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天，他还是不现身，我火了。

再矜贵也是假，我终於沉不住气跑进猩猩学园去翻他，想好好扁他一顿的说，没想到一看见他，我更火。

「你算甚麽意思？！」我指著那个耳朵挂著一对大耳环、身上穿著很少布、脸上的化妆比墙壁还厚、重点是手脚像蛇一样缠在猩猩王身上、一看就知道不三不四不守

妇道的坏女人，像个抓奸的老婆般大声质问道。

「恒恒，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想多说。」猩猩王环在坏女人腰上的手尤其刺眼，「这个是小香，我现在的女朋友。」

那女人一听猩猩王的介绍，立时顺势整个人挂在猩猩王身上，两人视我如无物，媚来眼去摸手摸脚，把我这个过去式当成傻瓜来嘲笑。

上次是小陶，这次是猩猩王，事隔不到一年，相同的戏码再度在我面前上演。

我也同样的转身拚命跑，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要哭，而是因为我对准猩猩王的右眼连发两拳，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终於理解到张云当日的心情。

可张云打的是善良的小陶，我打的是霹雳无敌猩猩王，不跑不可。

哭？当然要哭，但是不是现在，那对奸夫淫妇两人合起来存心要欺负我，我越难看他们不就越高兴？想也不用想！我是不会中计的！

忍住！忍住！死也要忍住……不对！忍甚麽忍？我会为那只史前生物野生动物肌肉大怪物伤心？开玩笑！我是谁啊我？上天下地千秋万代空前绝後万中无一无限柔情

无限美丽无限诱人绝世绝色绝命的蔷薇美少年正是鄙人，少了一只大脑未开发的猩猩会死啊我？

又不对！那只猩猩的大脑比我转得还快，扮猪吃老虎，把我耍得团团转，天真无邪的我还不知到世途险恶，竟然被猩猩骗心骗色，放在脚下蹂躏N遍，我不甘心！

这次对了！我心疼不是被猩猩王始乱终弃，只是不甘心！他算甚麽材料？以为上天下地千秋万代空前绝後万中无一无限柔情无限美丽无限诱人绝世绝色绝命的蔷薇美

少年我会放他在眼内？哈！哈！哈！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我不甘心，是因为向来心明如镜的我这次百密一疏，给一只猩猩乘虚而入。我不甘心，是因为我一时心

软，没有早早踢开那没有品味的大块头，结果反而被他反咬一口。我不甘心，是我只给了他两拳，没能把他阉完再翻阉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我是不甘心，我才不会被臭猩猩和石膏脸丑八怪伤害到，绝对不会……所以，我忍得住的……我一定忍得住的……

看，我不就按小陶的门铃了麽？我不愁没人爱，一只半只猩猩，送我我也不要。

「阿恒！你怎麽了！」开门的小陶一看见我，即时大为紧张的问。

「我？我有甚麽……」

「阿恒……」小陶的手轻轻摸了我的脸一下，有些甚麽湿湿的？「阿恒，他对你做了些甚麽？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那是我的眼泪？奇怪，我明明没有伤心，为甚麽会哭？原来我不甘心到这种地步……

