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在此—Wish You Were Here————阿晕
阿晕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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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果果开始留长发,正是半长不短的时候,有一种俏皮的妩媚。宁昊忽然觉得他应该爱果果,他又什么理由不爱果果呢?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屁股后面有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只要他放手随时有人踩着他的尸体前赴后继的涌上来。
所以有一个晚上他说:"我喜欢你。"这句话是酒精说的,他看见果果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闪烁了一下,他怀疑是酒精的作用。"我爱你。"宁昊换了个表达,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我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果果说。
"什么幻想?"
"喜欢,还是爱,不一样。"
"是爱吧,没人能不喜欢你,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我会觉得我做过的梦都变成真的了,可是梦就是梦,永远都变不成真的。"借着月光宁昊觉得果果的脸颊上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可是他看不清楚。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真的。"
"对不起,我偷看过你的速写本,我知道你不希望别人看见,你把自己的秘密都画在里边了,我偷看了,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你去看演出了,我看见你了,站在最后一排,任何一节课你走进教室我就会知道,你在任何角落我都会无意识的回头找到你,不管有多少人我都能找到你。你还没忘了他吧,不要跟我说什么,他留给你的空虚我填不满。"
宁昊愣住了,他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冷,那个黑洞在疯狂的从他的心里搜刮一切感情,把他掏空,酒精涌了进来,火辣辣的沿着每一根神经进军,占据一切理智的空间。
"你知道多长时间了?"c
"几个月,半年,或者一年,我记不清了,感觉像一百年。"
"你为什么还跟我在一起。"
"习惯了,或者还有什么幻想,现在挑明了,我不用做梦了,不用在睡觉前哭了,不用怕早上起来眼睛肿了。"果果站了起来。
"那都过去了。"宁昊猛地拉住了果果的手,她的手指很细,很软,可是坚韧,而且像水草一样光滑,宁昊觉得他快握不住了,可是他不敢放手,怕自己就这么溺水而死。
"过去了你更不该来找我。"果果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
宁昊忽然觉得酒精开始灌进他的大脑,他拉着果果的手,感觉到果果的挣扎,可是在触摸到他脸颊的一刻,挣扎停止了,他的脸已经湿润了,果果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是一个自私的混蛋。"果果说。
宁昊不知道后来自己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他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旅馆的。
第二天他去找果果,同屋的女生说她已经出门了,宁昊满山遍野的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池塘边看到了她,和他们老大在一起一边画画一边说说笑笑。有一次老大看毛片正好被来找宁昊的果果撞到,老大尴尬得要从上铺跳下来自杀,后来看到果果就欠钱一样的谦卑,宁昊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能把这种事藏那么深。
宁昊背着画板郁闷的往回走,他觉得空空荡荡的,身体好像越来越薄,像一片巨大的薄膜,能做好多好多个安全套,他觉得自己就要被山风卷走了,什么都填不满他,他就那么游魂一样的逛了一天,一直逛到被撞上的老师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晚上他加入了卡拉OK军团,而且成了最能吼的一个,酒精把他的脸烧得通红,他没完没了的嚎,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很多神奇的八卦,关于宁昊和果果的,可惜没一个靠谱。
实习结束的时候,那片山水已经不知成了多少人的伤心地,其中或许有果果,或许没有,或许有宁昊,或许也不是。
第三十七章
半个月后大家作鸟兽散,果果一个人去了西藏,宁昊送她去了车站,他想把果果送上车,可是果果摇摇头说不用了。宁昊目送着果果背着比她还高的旅行包离开检票口,身影瘦瘦的,小小的,在拥挤的人群里摇摇晃晃,他忽然有一点难过,也许总要经历这样的事,心里装着那些瞬间粉碎的小梦想傻乎乎的微笑,然后流着泪长大。
耳机里传出来的是the
Arrogants的歌,细碎的吉他声一下一下的扫着耳膜,歌声是橙色的,黄色的,蓝色的,青草绿色的,很干净,清澈,遥远,每种色彩上都打着忧伤的印痕。宁昊一个人回到北京,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有点想家了,即便对他来说,家只是个空空荡荡的壳子。
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他就像一条野狗,颐指气使的公交车售票员把他当成了进京民工让他打了一张包票,他没较真,摸出两枚硬币,然后缩在车厢一角,拿出一张捡来垫行李的垃圾小报漫不经心的翻看。离开家久了,首都垃圾小报上鸡毛蒜皮的狗屁新闻都让他觉得饶有兴致,何况还有体育新闻,他翻完了足球版,又翻到娱乐版,角落里一篇不长的新闻吸引了他的视线:
