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上)————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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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住宿。”另一个声音响起。

掌柜抬眼一瞧,那少年身后还站着两个公子。一人着天青色长衫,手持一柄折扇,本该是潇

洒俊逸的,奈何背上两个鼓鼓的包袱愣是破了美感。另一人发如清谭之水及肩,润玉般的脸

上尽是温和的笑意,虽是衣着朴素,但往这粗糙的小店里一站,却依然亮眼得让人不能忽视


看着他们像是有钱人,掌柜立马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转出柜台弯腰一摊手:“好好,三位

公子楼上先请,一会便差人烧了热水送上去。”

看来,这三人终是于那日晌午离开了夕渚山。

众人刚要随着上楼,许止念忽地停下脚步,一收折扇道:“不忙不忙。”

说着转过头去:“掌柜的,你这儿可还有什么吃的?”

“你怎么又饿?”颜如玉皱眉。

“小颜我也饿——”禄龄连忙指控,“许大哥刚才在路上还抢了我的包子吃,害我晚上肚子

都没填饱,他好大的胃!”

“喂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那东西又不是你掏钱买的,我吃了又怎么了?”许止念冲他一瞪

眼。

“你你你真的是你!”禄龄气结。

这一路出来时走得匆忙,各自都未想到要带食物,结果许止念中途跑去买了包子。

他是存了心要欺负禄龄,这包子一买只买五个。

自家公子当然是要多些的,先给他两个;自己当然也是少不了的,留下两个。最后唯剩禄龄

可怜兮兮地拿着一个小包子满脸怨念。

颜如玉自是不舍得让他饿了肚子,就把自己的一个让给了他。

结果许止念不服,趁着颜如玉不注意,扇子一撑,“哗啦”一下送出去,一面挡住罪恶的黑

手,一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抢走了禄龄手上的包子。

禄龄当时正张开嘴高兴地要将包子往里送,一闭上嘴巴却咬了个空。还未反应过来,这边已

经偷偷将之迅速吞下了肚。

禄龄那会还以为是遇着了鬼,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现在想想才明白过来是被坑了!

不过已经迟了,许止念得意地摇了摇扇子道:“你个呆瓜,现在才明白过来,啧啧,我掏钱

买的这白白胖胖的包子,要真让你给吃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能让你变得更白痴啊!

禄龄气得“哇哇”乱叫,手指伸出去一抖一抖:“绿毛公鸡,你给我等着吧!”

“你叫我什么?”

“绿毛公鸡!是叫你绿毛公鸡好还是白毛狐狸好,我要好好考虑一下,”禄龄认真摸了摸下

巴,“啊呀,又狡猾又小气的人,绰号还真是有些难起……”

“臭小子,你给我受死吧!”这回轮到许止念气歪了鼻子,他一挥扇子直接往禄龄脑袋上扫

去。

“啪嗒”一声,扇柄未在禄龄脑壳上落下,倒是狠狠敲上了一只手。

“哎呀!”许止念吓了一跳,“公子作甚?”说着欲要上前去察看。

颜如玉甩了甩手背到身后:“止念你年纪也是不小了,怎的现在总像个孩子似的,平白给人

看笑话么?”

许止念立刻不吭声了,转头将包袱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呃哈哈……”那掌柜心道这三人可真有意思,一边仰头对着屋后喊,“老婆子,有客到了

,快去泡几杯茶来。”

说罢又转头对他们道:“几位稍候,我这会就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的。”

喷香的小菜一会就端上了桌。

想着他们吃饭还需一会时间,掌柜偷了个懒,又到回柜台前打起了瞌睡。

颜如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右手,犹豫了一下,将之往桌上的筷子筒伸去。

半途突然被另一只小点的手握住。

“天哪!”禄龄惊呼一声,“绿毛公鸡你下手真是不留情面,看都发紫了!”

“不会吧,我看看!”许止念连忙探过头来。

颜如玉一缩手道:“没什么大碍,涂点药就好了。”

“怎么会没大碍,”禄龄又将他的手拉了回来,另一只手指着许止念道,“这么肿,你想怎

么拿筷子?何况我们下午的包子都让他给独吞了。”

颜如玉忽然弯了起眼睛:“既然如此,这饭龄儿要不要喂我吃?”

“好啊!”禄龄想了想,爽快地应了,马上拣起筷子往桌上蹬了蹬,“小颜想吃什么?”

“嗯哼!”许止念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脸上满是欲要痛哭的表情,心里不停地捉摸

着不知道用“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形容自己是否贴切。

“老板,泡一壶好茶,来两坛好酒,加上几样好菜,过会给我们准备几个上好的房间,快点

!”一声急躁的高喝打破小店的宁静。

门外随之进来五六个大汉,个个背上架着大刀,一来就“哐当哐当”地将他们甩在桌上,随

后陆续坐了下来。

“哦哟,马上来马上来,几位客官稍候。”掌柜连忙站了起来,绕出柜台匆匆叫来了他老婆

子招呼客人,自己亦是里里外外地忙乎开来。

这小店本无生意,为了省些工钱,连个跑堂的都没有招,一直都是这夫妻两一人兼了多职,

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莫不是走了财运?