「我……」我想告诉小陶我没事，但不知甚麽原因牙齿抖得很厉害，咬不到字。

说话啊！别哭了！快点说话！

「阿恒，你跟我来！」小陶一手掩住我的脸，一手搂住我，把我拉进他的房间里去。

有了倚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疲倦，倦得甚麽也不能想，便靠在小陶身上大哭起来。

小陶没有推开我，由得我的眼泪鼻涕糊到他的衣服上面。和以前一样，小陶只是轻拍著我的背，哭过後，他替我洗了把脸，我不说，他就甚麽也不问。

我认了，这次是我蠢，竟然为一个大烂人要放弃这麽温柔的小陶。

晚上我的眼太肿，小陶让我睡他家，和他分一个床铺。

我愣愣看著天花板，「小陶。」

「唔？」昏昏欲睡的声音。

「我和那个混蛋分手了。」

小陶的手爬过来牵我的手，之後我便迷糊的睡去。

初恋（九）

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以後梦的内容我想不起，却觉得很悲伤。

看到躺在旁边的小陶，感觉好了一点，不过胸口里还是有点涩涩的，为甚麽？

「阿恒，你……怎麽样？」

我张眼後小陶随即向我问，他是不是被我吓得没有睡过觉？

「小陶我好难受！」

「别这样子，你听我说，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

「谁管他？我才不会理会那些路人甲乙丙要干甚麽！小陶我生病了，不上学行不行？」

「阿恒……」呆了呆，小陶笑开了。「你这小子，想逃学就说，不要乱吓人啊！」

「呜呜，我知道小陶对我最好的，我不要上学！」

「好啦，不上就不上，趁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吧。」

「我们……？」

「不然你想丢下我自己去快活麽？」

「嘻……」能够得到小陶的体贴，我还有甚麽要不满意？

去游乐场坐了三次过山车、五次跳楼机，接著到游戏机中心刷下两个赛车和一个格斗纪录，再去卡拉OK午夜场唱至声嘶力竭，看一看手表，才发现已是第二天的早

上四时多，快乐的时光真是太短促。

就是说嘛，没有了一只猩猩，我还不是一般自在？

尽兴了一天，我的中枢神经开始罢工抗议，昏沉沉的辨不清东南西北，小陶更糟糕，连续两晚没得睡，几乎是梦游著回家。

好！回家睡他一个痛快，一觉睡醒後又是一条好汉。之前给猩猩咬的就当是一段错误的小插曲，过一阵子便不会痛不会痒，我的玫瑰人生一点也不会受到影响。即使

那猩猩版陈世美再在我面前出现，我也会当他透明直走直过。

不过……

要是不只他一个就不同说法了，那女人的石膏脸怎麽当透明？

「阿恒？」小陶看我停著不走，勉强打起精神一看，立时清醒过来。

所以说人衰起来走路也会倒栽葱，人家正高兴干麽要走双狗男女出来扫兴？（我忘了平常我玩的地方也就是猩猩王玩的地方……）

不要说我刻薄，那女人真的很「狗」，我已经不想理她，她还要大刺刺地挡著我们的路，这也不止－－

「哎哟，Honey，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冷你又穿这麽少？分明是想装楚楚可怜吧？

