光无神的看向执剑而立的濮阳曦身后。有人……,濮阳曦握紧剑柄,缓缓回过头去,就着已初升的月光望着方出现的佝偻人影。


“无耻之徒!坏民风!叛伦常!” 护院墙上一位鹰勾鼻、满头银发,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者负手而立,冷笑连连的喝道,“这天下之君岂是这等小人可做得?!”

濮阳曦不怒反笑:“朕不能做得,尔等自封为卫道者难道就做得?”

“我等圣人!不肖尘世之事!”

“那前辈大可躲在深山老林逍遥快活去!何必出来惹是生非!”目光中隐隐浮动着嘲讽,“四处杀戮,好个‘圣人’!”

“好个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毛头小子!夫子即天!天即夫子!岂能容你败坏风尚!做尽那等羞耻之事!不愧是氲氤子老贼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夫早该动手了!”


“老贼居然还敢提我师傅名号!若不是被尔等卑鄙小人暗算,凭你这朽物哪是我师父的对手!”泛红嗜血的剑身在夜寒中颤动着,发出动人的叮吟。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今日便取你性命!隔两个时辰再与你那败德淫夫下地狱风流快活去!”

“你这小喽罗朕不屑对付!”他居然提起朝,难不成他们还得下手对付朝么?“唤你们那假仁假义的夫子前来!”

“啧啧,老夫贵为亚圣,对付你这禽兽已是绰绰有余!小子!看招!”枯瘦如干柴般的两爪里刹那间多出两枝判官笔,老者吃吃笑着,如疾风一前一后点向濮阳曦腹前天机、归来、神阙、期门、气海五穴。濮阳曦抿抿唇,略沉右腕,擎天如虹射将出去,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老者见讨不得便宜,半途突又向假山石上轻点借力,腾空翻跃至濮阳曦身后,两笔猛探下,正想将他太杼、风门穴封住。濮阳曦笑得欢,压低身子软若无骨似的自他笔间溜过,这等身法,饶是老者见多识广,一时竟也不知他练过何种密门功夫。


“老贼,念你年老体衰,朕且让你五招,如今五招已过,你就等死罢!”正在老者心念这濮阳曦为何一径守势之时,只听得耳边阵笑,后方便是惊风拂过。他大骇,急急自假山跃下,掠后数丈,堪堪避过那看似平常的一剑。


濮阳曦神出鬼没竟笑呵呵立在他前方,负剑而立,金黄绣袍上一尘未染,无比闲适。

冷汗渐渐自老者额上渗出,手中判官笔捏得更紧了些。他万万不曾料想这养尊处优的皇帝竟不曾疏忽了练武!如此见他这招式间竟比他师父氲氤子犹胜了三分变化。不过五招,竟是他这虚长数十年落了下风!


“指教了。”笑容晏晏如戴副面具,濮阳曦轻道,提气如云般升起,擎天剑身依旧红艳,划出绚烂无比的剑花朵朵,盛开怒放如莲。血红的莲。

老者急速后退,那些个剑莲却像是黏住了般,近他身边流连不去。剑锋透亮,寒气自涌泉穴向上冒着。天池!曲泽!天开!梁门!归来!箕门!血海!商丘!三阴交!环跳!阳陵泉!毫无章法!乱中却无法脱身!


这究竟是什么剑法?为何竟不是对着人身要穴?这等小穴即使受伤也可在几日之内复原!这小子究竟是打何主意?!

濮阳曦勾起唇角,擎天剑身晃动着,如血蛇般上下飘飞纠缠。

曲池!小海!后溪!少泽!神门!少冲!合谷!尺泽!列缺!

怎会如此!他不是应当趁老夫无还手之力时全力击百会的么!

轻盈飘着,金色绣袍飞扬如故。这轻功!这内力!这!快剑!转眼间剑花多出数朵,老者已是颇为吃力,判官笔左抵右挡,仍然无法抑制住眩目剑花来袭。最后一个推手,擎天剑尖波动着犹在眼前,濮阳曦却若灵般闪身至他身后,轻念道:“天柱!天开!外关!阳白!风池!”剑随人心而动,念至,剑至。


老者全身虽无大碍却已是浑身鲜血淋漓,两枝判官笔只能徒劳的护住任督二脉大穴,不敢有丝毫大意。

濮阳曦不以为仵,旋身移至旁位置,按八卦象游走着,剑毫不停歇的念哪指哪,剑气恢弘散开,看似却随意无比。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调教出来的成果?!