“他妈的,白忙乎了好几天,真是没意思!”其中一个大汉一抬腿将脚翘上了凳子,吐了口

唾沫道,“幸好今早武当派的傻逼当先往夕渚山去了,否则我们还要白跑一趟。”


“就是,那风无流不知是怎么搞的,人嘛蠢得要死,光是挤破头算计着要去剿颜如玉的窝,

就没想到人家也会长脚。”

“结果居然还想留我们跟着他瞎折腾,老子才不干,当我们都是蠢蛋啊,上了一次当还会着

他第二次?颜如玉他妈的算老几?还不是个只会想着溜的缩头乌龟?”

“说的是啊,咱们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这种人咱自己下点功夫都能灭了,作甚要跟着那帮

蠢货!”

禄龄闻声转过头去想要看个明白,桌下原本覆在红肿指上的手立刻被反握住,颜如玉温言笑

道:“龄儿莫要东张西望,一会这菜要塞到我鼻子里去了。”

“噢噢!”禄龄连忙收回视线。

那边几人继续毫无收敛地大声高谈:“大哥,前段时间有传言说,‘回风教’的歪嘴弟子柳

时青前日在扬州寻春的时候,无意间在某间妓院屋后的泥坑里挖出了个宝贝。”


“啊,柳歪那小子?他挖出了什么宝贝?”

那人压低了声音,贼溜溜地附到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耳语一番。那人听着听着竟流出了口水

,猛地一拍桌面道:“他妈的还真是好东西,难怪最近找他打牌都没影,柳歪现在人呢?”


“溜了!若换做是我,得了那种东西也早该溜了,哪还会站着等别人去抢?”

“也是,此人向来贪生怕死,这事一旦被传出去,怕是有他好受的了。”

“要找他还不容易?那话又说回来,这小子怎的玩个姑娘玩着玩着栽到泥坑里去了?”

“啊哈哈哈……谁知道,情场失意了吧!”众人仰头一阵大笑。

“诶——这柳时青的事情我到是有听说。”许止念用筷子戳了戳碗底,自言自语道。

“怎么回事?”颜如玉问道。

许止念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公子,你终于肯理我了。”

颜如玉一愣:“我几时不理你了?”

许止念瞥了瞥桌下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刚想说话,乍然看见禄龄正在一旁炯炯有神地盯着自

己:“你干嘛?”

禄龄抬眼想了想:“扬州每家妓院旁边的泥坑我都有挖过,为什么我就从没掘出过什么宝贝

?”

“你去挖人家妓院的泥坑做什么?”许止念奇道。

“嘿嘿……”禄龄神秘地一笑,“我娘叫我去挖的。”

这下连颜如玉也好奇起来:“你娘怎么会让你去挖泥坑?”

“你不知道,”一提这事禄龄就来劲了,“啪”地将筷子摔在了桌上,“现在妓院的老鸨可

狡猾了,自己偷偷摸摸地研究些害人的春药,然后下在客人喝的茶水里,啧啧,为了赚钱,

手段卑劣得我都不屑说,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说了半天好像和挖坑没什么关系啊!”许止念打断。

“呃……我娘不会研究这种东西嘛……这个行情总要了解……她们那些妇女又不会藏东西,

这些一般都是埋在泥坑里的。”禄龄摸了摸脑袋。

“……”

“我突然有些明白那柳时青为什么要去挖坑了!”许止念一拍扇子,“这小子平时无所事事

,最大爱好不过是贪赌贪色,现在可是走了狗运,一挖就挖到了本武功秘笈。”


“什么武功秘笈?”禄龄瞪大了眼睛。

“不知,听说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什么绝世武功,反正这种东西我没兴趣,练成了就天下无

敌,练不成就走火入魔,这两个结果对我来说哪个有意思?”

“你不要自有人会抢着要吧?”

“所以说那柳时青若执意想留着那本秘笈,最后就只有两条路选,要么赶紧去练功,成为一

代绝世高手,不然就等着被人追杀吧。”

“这武功秘笈……莫不是叫《戕利》?”颜如玉问道。

“好像就是这名字啊!”许止念心不在焉,“总之这东西邪门,一般人是练不好的。”

“小、小颜……”禄龄抽搐着嘴角一把抓住了颜如玉的衣袖,“那‘戕利’两个字,写起来

是不是像‘找到’这样的?”

“嗯——”颜如玉想了想,伸出左手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描出来,“就是这么写

的。”字迹甚是清秀整洁。

禄龄却是无心欣赏,“啊”地仰天一锤胸口:“那居然是本绝世武功秘笈!”

许止念大吃一惊:“难道你见过?”

“何止见过,”禄龄几乎要泪流满面,“那本书就是我亲手埋在我家后院里的,我一直以为

它没什么用场,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人挖走了……”

“你如何会有这本书?”许止念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个蛋。

“我不知道……”禄龄悔得肠子都快青了,“那是我爹留下的东西,上面都是图画,我娘以

为是小人书,就送给我看了,我那会正怨着我爹呢,把他的东西全埋在后院里了。”


“你怨你爹作甚?”许止念越听越是好奇,一迭声的追问道,“还在奇怪……原来你们家居

然是开妓院的,那么你爹到底是谁啊?”