"锚"乐队成员酒后驾车出事故,键盘手路路重伤入院。
宁昊愣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翻了翻报纸的时间,还是一周前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了语焉不详的报导,新闻里并没有说驾车的是谁,车上还有什么人受伤,路路到底伤势如何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他本能的告诉自己这是一条垃圾报纸耸人听闻的假新闻,可是还是掏出了手机,拨了路路的电话,强强的电话,孟夏的电话,他们的手机和座机,都关机了,或者无人应答。
宁昊在下一站慌慌张张的下了车,站在喧嚣的马路上他又茫然起来,他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只想找到路路,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打了辆车去了中科院家属区孟夏的老窝,狠狠的砸了十分钟的门后他确信孟夏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把脑门顶在门板上想了一会儿,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知道孟夏在哪里,只是他总是不愿意想。
从那个站在半山腰喊一嗓子全村都能听到的小村子里闭关半个月出来,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反而有些陌生,繁忙和灭绝人性的城市尺度都让他绝望,出租车司机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热情的闲扯。
宁昊在一个胡同口下车,这个地方很熟悉,他曾经在这片老胡同里浪荡过一个假期,他在这里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重逢,那个院子里曾经飘荡着一条纵欲的床单,这些事也许都需要花点笔墨记住,因为他曾经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可是现在却没法这么自豪。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刚好一年,再到这个地方已经恍如隔世。
老宅子重新修整过,灰砖灰瓦都见了新,门楼上的老砖雕精心修整过,门口的一对不知哪里收来的抱鼓石因为气派非凡而极不相称,大门紧闭,门旁开了个隐蔽的车库入口,宁昊知道这个地方已经变了,这不是个怀旧的时刻。
他把沉重的行李扔在地上,按响了门铃,他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道他到底还想不想见到那个人,他告诉自己,他只想知道路路怎么了,他只是要找到路路而已,他不会也不想去关心孟夏怎么样了。
许久才有人开门,孟秋露出半张脸,她的头发意外的散乱着,目光有些疲惫,少了点逼人的气势。
"我还以为谁呢。"孟秋打开门让宁昊进门,看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笑了,"你也要搬过来住吗?"
"我水彩实习刚回来还没回家,我在报纸上看见新闻,我......"宁昊慌慌张张的解释。
"又一个垃圾新闻的受害者,进来说吧。"
这个小院子的变化让宁昊有些诧异,每一个角落都重新整理过,那是个符合我们这个时代想象的设计,不大的庭院空间疏朗有致,简洁的直线条,一切细节都冷漠精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宁昊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喜欢原来的那个院子,有些破败,有很多时间和生活留下的不可复制的残缺,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再现的优雅。
这不是设计课,犯不着对别人的作品评头论足,宁昊跟着孟秋进了一间房子,放下行李,意外地发现孟秋竟然在包饺子。
"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都关机了。"宁昊有些不安的坐下。
"总有讨厌的人打电话,幸灾乐祸还真诚点,假同情最让人受不了,他们都关机了。"孟秋不太熟练的擀着饺子皮,大的大,小的小,薄的透光,厚的还是面团的原始形态。
"用帮忙吗?"
"你会?"
宁昊出去洗了个手,回来帮孟秋包饺子,他不算熟练,也不算太糟糕,反正跟孟秋比不太糟糕。
"你比我弟弟强多了。"
宁昊没有接茬,他跳过了这个不想提起的话题。
"到底出什么事了?路路怎么样了?"
"没什么复杂的,就是车祸,孟夏酒后驾车。路路没受重伤,没有生命危险。"
"别人呢?"c
"没别人,车上就他们两个。"
"你不高兴,你还有别的事。"
"路路撞碎了下巴,不过医生说可以整形。"
"孟夏呢?"宁昊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
"在睡觉。"
"现在是十一点半。"
"你觉得对他来说有多不正常?"
"他没受伤?"
"从表面上看他脑袋撞破了,不过不用太担心,他脑袋再撞几下也不会比现在的毛病更多了,别的看起来都是齐全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样,我们有几个月没说过话了。"
"你们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他先不理我的,后来我也明白了,他脑子进水,他的心理年龄停在青春期了,不过我还是决定也不理他,他出了车祸回来想跟我哭我都没理他,我想让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这样,做任何事都不受惩罚。"孟秋的表情有点无可奈何,可是并没有缓和下来的意思。
"算了,我不应该说这么多破事,你坐在这儿就不想提他,其实还是关心他多一点吧。你还是去看看路路吧,她在北大医院。我去煮饺子,你把孟夏叫起来,你们给路路和强强送饭去。"孟秋不愿意再说什么,端着盖顶去厨房了。