没猜错，猩猩王的外套一去到她身上，她便得意的瞟我一眼，然後故意挨著猩猩王小声说大声笑，就是不肯让路。

无聊！

我正想赶她走开，小陶忽然拉开自己的外套把我包进他怀里。「说起来真的有些凉，我们还是快点回去的好。」

说著小陶便搂著我从边沿蹑过去，被小陶的外套和手臂遮往我看不到那两个障碍物的表情，但这一口气总算是舒出来了。

小陶，你在保护我吗……？

想到若果小陶没有陪我我得独个儿面对的尴尬，霎时间我的鼻子很酸。

一直到家门口，我都和小陶分著同一件外套，我知道将要发生甚麽事，可我不想逃，我实在没办法抵抗来自小陶的温暖。

於是我们分别之前，我接受了小陶的吻。

************************************************************

这个世界谁没有谁会不行？有，本人就不能没有小陶王子。

怎麽样？以为我会说猩猩王？想错他的心！我的考虑范围只包括人类，没有动物的份。

我讨厌猩猩！讨厌肌肉！讨厌香蕉！讨厌！讨厌！讨厌！猩猩王最讨厌！

以上，我的惊世金句。

小陶替我解围之後的那一晚我好好反省过，没错我是娇小一点可爱一点，但我始终是男子汉，保护自己的责任还是该由自己承担。为了成为匹配小陶的小受，我决心

要自强起来。勾践的卧薪嚐胆给予了我很大的启示，这故事说明人的意志力跟睡眠有很大关系，於是我首先设定了以上一段金句，每天起床和睡觉前我都背上十遍，

以作为睡眠输入法，我要把这次愚蠢的错误深深刻进脑子里，从而更加巩固我跟小陶的感情。上一次因为我的心意不够坚定而遭到恶报，幸好小陶对我情深义重不离

不弃，我还犹疑甚麽？

兜了一个大圈子，却确认了我们彼此的心意，也算是因祸得福。不是吗？丢了只猩猩拾回个王子，怎麽看我都有赚。

我爱小陶！我爱小陶！我爱我爱我爱我爱小陶！

以上，我的另一句金句，每天念完上面那句再念这句十次，以增加爱的信念。

随著我的生活回复到从前的正常轨道，我越来越觉得我的金句有效，不出两个月，我已经可以把十多年人生里面最大的污点埋葬到记忆底层，继续活得健康快乐。当

然，小陶的爱也是不可或缺的特效药。

我和小陶又跟以前一样形影不离，所有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我不说小陶也绝口不提，唯一不同的只有……亲亲……（只是偶然为之而已！我们是安份的民族幼

苗嘛……）

更进一步的？顺其自然就好，之前的十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差再一点时间。

唔……是不是等得太久，一朝守得云开也不知道狂喜的感觉呢？

「阿恒，扣子怎麽扣错了，还没有睡醒啊？」唠唠叨叨的，小陶还是伸手过来替我弄好，「好啦，不要发呆啦，赶不及吃早餐我可不等你。」

「不要！」小陶不知道，我是因为他的脸凑近过来才看呆掉。

算了，不用多想，这种淡淡的幸福也不错。

想著想著，不知不觉我和小陶已经走到学校附近，又到了分开的时候。我看周围没有人影，便偷偷牵一下小陶的手。

小陶惊讶地看看我，随即宠溺地笑开来。

这时我们听到脚步声，才想起在公众地方还是该收敛一点，正要绷起脸孔，竟看见来人是久未碰面的猩猩王，而他也看到我们。

猩猩王移动了一步，不知为甚麽，我即时挡在小陶前面，也不知为甚麽，小陶也即时一推一挤反把我守在後面，猩猩王愣往，我和小陶顿时察觉我们做了多馀的事。

呆站著对峙了一刻，猩猩王最先反应过来，瞪了我们一眼，便转头走进猩猩学园里去。

这算甚麽意思？！给我说！他这算是甚麽意思？！

就算我是旧爱，也曾经是「爱」吧？多少次我被他胸肌压脸，听他说一句句的「我爱你」，一天玩腻了，把我当垃圾抛开了，就反脸不认人吗？我怎样他都没关系了

吗？

就是嘛，人家是老大嘛，日理万机嘛，我真傻蛋，人家大人物又怎会有閒情记挂著我这个过气情人？

对他来说，我要是还纠缠著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是麻烦嘛，可以把这双旧鞋子推给小陶他拍掌都拍不及呢，我还怕他会对我们发难？哈！

明知道没有必要，我还是很生气，我讨厌被人愚弄的感觉。

还以为自己至少曾被重视过……

忽然我的桌面盖上了一个人影，我立刻回过神来。看看手上的书，是数学书，老师也没错是数学老师，奇怪，我只是魂游罢，没有睡觉又没有很老土的弄错课本，这

样也要找我碴儿？

「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我不对，竟然怀疑这麽一位善良的老师，一定是我饱历沧桑，对人类一时失掉了信心。下次我得记著，我的敌人只有猩猩没有人类。

说实在的，除了心境忧郁之外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妥，但为了对我之前的不信任态度表示歉意，我接受这位慈祥老师的建议，早早打道回府。各位亲爱的

同学，让你们白白损失了一次欣赏我病态美的机会，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回家，睡觉，发恶梦，真是诸事不顺。

