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上)————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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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改不了吃屎……”


“啪!”风无流又是一掌掴来,用了七分内力,直打得禄龄侧过脸去,一张嘴喷出一地血水

“你不过就是嘴贱嘛,让你说个够啊。”

说罢又是一脚踹向他的肚子,禄龄闷哼一声蜷起身子,再也无力动弹。

风无流满意地回头吹了个哨子,他那匹褐色马儿随即颠颠地跑了过来。

他挑嘴一笑,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抽出一条雪亮白绫:“让你不留神知道这些秘密倒算我的不

是了。看来你颜如玉哥哥今日不管来是不来,最后还得让它送你上黄泉啊!”


“你丫有病,那武当派的人才不是傻子。”禄龄撑着手冲着不远处拔高了声音,“那日的子

环就是你弄死的吧……”

风无流俯身狠狠捏住他的下巴,抬手点住他的哑穴,将剩下的半句话掐在嘴边。

“唔唔……”禄龄瞪眼。

“让你说话你偏生爱说不中听的,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风无流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白绫缠

上禄龄的脖子,并打上个活结。

“唔唔!”

“风大侠!”这边子迁跳下马车,一路奔了过来:“我将她催了眠,时辰不多……”

“唔唔……”

“对,时辰不多。”风无流将那白绫使劲一扯,“我没多少耐心,还是给他半柱香时间吧,

等会我们可要走了。”

这“半柱香”三字被他重音强调。

“唔唔咳……”禄龄满心慌乱,脖子上的剑伤又被挤破,“滴滴答答”地落得浑身血渍,痛

苦地憋青了脸。

“半柱香?你要把他……”子迁诧异。

“放心,不会的。”风无流无所谓道,手下无形地又加了份力。

“唔唔!”苦痛的感觉快要将他吞噬,禄龄曲着身子躺倒在地上,翻眼睛四处搜寻,最后视

线定格在一处。

无力的手颤抖着伸向不远处孤独躺在地上的润色碎片,终于一使力将他捏在手心。

无穷无尽的窒息与疲惫在意识松懈的那一刻若潮水般袭来。

好像又让他回到那日夜晚星点下的湖泊。

身体在水中不断地下坠,就快至底。

水面一阵摇晃,有人跳入水里,荡漾涟漪,惊起无数空心的泡泡,犹似梦境。

禄龄抬起沉重的眼皮,对着来人弯起嘴角。

——小颜,我方才又和人打赌呢,我赌你必会来寻我。

但我把你用来找我的东西弄碎了。

你说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那你知道后会不会难过?

——我好像一直很多事,都要等你来收拾烂摊子,你会不会嫌我烦?

——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不过是说你几句而已。

像小孩子似的,我又没有怪你。

——我还想给你准备礼物,预备送去讨好你呢。

——小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满满都是欺骗。

第二一章

“等等。”有人轻道。

颈间的白绫突然微微一颤,结扣随之松了开来。

怎么了?禄龄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鼻尖随之凉凉地落下细小的一点黄,在风中微微地抖动,好似有催促人醒的力量。

禄龄于迷蒙间睁开眼,视线凝聚在鼻尖处。

还以为是只扑翅的蝴蝶,却原来是片飘落的银杏叶。

阴云乌沉沉地翻滚着挤压自天端。天色即刻变得阴霾,风越刮越大,道旁泛黄的银杏被吹得

“沙沙”直响。

随后一片两片,越来越多的叶子被吹落,金黄金黄地不停填补着周遭的空隙。

“要下雨了?”子迁蹙眉伸手接住一片飘至眼前的叶子,嗤鼻道,“颜如玉个缩头乌龟,等

得我花菜都凉了。”

“哪会!”风无流迅速将白绫一端系在腰间,一边挑眉笑道,“哈哈,花菜还热着呢!”

