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如玉(下)+番外————七里红妆
七里红妆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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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龄心下惊慌,刚想站起,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哥哥居然会和颜如玉这样的

人混在一起,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禄龄连连摇头,急忙想要解释。

四下却已无人,唯剩一片模糊的黑暗。

他起身茫然四顾,想要迈步却不知该往何方,突然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无法看清的脸,

透着寒意的冷笑。那人抬起手一松指,一枚羊脂玉佩摇摇荡荡地出现在半空:“你是不是在

找这个?”


那玉佩只看一眼便觉得熟悉,禄龄点点头,小心地伸出手来:“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那声音恍然一笑,笑声中透着邪意,捏着绳子的五指缓缓张开。

“不、别摔它!”禄龄心中一紧,慌乱地要去抢夺。

然而已是不及,最后两根手指张开,只是白光一闪,玉佩便开始下坠。

“不要!”禄龄急得大喊一声,突然睁开眼睛。

满身的虚汗。

是黑夜,有细微的明光透来,抬头是灰色的床帏,因着光线的阴暗,看不出四下其它的摆设

,只知是在一间屋子里。

身上黏黏呼呼地难受,禄龄转了个视线,一扭脖子便有撕裂地疼痛传来,他“咝——”地抽

一口气,刚想坐起。

“别动!”一声轻斥。

禄龄一愣,这声音很是熟悉。

“前两天用了药刚刚有所好转,怎么突然又严重起来了?”

“是我在给他探内息时,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乱流,竟能将我压下去的毒素一击而出。”

这是……许止念和小颜?

禄龄凝神往声音的来处看去,才见那方有一块灰色的帘布,光线就是自那后面透出。

他吃力地自床上坐起,敲了敲沉重的脑袋。

居然完全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说什么?这里是哪里?

“怎会如此?你这毒已经蚀入心肺,若是在受外力干扰,我怕……”那声音又响,“他不会

人格分裂了吧?”

禄龄又是一愣,蚀入心肺?

“莫要胡说,他向来健康得很……喂你干什么?”颜如玉突然惊呼。

“疮伤溃烂,脓血一干就会把衣服和皮肉沾在一起,你想到时候撕皮么?”

“算了我自己来就好。”

“跟你说了别动,这里你够得着?”

禄龄越听越是不能明白。他伸手掀开盖在肚子上的薄被,抬脚下了地,轻悄将身子往帘布那

边挪了过去。

刚拂起布帘一角,明亮的光线便直冲眼睛,禄龄眯了眯眼,待能够适应,方才放眼看去。

帘后光景只有简陋的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药瓶,一盏烛灯,灯芯长长伸出在外,间或“

啪”地跳出火光。

桌边坐着两个人,皆是背对着他。

颜如玉衣衫半褪,露出了大半的肩膀,他微微侧过头来。许止念伸指从桌上的瓷瓶里挖出一

点膏药,悉心地往他背上涂抹,大约是光线不那么明亮,两人凑得很近。


“公子,”许止念似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手,“他会不会真的图谋不轨?”

“说了不要乱猜测了,龄儿他不会做那种事情……”

禄龄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们……在说我?

“你怎知,你又不了解他!”许止念打断他。

“他那样直白的性格一看就能了解!”

“那么你要如何解释那种行为?他当时那模样实在是可怕得紧,如果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就更是不妙。”

可怕?到底发生了什么?

禄龄又退一步,脚下不留神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呜呜”地叫了起来。

帘外两人循声转头。

“是龄儿醒了?”颜如玉连忙站起,将散乱的衣服扶正,“我去看看。”

禄龄闻言,转身飞奔回床上,快速地将被子拉来盖好,随即紧紧闭上了眼睛。

“等一下!”许止念将他拦住,语气中带了充足的戒备,“不要过去。”

禄龄心下蓦地一惊,他们到底怎么了,语气里满是疏离。他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醒来就碰

上这样的事情,是他让小颜毒发了?他做了什么?怎么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忆起方才做的那个噩梦,禄龄只觉得阵阵凉意浮上心头。

脚步声响起,轻微小心像是怕惊到什么。

有空洞的恐惧袭来,禄龄慌张地将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直到手指触到两块润滑的玉石,一

收手将它们紧紧捏在手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许止念束起布帘,光线随之透进,禄龄忍不住动了动眼皮。

许止念快速出手,“啪啪”两声将他的穴道点住,拍了拍手道:“对于一个人是不是在装睡

,本大爷向来最是清楚,臭小子给我睁眼,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以便确认你是安全的。”


禄龄却是越发闭紧了眼。

“嘿呀还真会跟我装,你睁不睁眼?”

“……”

“再不醒我点你痒穴了?”

“……”

“他还睡着呢,你就不要扰他了。”颜如玉走过来道。

“谁信,他刚刚明明动了眼珠子,”许止念说着,伸手拍了拍禄龄的肚子,“喂,臭小子,

你再不醒我就要使绝招了。”

“……”愣是不应。

许止念想了想,换了个口气:“我的绝招就是偷亲我家公子哦!”