我又忘了那是怎样的梦，只是心里哽著哽著的挺难过，不能再睡得著，便下床去厨房想看看找不找到些吃的。

「没事吧你？好端端的哪来这麽多病痛？」比我先一步走进来偷吃的小梅对著雪柜来「关怀」她老哥我。

不过这也算是她历年来对我说过的话中较为体贴的了，而且她找到鸡蛋和火腿，煮了两人份的即食面，我也不会小气的再跟她计较。

吃著面，小梅忽地丢给我一罐鲜橙汁，「小陶买来的，你没睡醒，他便先回家。我看你虚不受补，便替你解决了几罐，不用感谢我。」

去，怪不得无事献殷勤，原来做了亏心事。用碗即食面来换我的营养橙汁，你无奸不商啊你？

无视於我凌厉的目光，小梅悠悠然继续吃面，「这阵子怎麽不见光大哥？以前你生病他都是第一时间出现的啊，你们吵架了麽？」

「于你屁事！」吃个面也不给我安宁，猩猩王还是我是你老哥，犯得著你朝思暮想？

「说中了？该不会他知道你是同性恋便吓跑了吧？看不出他是那麽放不开的人耶。」

「唔？」

「你不知道？上次他以为你生病跑来我们家，你不在，我一时想不到甚麽话题，便跟他说起你暗恋小陶的事，他的样子有够吃惊呢。」

原来那次猩猩王怪怪的……「林小梅！你……」

「啊！八点半剧场！今天是大结局！哥，你慢慢吃！」小梅端著自己的汤碗连忙逃到外面去。

独对著还剩大半碗的面，我忽然觉得很反胃。（当然我也觉得很呕气，总不能也跑出去当著正在欣赏八点半剧场的爸妈面前跟小梅对质吧？）

再吃两口，终於受不住，便把面倒掉回房间再补眠。可能所有人都把我当病人看，我的潜意识便认为自己不生病就对不起乡亲父老，所以头真的开始隐隐痛起来。

躺回床上，反过来，再反过去，还是不舒服。被子重，我的胸口更重，因为有口气憋著吐不出去。

我是很气，我气小梅八挂、大嘴巴、口不择言、是非当人情、唯恐天下不乱，气得想把她的发夹浸进马桶捞上来放回原位、替她的黑白漫画书涂上颜色、或是代她向

隔壁班里的大胖子示爱，但更可恨的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猩猩王。

我就知道我没一点会及不上那个石膏脸，我失败，是因为猩猩王是个混蛋。

他说他喜欢我，我就只听得前面一句，忽略了後面的重点。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先」喜欢他，他的爱是有条件的。知道了我真正的心意，我就不再是他的小亲亲

了，他宁愿找个主动黏上去（我猜的）的石膏脸，也不要我这个好一万倍、不经人工改造的花样美少年，不求好丑但求就手嘛。

想想要不是有我，他今时今日还是只难看的发霉猩猩咧，哪来个女人（丑八怪也是女人）投怀送抱？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的努力算甚麽？我尝试改变自己的品味去接受肌肉，并一直忍受他的愚钝鲁莽尽量去迎合他。为了他的感情我曾经是那麽的烦恼和内疚，原来对那种人认真的我只

是在找自己麻烦。

天地良心，我承认开始时我一心二用是我不对，可是归根究底还不是慑於他的拳头我才不敢说出真相？而且後来我是真心反省的，小陶向我告白时，我也决心不会离

开他，这样还不够？

好吧，就如他所愿，我这就投向小陶的怀抱，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麽愚蠢的选择，然後乾瞪著我和小陶一双一对饮恨。

唔……脑袋好胀，我好像真的众望所归地生病了，不然也不会变得这麽奇怪。明明损失的是猩猩王不是我，我不爽个甚麽？

快点睡啊！管他的！

************************************************************

为了证明我比猩猩王更不在意，我得活得比他好。

「小陶小陶，今天晚上我去你家煎牛排好不好？」

「好啊，不过你怎知道我爸妈今晚不在家？」

「昨天伯母告诉我的。」

怎麽样？那个石膏脸看就知道别说牛排，连即食面也会煮成意大利粉，我和小陶这边还不抛离他们两条街？品味著这小小的胜利快感，我踏著轻快的步伐去超级市场

买材料。

不过可能是我的命格不好，每次我的幸福都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