“什么意思?”子迁话未问出口,手中扇状的叶子似有了活力,突然跃起调转了方向,直直

往他面门刺来。

子迁悚然一惊,下意识抬手去挡,叶片尖利,“嗤啦”划过他的手心,立刻溅出一道血光。

还未完全有所反应,一叶又来,“啪”地刺进了他的昏穴。

子迁摇晃了一下,歪倒在地。

“颜如玉,都老朋友了,来就来呗!还装腔作势,不像你的风格嘛!”风无流捏紧手上的白

绫,伸腿将子迁踢至一边,不屑笑道。

天色越发晦暗,阴云争先恐后地靠近,只是瞬间便如同黑夜。

骤然暗下的天空让眼睛无法适应,短短时间里几乎看不到十米外的景色。

仿佛一叶引千变。

飘零至半途的叶片好似被注入了灵气,一经在半空中“唰唰”直立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齐齐指向风无流!

风无流警觉,施展轻功往后急退,指尖凭空画了一个圈。

“唔……”禄龄只觉得喉间一紧,白绫彼端连着风无流的腰身,一退崩起,直直跟着他拖了

出去。一路摩擦着沙砾,刺烈的疼痛和着晕眩一起压迫而来。

那指尖画出的一圈防御力颇强,叶片受力反弹,纷纷跌落在他的身侧。

风无流扯起系在腰间的白绫挑嘴一笑:“颜如玉,你还是不肯出来么?”

乌云浓厚,远方的天空隐隐响起了雷鸣声。

四周空茫,风扫沙尘。

雷声刚落,叶声又起。

这次是从风无流的身后突袭,扇状小叶成片成片连成镂空的网,排山倒海地紧紧逼来。

风无流耳廓一动,急速回身一掌劈下。

凌光一闪,叶网随之炸开,残破成轻逸的零碎。

“尽来些虚的……势均力敌者难寻,还以为和你交手最有意思。”风无流环顾四周,声音扩

散在空旷里,“没想到今日这般畏缩。那么——只好先到这里了。”

说罢一掌拍向地面,借力跳上一旁早已蠢蠢不安的马背。

“唔唔。”禄龄整个身子跟着他一起被拉扯,血液纷纷上涌,方才缓解的窒息感又不断挤进

的脑子。

风无流双腿一夹,胯下的马儿嘶叫一声,撒腿几欲奔跑。

好似争分夺秒,一道蓝光抢在马儿抬腿之前飞速掠来,直逼风无流要害。

这速度快到只能看见转瞬即逝的光芒,在满天乌云的阴郁里竟然分外地刺眼。

风无流连忙闪避,还是不及,蓝光堪堪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叮叮当当”滚落在

地上。

马儿受惊,又是一声嘶鸣,仰天抬起了前腿。

间隙一道人影闪过,抬腿一招中的,将坐在马背上的人踢落在地。

风无流一翻身调节落地的冲势。

未及他站起,一只手已伸向他腰间系着的白绫,风无流挥手拍下一掌退后,对方跟着逼近,

继续朝着那条白色不依不饶。

说来迟缓,却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动作极快,“劈里啪啦”地像在抢夺时间。

“颜如玉你终于来了嘛。”风无流手下不停,嘴上也是不停,“方才可是一直缩在乌龟壳里

?”

颜如玉紧抿着唇不曾开口说话,点点红疮赫然显在脸上,底下的脸色苍白如纸。

“唔……”禄龄在阵阵晕眩中睁开眼,极力撑起脑袋抬头看去,碰巧对上对方的眼睛。

小颜……又毒发了?

竟是两分怔忪。

风无流趁此偷得空隙。伸手一扯,脚尖踢中禄龄的腰腹,顺势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唔!”禄龄慌张伸手抓住脖子上的束缚。

颜如玉急忙企图抢断,风无流挥手一挡,那白绫“呲啦”一声从中间撕破,一人一边被扯开

禄龄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脸色憋得青紫,抚着喉间直想呕吐。

“快放手。”颜如玉急道。

“放手做什么,我们可以接着折腾嘛。”风无流笑道。

“你……”颜如玉突然顿住,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去。

“咦?成病秧子了嘛!几时的事情?”

