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蝶之蝶恋[冥域篇]————纵寒鸢
纵寒鸢  发于:2009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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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莲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墓碑遍布眼睛所能见到之处,哪有半点莲花的影子?

而且这坟场也十分古怪,只见墓碑,不见坟墓,且墓碑上没有名字,每块墓碑上都有一些希奇古怪各自不同的图案。

“两位可是对妾身住所有什么疑问?”说的话是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哪里哪里,”我连忙对现在还不现身的莲姬解释道:“只是在下见识浅薄,望文生义,以为‘莲池’中必然莲花无数罢了。”

岂料莲姬娇笑道:“公子所想无误,此处确实因银莲尽绽得名。”

“……”

什么算“睁眼说瞎话”我算是领教到了,遍地墓碑满地黄沙,连根杂草都没有的莲池也亏她能说成“银莲尽绽”。

等等……银莲,银莲?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还在冥思苦想,沈靖逸已从震惊中恢复常态。此人平日里虽表现略显平庸,非常状态下却总有不凡表现,若是多加磨练,即便算不得天才,也能成为人才。

只听他淡然道:“莲姬姑娘,我二人误入贵境实属无心,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指明出路。”

他这一番话谦逊有礼,却不知哪里惹恼了莲姬,莲姬的声音中笑意全无,嗔怒道:“妾身在和这位公子讲话,哪轮到你插嘴?!小小一个洪鸠(洪鸠指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类)也敢向妾身提要求,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沈靖逸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到底还是身份尊贵,哪遭过这种待遇?当下便黑了一张俊脸,又苦于有求于人,不便发作,只得紧握拳头,垂头隐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做安抚。心下却苦笑道:都说东莱人高傲自负,鄙夷外族,尤其看轻毫无灵力的普通人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要她帮忙恐怕……

那莲姬个性真是奇怪,刚刚还怒斥了沈靖逸一番,立刻又换了慈善温和的语气道:“不过两位能到此处也不容易,妾身也不想故意为难……两位可以选出一人接受考验,若是合格妾身自当亲送二位离开。”

她说是让我和沈靖逸两人商议后选出一人,实际上声音却一直朝向我,对沈靖逸的态度也远不如对我的温和,摆明了就是要我参加。

暗自叹了口气,我制止了沈靖逸欲接受挑战的手:“还是我去吧。”

“……”沈靖逸双眉紧锁,担忧的看着我,几次欲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我明白他其实知道我比他更加擅长应付这些希奇古怪的考验,可又不放心我的安全。

“没事的,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就真得死在这里了,还不如赌一次,无论输嬴总归是尽力而为过了,也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我还在认真劝说,身子已经一斜,被他一把拉了过去,紧紧抱入怀中。

“喂……干什么……”红着脸想要挣脱,却被他轻微的颤抖止住了。

“未阳……你要小心呐……”沈靖逸的手放开了我,一双夜空般漆黑深邃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我,看得我莫名的一阵心跳。

不能否认,沈靖逸认真起来的样子和四位令主中以俊逸出尘闻名的萧珂都有得一拼。

“两位决定好了吗?”不知为何,莲姬的声音又变了个调,突然冷淡了下来。

我向前一步站了出来,朗声道:“莲姬姑娘请出题。”

“好,”莲姬似乎很高兴,柔声道:“题目很简单,公子只需在莲池中采起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莲花即可。”

“!”我瞪大了眼睛。

在普通的莲池里采朵莲花当然容易,可在这连滴水都没影儿,还只有墓碑的“莲池”里让我怎么采朵莲花出来啊!

“姑娘莫要说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根本没有莲花,叫未阳怎么采?”沈靖逸勉强笑了一下,为我出头道。

“你的意思是妾身故意为难你们?”伴随着骤然冷下来几乎可以结冰的声音,一道赤色雷电“哄”的一声从天而降,不偏不斜正好劈在沈靖逸脚边!

“年轻人,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再说话!”

赤雷散去,整个莲池居然银光点点,如同夜空下的萤火虫在其中飞舞一般。

定睛细看方知发出银色光泽的竟是开在墓碑顶端的银色莲花。每个墓碑上都有一朵莲花,莲花的根扎入墓碑中,放眼望去偌大一个坟场竟真成了一个莲花尽绽的莲池!

再看那银莲也是奇特无比:银莲形状独特,盛放的银莲几乎可成球状,仔细数数每朵都一共有十二层,每层十二朵莲瓣,每朵莲瓣上又有十二条浅银色的条纹

也顾不得莲池的诡异了,我立刻开始找起莲花来,细细察看每个墓碑。

本以为在一堆莲花里要找出一朵含苞待放的应该很是容易,不料走了半天见到的每一朵莲花都是花开正盛,这可如何是好?