老者只有暗自咬牙硬撑下去,期望能有弟子发现他的窘境,赶来救他一命。然而,反观他的对手,那俊美的脸上竟然依然挂着笑容——那么,阴狠而又温和的笑容。

月如勾。月色如血。

赤红的剑身上倒映着年轻男子俊美而嗜血的脸庞。剑气越发猛烈,男子的笑容也便越发灿烂。

御花园内,残花败叶随着剑气飞舞,已是飘忽虚幻如梦。那白、粉、蓝、红、嫩绿的花瓣,那翠色、暗墨的绿叶,如有生气之物般,被那血色的剑任意驱使,勾勒出副美不胜收的图画来。而为那图画点睛的,无疑正是被困于花中的老者与在花叶之外、飘渺似团金色烟尘的男子了。


这并非梦境。那老者沉重的喘息声隐隐预告了接下来的血腥。对老者而言,这些花瓣、绿叶他都无暇欣赏,这些充其量只是给他留下大小数百计伤痕的暗器罢了。对方行云流水的剑势,一波更胜一波,源源不断的袭来。


全身上下大小穴位皆被那刚中带柔、柔中糅刚的剑气伤到,最细微的小穴位也都未曾放过。

料不到,小穴被伤竟是如此痛楚,浑身空有内力,却无法使上一成,只能任这昏君宰割。

难道,筹备多年的大业竟是如此曲折难以完成么!要也得玉石俱焚!老者双目突精光暴涨,顾不得护住心脉要穴,判官笔巧妙一抓,正向那男子胸前要穴——
 
只一寸!人呢?方才不是好好的伫在这头的么?!居然凭空消失了?!

“百会!哑门!大椎!”

三声“噗嗤”轻响,老者浑身僵直,枯瘦爪中判官笔颓然掉落——三道细细的血线自他头顶正中、颈背三部飚出。

悠悠一叹。

“至阳,腰阳关,长强,命——门。”

血色长剑在夜风中畅吟着,剑尖几滴鲜血滑落于地。

老者一头散发乱舞着,怪笑一声,仆倒在地。

濮阳曦举起长剑,在死者麻衣上擦拭着沾染的血迹,悠然而从容。赤红剑身渐渐恢复常态,杀气也收敛不少,他便循着火炬灯光,望向仪圜殿。那里打杀甚是激烈,想想大哥眼疾,怕也是应付不过。影子既然还未赶到,应当就是守在朝身边了罢。如此也好,省得他再担心朝是否在秦州也受到袭击。


然,他不过走得两三步便停了下来。

停下后,嘴角又勾起——温柔而阴狠的笑容。

“朕竟劳得夫子大驾,真不知是福是祸啊。”与皇兄约定的亥时已近了,与这魔头对阵一两个时辰也应当是不在话下。

“真好功夫。居然能将教中亚圣置于死地而不费半点气力,老夫真是佩服。”身后是暗哑的声音回应道。

“朕这般败坏道德伦常之人竟能得夫子佩服?”嗤笑。

“夫子既天理,天理即夫子。有胆子的人方能逆天而行,这点就能令老夫道出‘佩服’二字了。”

“错。”笑着回身,看着儒衫飘飞的银髯老者,濮阳曦按着躁动不已的擎天剑朗声道,“朕即天,天即朕。无人可指摘朕的不是。过去无,如今无。往后依然。”

“若无道德伦常可接受朕的情,朕可造出道德伦常令它们承认。一切阻挠我情意的人,都非死不可!”

“那就让老夫瞧瞧你的真本事罢!”移形换位,夫子如魅灵般的手自儒袖中探出,击向濮阳曦的百会大穴。

濮阳曦侧身轻提气,向旁让开,顺势拔出剑,迎战。

秦州。

月亦是如勾。月色亦是若血。

军营处处是惨叫声,数条魅影穿梭于军帐之间,见人便盘问一番,随后斩杀。不多时,军营外也是处处唳喊。血已成数条小溪,血腥味与海腥味混合,随风吹向盐场。而盐,本是晶莹雪白,如今也被染得红艳无比。


靠海的数座简陋木屋中突然亮起灯光,一阵唏唆后,浑身素白、修长如画般出尘的人儿步出门外,向着军营马号而去,手中提着的赫然便是一捆嫩草。他且行一如往常,来到军营中,对那地上血流成河的景象如无视般径自走向马号。


马号中群马嘶叫着,显然是受惊了。画中仙也似的人儿微微蹙眉,加快脚步——

几条魅影突便拦在他跟前,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无神的打量着这出奇美丽出尘的男子。

韩朝冷冷的环视着围住他的四名白衣人,弯腰放下嫩草,不语。

“可是翼阳王韩朝!?”平板的声音问道。

韩朝仅是点头认了,不答话。来者也不在意,遂举剑相向。四剑纵横,招招致命。韩朝先退后数步,眼看被逼得无处可退,他眉愈锁紧了,微微提气,飞身而起。于空中翻越旋转,堪擦着剑身避过,素色袍袖盛开如白玉麒莲。


四名杀手微微怔怔,像被这番身手惊住。稍稍定神后,他们攻势愈见残忍,痛下杀着,就似恨不得顷刻间就将韩朝斩成几段。韩朝也不想问其来意,水袖卷住四剑向后一带,顺手便夺过其中一柄长剑,腕轻抬,剑尖飞旋,直奔那失剑者要脉而去。那人竟不闪躲,另抽出一柄长剑便刺来。韩朝只得收势轻点地,借着风力拔高数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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