第三十八章
宁昊出去洗掉手上的面粉,走到孟夏的房间门口,窗帘低垂,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宁昊叹了口气,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开始是敲,后来是砸。门被猛地拉开,宁昊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

"操!"孟夏用一句口头禅表示欢迎,然后就趿拉着拖鞋回到房间里。他头上还缠着绷带,脸曾经被气囊拍得走了形,刚刚恢复人样,鼻梁还没有完全消肿,可是那句口头禅依旧中气十足,他大脑和过去一样,并没有因为被撞了一下而向正常的方向进化一点点。宁昊有些后悔,他刚才砸门的时候应当趁势一拳砸在孟夏的脸上。

空调没开,屋子里闷热且有烟雾缭绕,宛若仙境,宁昊环视了一下,这里其实和过去的狗窝差不多,不管有多昂贵的装修和家具,有多少主人和设计师的心血,孟夏依然可以把一切环境改造成适合他生存的空间:他的全部家当依旧以凌乱无序的方式分布在房间里,摇摇欲坠的维持着勉强的稳定,给点外力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就会向中心坍塌成一个垃圾场。

孟夏钻进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吐,然后洗了把脸出来,旁若无人的换衣服,他的身上还有大片擦伤和撞伤的痕迹,红的和青紫的,在他的手臂上,腰上和腿上。宁昊觉得自己完全被忽视了,所以恶狠狠的盯着他,然后就有些尴尬起来,如果他勃起了,孟夏会发现,那会变成一个笑话。所以宁昊开始转移视线,想像着他身上的肌肉正在萎缩,腹部在悄悄隆起,皮肤在变得松弛,被烟酒大麻药物和精液泡得浑身发臭,可是孟夏终究还是没有到那个时候,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该被厌弃吗?宁昊忽然想到他自已也会有那么一天,肌肉萎缩,腹部突起,屁股下垂,浑身腥臭,他该厌弃自己吗?

"你跟秋姐怎么了?"宁昊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最糟心的话题。
孟夏正在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果然如所愿的被恶心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宁昊,面无表情的说:
"她折腾半年了,她企图让我去见她爸爸。"
"她爸爸是你爸爸。"
"那是我要见他的理由吗?"
"她爸爸生你养你。"
"我没让他生我,也没让他养我,他把我射出来是他high了,不代表我要感谢他,他把我射天花板上或者生下来就掐死我没准感谢他。"

"你丫能不能不这么混?你有上亿个兄弟姐妹,是你自己跑那么快,没人逼你活着,你现在掐死你自己都来得及。你还可以死得更有创意,猎枪,嗑药,车祸,上吊,慢慢挑吧。"

"这些都有人用过了,等我想出没人用过的没准会试试。"孟夏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收拾书桌上杂乱的东西,"当年我们是还是精子的时候,都希望自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谁那时候预料到三十年后会后悔呢?"

"你丫就是欠抽!"
不知道为什么,宁昊只觉得火苗在脑门上窜,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火山喷发一样的冒烟,他上前一步薅起孟夏的衣领,把他按在书架上,然后挥起拳头考虑了一下击打哪个部位比较有效,书架上摇摇晃晃的书和文件夹哗啦啦的掉下来一堆,宁昊思考的时候已经浪费了先机,孟夏毫无先兆的抬腿,既狠又准,膝盖正撞在宁昊的要害上,宁昊惨叫一声,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弯着腰站不直了。

"你打过架吗?"孟夏连烟都没扔,他深吸了一口,吐了个不太有水平的烟圈,嚣张的笑了。
宁昊思考了一下,为了尊严他决定发起第二次进攻,忽然听见鸣金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孟秋拿漏勺敲着门把手。
"激情戏晚上再演,先干正事。"孟秋举起手里的保温桶,"粥是路路的,饺子是强强的。"
宁昊脸涨得通红,孟夏太狠了,他疼得眼都花了,他已经丢人丢到家了,更丢人的是孟秋还看到了。他恶狠狠的瞪了孟夏一眼,忍痛直起腰来,从孟秋手中接过了保温桶。

"你告诉他,"孟秋刚要离开,又转回了头看着宁昊,"他要是把我的车也撞了,我拿他剁馅儿。"
"你真他妈的混蛋到家。"坐在车上宁昊慢慢失去了打架的欲望,他不擅长干这个,意识先行,形而上战胜形而下,思维能力大于行动力,大学里混的人共有的傻逼特征,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刚才怎么就突然怒不可遏了。

"你丫还有没有脑子?我招你了你就跟我动手?没性生活能把你憋成这操行?"孟夏把车开到马路上。
"你脑子里只有精液,你没法理解比操更复杂的事儿,我想知道你有多爱那条红丝巾?"宁昊冷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想想什么时候会死。"孟夏扫了他一眼,狠踹了一脚油门。
"你熬到三十岁还想这么没创意的死吗?"宁昊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孟夏到底疯到什么程度。
"谋杀或者自杀要去高速公路,二环内不可能,前面有警察,系上安全带。"孟夏一脚踩在刹车上,宁昊被甩得险些撞上风挡玻璃,他叹了口气,拉出安全带扣好。

"你不是想说你谋杀路路或者自杀失败了吧?"
"你骂我骂得多尖酸刻薄都无所谓,别他妈拿这事儿胡说八道。"孟夏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宁昊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路路的病房是一个单间,在这么一间医院有个单间病房是很怪的事,他们进门的时候只有路路在床上靠着,强强连影都没有。
路路的头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只露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有些怪,脑袋也显得大了一圈,细细的脖子像是撑不住了似的。宁昊很想哭,可是他还是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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