沈靖逸不能出手相住,只好默默跟在我后面,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成了焦急中的一点荧光,微弱却充满温情。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充满鼓励和担忧的眼神,心下多了点安慰。

脚步不停,手也不能停。

为了防止看漏了银莲,我不断的用手拨开一些挨得较紧的莲花,有趣的是只要手一接触到银莲,脑子里就会突然涌出很多很多杂乱的记忆,痛苦的、寂寞的、悲伤的、绝望的……而且是不属于我的,而属于不同的人的记忆。

明明不是自己的记忆,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悲伤的情怀。

他被亲人欺骗……

她被情人背叛……

他被父母冷落……

她赢得了地位,失去了爱情……

“未阳……”沈靖逸惊慌的呼喊让我从他人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连忙松开了握住一朵银莲的手。

莲姬消失已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公子可知莲池里共有多少朵银莲么?”

不等我回答,她又自问自答道:“一共有两万九千四百八十朵。”

我不知她此刻说这个是何用意,只好微微点头示意。

“公子可知至今有多少人来到莲池吗?”莲姬停了片刻,声音突然变的甜美而又充满诱惑,我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娇俏可人的抿唇微笑,一双杏眼里却寒芒闪烁的样子。

“在两位到来之前一共两万九千四百七十八朵,两位来了后又新添了两朵。”

我明白了,每一个墓碑里承载的都是一个进入莲池的人痛苦的回忆,每一朵开在不同墓碑上的银莲就是连接痛苦与现实的钥匙,所以当我触摸到不同的银莲时也就接触了不同的人痛苦的记忆。

那么我要找的未开的银莲恐怕就长在承载我的痛苦回忆的墓碑上。

找墓碑,要比找银莲容易多了,因为墓碑上有字。可是墓碑上尽是写图岸符号,就算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我也未必认得出来……

我失落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墓碑……

竟然……竟然……我竟然一下子看懂了上面的字!

再看了几个旁边的墓碑,开始还让我一筹莫展的墓碑图案我居然莫名其妙的就看懂了!

我……难不成是个天才么……?

啊,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我赶紧即激动又紧张的继续寻找正确的墓碑。

……张年毫……常微……许顺辉……苍未阳……沈靖逸……恩?这两个名字好耳熟……林碧风……

咦咦咦~~~~往后又数了十来个我才发现刚刚好象不小心数过头了……>_< ||||

难怪沈靖逸的下巴“卡嚓”一声就搁地上了……

赶紧退回去,目标对准——

我那个激动哟~~~就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娘一样。

写着我名字的墓碑上正好有个小小的花骨朵儿~~~立刻小爪子一伸,采花去也~~~~

却不料,手摸到银莲的瞬间,突然一阵天翻地覆……

14

眼前一片漆黑。

再睁开眼时已是噩梦重现。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这段回忆埋藏在心里一辈子,就算它会是永远好不了的伤,也不要让它暴露在阳光下,狰狞的嘲笑我存在的意义。

山村还是那些个山村。和当年年幼的我流浪的时候一模一样。每一个村庄里的人都善良、温和,对待同伴亲切有礼。

但是他们的善良、温和都不属于我。

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同伴。

因为我身体里那一半外族的血。

他们可以给慷慨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提供栖身之所,但他们却吝啬于给任何一个流着异族血液的孩子一丁点的立足之地。

我彷徨无措的走着,一如当年幼小的我。朦胧中,我分明看到了那个稚嫩的孩子孤苦无依没有终点的旅途。

满怀着期望,期望着在下一个村庄能够得到一点温暖。早已经不求得到一个避风的草棚,只求能讨一点饭吃,讨一点水喝。

然而就连这一点小小的请求也从未实现过。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在我的族人们眼中,怜悯的心可以给乞丐,可以给牲畜,就是不可以给一个混血统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还不满五岁。

“快滚!”每当进入一个村庄,总是先听到这样的“欢迎词”。接下来例行公事般的被村里的小孩子围住,而后,拳脚相加。

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孩子们在大人们的默许下纷纷拣起了或大或小的石头。

“滚吧!小杂种!”

“杂种一开始就该死掉!”

……

石头打在身上很痛,但更痛的是每次被石头打中时孩子们爆发出的刺耳的欢呼声和大人们赞许的眼神,它们刺得我好痛好痛,痛得连泪都流不出来。

我无助的看着幼小的我重复着无用旅途,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重新经历九年前的苦痛。

一次次满怀着希望进入村庄,再一次次带着失望与伤痕离开。其实从出生后就开始的多年的流浪早就让年幼的我可以独自生存,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排斥在外。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懂,不懂我究竟作错了什么。身上流着的异族血难道真是那么罪大恶极的过错,以至于要用这样残酷的刑罚来惩罚我?!