“……”颜如玉企图直起身子,然而阵痛一经袭来便无力抵制。

风无流见状“哈哈”一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哟!”

说罢将手中的一端白绫甩起。

那条白色倏然翻起波浪,如一条吞人的小蛇,欲要缠上颜如玉的脖子!

颜如玉勉强闪避,心知再拖下去不是个头,一咬牙甩出一枚暗器。

谁知对方几乎与他同步,脱手也是一枚蓝色。

两颗蓝星迅速在空中碰撞而过,发出清脆的“叮”响。

禄龄倏然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东西,风无流那个有毒!

“唔!”

想要出声却发现根本不能说话,禄龄来不及思考,连自己都不知是哪来的气力,撑起身子向

那枚蓝色扑去。

“龄儿!”颜如玉大惊,情急之下一拉手中的被扯成半条的白绫。

禄龄直觉脖子一紧,被动退后两步,那枚“蓝星”好巧不巧直直穿过白绫,“呲”地一声将

其与风无流连接一方截断。

禄龄失力,一歪脚跌入颜如玉怀里。

“啊!”风无流呼痛。

两枚暗器相撞,那只是微小的偏差。

一枚刺入风无流的肩臂,一枚捎带着劲风擦过颜如玉的耳侧,未及分毫。

大幸!

颜如玉松一口气,迅速低头解开禄龄脖子上的束缚。

里面淋淋的伤痕随之跳入眼中,淤结的青紫,还有不断淌血的剑伤,触目惊心。脸上身上都

是凌乱的污泥血渍,那一双眼睛却是鲜亮亮地看着他。

还未来得及说话,颜如玉心口一痛,蓦然跪倒在地。

“唔!”禄龄慌忙伸手想将他扶起。

颜如玉咬了咬牙,站起却又跌下。

这蚀骨的痛觉一直干扰着他,并且近来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断敦促他想起一些纠缠纷乱的

往事。

**

丑八怪。红疮怪物。这是他一直以来听过最多的词汇。

敏感如斯,只要一走到有光有人的地方,他就必须迅速筑好坚实壁垒。

就是这怪异的毒,自小便一直纠缠着他,让他无法享有若常人那般幸福的童年。

不能难过不能忧伤,不能显示自己的脆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轻自己。

一个人若是一直如此,必然会让性格变得阴郁古怪。

然而他没有。

因着有一个人,曾在不经意间带给他一种叫做美好的东西。

这美好绒软如蜜汁。像旧时的那个冬天,娘亲在烛光下连夜为她赶织厚厚的围巾。

窗外飘飞着白色的雪花,照亮一方黑夜,也映出那张朦胧透着温暖笑容的脸。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呢?

没有用心去记得,为什么忍不住就会想起来,想起她的笑,想起她曾经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小玉乖巧聪颖,是娘最大的骄傲。”

那时她背后的天是湛蓝的,云似棉,花似糖,都是儿时最喜爱的景。

亦或者是在他中毒之后,常常会痛苦不堪地在床上翻滚。

娘亲慌慌张张地到处去为他请大夫,走街串巷找可用的药材,亲自煮好了端到床边,默默流

着眼泪喂他喝下。

她哭着的时候连说话声都是含糊的,唯有自己能够听得清晰,好像那是独属于他的声音:“

小玉不要怕,不管怎样娘都会陪着你!”