颜如玉连忙用眼神示意他们说话小声些,随即站起来道:“突然有些累了,我们还是上楼歇

息吧!”

禄龄警觉地回头瞧了瞧那帮方才一直在高声谈话的大汉,他们虽依旧是神色如常地吃着东西

,却莫名其妙地都不再说话。

禄龄心下一紧,还未多想,已经被颜如玉牵着手拉上楼去了。

第十八章

小客栈的楼梯间有股陈旧的霉味,大约是连日来的雨使之受了潮,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

响。

颜如玉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说话,好像一直在想些什么。

直至走完最后一级楼梯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对许止念道:“止念,你且先回房去,我有事同

龄儿说。”

许止念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拒绝,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禄龄亦是埋头在想着心事。

虽不能说他涉足江湖有多么地深,但他一直都不笨,从刚才那帮人的言谈神情间也能察觉得

到,因着事情的蹊跷,此间不免暗藏了危机。

这武功秘笈本就属个烫手山芋,人人都想吃它,但拿到手上也永远都是个麻烦。

江湖人士为名为利或者纯粹是因着一个爱好,拼了命地去争夺,为这种事情而流下的血液,

铺洒成一条江都不成问题。

心里沉沉地有了块疙瘩,让他觉得甚是不安。

好似正有一朵凛冽的漩涡缓缓酝酿于海底。

楼道不曾点灯,周遭一片阴沉的灰。

待得许止念推开房门进去,颜如玉才将禄龄拉至有光的窗边。

他想了想,严肃问道:“龄儿,你老实同我说,那本武功秘笈,你可有看过?”

禄龄一愣,脸上略带了疑惑:“当然看过了,小颜问这作甚?”

“那你还记得内容吗?”

“我……大概只记得一点。”

禄龄这孩子,也许你能说他记性不是很好,但他在某些方面的能力确实是不容小觑的。比方

说对于学习和技巧的掌握,几乎已经能够达到现学现用的境界。

但也仅限于此。

那本书他确实是看过,当时并不了解这是什么东西,大约是只看过一两遍。

因着这无心,他无法很好地将之忆起。

颜如玉垂下眼睫,脸上竟有失望的表情。

禄龄心下奇怪,开口问道:“小颜难不成也想学那个东西?许大哥刚才不是说过——这种很

容易走火入魔的功夫还是少学为妙。”

颜如玉忽而笑了起来:“我知道,”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龄儿今天累不累?现在时

候不早了,睡觉去吧?”

“哦,好!”禄龄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着唤他:“小颜!”

“什么?”颜如玉转过头来。

“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想……我可以……”

“傻瓜!”颜如玉截下他的话,“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再说了,那武功真的很邪门,你若是

贸然回忆,说不定也会有危险……哎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会问你这种问题,总之这事不要再提

起了,快去睡吧。”


“哦。”禄龄应了一声便不再提及。

**

独自站在原地发了一会愣,禄龄才想起应该要去睡觉。

行至房前正欲推门,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这叫声凄厉而刺耳,声至一半却猛然停住,像是快马收缰般戛然而止。

禄龄毛骨悚然,和一旁闻声跑出房门的许止念对视一眼,转身往楼梯口奔去。

许止念率先一撑扶手直接跳下楼去,方一落地,还未站稳身子先瞪大了眼睛。

转角处视线有碍,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禄龄急着下楼,跑到一半听见许止念略带吃惊的

声音:“你把他们杀了?”

随着方位的降低,视线豁然开朗,禄龄终得以看清全貌。

灯盏摇晃,带起光线明灭,一片阒然寂静。

这小店本就不大,现在更显拥挤——带刀大汉或是客栈老板夫妇,所有人都七零八落地倒在

地上,横横陈陈无任何生气。

而颜如玉,就站在他们中间。

距禄龄最近的是那客栈掌柜,他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向外突起,肤色诡异地泛白,在光线下

灼目刺眼,颈间闪闪一抹凉蓝。

本就预感到了会出事,却不料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这变故来得迅疾而怪异,方才还是好好的,笑着和他说着话的人,转眼却已变成冢间骨。

善如禄龄,只短短几月时间,见了那么多的生死,他已然无法再接受。心中一沉,终于恍悟

,有些东西被自己刻意忽略,却还是森然存在着的。

颜如玉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刚想说话,禄龄却已脱口而出:“你……把他们都杀了

?”

居然是和许止念一样的话。这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是难过的质问,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出

有没有的恐惧。

颜如玉张了张嘴,眼神一黯,失望地转过脸去,固执地不肯说话。

禄龄等不到他的回答,越发觉得内心空落而伤神,像是要催促他似的,慌忙地又补充了一句

:“小颜,他们不过是不小心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并非一定会伤害我们,你若是与人无仇怨

,就不该接着杀人啊。”


“哎呀,你是白痴啊!”许止念想起什么,怒得差点一掌拍上了禄龄的头,“公子刚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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