只要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予我一点温暖,一点关怀,那么我就可以停止让自己伤痕累累的孤单之旅。

然而没有。

从来没有。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冰冷无情的可怕,就像我的存在便是玷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般。他们的每一个眼神仿佛都在严厉的责问我:“小杂种,你怎么还没有去死呢?”

于是流浪成了一种执念。

我固执的相信在不远的前方,总会有一个人会温和的看我,不带任何鄙夷和偏见。

希望与失望交织在一起,便是最苦涩的毒药,明知辛酸苦楚,仍然努力下咽。

自欺欺人是一种可悲,也是一种无奈。

可怜我五岁那年,便懂了这个蕴涵了太多辛酸的道理。

漫无止境的鄙夷,慢无止境的欺辱,慢无止境的失望……和……慢无止境的痛苦回忆。

“停下来……快停下来……”我的心在嘶喊着,但回忆却在我面前不断重演。

“你不该出生的。”清冽的女声残忍的响起。利刃般划破寂寞的灵魂。

“你的存在是多余的。”在鲜血淋漓之际被又补上一刀。

“根本没有人需要你。”

莲姬象是要置我于死地般,每一句话都字字见血。

明知道她的目的是让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最后失去自己的意志,偏偏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我的死穴。

多少个寂寞冷清的夜里,我蜷缩着冻得发抖的身子仰望着星空,把没有答案的问题留在夜风里:我真的是多余的吗?真的没有人需要我吗?

“对,没有人需要你……”莲姬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勾魂的使者,甜美而又阴冷:“所以现在……你该睡了……永远的睡去,就再也不用难过了……”

对,我该睡去……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远,唯一清晰的是耳边嘈杂的声响。

谁?是谁在吵我?

“未阳,不要睡……”低沉的男声中夹杂了惊慌与焦虑。“未阳,快醒来……不要离开我……你要多少点心我都做给你吃,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一滴温暖的水滴落了下来。转瞬即逝的温度却让我飘忽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想起了古怪的师父,想起了温和的师叔,想起了暴躁的妮妮,想起了冥域许许多多的伙伴……还有那个才认识一个多月却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泰隆的君王沈靖逸。

我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

正当我焦急万分的与自己不听话的身体搏斗的时候,沈靖逸一直呼喊我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而又悲伤。

“未阳,我喜欢你,求你了,不要走……不要……”

我的脑子“哄”的一声就炸开了,手脚突然如有神助,“噌”的一声就蹦达起来了!

沈靖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挺尸般的立起来,神情呆滞。

也难怪,任谁看见已经停止了呼吸的人又突然蹦达起来,还恶狠狠的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厉声质问,都会有点扛不住。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一连问了三遍,那傻小子都没有反应。

“未、未阳?”化石人终于解除石化状态,不敢相信的摸了摸我的脸,好像怕我是个幻象,一摸到就把手缩了回去,而后又伸手来摸。

“你有听到我的问题吗?”忍无可忍的抓住沈靖逸摸来摸去试探了好几次的手。

没等到他的回答,却,又被抱了个满怀。

“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你已经……”

质问他刚才的危险发言的念头,顿时在他欢喜欣慰的怀抱中化为乌有。

“公子果然厉害。”久未出声的莲姬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这声音却不似先前从天而降,反倒好象近在身边,低头一看,竟是从我手中握住的半开的银莲里发出来的!

银莲从我手中飘了出来,轻巧无比的飞到与我双眼齐高处。

银色的光芒如旭日东升般耀眼夺目,半开的莲瓣如孔雀开屏荧荧伸展,光华过后银莲中央竟站了个与果果、实实一般巴掌大的小人儿!

小人儿轻巧下落,身形也骤然变大,待到她翩然落地,已和常人一般大小。

好一个出尘绝色!

只见莲姬身着素色宫装,未施脂粉却肤如凝雪,清秀文雅,楚楚动人。

“多亏了两位公子,妾身才能苏醒过来。”莲姬自落地起就紧闭双目,她朝我们微微福了一福,态度虽有礼却显得疏离冷漠。

施完礼,莲姬起了抬头,一双紧闭美目缓缓张开。

黝黑的眸子透出淡蓝色的光泽,如同夏季的夜空,深邃而又神秘。

“东、东莱人……!”沈靖逸失声叫了出来。

没错,圣境东莱的子民外形与普通人相仿,他们除了白皙的肤色以外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黑色的眼睛会发出优雅的淡蓝色光泽。很淡很淡的蓝色,却是东莱人自命不凡的骄傲。

沈靖逸会如此失态也不是没有理由。东莱人鄙视外族,一向不与普通人类来往。虽然在六国中被奉为六国之首,但是如非必要决不插手五国之事,他们借用血雾森林把自己与普通人类隔绝开来,能有幸见到东莱人的普通人类从古至今也是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对五国的人而言,东莱人便是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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