“你真是无聊。难道许少侠不知道做梦也是会动眼珠子的吗?”颜如玉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团

毛茸茸的白色,一伸手将它塞进许止念怀中,“把它抱走,再去准备一桶热水端来,还有几

块纱布……不知现在这个时候药铺还有没有金创药卖。”


那团白色在许止念怀中滚了滚,“呜呜”叫唤着露出一点黑色的小鼻子。

许止念呆呆看了它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是这主人家养的狗,叫‘小馒头’,你若觉得无趣,就和它玩去吧!”颜如玉说着,一俯

身将床上的禄龄扶起。

“开什么玩笑,”许止念撇撇嘴,“要爷我跟这种娘娘腔的东西玩耍……啊,你想支开我?

颜如玉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龄儿身上到处是伤,衣服又这样破烂,当然是给他洗澡上药再

换身干净的衣服,方才淋了雨,身子若是抽了水那就不好了。”

“洗……洗澡?”许止念大呼一声。

“怎么?”

“不行,我不同意,”许止念嚷嚷着,“他自己不会洗啊,要你那么积极作甚,我都从没服

侍人洗过澡呢!”

他怀里的小白团也随之跟着“嗷嗷”叫起来。不知是抱着他的人过于激动掐到它还是怎的,

总之这一时,原本安静的屋里突然变得聒噪起来。

“嘘嘘——”颜如玉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推了出去,压低声音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

也不怕吵到人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夜贼呢!”

“总之我就是不愿,”许止念忽地将那只小雪团塞回颜如玉怀里,卷了卷袖子道,“你要不

让我给他洗。”

“不行。”颜如玉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男的!”

“难道你公子我就不是男的吗?”

许止念瞪眼咂了咂嘴:“那万一他又使妖术怎么办?”

“什么‘妖术’,话说得那么难听,”颜如玉终于没了耐心,“你还不快去!”

“哦,”许止念终于悻悻应了一声,磨磨蹭蹭走了几步又哀怨地回头,“公子——”

“什么?”

颜如玉正好走到床边,一眼就看到了禄龄交叠放在胸前的手,指节弯曲成拳,因着过于用力

而泛出淡淡的青白色。

“啊,方才忘了问,”许止念绞尽脑汁,硬是找出了一个拖延时间的话题,“那柳时青现在

还在扬州?”

“嗯。”

颜如玉犹豫了一下,伸手搭上了禄龄那只紧捏的拳头。

许止念退了回来:“你确定那苏轻扬不是在骗你?”

“她为什么要骗我,我这一身的毒就是她当年亲手下的。”颜如玉淡然说着,语气像在转述

别人的事情。臂弯随之一松,那只白色的小雪球自他怀中跳了下来,“呜呜”叫着凑到禄龄

的身旁,伸出红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许止念惊诧:“你如何得知?”

“那毒若不是她制的,她又何必要创那么一门相克的功夫出来。再者——不知那日你是否看

见,她的脖子上也有红疮。”

“啊,”许止念一愣,“我没有看见,她闪得很快。”

颜如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天下间能制出这样诡异之毒的人,大概只有苏轻扬了。制

毒之人必有以身试毒的癖好,想必那《戕利》即是她创来解毒的,但她不知为何没有将那功

夫尽数练成——我猜是练到半途被人抢走了。”


说罢手下一用劲,想要将禄龄的手扳开,奈何他那只拳头竟是牢牢地紧握不放。

“制毒者未必就是下毒者,公子不能一言妄断。”

“那苏轻扬已退隐江湖不问世事那么多年,某天却突然跑来告诉我,其实那本《戕利》就是

解毒之物,你当她是心血来潮大管闲事?”

“那她当年为什么要对你下毒?若是如此说来,好像她与颜家并无恩怨。”

颜如玉想了想:“这点我暂且不知。”

“用武功解毒,亏她想得出来,”许止念摸了摸下巴,“万一那柳时青真的练功去了怎么办

,他必然不会轻易让那武功秘笈落入他人手中,这东西若是让他练上了,我们想抢那本秘笈

便有些棘手。”


颜如玉默然,伸指在禄龄指关节处一点,终于强制将他的手松了开。

“叮当!”两块润色的白玉随即自禄龄手心滑落,翻滚着跌至床沿。

“什么东西?”许止念眼疾手快,先颜如玉一步将它们拾起,凝神仔细一瞧,抽了一口气,

“天啊,这是那时夫人特地为你上佛山求来的玉佩,你居然送给他了!真是——送了也是白

送。”


说罢手掌一摊送到颜如玉的眼前:“你看,他把它搞碎了。”

颜如玉一怔,伸手将其接过。

“别人送的东西就不是东西,可以随便乱丢么?”许止念愤道,“这小孩毛毛糙糙不知道爱

惜东西,送给他宝贝他居然当破烂,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他了!”