不管怎样都会陪着你。

这话每每忆起,连做梦都会勾起嘴角。

然而好梦不长,幸福一夜缺失了脚,跑不到他在的地方。

这如何能让人不恨。

然而仇恨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它太过丑陋,一经沾染便会玷污美好。

若非因此,他又怎么会一次次地与自己作对。怎么会别扭地抛下这个不断带给他美好与温暖

的人。

这孩子那么纯真,他多么想把他好好地保护起来,免受任何的伤害。

然而他做的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居然没有能力做到最好。

**

脸上突然滴下一滴水珠,随后落得更多,“吧嗒吧嗒”击打着脸颊。

禄龄抬头看去。那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雨水“劈劈啪啪”接二连三,一点一点连成一片。

一声雷响。

像是倾倒了沙袋,雨势变得凶猛,由远及近地推翻过来,夹带了阵阵的泥土气息,树梢被风

吹得直摇晃,瞬间便湿了衣襟。

风无流捂着臂膀在雨中直起身子,“唰”地自腰间抽出佩剑,笔直往前一指,声音响亮回荡

在雨里:“颜如玉,我还没有输。今日一决,势必要让你死得难看。”

禄龄回过头去,灰色的水雾迷蒙了视线,隐约只能看见一个提剑的人影。

只觉得急迫不容等待,禄龄用手背抹了抹额前被雨水打湿的乱发,转过身去。

颜如玉只觉得被扶着的手臂一空,俯身撑在了地上。

身前原本被遮挡的光线突然亮了几分,他吃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禄龄挺直的脊背。

雨水不住地落在脸上,颜如玉一缩手指,痛苦地抓紧地上被泥水沾湿的零碎叶片,想说话却

挤不出一丝气力,只能在嘴边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心急如焚。

“禄龄?挺能耐的嘛,说你们有奸情你还不承认,哈哈,想当出头鸟了?”

禄龄径直往前迈出一步。

风无流不屑一笑:“就你那三脚猫……”却是连半句话都未说完便突然举剑,狡诈地跃起偷

袭。

颜如玉骤然一惊,迅速伸手摸向袖口,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才想起从昨日毒发开始便一直被风无流纠缠,混乱之间竟是毫无节制地将暗器用完了。

居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尖刺破雨帘,带着疾风远远朝禄龄逼来。

然而禄龄反应够快,一踮脚向后掠起,同时伸腿踢了过去。

这一踢偏去了风无流的攻势,剑尖转了个方向扫起一片水花。

风无流未料他竟是有着一手,愣了一下调整姿势:“小子哪来的本事?”

禄龄绷起脸,抬手快速伸出一指对准他的空门指去,这小小一指竟夹带了内息,风无流感知

不对,欲用剑面隔开,却还是被巨大的冲力震慑胸腔,“噗——”地吐出一口血。


颜如玉倏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武功?

雨依旧不停地下着,地面上绽开朵朵透明的花。

禄龄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原本明亮的眼眸黯然失去光芒,他“咻”地又一伸指。下

落的雨水在半空“扑扑”地指尖被戳穿,速度太快几乎看不到实体,这回目标直冲对方的太

阳穴,中了便是一招毙命!


自己已是这番,他决不能让禄龄沾上血腥,颜如玉心急欲碎,拈起地上沾满湿泥的银杏叶,

一提气丢了出去。

“啪”叶片打中手腕,禄龄全身一震,指尖在离对方太阳穴三寸处停滞。

风无流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颜如玉终于勉力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奔了过去,伸手“啪啪”两下解开禄龄的哑穴:“龄儿

,不要跟他打了,快走!”

“……”禄龄尚不能回神,怔怔看了看风无流,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见其未有动静,颜如玉蹙眉一把拉过他的手,转身施展轻功。

“啊!”禄龄被动地一倾身,眨眨眼颠颠地跟在他后头离开。

他们没有回头。也就未看清,那一直滞愣在原地的风无流,一股黑血赫然顺着额角发间滑落

**

“小颜,等、等一下!”行得远了,禄龄才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喊道,“秀儿……秀儿还在

他们那里。”

颜如玉猛然收脚,禄龄来不及反应,一不留神撞上他的背:“哎呦!”

抬手捂住额头,扯到脖子上的伤又是一番疼痛,禄龄呲了呲牙,刚想说话,突然觉得肩上一

紧,猛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雨声“哗哗”地将耳边轻软的声音削去一半。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该丢下你?”

“诶,你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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