禄龄一直在旁认真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闻及此处眼皮又是一颤,心中沉沉地有些钝痛。很

想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却怎么也鼓不起出声的勇气。

“原来真的醒了。”颜如玉看了他一眼,随即站了起来,语气变得淡漠,“既然醒了就起来

吧,止念,给他解穴。”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丢话出来:“方才让你给他准备的东西不要忘记了,他自己应该

知道怎么做。”

“哎喂……”许止念想出声叫住他,颜如玉却是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他悻悻回头,伸手将禄龄的穴道解开,叹了口气道,“快起来吧,你那伤口不尽快处理会发

炎。”

禄龄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固执地不肯睁开眼睛。

“呜呜!”那只白色的小馒头突然欢喜地叫着再次凑近他的脸,伸出舌头在禄龄的眼角用力

舔了舔,复而低下头去咂了咂嘴,用毛茸茸的后脑在他细滑的脸上蹭了蹭,随即眯起眼蜷曲

着身子满足地在边上趴了下来。


第二四章

独自洗完澡的时候,外面隐约有更声响起,一共五下。

自己的包袱被丢在了子迁的马车上,禄龄只得穿了许止念借给他的衣服,有些大,袖口裤脚

都往上翻了好几卷。

摇摇晃晃地一路将洗澡水拖到外面倒掉,然后直起腰看了看周围。

这分明是个宁静的山脚小村庄,大约是在回扬州的半途中寻来寄宿的。一共不过几户人家,

因着时间尚早,都还在睡着,门窗皆是紧闭。

站在一片静谧中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人影,禄龄讷讷地回了原来的屋子。

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撩过放在上面的金创药,倒了一点在手心,然后手停在半空发起了怔。

“呜呜……”一团圆滚滚的白色摇着短短的小尾巴蹭到禄龄的脚边,随后扭了扭抬起头,露

出一双琉璃色的瞳仁,还有一点乌黑的小鼻子。

“小馒头?”禄龄低头看了看它。

“呜呜!”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小白团高兴得一跃而起,两爪扒上禄龄的脚裸,尾巴摇得

欢畅极了。

“你叫小馒头……”禄龄抬起手,胡乱地将手上的将药粉抹在脖子上的伤口处,疼得抽了抽

嘴角,随后再不管它,弯腰把小馒头提到眼前,凝视它良久。

突然笑眯眯冲它露出牙齿:“你好!小馒头,我叫小包子。”

颇有些自娱自乐还乐在其中的意味。

小馒头盯着他眨了眨水灵的眼睛,随即吸吸鼻子,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呀你个卷毛大头,居然对我露出那么不屑的表情,以为我好欺负呀?”

小馒头弹了弹悬在空中的小短腿,依旧是一副爱理不理地扭过头去。

“谁稀罕啊,不喜欢我就算了,”禄龄悻悻然将它送回地上,闷闷地将脑袋趴上桌子,伸出

手指一根一根地数,“风无流是个大坏蛋,禄秀是个小傻瓜,我娘是个老巫婆,许止念是个

多疑鬼,小颜……”数到一半将手收了回去,最后在嘴边吐出的名字被生生哽在了齿缝间,

怎么也舍不得说出任何一个贬义的词汇,绕来绕去,终是一转脸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呜呜……”小馒头却在这时精神奕奕自地上坐了起来,直直竖起了耳朵。

“禄龄……”沉闷的声音自深埋的两臂间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禄龄是个蠢货。”

“喔喔喔!”窗外响起嘹远的鸡鸣。

远方天边亮出一点明红,随即一颗红点拨开晨雾,在群山上晕开整片的玫瑰色。

花妍胜火,秋满山原,一时间好像沉睡着的一切都尽数苏醒,美不胜收。

“这是日出啊!”禄龄看得呆怔,喃喃自桌边站起。

“呜呜!”小馒头跟着站立,晃着尾巴吐了吐舌头,眼睛鲜亮起来。

禄龄看了看它,忽而又弯起了嘴角:“长这么大都没看过日出诶,不如咱也去瞧瞧?”

说着俯身提着它的脖子将它抱起,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

方才出去,迎面就看见了从朝霞里行来的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许止念手里捧着东西,他低头从里面捞出一包油纸包,咧着嘴递给身后颜如玉,

语气颇是感慨:“你闻闻,好香的味道,我们多久没吃过鸡蛋饼了?最后一次吃是六岁呀!


“八岁。”颜如玉提醒,“你那时一连吞了九个。”

“哈,是吗?”许止念拍拍头,“说是只要买三个,那个大妈就一次送了我们六个,真是客

气。”

说罢回身停下,弯腰作了个揖:“公子好记性。”

“别像小孩子似的。”颜如玉笑弯了眼睛,刚想接着说话,眼角却瞥到了正抱着小狗站在门

口痴痴看着他们的禄龄,随即怔住。

禄龄的眼神闪了闪,绕过颜如玉的视线,将整个人往门边移了几寸,转脸不去看他们,只将

视线拉向远处山间的地平线。那边正有半颗小圆冉冉地萌芽,随后一点一点露出绯红的色彩


看见他那个笑容,禄龄总觉得心中不知是堵了什么,分外地憋屈难受。

那朝色柔和,点亮了禄龄半张脸庞,还有氤氲着水光的瞳。

颜如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

**

一见那红日跃山涧的景,耳边突然有稚嫩带着鼻音的话语响起。

“长亭春色映山重,三人别离泪蹒跚。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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